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棉摇摇头:“不冷……”

见他怒气又升腾而上,赶紧改口:“就是手有些凉,真的!”

正有风吹过,一侧的树叶“沙沙”作响。他握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有些故意地加重力气,捏得她皱起眉头来,这才解气,直接牵她进去:“往后这府里,没有你不能去的地方。”

苏锦棉没听清,“嗯”了一声,抬头看他。

他却没有再重复一遍的意思,拉着她进屋:“看有喜欢的记下名字,明天让知春收拾拿去你那里。”

苏锦棉有些犹豫:“你不是在忙吗……我还是不进去了吧?”

“就我一个人。”

咦,青衫不在么?

“他出去办事了。”像是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他回答。

书房的装饰很是舒适,想来也是,他在府中时,留在书房的时间比卧房还多,这个地方能不舒适些吗?

她没敢仔细打量,被他牵到桌案旁就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不动。

桌上正摆着一堆的信件,其中有一封刚拆到一半。他没管她,坐回去,把那封信拆了看了眼,见她还杵在一旁,不由挑了挑眉:“不说想看书?”

苏锦棉点头,这才回过神去找书看。

不得不说他的藏书倒还真的齐全,而且摆放地规整又一目了然。她不喜欢看那些正经的书,便寻了些闲书,一口气拿了好几本。回头见他在看信件,便自己寻了一处坐下。

没过多久,门扉被轻轻地敲了两下。

苏锦棉抬眼去看他,见他眉头微锁纹丝不动的样子,只能起身去开门。

阿萝正站在门外,见她出来,把暖炉递给她,又朝她笑了笑。

苏锦棉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京城还是冷得很,尤其是入了夜,那冷风呼啸而过,带着更深重的寒意。

她想了想,说道:“你和知春就先回去吧,这里也不需要人伺候,别站在外面冻着了。”

阿萝摇摇头,小声回答:“你别担心我们了,陆管家已经给我们安排了一个去处,就在书房外面不远。”

苏锦棉正还想说些什么,阿萝已经摆摆手,小心地拉上门,退了下去。

她捧着暖炉在门口站了片刻,这才想着坐回去。刚走没几步,便听他叫了自己一声,走到近前,他把手里的信转手递给她,示意她看看。

两个人之前很多事情都已经坦诚相见,苏锦棉也不别扭,接过来看了几眼,这么看下来倒是忍不住挑了挑眉。

上面不是别的,而是十一皇子最近的动态,详细到连他什么时辰出宫,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她对朝廷上的官员倒是知道的不多,只隐约知道几个派系和大臣,再多便是一头雾水,此刻看着这些被他圈出来的人名有些不解:“有什么紧要吗?”

他把苏锦棉拉进怀里坐着,手指轻点了几个名字:“这几个要记住。”

苏锦棉“嗯”了一声,多看了几眼,正等着他下文,便见他已经拆了另一封信件在看信。

她轻扯了一下他的袖子:“记住了……但对不上号怎么办?”

云起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眼底的光映着摇曳的烛火,亮得几乎要看进她的心里去。

她一晃神,已经明白了过来:“我知道了。”

他的意思是想让她先记住这些大臣的名字,以后了解的事情多了,知己知彼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可会觉得委屈?”他突然问道。

苏锦棉想起成婚前,她自己说的那番“雄心壮志”的话,摇摇头,语气颇为认真地又叙述了一遍:“我说过的,我站在你这边。那你想要的,我也一定会为你争来。”

尽我一切所能。

第六十四章

“棉儿知道为夫所求?”他轻笑了一声,手臂落下来揽住她纤细的腰身,微微往后一带就把她按进了自己的怀里。乐—文

他微微偏头,看着她。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脸侧,淡淡的香,微微的热意。

苏锦棉抬头看他,眼底映着案台烛火的微光,明亮又灼然。

“娶了棉儿之后,为夫所求不高。护我妻儿一生,保衣食无忧,至尊繁荣。”说着,他自己便笑了起来,低低沉沉的笑声,磁性又动听。

苏锦棉握住他横在腰间的手腕,没再说话。

他的野心,苏锦棉一开始就知道。所以要争什么,她也知道。她需要做的除了不拖累他,还要替他打点他触及不到的层面。

在对这些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她需要做的准备有很多很多。

……

苏锦棉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等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外面有刻意压低的说话声,听着像是阿萝和知春的声音,具体咋说什么,却听不清晰。

她撑着身体坐起来,一头青丝倾泻而下,她微微侧目,手掌摸索着在身旁那个位置上梭巡了一番。

凉凉的,也不知道起来多久了,都没叫醒她。

她懒洋洋地靠在床头良久,终于起身:“阿萝。”

外面的说话声一止,很快便有人推开房门走进来。阿萝和知春同时迈进屋里,掀开珠帘朝她走来:“小姐,可是阿萝吵着你了?”

知春听着她的称呼,抬手拧了她一下,轻笑:“怎么还叫小姐呢?”

“无碍。”苏锦棉迈下床榻,有些酸累地按了按键盘,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我昨晚……何时回来的?”

她原本是想问“怎么回来的”,但话刚到嘴边,就觉得不妥。在书房里,就她和云起两个人,如果睡着了,自然是他抱回来的。

知春挽着她在梳妆台前坐下,拿了木梳给她打理头发:“回王妃,奴婢也没注意时间……”

她垂眸打量了眼苏锦棉,知晓她关心的肯定不止是时辰,抿嘴一笑,自顾自道:“知春就知道,天色已经很晚了。王爷抱着王妃一路回来的,怕王妃冻着,披着狐裘又让奴婢把暖炉放在王妃的手心里。”

苏锦棉慵懒的眉眼微微一扬,又问道:“王爷什么时候离开的?”

“一大早醒来就走了,还让我不要叫醒你。”阿萝把首饰盒摊开在她面前,由她选择。

苏锦棉懒洋洋地看了一眼,原本只挑了一个素色的簪子,但随即想起今天还要立规矩,太朴素了可不好,想了想,垂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淡声问道:“王爷那不是给我备了不少首饰吗?”

她话音刚落,知春便了解她的意思,微一点头,去柜子里拿首饰盒。

等精心收拾好,日头已越深越高,直逼正午。

外面天色大好,阳光是年后以来前所未有的灼烈。只外间那狂风肆虐,好不容易的一丝暖意,又被风吹得零零散散。

消了消食,苏锦棉见着时辰差不多了,这才招来阿萝去请晴姨过来。

阿萝走了没多久,晴姨便随着阿萝一起过来了。身后还领着王府里的几位管家,走到苏锦棉面前时,盈盈一福。

苏锦棉看了眼座下站着的几位管家,微微蹙眉。

这三位管家,苏锦棉只见过其中一位,是常常跟在云起身边的那位。这位管家的身份自然不用多说,定是王爷的心腹了。

她目光在三位管家身上一扫而过,终于展颜一笑,笑容端庄又婉丽。那眉眼之间的气质稳重又凛冽,不容小觑。

偏偏她淡淡地笑着,不热络不疏离,恰到好处地淡然优雅,倒是一时让人看不透她的心思。

“今日请几位管家过来,是想认认府里的人,倒是劳烦你们这走得一趟了。”

“王妃折煞老奴们了,老奴这就让府里的人都聚过来。”管家颔首,见苏锦棉点点头,很快就一起退了出去。

苏锦棉见人一走,捧着暖炉看了晴姨一眼:“王府里有三个管家?”

晴姨笑了笑,“说起来只有一个,就王爷身边这个柳管家。另外两个职司虽大,并不十分重要。不过立规矩,见了就全部都见了。哪有撇开别人不见的道理。”

苏锦棉揉揉眉心,对这种场面实在是有些应付不来。

又坐了片刻,等人一齐,她这才挪步走出去,到了前堂。

她一出现,原本的窃窃私语在瞬间便消失无踪。

苏锦棉目不斜视地一路走到主位上坐下,刚坐稳,就听外面青衫的声音响起:“王爷。”

门外响起闷闷的一声“嗯”,随即一道修长的人影迈进来,他刚出现,殿中的人呼啦啦的跪了一地,给他请安,顺带着也给苏锦棉请了安。

那男人却似什么都没听见,信步走过来,在她身旁的座位坐下,侧目看了她一眼,握住她的手,旁若无人地:“早膳可用了?”

“用了。”她回答完,转而问道:“知春说你一大早有事出去了,这么早就回来了?”

云起没回答,只那眸光深邃,沉沉地看了她一眼,松开她的手,往后一靠,慵懒至极。

苏锦棉起先还没明白他的意思,见他把玩着自己手上的扳指,忽然福至心灵地明白了……

他是特意回来给自己撑场子的。

昨天还特意问了,要不要出现给她撑撑场子。苏锦棉没回答,其实心里是希望他出现的,但一个“要”却是难以开口。想着有晴姨在,应该没没问题的,何必让他跑这一趟。

这会看见他,果真是有那么几分惊喜。

苏锦棉看着跪了一地的人,垂在衣袖下的手指捏了捏掌心。开口时,声音平静冷淡:“都起来吧。”

王府里重要位置上留着的人都是王爷宠信的人,早早就知道王爷对这个王妃格外看重,虽然看不上这王妃的家世背景,但也不敢不尊敬,虽然只是面上的。

这个道理,苏锦棉显然也懂。但这种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她有的是时间,坐稳着八王妃的位置。

晴姨先代替她说了一通规矩,个个都敲打了一遍。

苏锦棉只需要端端正正坐着,端起架子,雍容华贵就好。等晴姨这边说完,她这才手一扬,让阿萝去发点见面礼。

苏锦棉用的是自己带来的嫁妆,王府里财物问题还没有正式地交托到她的手里,名不正言不顺的,苏锦棉时不会动王府的财物的。更何况是见面礼……晴姨早就替她备好了。

见众人都拿到了,她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该说的规矩,晴姨都说了。我想你们也心里有数,如果不思其职,破坏王府秩序的,我不会轻饶。各司的主管每半个月来汇报下情况便好,往常王爷忙于公务,对内院疏于体察。但日后,有我在,奖罚分明。你们记着这些便好……都退下吧。”

她这番话落下来,众人的神色都是一肃。原本还想着这王妃的家世背景不像名流世家这么权贵高贵,总是要带点小家子气的。加之,年龄还小,哪能拿捏的住这么复杂的王府?

但现在,无人敢在这时造次,或者有一丝轻视的心理。

就像,王爷的出现,他显然是很宠爱这个新进门的王妃,不但人来给她撑场子。这期间一言不发,表情纵容,显而易见的,只绝对站在王妃的这边。

当下,众人心中有数,齐齐一礼,退了出去。

等人全部退了出去,苏锦棉挺直的身体这才松懈了几分,软软地靠向身后的椅垫。这一松开手指,才发现掌心一片粘腻,手心一片冷汗淋漓。

云起察觉她的异样,握了握她的手,这一握,摸到她微凉的掌心,忍不住一笑:“棉儿何至于紧张到如此?”

有他在,无论是谁,都不敢不敬。

只是她自有自己的处事方式,云起丝毫不担心她会处理不来这个情况。但明显的,苏锦棉只是表面淡定。

苏锦棉缩回手,有些不太高兴地睨了他一眼。

他也不在意,依然微勾着唇角,表情愉悦地吩咐道:“拿手巾来。”

知春福了福身子,应了声,便退了下去。再回来时,拿了手巾和暖炉,小心地放在一层的桌子上。然后看了眼,还杵在苏锦棉身旁正星星眼看着两人相处的阿萝,暗示地眨了一下眼。

阿萝这才醒过神,略一福身,悄无声息地就和知春一起退去了屋外。

云起眯了眯眼,拿起手巾给苏锦棉擦了擦手,见她抬眸凝视着自己,微微偏头,似笑非笑:“棉儿这表情,可是又不认得为夫了?”

苏锦棉拽住他宽大的袖口,微微扯了一下:“我这样,好不好?”

她是在问,这样做,好不好。

云起略一思忖,反问:“有何不好?”

话落,想起什么,口吻随意:“下午没事的话,把账房的叫过来,王府的开支以后交给你过目。”

苏锦棉原本是想摇头的,但想起这样不成样子,试探着商量道:“账房明着交给我,每月让我看下账本,暗着还是用你的人吧。”

云起微微一怔,随即大声笑起来。

别人家的主母,一家过去就想把持账房的钥匙管家。她倒好,还嫌王府收支太繁琐,不爱管。

苏锦棉的能耐他是知晓的,她并不是拘泥于这些琐碎的人。

“晴姨若是愿意接手的话,直接交给她吧。”他把暖炉递给她,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道:“钱庄的账房交给棉儿如何?”

第六十五章 番外

 

苏锦棉显然是愣了一下,幸好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否则这话要是让知春她们听见,哪里还了得?

云起在京城里有多处地底下的买卖并不为人知,但苏锦棉却是知道的,虽然不是全部,但他曾刻意地告诉过她,就连那账本,也给过一次。

但这一次显然意义有些不同。

她抬眼,认真地看着云起,思忖了片刻,这才问道:“王爷是认真的?”

云起眯细了眼睛,捏着她的手指把玩着,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地认真:“我哪次和你开玩笑了?”

话落,抬眼。见她面上若有所思的神色,微勾了唇角,替她下了决定:“晚些时候让青衫给你送过来,我有事出门一趟,晚些时候才回来。”

苏锦棉正在想着事情,闻言也没有往心里过,“哦”了一声,站起身来准备送他出去。

不料,他刚站起就毫无预兆地把她的双手一扣,反身压在了廊柱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苏锦棉压抑不住地惊呼了一声,一张脸,即使略施了脂粉依旧苍白了些。

她抵着那廊柱咬牙看着他:“做什么?”

“棉儿心不在焉的……本王不喜欢。”他微低了头,看着她被困在自己怀里无法挣扎的样子,那下巴在她的颈侧蹭了蹭:“等会去休息下,晚上等着我。”

那意有所指的话听得苏锦棉耳朵一红,被他扣住压在两侧的手挣了挣,纹丝不动。

她恼羞成怒,但到底还是忌惮着他,只抬起头,在他的下巴上重重地亲了一口,看他顿时眯了眼,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忍不住“噗嗤”一笑,那双眼,就像是映着水波的湖,正一圈圈地泛着涟漪,格外动人。

云起下巴处,被她“非礼”过的那一处,正留着她嫣红的口脂。

“就让我这么出门?”云起松开了她的手,指了指下巴还残留着温热的那一处,整张脸凑到了她的眼前:“为夫才知道夫人对我的占有欲这么强。”

胡说……

明明是……

苏锦棉忍不住瞪他一眼,收了笑,抽出手巾给他擦干净。要真让他这么出去,真正丢人的不会是八王爷,而是她这个胡闹的八王妃。

她擦得全神贯注,云起就低垂了目光看着她,为了镇场子,她今天抹了脂粉,偏暗的颜色让她看上去端庄不少,平白添了几岁的模样。

但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却再清楚不过。若是没人的时候,恨不得散了长发,只简单竖起,玩弄她的草药医书才最满足。

这么想着,他的眸色渐沉,那眉眼瞬间便沉冷了几分。

他反握住苏锦棉的手,一双眼认真地望着她:“明日陪你回门,等过了这阵子,若是棉儿想家了……”

“这里不是家吗?”她反问,偏那神色淡然,凝视着他的双眸里尽是认真。

她这么说,那就代表她是这么想的。

苏锦棉收回手,随手帮他正了正衣襟:“等你回来吃晚膳。”

“嗯。”他答应了一声,低头亲了亲她,见她闭上眼,贴合在她唇上的唇角一勾,张嘴轻咬了她一下:“晚上一定回来。”

话落,他抬手抽走她手里攥着的手巾塞进袖口里,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苏锦棉侧目看去,那衣摆在门槛上一闪而过,再看去时,他已经迈进了院子。

她低下头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弯了弯唇,掀开珠帘步入内室。

……

还真的是晚些的时候,青衫带了人来,一个年逾三十左右的妇人。厚厚的钱庄的账目交给了她,顺带着还把钱庄的情况都仔细地跟苏锦棉交接了一番。

青衫今日没随着云起出去,便出门候在了门口,等那妇人出来,回头看了眼已经打上算盘的苏锦棉,和守在廊檐下的阿萝打了个招呼,便轻声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