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空气迎面而来,元初寒抓着他的手快步走,丰离一步一步,幽深的双眸恍若冰雪。

“看你的脸色,是不是根本就没伤着苏晏啊?”可元初寒却觉得只要他没如同医帐里的那些人那般,就已经很幸运了。

“险些就剁掉了他的手。”丰离冷声,可见还是很忿恨,就差那么一点点。

元初寒确实没想到,看了一眼他,然后摇头不解,“这样你还不满意?杀了他不容易的。”苏晏若是想杀就能杀,他也就不是苏晏了。

丰离不语,他就是想杀了他。

走进帐里,元初寒推着他坐下,随后将身上血污的白大褂脱下来。

“真的,你在我心里已经很厉害了。我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你更强的男人了。”剪开他的衣服,元初寒一边轻声说着,软声软语,很容易的就消减了丰离心里的怒火。

“真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丰离低声道。

抿唇,元初寒剪开他的衣服一边查看伤口,一边重重点头,“真的。”

“不过,仍旧被他刺了一剑。”对此,丰离很是不愉。

“可是你更厉害,差点将他的手剁下来。”丰离不会吹嘘,真正的情况只会比他说的更严重。

“算他走运。”丰离是抱着必杀他的心,只可惜让他躲过去了。

将他伤口四周的血迹擦掉,元初寒一边道:“那这眼下的战况是如何呢?”不知道战况到底是怎样。

“苏晏受伤,便退兵了。”丰离冷声,这边也因为他负伤同时退兵,否则还能像追赶丧家之犬一样的追赶他们。

“这么说,还得打下去。”一副不死不休的阵势,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嗯。”丰离自是觉得不能就此停战。

“好吧,可是你还打算上战场?那时不是说过么,这一战结束,咱们就离开。”用上麻药,缝合,元初寒一边叹道。

这边关,她是真的不想呆在这儿。

丰离略迟疑,下一刻点头,“好。”她不喜欢在这儿,那么就离开。

“那太好了,王爷大人这么善解人意,我就给你缝的漂亮点儿。”恍若说绣花,元初寒的开心可见一斑。

“再漂亮也是伤疤,你数数我身上至今为止有多少伤疤了?”而且都是元初寒给缝合的,她的手艺总的来说还是不错的。

“很多,不过我喜欢。”低头,在他另一侧肩膀的伤疤上亲了一口,响亮的很。

如此,似乎很得丰离的意,薄唇微弯,“不是你曾说过,有伤疤的男人才像男人。”

“切,多少年前的话了你还记得。王爷大人本来就很男人,全身上下透着男人味儿。”那时是她说司徒律,他听后很不愉快。

“算你有眼力。”丰离脸色柔和许多,她这种吹捧他还是很爱听的。

“好啦,缝合好了。你别乱动,我给你擦点药。”很利落,元初寒这几天给无数个人缝合过,现在缝合的技术相当之不错。

擦药,然后拿着纱布一下一下绕过丰离的肩膀,光荣负伤,看起来倒是弱了几分。

“你看我的白大褂上都是血,这几天,我每天都在这药堆里转悠。咱们离开这儿,我就调派一些大夫先过来,不然这里的军医不够用。”扔到一边的白大褂,上面都是血,她看着也很嫌恶。

“前线重地,很正常。”穿上干净的袍子,丰离看起来好像没受伤一样,动作很自如。

“哼,所以我还是觉得不打仗才好。”走过去帮他穿,元初寒一边冷哼。

估计军中的所有人都不想打仗,可是却又没办法,不得不打。

看着元初寒,丰离几不可微的眯起眸子,“除非他们先停战。”否则,没得谈。

元初寒不可置否,估计苏晏也是这样想的。

“不管了,爱打就打吧,咱们走。”她会给予虎豹军绝对的支持,但是不想再继续呆在这里了。

抬起左手,丰离摸了摸她的脸,“好。”

看着他,元初寒长叹口气,随后投进他怀中抱住他的腰,“这冰天雪地的,以后再也不来了。咱们回南方,找个永远都春暖花开的地方过一辈子。”

“嗯。”抚着她的长发,丰离轻声答应。

闭上眼睛,元初寒深深地呼吸,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她才觉得如此踏实。

此次大战,两国都没占到什么便宜,且主将均受伤,这种情况难得一见。

西番的情况暂时不了解,不过根据他们减少的探子来看,苏晏应该伤的挺重。

虎豹军伤患也很多,但大多数都是轻伤,如若平时训练不济,这时候定然不是受些轻伤那么简单。由此可见虎豹军平时的操练是什么情况,纪律严明,又训练刻苦,不是说说而已。

协助军医将所有的伤兵伤处处理好,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丰离掐准了时间来医帐接她,离开医帐,元初寒便钻进了他的怀中。

披着狐裘披风,轻易的将她罩在其中,丰离用左手搂着她,一边几分嫌恶道:“一身的血味儿。”

撇嘴,元初寒更往他怀里凑,“那快好好闻闻,一会儿我洗澡你可就闻不着了。”

丰离仰头躲,一边搂紧她的腰让她不要乱动,“淘气。我受伤了,你怎么还这么淘?”

“别扮可怜,你自己硬撑着表现自己没事儿,我也就当做你没事呗。”他能硬撑,元初寒也是佩服。麻药的劲儿过了,就会很疼,他居然表现的一点事儿都没有,这也是一项需要天长日久练习的功夫。

“舌灿如花,幸亏你不是男人。”若是入朝为官,定是一代弄臣。

“切,又开始惦记你那破朝廷。”不爱听,什么事儿他都能联想到朝廷去。

丰离笑,偌大的朝廷在她眼里一文不值。

打算离开,不过事先还得与司徒律说一声,这个朋友,元初寒觉得是她来到这个世界最大的收获之一。

开始时谁也没想到她会和他做朋友,那时他的身上看起来有很多的戾气,现在想来皆是因为梅家。脱离了梅家,他也变了,只有家国天下,边关安宁。、

兵士雪地里操练,如此冷的天气里,所有人都热气腾腾,因为流汗。

元初寒抱着裹得像粽子似的丰芷印远远地看着,小小人儿也很是好奇的样子,一直盯着那边‘冒烟儿’的人,眼睛睁得大大的。

“好玩儿么?喜欢的话你也过去跟着练练,你也会身上‘冒烟儿’。”轻声说着,元初寒逗弄着怀中的小人儿。

丰芷印戴着毛茸茸的帽子,只露出一张小脸儿来。闻言,直接摇头,虽然不说话,但大人说的话他都明白。

轻笑,元初寒也摇头,“你这样的徒弟,到时会把司徒气死。你也得受苦,这么懒惰。”依司徒律的脾气,会很严厉的惩治他的懒惰。

丰芷印瘪了瘪嘴,虽然什么话都不说,可是他明白的很。

俩人站在这里许久,那边查看兵将训练的司徒律才看到他们。

快步走过来,他穿的很少,可是看起来他一点都不冷。

弯起眼睛,元初寒笑看着他,“这大冷天的,你们要一直这样?”那边冒着热气,活像开锅了一样。

“日常操练,风雨无阻。”便是天上下刀子,也不能停。

元初寒几不可微的点头,“怪不得你的虎豹军能威震天下,名字果然不是白来的。瞧我儿子,都看的傻眼了。”掂了掂怀里的小小人儿,因为司徒律的到来,他几分‘萎靡’。

看了丰芷印一眼,司徒律的脸庞倒是柔和了几分,“害怕了?”

元初寒扭头看向怀里的小人儿,他眨巴着眼睛,很是无辜的样子,又好像听不懂司徒律的话。

“别装了,知道你能听懂。怕了就说话,但是我们肯定会嘲笑你。”元初寒很坑人,这种话根本就是让人无法说害怕两个字。

丰芷印看了她一眼,然后摇头,他根本不能说害怕。

“看吧,我儿子还是很勇敢的。”元初寒满意,司徒律却几分无言,原来她就是这么教育孩子的。

抬手,司徒律摸了摸丰芷印套在手套里的小手儿,“你们决定何时启程了么?”他们要走,司徒律自然知道。

“就是来跟你说这事儿的,现在他们在整理,明天就启程。”微微仰头看着他,元初寒一边弯着眼睛道。

“嗯,已经新年了,拖沓了很久。待得你们离开北方,大概就已经春天了。”这北方春天来的也晚,司徒律已经习惯了。

“是啊,又一年了,我儿子已经三岁了。”看着怀里的小人儿,没想到时间如梭,过去的这么快。

“往后无事,也离这北方远一些。”司徒律觉得,这北方的人贪心不足,以后势必会卷土重来。

这种事情,发生一次就够了。

看着司徒律,半晌后元初寒叹口气,“以后苏晏都不会再出现我的眼前了,他吃了忘情丹药,估摸着现在也记不得我是谁了。那天在战场上,你就没觉得他奇怪?”尽管元初寒没见到,但是也猜得到。对于丰离的必杀之心,他定然也有些莫名其妙。

司徒律几不可微的扬眉,然后摇头,“没。他与王爷一样,看见了对方之后,眼睛便不再望别处。”以至于他想找机会与苏晏交手都没找到。

元初寒蹙眉,“真的?看来他们俩的仇,果然不是吃了忘情丹就能了结的。”不记得她,可是还会记得与丰离的恩怨,苏晏的脑袋里可能有一点点空,不过依据他那个性子,估摸着也不会在意了。

“他真的吃了忘情丹药?”司徒律没想到苏晏会如此决绝,需要用这种方法让自己放手。

“嗯。”点点头,元初寒现在想起来也是觉得很震撼,这就是苏晏。

“如果他真的吃了,倒也是好事。”起码这样他不会再没完没了的骚扰元初寒了。

“孟柒亲眼看着他吃下去的,不会有假。再说,如果不是他吃了,想来应该也不会放了我。”她倒是相信孟柒,那是一个不会撒谎的人。

点点头,司徒律觉得是好事,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不过,他忘记了那些,可能还会失去些理智。如此一来,你们就要受苦了,一时半会儿的,他是不会喊停战的。”元初寒叹口气,心里几分小小的自责。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虎豹军与西番铁骑,早晚会有一战。”司徒律低声,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他这样一说,元初寒的心里倒是释然了几分,“司徒将军这些话实在有力量,让我心里那一丢丢的歉疚彻底飞走了。唉,这辈子得将军这样的朋友,此生足矣。哪怕交你这朋友还落了一块疤,也值了。”晃了晃自己的手,元初寒想起二人初见,实在惊心动魄。

司徒律看向她的手,刚硬的眉目间亦几分动容,“当时以为你是宫女,只想吓唬吓唬你,让你不敢胡言乱语。”谁想到,她攻击力惊人,他被放倒,晕在大殿里几个时辰。

笑,眉眼弯弯,元初寒摸着怀里的小小人儿,一边道:“你要是不吓唬我,我就不会攻击你了。反倒是你吓唬我,我才动手的。”但是那个时候的司徒律也确实挺吓人的。

“不管如何,我还是要说一声抱歉。”她的腕上,永远的留着那道疤。

“得了吧,咱俩之间还需要说什么抱歉。要是真抱歉,将来替我教育儿子就行了。”怀中的小小人儿一直在听他们俩说话,结果一听扯到他身上,立即扭头看向别处。

司徒律几不可微的点头,“这是自然。”教育丰芷印,这是肯定的。

“别不开心,有多少人想拜在大将军的门下都是妄想。”晃悠着怀中的小人儿,他还是不开心。

“现在还小,可以纵容。待得送进军营,你切不可再如此骄纵了。”司徒律担心元初寒会舍不得。

“我知道,你们不用所有人都来提醒我。”看着怀里的小小人儿,她怎么可能舍得呢,但是舍不得也得舍得。

与司徒律告别,之后便连夜整理了一下,打算翌日出发。

没想到,一大早司徒律的手下便匆匆而来,将丰离请走了。

和丰芷印赖在床上,小小人儿不断的在她身上爬来爬去,元初寒一边猜测着司徒律出了什么问题,会派人过来将丰离叫去。

然而,没用上两刻钟,她就知道出了什么事儿,西番军中来人了。

坐起来,元初寒一边抱着淘气不穿衣服的丰芷印,“他们来人什么意思?停战么?”若是停战,元初寒倒是觉得是好事儿。

柳蝶摇头,一边拿过丰芷印的衣服帮忙,“不是停战,而是下战书。”

“战书?苏晏脑子坏掉了!”神经病,已经在打仗了,下个鬼的战书。

“这战书是给主子的,他要和主子一分生死。”柳蝶觉得,这苏晏怕是根本没吃那忘情丹药,否则怎么会对丰离有如此大的仇恨。

“神经病,别理他,我们走。”谁有时间在这边关和他耗。

柳蝶叹口气,“就是不知主子是怎么想的。”关键在丰离,他若是应战,也就不会立即离开这里了。

“他若是应战,那就让他自己留在这里好了,我们走。”她不想和苏晏再有任何的瓜葛,同样也不想让丰离再继续和他纠缠不清。

柳蝶点点头,若是元初寒一心想走,丰离也不会惹她不高兴。

深吸口气,元初寒动作快的穿衣服,她要去主帐看看,绝对不能上了苏晏的当。他是疯了,忘了情,所以只剩下恨了。

穿戴好,她几步走出大帐,不想走出大帐,就瞧见了丰离迎面走回来。

睁大眼睛看着他,他薄唇微扬,似乎心情还不错。

迎过去,元初寒盯着他,“你答应了?他疯了,要是和他耗下去,咱们得一辈子在这儿。我不管,反正我今天要走。”

幽深的眸子染上笑意,丰离垂眸看着她,“我也没说不走啊。”

“你没答应?算你识相。”几分狐疑,她倒是不信他居然会不应战。

“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陪他玩儿。”他想和他一分生死,丰离不搭理,估摸着苏晏会恨极。

“哼,算你聪明。”挎住他的手臂,元初寒撅嘴,吊着的心放下了。任苏晏想怎样,以后不再搭理他了。

“回去吧,收拾收拾,咱们启程。”摸了摸她的长发,丰离的动作很温柔。

“嗯。”等的就是这句话,元初寒弯起眼睛,恍若新月。

吃过早饭,队伍也休整完毕,抱着裹得如同小粽子似的丰芷印,终于要离开这寒冷又血腥的地方了。

司徒律相送,元初寒抱着丰芷印抓着他的小手朝司徒律挥手,小小人儿几分不情愿,但还是配合着挥手。

司徒律刚硬的脸庞几分柔和,看着他们,漆黑的眸子几分悠远。

放下丰芷印的小手,元初寒眉眼弯弯,“将军大人,我们走了。”

点头,司徒律的每个动作都是力量的代表。

进入马车,暖意扑面。外面,丰离与司徒律告别,之后也进入马车之中。

队伍出发,司徒律站在雪地之中看着那队伍越走越远,最后消失于视线之中。

几近于无的叹息消失在唇边,司徒律转身,脊背刚挺,不会坍塌。

终于离开这皑皑白雪遍布的地方,进了关口,元初寒的心就彻底放下来了。

身子一歪靠在丰离的身上,她满心的都是安宁。

“舒坦了?”抚着她的手臂,丰离轻声道。

“嗯,岂止是舒坦,是极其特别的舒坦。”尽管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但是现在在她的心里,这大齐俨然已经是她的家了。

“那么现在你要带我去哪儿呢?”进了关口,去向哪里自然是元初寒说了算了。

转了转眼睛,元初寒长叹口气,“我倒是挺喜欢茂城的,生活节奏特别慢,很悠闲。而且那里的人也都知道了我神医的大名,离开了确实有点可惜。”

“那种小城,南方有很多。”南方的人们生活节奏都很慢。

“说的也是,这次啊,就去文术所在的小镇,咱们有药材商行在那里,而且,他好像还在那里找到了心仪的姑娘,我得去瞧瞧。”香附有了着落,就差文术了。

“你这主子管的真多。”丰离几不可微的摇头,现在齐杨看到她都几分战兢兢,就担心哪一点惹她不开心再跟香附说些什么。

“就得给他们点儿压力,否则以为我的丫鬟小厮是好欺负的呢。”翻着眼皮,她就是要为自己的人撑腰。

“放心吧,谁也没觉得他们好欺负。”丰离拍拍她,都是跟着她学过银针之术的人,谁会欺负他们。

看了他一眼,元初寒轻笑,“那你觉得我好欺负么?”

垂眸,四目相对,丰离淡淡点头,“好欺负。”

“去你的。”捶他,但是打在他身上恍若挠痒痒一般。

俩人粘腻的时间太久,一直坐在一边独自玩儿的小小人儿几分不开心。

挪过来,然后转身一屁股坐在俩人中间,挤啊挤,成功的挤到两个人之间的夹缝中。

两个人视线一致的看着他,元初寒觉得好笑,丰离却几分不悦。

抬起另外一只手,丰离抓住他肩膀的衣服,欲将他拎走。

元初寒一把抓住他的手,“哎呀,多好玩儿,放手。”

丰离仍旧不悦,那小小人儿也好似不知道似的,挤在两个人的中间,心情特别好。

“真可爱,我儿子果然是这世上最可爱的。”自己的孩子,怎么看怎么好。

“你应该给自己把脉,是不是眼睛生病了。”丰离打击,惹得元初寒不开心。

“我看你才是生病了,自己的儿子都不觉得可爱,那你觉得谁可爱?说来我听听。”盯着他,元初寒势必要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丰离弯起薄唇,“你。”

立时破功,元初寒抿唇轻笑,一边越过夹在中间的小小人儿将丰离扑倒。

那小小的人儿看着他们,黑白分明的眼睛几分不满意。下一刻他扭着屁股爬起来,手脚并用的爬到那滚在一起的两个人身上。

车厢里,元初寒的笑声惊呼声参杂着小小人儿咯咯的声音不时的传出来,如此和乐,这才是一家人。

大齐南方,四季如春,刚刚过了新年,四处张灯结彩,岂是一个热闹了得。

元初寒平安回来,个个大管家亦是安了心,经历了这么多,如今也该到了平静的时候。只希望以后不会再有人来打扰,宁静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