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他又道:“具体的晚些再说,我知晓你自己有主意,那便你自己想。”

苏锦棉抬眸看去,他的发髻已经有些微的松散,神情慵懒散漫,大抵是今日心情好的缘故,整个人看着便柔和了许多。

苏锦棉抬手握住他覆在自己腰间的手,她的手还是凉凉的,握住他的,掌心瞬间便感觉到他的温热。

见他看过来,她弯唇笑起来,靠过去倚在他的胸口,握着他的手指和他的扣紧,低声说道:“你对我好,我也会对你很好。”

身后的人并未回应,只被她握住的手一个反手就把她的握在了掌心里。

回春堂的事情,苏锦棉回来之后便屏退丫环,只留了晴姨细细的询问了。

回春堂之前那位老大夫姓沈,以前还请回来给苏夫人看过诊,晴姨见过几回,只说是慈眉善目的,看着便是一副大夫的样子。

苏锦棉听到这里不由失笑:“哪有晴姨这样形容的?”

屋里只有两个人在,苏锦棉只说是寻常说说话,照着辈分怎么也不能让晴姨站着。是以这会两个人都坐着,屋里虽然暖气充足,晴姨还是往她膝上搭了一条毯子。

她便窝在椅子上,喝着茶,闻着茶香听晴姨声音轻缓地说起回春堂的事。

“那大夫膝下只留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子不学无术,仗着沈大夫荣宠,便有几分霸王。倒是那次子温和有礼,一表人才,翩翩贵公子模样,也继承了沈大夫的衣钵,医术了得。那小女儿养在深闺里倒是没怎么听说。”

“这事说起来还闹上过衙门,有好一阵子,府上上上下下都在说着这事。只不过你清心寡欲的,身子也不爽利。暖苑里也仅有阿萝前后进出的比较多,谁敢往你面前嘴碎,所以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听说那遗嘱是这么立的,家里的金银财宝倒是全部给了长子。回春堂给了次子,留给小女儿的便是嫁妆,听说那嫁妆丰厚。后来那长子动了歪心思,除了他自己的还要自己弟弟妹妹的。”

苏锦棉低头抿着茶,轻声笑了起来:“晴姨拣重要的讲与我便好。”

晴姨顿了一下,也笑了起来:“是这个道理。闹上衙门的倒是沈家的小姐,衙门照着沈大夫的遗嘱判了,长子心思没歇,也不愿意分家,便在药材上打起了主意。吃死了一个病人,后来又有几个上吐下泻的,虽然次子极力挽回,但这名声却还是倒了。我想那后院,必然比前头斗得要厉害,只是人家的家里事,又哪里会让人知晓。如今这回春堂啊,一日不如一日。”

苏锦棉自然是无法感同深受的,但若是理解……还是能意会一二。

听完便捧着杯盏出神,良久才问晴姨:“那沈夫人呢?怎么从头到尾都没听见过?可是……”

“沈夫人两年前没的,人没了之后沈大夫的身子便慢慢得也不行了,也是深情。”

也是深情……

苏锦棉念着这四个字,勾着唇淡淡地笑了笑。被热气氤氲的双眸漆黑得似是黑曜石,印着丝丝流转的水光,有那么一瞬,竟是光华千转。

她低头又抿了口茶,被那茶水烫得唇微微发麻,神思渐渐恍惚。

情字虽易,深情却难得。

第六十二章

和晴姨说了一会话之后,苏锦棉看了眼外头的天色,时辰已经不早了。

“可是在宫里没吃饱,又饿了?”晴姨见她出神,出声问道。

苏锦棉摇摇头,低头抿了口茶,这才说道:“只是在想一些事情而已。”

晴姨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低声道:“明天应该在府中立立规矩,想来八王爷是不喜人近身服侍的,这府上伺候的人倒也不多。”

他自然是不喜欢人多的。

苏锦棉笑了笑,有些懒洋洋:“人太多了管起来还麻烦,晴姨向来都知道我不爱管事。”

晴姨闻言倒是扬唇一笑,轻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可奈何。

“我娘亲那里有传来什么消息吗?”她突然压低了声音问道。

晴姨一愣,随即轻摇了一下头,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轻轻一拍:“王妃现下便不要想这个,就算有消息也是立夏的事了。不然动静太大……”

苏锦棉自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想到了便有些心急,开口问了就后悔了。

她抬手捏了一下眉心闭眼小憩。

晴姨也不打扰她,轻手轻脚地便走了出去,拉开门时,木门发出清脆的声响,晴姨回头看了眼,见她眼皮微颤依然没有醒来的意思,这才迈出门去。

走到外面,才看见一直守着的阿萝和知春,不免唇边染上了几分笑意,还未开口说话,便见云起走了过来。

三人还未来得及福身请安,他便一抬手示意不要出声,直接进了屋。

他身上还带着早春的寒意,更显得面容冷清,只进了屋,一眼看见她靠在椅背上闭眼小憩的样子,那眉眼瞬间就柔和了下来。

苏锦棉自然是听见有人进屋的声音,以为只是阿萝进来了,便安心地闭上眼继续睡。

她实在有些困……

但虽然闭着眼,神智却很是清明。她把晴姨说得那些话在脑子里又回想了一遍,简要地分析了一下回春堂的形势,心里也渐渐地有了几分谱。想着晚些时候他回来了,跟他商量一下。

但眼前,最重要的并不是这些事。

就像晴姨说的,明天该在府里立立规矩。这件事原本应该今天就做的,只是这一趟去宫里耽误了一个上午的时间,用过午膳又绕到了回春堂那里看了眼,她也没了那份心思。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只觉得身体越发疲乏,神智却越发清晰。

因为开着门,日光透进来,在她的眼皮底下拢出淡淡的暗影。她努力了片刻也睡不着,干脆醒来。

她抬手轻捏了一下眉心,睁开眼想让阿萝给她倒杯茶来,刚唤了一个名字,眨眼看见他立时顿住了。

云起就坐在她左手旁的椅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刚洗过头,头发还微湿地披在身后。正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她,见她醒来,瞄了眼她有些发干的嘴唇,抬手给她斟了杯茶递到手边。

“身体有些不舒服?”他问道。

苏锦棉摇摇头,接过他递来的茶杯捧在手心里轻抿了一口,淡淡的茶香让她提神不少:“就是困了。”

云起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颇有深意地问道:“早知道棉儿的体力不行,原来这么受不住?”

苏锦棉压根没往别的地方想,听他这么说还有些不知所云,可瞥见他唇角那抹邪佞的笑时,脑子才转过弯来,羞恼地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论厚脸皮,她向来是赢不过他的,哪怕半分,所以她很有自知之明。

她面色红润,加上这会有些着恼,更像是染了胭脂一般,嫣红粉润。那双眸子澄澈透明,像是上好的玛瑙,微微泛着光,明亮得让人移不开眼。原本干燥得有些发白的唇色因为茶水的原因也水润了不少,染着水光,看上去格外秀色可餐。

云起微眯了眯眼,目光在她身上的冠服上停留了片刻,朝她招招手。

苏锦棉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放下茶盏走过去。

刚走到他的面前,就被他握住手,微一用力,拉进怀里坐在了他的膝上:“棉儿这冠服还不换,可是等着为夫地来帮你?”

苏锦棉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没换,起先还不觉得有什么,他这会一提醒就觉得脑袋也特别重,衣服穿着也有些别扭,忍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微咬了下唇:“我忘记了。”

云起是知道她回来之后就拉了晴姨谈及回春堂的旧事,看了她一眼,抬手摘下她发髻上的步摇,微低头亲了她一口:“回春堂的事情不急,嗯?”

苏锦棉点点头,抬手环住他,手指轻摸了一下他的头发,触到那一层的湿意时,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王爷老是说我不会照顾自己,自己何尝不是?”

她又抬手轻拢了一下,轻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松开:“我让阿萝拿手巾过来给你擦擦干。”

说着便要起身,不料云起揽在她腰间的手不仅没松开更是用了几分力牢牢地控住她。见她微微愕然,把她的身子压进怀里轻抱住,下巴就搁在她的肩上,那湿漉漉的头发便擦着她的脸侧,凉得她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先擦干头发吧,不然染了风寒就麻烦了。”

“有何不好?”他轻笑了一声,眼角微扬,笑得漫不经心:“正好告假留在府上。”

苏锦棉在他面前早已经养成了他不准那就不做这种习惯,他这么说,便也再没提,就由他这么抱着。

抱一会……总该是要松开的吧……

不过,没一会,她就发觉有些不对……

他的手落在她的衣襟上,不动声色地解开了她的暗扣,扯松了她的冠服。温热的唇覆上去,先是落在她的脖颈处。

苏锦棉的身子弱,就连带着体温也要比一般人更低一些。

他察觉到这一点,显然有些不高兴,张嘴咬了她一口,问道:“棉儿可否一直在调理身子?”

苏锦棉老老实实地点点头:“有的。”

他“唔”了一声,吻沿着她的颈线落下去,轻咬了一口她的锁骨,他用的力道刚刚好,微微的麻痒。

苏锦棉觉察出几分不对来,忍不住挣了一下。

她这么一动,他便按得更紧,咬得更重了一些,这一次用了几分力,被咬的地方瞬间红了一圈,她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有些不解:“你……怎么了?”

成婚刚一天,她显然有些不懂……男人是有需求的。

他正想进一步,却见她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眼底似乎是有笑意,微微扬着唇,面容娇俏。见他看过来,苏锦棉主动地靠过去,捧住他的脸在他的唇上亲了亲,软声求道:“我有些饿了,我们去吃东西好不好?”

云起的眸色倏然微沉,看了她半晌,就在苏锦棉觉得他会继续下去时,他却抬手帮她把扯下来的外衣披回她的肩头,侧目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抱着她走到床边:“让阿萝进来给你更衣。”

他背着光,整张脸在暗影之下更显得轮廓微深。那双眼似是沾了墨,那浓烈的郁色在他眼底深处化开,一寸寸遍布,像是渐沉的日光,暮色皑皑。

此刻,那冷硬尽数化去,只有一腔柔情似水温柔。

苏锦棉看着看着便有些挪不开眼,抬手握住他的手臂,见他垂眸看过来,对他笑了笑:“先给王爷擦干头发吧?”

“你来?”他微挑了眉看她。

苏锦棉点点头,正好他把她放在了床榻上。她踢掉鞋子半跪在床边,边朝外面吩咐:“阿萝,去拿手巾过来。”

阿萝愣了一下,应了一声,赶紧小跑着去了,等回来时,知春已经替她更了衣。

她下了床榻,掀开珠帘走出来。那男人正坐在榻前,见她过来,微抬了抬眼,随口支开了两个人:“下去准备饭菜。”

知春和阿萝应了声,行了礼,便快步退了出去。

苏锦棉站在他身后,拿了手巾替他擦头发,这会已经干了许多,只是摸上去还是有微微的湿意。

她专注认真,那手劲轻柔,一时屋里便安静了下来,只有两个人轻微的呼吸声。

良久,他似是想起什么,瞌上双眸问她:“明天可需要我在场?”

苏锦棉的手一顿,细细思索才明白他问的是“明天立规矩需不需要他来镇场子”,她想了想,没回答。

事实上,她也是头一回……以前在苏府根本用不着她操心这些。加之爹爹和娘亲平日里对她也很是纵容,几乎不干涉她。她的兴趣又在商号和琢磨医药之上,这些宅院里的事情知晓的并不多。

但一回生二回熟……总是能学会的。

她这么想着,便忍不住皱了眉头。

她不回答他便也没再追问,只唇角微微一抿,辨不清神色。

第六十三章

苏锦棉给他擦干了头发,见他闭着眼在养神,轻声问道:“要不要束发?”

他微睁开眼来,眼底透彻清亮,微一颔首,勾唇轻笑:“可还记得怎么束发?”

苏锦棉入宫当陪读时,跟他身边的公公学过给他束发,只可惜他那时候素来不跟她亲近,就算后来好不容易靠近了些,因为那件事她被送出宫后便再也没有机会。

她想了想,轻声回答:“还记得。”

就是手有一些笨……

她慢吞吞的拢他的长发,他便安静地等她,直到天色已沉,阿萝进来添了烛火又退下去后,她这才冠好了他的头发。

苏锦棉左右看了看,有些沮丧:“等会还是让知春再给你……”

“这样就挺好。”他转头看她一眼,站起身来,修长的身体挡在烛火前,身影沉沉地拢下来,把她拢在他的身前。

“平日束发皆是青衫来的,我不喜女人近身。”他说完这句,微低下头来看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语气魅惑:“棉儿除外。”

苏锦棉抬起眼去看他,他的双眼很亮,向她看来时,眼底还漾着一丝笑意。

她有些恼,又不知道自己在恼他些什么,最后也只是抱怨道:“王爷还是别逗我玩了,总是说这些,叫我怎么回答?”

他微眯了一下眼睛,唇角扬起抹肆意的笑,反问:“不能听着就好?”

没个正经……

她腹诽。

两个人一起用过晚膳,他小坐了片刻就带着青衫去书房处理事情。

苏锦棉也不喜身边有太多人围着,晴姨的年纪又有些大了,便只留了阿萝和知春。她闲着没事干,手边又没有医书,就干坐着发呆。

没坐一会,就觉得有些泛冷,嗓子微痒,刚咳了一声就吓得阿萝赶紧来关了窗,哄她进里屋歇着,说要绣竹叶给她看。

阿萝的女红水平……实在糟糕。

她看了一会就有些兴致缺缺,倒是一旁知春抿唇笑了起来:“知夏的女红不错,要是王妃喜欢让她进来解解闷。”

阿萝忍不住说道:“王妃喜欢的东西刁钻,一般的……她都没兴趣。”

苏锦棉想了半天,好像府上唯一能解闷的就是书房……

她想了想,问知春:“我能不能去书房?”

知春一愣,摇摇头,面有难色地回答:“许是不行的,王爷这书房除了他和青衫几人之外便没人进去过。”

倒是和她想得一样。

要是不进书房,就借几本书来……应该行吧?

她这么想着,便让阿萝去备一壶茶来,再添几碟小点心。这架势,分明就是要去书房的节奏。

知春有些犹豫地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该规劝。毕竟王爷对这个王妃的态度是不一般的,但这个不一般的底线在哪里,她却并不知道。

况且,这王妃的脾性……她还没摸透呢。万一自己多管闲事了,岂不是自讨苦吃。

苏锦棉见她那明显的欲言又止,想了想,放缓语气问道:“你可是有话要跟我说?”

知春立刻“噗通”一下跪在地上,赶紧磕了几个头:“回王妃,奴婢觉得这样不妥。”

不妥么……她都不打算进去了……

“我就走到门口,应该不碍事的。”话落,想起什么,亲自扶起她:“我不是个容易亲近的人,但也绝对不是不分善恶就随便责罚别人的人。以后要是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跟我说,若是觉得不妥当可以跟阿萝说,她性子直,做不来弯弯绕绕,又是我身边贴身体己的,无碍。”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府上的规矩是要立的,你刚来我这边,又是王爷一直带在身边的。想来也是王爷信任的人,他能信任你,我自然也会。”

这几句话她说的简单,也没加什么华丽的词藻去修饰渲染,只一双眼睛真诚地看着她,却重若千金。

见知春明白了,她这才松开手,先走了出去。

书房就在后堂,和这里相距不远,但这个“相距不远”也隔着曲折的回廊。

她走近了才发现守在书房门口的不是别人,竟然是这段时间很少见着的管家。她刚走到书房的门口,便被他拦了下来:“奴才见过王妃。”

苏锦棉微点了点头,往书房里看了眼:“王爷在里面,可否方便?”

管家为难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转眼看见阿罗手里拿着的托盘,立刻明了:“不然王妃在这里稍等片刻,老奴进去通报一声?”

“不用了。”她示意阿萝把托盘交给管家:“这个端进去给王爷,若是方便,那几本闲书给我打发时间便好。”

她是知道他手底下有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需要处理,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底线,但她显然不会去触及,试探。

那管家一直在云起身边,自然知道这位王妃的重要性,哪敢随便敷衍了,微颔首接下,快步进去通报了。

明天最好在她旁边那间屋子里给她隔出个小书房来,这样她想看书也不用特意到这里来……

她正这么想着,书房的门就被拉开。

她抬眼看去,那个男人已经亲自走了出来,手弯处还挂着一件狐裘的长披风。几步走到了她的跟前,冷冷地扫了眼她身后的知春和阿萝:“王妃出来怎么也不披件衣服?”

苏锦棉微愣,看了眼跟在他身后出来,正微微笑着看着她的管家……这是通报了什么啊?

他微俯下身来,替她系好披风的带子,抬手碰了碰她的脸,触到那凉意,眉头皱得越发的紧。手自然地落下去轻握了一下,整张脸都沉了下来:“暖炉也不捧着,谁准你这么出来的?”

苏锦棉的手往后避了避,见他那双眸子瞬间又凝重了几分,又不敢动了,只小声地说道:“我就是来你这里拿几本书回去看……很快就回去。”

他眉头拧了一下,眼中那原本还微薄的怒气更甚,微抿了唇,紧紧地盯着她。

苏锦棉立刻就知道他到底在生气什么了,手往他宽大的衣袖里一塞,轻轻拽住他的里衣袖口,不动声色地晃了晃:“不是说书房不准……”

“冷不冷?”他打断她,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掩反手握住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