明黄的颜色,怎么看都扎眼,不是丰芷爵是谁。

这偏厅仅仅他一人,他正在听宫褒与康生商谈,这种事情,他怕是也不敢让他人知道。

转了转眼睛,下一刻,元初寒放轻脚步顺着门缝挤了进来。

随手拿起立在墙边高桌上的玉如意,元初寒一步步的走到丰芷爵的身后。

抬手,冰凉的玉如意便抵在了他的后颈上,丰芷爵立即僵直了脊背。

“不要喊,也不要回头。不然,我就把刀子插进你的脖子里。”压低了声音,元初寒冷冷威胁道。

丰芷爵果然不动,直视前方,他脸色淡定,“你是谁?”

“我是宝字号钱庄的大管家,里面和少傅商谈的那个人是我的下属。你穿着这种颜色的衣服,又坐在这里偷听,你是皇上。”低低的说着,但是她这可没有见到皇上该有的敬畏。

“知道朕是谁,还这么大的胆子。你们这宝字号钱庄,做的是忤逆的买卖?”丰芷爵一动不动,少年如玉,便是此时,他一样镇定。

“错,我们可不敢忤逆。不过,我们做的买卖也确实不止是为了赚钱,为的是将来有一天报深仇大恨。”看着他束在发顶的金冠,元初寒一边说道。

“与何人之仇?”这仇,总不会说的是他吧。

“敢问皇上,我若是给了您大把的银子,您会帮我报仇么?”微微倾身,元初寒看着他的耳朵,这孩子耳朵长得真好看。

“只要你的仇人不是朕,朕答应。”丰芷爵声线淡定,似乎让他杀谁都可以商量。

弯起唇,脸上青紫的‘胎记’随着她笑,几分惊悚。

“我的仇人,杀了我全家。我心心念念的报仇,只要能报了此仇,我不惜一切代价。皇上虽年纪轻轻,可是却是难得的英明君主,草民能得皇上的承诺,十分感谢。只要皇上能保证帮我报仇,钱,不是问题。不过,皇上若是也学着某些奸佞之人阳奉阴违,小小草民也会翻脸的。”压低了声音,元初寒字字句句进入了丰芷爵的耳朵当中。

“你的仇人是谁?”能找到他,让他代为报仇,丰芷爵心里也有人选。

“就是梅震南那个王八蛋。我要让姓梅的不得好死,家破人亡。”弯身,元初寒告诉了他。

直视前方,丰芷爵的脸上浮起恍若暖春的笑容,“他现在已经恍如死人了。”

“不够。他就算现在和死狗一样,可他还是镇国公。我不止要他死,还要让他臭名远扬遗臭万年。皇上若是不答应做不到,那么草民与您这桩买卖也谈不成了。或许,这帝都里的另外一人愿意与草民谈谈呢?”这种威胁,最刺激人。

然而,丰芷爵却还是在笑,“是啊,你为什么不先去找摄政王呢?”相对于实力来说,丰离更具。

“因为摄政王本来就在对付他啊,不用我掏钱,他一样会做。而我想的,就是让他梅家无翻身的机会。那么,就只能来找皇上了。皇上,您答应么?”这世上,再也不会有如此诱人的条件了。

丰芷爵不说话,看着眼前的墙壁,维持着脸上恍若春风般的笑容。

大概一分钟后,他才开口,“好!”

“皇上英明!草民保证,只要您守约,钱就会不断。不过,您若是失信了,也别怪草民倒戈。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直起身子,元初寒笑得满意,这小子果然答应了。尽管装的高深莫测,可是,他早早的就被诱惑了。

“朕一言九鼎,岂会出尔反尔?镇国公,如何杀了你的全家?”问,他仍旧挺直了脊背目视前方,看着他的背影,三分与丰离相似。

“他的鹰手,屠杀我全家,然后放了一把火,就将一切都烧成了灰。”梅家不除,难以告慰郑王府上下几十条人命的在天之灵。

“那群鹰手的确作恶多端。”丰芷爵几不可微的点头,声音一如往常。

“所以,还望皇上能尽全力,替草民报了此仇。草民,将不胜感激。”那玉如意还抵在他的后颈上,嘴里却说着感谢的话。

“朕不会食言而肥,你放心。”看着墙壁,丰芷爵加重了语气,不可撼动。

“既然谈成了,那么草民也就告退了。希望皇上不要回头,也不要大喊,多谢。”话落,她一点点的撤开玉如意,而丰芷爵果然一动不动。

看这孩子如此老实,元初寒也放弃了用银针放倒他的想法。他不会回头,也不会喊人,所以也无需放倒他。

后退,元初寒一步步的退出这偏厅,而从始至终,丰芷爵都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大概一刻钟后,丰芷爵才缓缓的站起身,拔高的个子,使得他看起来像极了成年人。清隽的脸,那眉眼神似丰离。只不过,他的眼睛里始终有温和的笑意在流动,看起来温润和暖,少年如玉。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丰芷爵忽的笑了起来,“药味儿。”轻叹,他摇摇头,这药味儿太熟悉了!

转身,一眼便看到了桌子上放着的玉如意。

拿起,那冰凉的触感,与刚刚抵在后颈上的一样。

看着那莹润的翠玉,丰芷爵的脸上几许复杂。笑容敛去,他这般模样,更似丰离。

元初寒出得偏厅,故意的从大厅门口走过,康生也看见了她。

径直的离开少傅府,元初寒顺着巷子兜兜转转,最后直接顺着一家医馆的后门走了进去。

洗掉脸上的东西,医馆的学徒也将药茶送了上来。茶香带着些许药香,好闻,好喝。

今儿实在凑巧,她本来想到依丰芷爵那多疑的小性子或许会去少傅府上,见见康生,或者是及时的听动静。

只是没想到,他就在偏厅里,一下子就被她给发现了。

这个小孩子,长大了一些,乍一看就像个成年人。

这个年纪就这般,长大了不知该什么模样。

等着,天空也逐渐的被阴云覆盖住,看这天气,或许会飘清雪。

帝都很少下雪,时近过年的时候,才会有清雪下来。

这样的天气,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冬季。看冬天的话,还是得去北方,那里才是四季分明。

晌午过去了,康生也终于回来了。还是那笑眯眯的样子,让人看不穿他真正的想法。

元初寒也不由得抿唇,“谈的如何?”

“小姐英明,妥了。而且,属下还见到了大人物。”康生脸上的笑淡去了些,似乎在回想,“小姐,皇上与王爷真像。”

挑了挑眉,这一点,元初寒倒是承认。丰家的血脉,绝不是说着玩儿的。

只不过,若说很像的话,还差一点。

“他答应了咱们所有的条件是不是?”这孩子,真的需要钱啊。

“没错,都答应了。属下也言明,咱们的目的与摄政王相同,希望他不要阻挠摄政王的计划。”尽管,这或许会让丰芷爵怀疑他们的来历,但是,他们主动找上门本来就很值得怀疑,也不怕他再怀疑多一点了。

“不管他是否怀疑,但目前来说,他肯定会守约。他若是不守约,咱们就立时断了银子的供应。”更何况,丰离似乎有意让丰芷爵做大。如若他想阻拦的话,早在他用箭射伤他时就阻拦了,而不会也佯装那是一场意外。

“不过除去了梅党,皇上接下来怕是会将矛头对准摄政王。小姐,怎么办?”依康生来看,摄政王将来或许会君临天下。

元初寒看着他,半晌后才叹口气,“还能怎么办,无论他做什么,咱们都站在他身后。”

康生点点头,君临天下,是好事。只不过,这和老爷当初的设想背道而驰。若是老爷在天有灵,不知会不会担心失望。

元初寒其实也不知丰离所想,但是从他总总的行迹来看,他似乎并没有抢夺那个位置的心。

可是,他又有意无意的在打压丰芷爵,这又很可疑。

反正,元初寒琢磨不透,也不想琢磨。他怎么做,她就支持他,就行了。

夫妻夫妻,这就是夫妻,她琢磨了一些,却还是懵懂。所以,只能边走边摸索着。

“给他拿银子吧,咱们说到做到。”只要能彻底铲除梅家,她在所不惜。

“是。”康生领命,之后立即去调钱。

直至夜幕降临,元初寒才坐上马车回王府。

而丰离,也早早的回到了王府,知道她今天有事没有在商行等他,他便直接回来了。

“唉,累死我了,我要吃饭。”饭厅里,丰离坐在那里等着她。元初寒直接快步走进来,走到他身边弯腰张嘴讨食吃。

丰离薄唇微扬,夹起菜直接送到她嘴里。

美美的吃着,元初寒满脸的享受,“好吃。”

“馋猫儿。”看着她那样子,丰离一边布菜,幽深的眸子氤氲着清浅的笑意。

坐下,元初寒一边盯着他看,蓦地问道:“丰离,你想做皇帝么?”

100、情窦初开、坐看云起

看着她,丰离蓦地弯起薄唇,“若是想做皇帝,你会助本王?”

转了转眼睛,元初寒点点头,“尽管我不是很喜欢,但是你想的话,帮你呀。”托着下巴,元初寒就那么看着他,好似无论他去做什么,她都会帮他。就算他要做的事情是错误的,是充满了危机的,她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夹菜,送到她嘴边,丰离依旧保持着唇畔的笑,动作温柔。

吃掉他夹的菜,元初寒依旧笑眯眯,灯火中,他看起来格外的俊,还格外的温柔。

想让他摄政王表现温柔,以前那是连想都不能想的。整天板着脸,好像所有人都欠他的一样。

可现在,随便一个眼神儿,看起来都那么温柔。让她只觉得,溺死在那里面也不亏。

“皇位,本王若是想要,七年前就夺过来了。”开口,他淡淡的话语,却表明了他的立场,他并不想坐那个位置。

再次笑起来,这次不止是笑眯眯,而是灿烂恍若小太阳。

“你不想做皇帝,太好了!”他若是做了皇帝,她就得跟着被困在那个深宫里。她极其讨厌那个地方,若是有个讨厌之地的顺位,皇宫绝对是第一个。

“那么开心?”看着她,丰离也笑,清浅的笑柔化了他的整张脸。

“嗯。我早就说过,我喜欢自由。最想过的日子就是,药佛山的那种生活。”不过那个时候还有郑王,现在,却没了。

如果再回到那种生活的话,想来也不是那时的感觉了,因为少了一个人。

“好。”丰离开口,简单一个字,却惊了元初寒。

睁大眼睛看着他,元初寒觉得刚刚自己听错了。

“丰离,你说什么?”他说好?

“好。”再说一次,丰离的眼睛里依旧氤氲着清浅的笑意。

疑惑起,元初寒伸手,盖在他额头上,想试试他是不是发烧了。

抓住她的手,丰离几不可微的摇头,“不信本王的话?”

审视着他,元初寒点点头,“大概你没明白我说的话,我说的那种生活是,远离朝堂。”这下子,他该清楚了吧。

“本王明白。”他自然明白,猜不透她脑子里的想法,他如何还能继续做摄政王。

“真的?”还是觉得不可信,这不可能。

他苦心经营,直至今日。除掉梅家,那他可就真的是万人之上了。一手遮天,权倾朝野,这几个字有多重她能深切的感受到。

他能就此撇下,去过那种普通人的日子?太扯了。

“本王的话,就那么难以相信?”看她还不信,丰离倒是几分无奈。或许是他以前传达给她的意思有误,以至于她现在在严重怀疑他的话。

撅了撅嘴,元初寒凑近了他几分,“丰离,你说的是真的啊?你就算不做皇帝,还做摄政王,这大齐也会被治理的特别好。你若是撒手了,你就不怕这朝堂再乱啊。可以出一个梅震南,也可以再出第二个。”

“爵儿是皇帝,这天下都是他的。他若是不能治理好自己的疆域,无法管理好自己的臣子,本王势必会一直辅佐。但他现在还小,并且,在很快的成长着。若是他成年之时还这般浑浑噩噩,本王也就离不开这个位置了。”垂眸看着她的小脸儿,丰离一字一句的说着。

而元初寒似乎也听明白了,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他略显淡薄的脸,“丰离,你第一次叫小皇上的名字。”爵儿,听起来真的很像个长辈。不似以前给人的感觉,他好像根本不把丰芷爵放在眼里一样。

“他幼时,本王经常这样唤他。”捏着她的脸蛋儿,丰离低声道。

“哇哦,王爷大人,我忽然发觉,你这样超有魅力。”来自一个成熟男人的魅力,让人根本没办法抵抗。

“迷倒你了?”看她那模样,丰离手上用力,捏着她脸蛋儿变了形。

“嗯嗯,迷倒了。”连连点头,承认。帅的一塌糊涂,她已经找不出词来形容了。

眸子里的笑意加深,丰离松开她的脸颊,转而攻击她的下巴。

“我知道你的心意了,我呢,也豁然开朗了。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做,我心里有了点儿谱。”还是那句话,他做什么,她都支持他。

“随你折腾。虽然这脑子笨了些,不过,比寻常人多了点儿小聪明。”丰离也不过问,她做的顺利,是好事。她若搞砸了,他就给她善后,也很简单。

“我这不是折腾,而是大计划。算了,我不跟你说,你呢,就等好消息吧。”他要做自己的事情,她也做自己的事情。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说起好消息,梅府的第二批鹰手已经去往云城了。”第一批尽数折在那里,这次,派去的鹰手不止多,或许还会有其他的作战计划。

“司徒律还在吧?他更了解那些鹰手,让你的人都听他的调派。”就怕丰离的那些属下不听司徒律的指挥,反倒坏事。

“那么信任司徒律?”脸上没任何的表情变化,丰离似乎只是不解。如何能轻易的信任一个人?

眨眨眼,元初寒点头,“信。他不是小人,而且,他一直都想和梅家撇清关系。眼下,这是个机会。若是梅家做大,一手遮天,对于他没有任何的好处。”他的虎豹军,将尽数被夺走做梅家的走狗。

“轻易信任他人,是朝堂上的大忌。不过,你或许除外。”欺骗她,不忍心。

“这话什么意思?我与众不同?”弯起眼睛,这种话她喜欢听。

“笨的与众不同。”在她脑门儿上敲了一下,丰离断了她脑子里的乱想。

“行行行,你聪明,我举双手赞成。我跟你说,云城那边,无论如何得配合司徒律。他秘密的离开边关,本来现在就能回去的。为了这事儿一直藏在云城,若是还怀疑人家,咱们太不地道了。”她相信司徒律,也希望丰离能相信。就算他不能一直的相信,起码在这件事上相信他。

看着她,丰离最后几不可微的点头,“好。”

弯起眼睛,元初寒环住他的腰,“王爷英明。”

“不会拍马屁就不要拍。”任她如藤蔓似的搂住自己,丰离淡淡道。

轻笑,她自认为她还是很会拍马屁的。只不过,总有人拍他的马屁,而且段数又高。所以现在看她这马屁,才觉得很低劣。

与丰芷爵的事情谈成,大把的银子,也开始秘密的运进了宫里。

此时此刻,元初寒也不觉得自己这银子花的冤枉了。丰离在栽培丰芷爵,想让他有一天可以撑起这大齐天下。

尽管,他栽培的方式很特别,甚至让人看起来他就是没安好心。

可是,不得不说这种方式却是最有效的。

丰芷爵小小年纪,便展现出了不同于常人的聪慧,丰离的这种方式让他以最快的速度成长着。

若是他能青出于蓝,丰离也终将会卸下这所有的担子,然后去和她过那没有勾心斗角的生活。虽然不知他是否会习惯,是否会不甘,但她相信,只要有她在,他会适应一切的。

为了她的未来,她不惜扔大把的钱。哪怕这些钱最后让丰芷爵败光,她也觉得值。毕竟,所有人都是一点点成长起来的。在成长的路途中,浪费了人浪费了钱,都是正常情况。

这边事情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王府的护卫却专程的跑到了商行来。

“给我的?”一个纸条,神秘兮兮。

护卫点点头,“是景华门的一个禁卫军送来的,说交给郑太医。”

“告诉你们王爷了?”接过来,元初寒几分狐疑。

“王爷不在府里,他还不知道。”很显然的,若是丰离在,他们肯定会第一时间的把这纸条给他送去。

元初寒也无语,“行了,你回去吧。”拿着纸条,元初寒几分猜测,差不多知道是谁给她送来的这个纸条了。

护卫离开,元初寒走至窗边的软榻上坐下,展开纸条,诚如她所想,果然是陈霓。

让景华门的禁卫军给她送来的?莫不是,这丫头又勾引了禁卫军?

蹙眉,这真的不是什么好事儿。用身体做武器,也是看对象的。若是什么人都能爬上她的床,占据她的身体,那么她的这个武器也就不值钱了。

再看纸条上的内容,元初寒蹙起的眉头就舒展开了,陈霓确实不是找她玩儿的,而是,给她送了份儿大礼,她抓了梅施。

尽管她身边的人都不可信,可是却有那么一个可信的,俩人夜黑风高,都有点武功,然后就把梅施给抓了。

许是因为前些日子尚阳郡主的事情,陈霓也看出来了元初寒没打算放过梅家的任何一个。

梅施在宫里,元初寒没办法治她,所以,她双手奉上。

纸条里,陈霓告诉她,今晚子时一过,就在景华门等着就行,会有人将梅施送出去的。

景华门那里,禁卫军可不是只有一个。

而且,晚上宫门都关闭,陈霓到底在做什么?

疑窦起,元初寒也不免的开始怀疑。可是,梅施更有吸引力,若是不去确认一下,她不甘心。

梅家的人,除去了梅施,就只剩下一个太后了。

她要将他们一个个都变成死狗,生不如死。

盯着纸条,元初寒琢磨许久。最后一巴掌拍在软榻的扶手上,管它是不是陷阱,景华门这一趟也走定了。

梅家的人,对她吸引力太大了。

这一趟,元初寒俨然不能亲自去,王府的护卫又是熟脸。所以最后,派出了商行的伙计。都有些拳脚功夫,又都不是官家的人,这样最安全。

在商行中等着,正值半夜,街上清冷无人。

丰离出宫后,也径直的来到了这里,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什么都没说。

不似之前那般,总怀疑这个怀疑那个。

双臂环胸,元初寒在房间里来来回回的走,毕竟还是觉得或许有诈,她难以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