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么说?”

“阿姐不是会医术吗?”陶少安歪着头,似乎等着陶梦阮肯定的答案,若是阿姐真的会医术,一定能治好父亲吧!

“…”陶梦阮看着陶少安紧张期待的模样,却不敢胡乱给他希望,只道:“我会医术,可父亲究竟如何,还要等见到父亲才知道。”

陶少安点点头,没有多问,自己回房休息去了。

因为陶静轩病重,葛氏一行加快了速度赶路,到第三天下午,便赶到了杭州。在城外等着的是陶静轩随身的常随陶刚,在陶静轩少时便跟在陶静轩身边,陶梦阮兄妹三个自然也不拿他当普通的下人看待。

马车一到,陶刚就迎了上来,向母子三个行礼,葛氏连忙叫他不必多礼,心急问道:“老爷怎么样了?”

陶刚也是一脸的愁容,老爷到了杭州不过两三日便身子不爽,请了大夫只说是水土不服,服了这些天的药,病情却越发严重。见葛氏几个担忧的模样,陶刚沉重道:“老爷这两日病情越发严重了些,昨晚一直时睡时醒,今日更是难得有清醒的时候,杭州的大夫都请遍了,只怕…”

葛氏的手便僵住了,只是自小的教养不许她当着许多人的面失态,何况还有儿女在身边。勉强稳住心神,葛氏道:“陶刚你在前带路,我们先去见过老爷再说!”

陶刚这些天从一开始的担心焦灼,已经到了这两日的揪心绝望,不仅怕自家老爷一病不起,更怕千里赶来的夫人小姐和少爷,连老爷最后一面都见不着。如今总算赶到了,可面对老爷那般模样,他既是担心又是愧疚,夫人北上时嘱托他照顾好老爷,如今却是这样一番情景。

巡抚是一方大员,有专门的府邸,之前的巡抚因为贪腐之案被查办,府邸查抄之后重新修缮过,陶静轩过来就能直接用。如今陶静轩就安置在巡抚府邸当中,只是陶静轩才刚到,府邸当中还没来得及重新归置,尤其之后就病倒了,更没有那精力去整理,一走进去便觉得空旷简单。

陶梦阮和陶少安没有那闲心看周围的景致,便直接和葛氏一起,去了陶静轩安顿的屋子。

陶梦阮穿越之后还没有见过陶静轩,但在原主记忆中,陶静轩是个温和儒雅的人,对葛氏情深义重,对几个孩子毫无保留的疼爱,陶梦阮兄妹几个都是陶静轩亲自带着启蒙的。这样一个人,如今安静地躺在那里,脸色因为长时间的病痛有些灰白,脸上更是瘦了一大圈,几乎能看见皮包骨头的情状。

“爹爹——”陶少安年纪最小,一进门就扑了过去,抓着陶静轩的手喊道,眼泪一时就流了下来。葛氏也想流泪,可孩子们都在,她做母亲的,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倒下去。

最为平静的当属陶梦阮,她一直不信水土不服的说法。是,水土不服确实会死人的,可陶静轩这些年走过的地方多了,杭州也不是没有来过,更何况去了岭南都没有事,怎么可能到了杭州就严重得要病死了?进到这屋子里面,就更加确认了这一点。

“阿姐——”陶少安看向陶梦阮,眼里都是希冀的目光。

陶梦阮将屋里的人扫视了一遍。屋里人不多,陶静轩没有妾室没有通房,从前就只有一个乳母管着院子里的事,到葛氏进门之后,里外也都是葛氏管着,那乳母年纪大了也就回家养老去了。但如今陶静轩病了,到底是女子细心些,屋子里也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伺候着,大约是端茶倒水的活计。

陶梦阮安抚的看了弟弟一眼,向陶刚道:“陶叔,我们好久没有见父亲了,想和父亲单独待一会儿。”

陶刚理解的点点头,向屋里的两名小厮一名丫头招招手。两名小厮老实的退了出去,那小丫头微微低着头,脚步却有些磨蹭,似乎感觉到陶梦阮看她,脚步都有些僵硬。

陶刚也是人精了,看了葛氏一眼,见她点了头,便也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一家人,葛氏看向陶梦阮,道:“阮儿,你爹他…”

“娘,刚刚那个小丫头是…”

“你说翠烟?她是你父亲奶娘的孙女,孙奶娘去年病逝,替她求了个恩典。到底是奶大你父亲的人,你父亲也要给几分体面,放到院子里做个小丫头,过两年寻个人家嫁了也就是了。”葛氏不知陶梦阮怎么提起那个小丫头,还是解释了一回,“之前瞧着,倒是个安分的丫头。”

“安分…”陶梦阮撇撇嘴,“娘这回可看走眼了,爹的病大半就因她得的!”

“这…”

“她身上用的香,是激发父亲身上毒性的引子,娘觉得她是不知情被人设计的?”陶梦阮脸色冷沉。

葛氏脸色一变,心里隐约明白了什么,“那你父亲…”

“娘放心,我们到得及时,还来得及。”陶梦阮握了握葛氏的手,上前给陶静轩诊治。唐家在药和毒上面的造诣比较高,所以能用药解决的,陶梦阮不会用不太纯熟的银针之法,只是陶静轩身上的毒比较棘手,陶梦阮怕毒性漫延,不仅难以解毒,更难以调养,暂时用银针阻止毒性漫延。

吐出了一口气,陶梦阮给陶静轩拉好了被子,看向葛氏道:“娘,这两天劳烦你亲自照顾爹爹,别让那翠烟起疑,也尽量别让她靠近爹爹。”

葛氏自然点头,她自然明白,若是翠烟真的有问题,那么后面必定还有人,若是让她察觉,只怕后面的人直接斩断这一条线,虽然保住了陶静轩的命,可有一条毒蛇随时在后面准备咬人实在太危险了。

“阿姐,爹没事了吗?”陶少安还不能理解那么多,只担心陶静轩的身体。

“爹会没事的,只是阿姐需要给爹爹配制解药。少安,这两天你跟阿姐一起去医馆,就说替爹爹求医,明白吗?”陶梦阮向陶少安道。

陶少安连忙点头,道:“好!”

次日一早,陶梦阮果然带着陶少安一家家医馆的跑,都是问陶静轩的病,完了也会买一些药材,除了一些吊命的药,也有一些寻常的清热解毒的药材,花了两天的时间,将杭州城内大小的医馆都跑了一遍,买了一堆药材回来。

陶少安得了姐姐的安抚,已经放心了些,看着一屋子的药材,有些不解道:“阿姐,你买那么多药材做什么?”

“找一样药材。”陶梦阮没有抬头,将买回来的药材一样一样的检查过去。陶静轩病倒了,陶刚等人一时慌了神,城里但凡有名气些的大夫都请来看过了,喝的药也杂七杂八,早就说不出是哪家的药。陶梦阮替陶静轩检查,发现以那下药的分量加上翠烟的药引,陶静轩恐怕都等不到他们来,陶静轩能活下来,多亏那些乱七八糟喝下去的药中有那么一种克制了药性。可与此同时,那药材也形成了另一种毒性,如果不能解毒,陶静轩也得耗竭而死,所以陶梦阮现在要做的就是大海捞针,将那一种药材找出来。

陶少安看着陶梦阮在堆满药材的屋子里坐了一整天,脸色都让那满屋子的药材熏得蜡黄蜡黄的,想要帮忙,可在这上面他是半点都不懂,只得给姐姐打扇添水,想让姐姐好过些。到了傍晚,小满点了灯火,陶梦阮从一包药中捏出一截短短的药草,大松一口气道:“找到了!”

“阿姐,这是什么?”陶少安盯着那一小节药材,看不出跟其他的药材有什么区别。

陶梦阮笑笑,道:“找到了它,就可以给爹配置解药了。好了,先去用膳,然后好好睡一觉,顺利的话,明天就能配出解药了!”

陶少安恨不得立刻让父亲好起来,可想到姐姐这一日的辛苦,连忙点头,道:“好,我们先去用膳,娘亲让厨房给阿姐炖了鸡汤补身子呢!”

找到了根源,要配药就容易得多了,但已经等了那么久了,也不在乎这一刻,何况,她还需要这一晚上的时间,试试看能不能抓住些蛛丝马迹。这样一想,陶梦阮晚膳之后,特意跑了一趟陶静轩的屋子。

陶静轩本来是时睡时醒的,病情虽严重了,但偶尔也能清醒说一两句话。陶梦阮给他压制了毒性之后,清醒的时间多了些,但也多半在昏睡。陶梦阮过去时,陶静轩在睡着,陶梦阮也没有在意,站在旁边自语一般说了几句话,大致意思就是解药已经找到了,很快就能治好他什么的,然后,潇洒地回房休息去了。

陶梦阮叫陶少安通知陶刚加强戒备,当晚,果然有人闯进来暗杀,可惜陶梦阮早有准备,虽然只抓到一个活口,却也没跑掉一个人。

陶刚最初还道陶梦阮离家久了,对陶静轩都不亲了,这才敬服起来,只没想到短短一年多的时间,自家单纯娇憨的姑娘,竟然如此沉稳缜密起来,心里既是欣慰,又有些心酸,姑娘素来纯善,只怕是环境所迫,才一点点沉稳缜密起来。

第八十八章探路

陶梦阮没有注意到陶刚的目光,让人打扫屋子,自己转道去葛氏那里睡。还没住上几天,屋子里先沾了血,陶梦阮觉得那屋子风水恐怕不太好,准备明日跟葛氏申请,换一个屋子住。

次日一早,陶梦阮先去看陶静轩的病情。只见葛氏正让人将翠烟带出去。本来翠烟有问题,哪怕看着她祖母的面子,也要打发出去的,留下她只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当信号灯用的。如今该抓的人抓了,解药也差不多有头绪了,还要留着这么个背主的丫头添堵吗?葛氏也是利落人,一大早就让人将翠烟带出去,看在陶静轩奶娘的面子上,发卖了也就是了。

翠烟自然不甘心被发卖出去,她祖母是主家的奶娘,虽说同是下人,总有奶大了主子的情分在,陶家对他们家也照拂几分。若是被打发了出去,谁会看这两分脸面?何况被发卖的下人,除非主家除了事的,就是自己犯了事的,能有什么好去处,她嘤嘤哭求了一番,见葛氏不为所动,反而强硬了些,道:“夫人,奴婢的祖母是老爷的奶娘,老爷病着,夫人将奴婢发卖了,日后要如何对老爷交代!”

“一个卖身陶家的丫头,娘亲还处置不得了?”陶梦阮哼了一声,“你害爹爹病成这个样子,还敢求爹爹的脸面对娘这么说话,你倒是哪里来的那么大脸!”

“姑娘怎能冤枉奴婢!奴婢在老爷身边本本分分的做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爷病成这样奴婢也难过,姑娘怎能将老爷的并怪罪到奴婢头上!”翠烟似乎惊讶的模样,眼中却有些心虚,之前有个婆子给了她一些香丸,说是带在身上能吸引男子的注意。她不想做一个丫头了,让人呼来喝去,一个不如意还要打发出去,正好夫人不在,不是天大的好机会吗?只是不知为何,还没等老爷对她上心,人就病倒了。

翠烟也想过会不会是香丸的缘故,可不说别人,她自己带着香丸也没有事,尤其是每日在屋里伺候的两个小厮也没有事,就放心了些。那婆子说过香丸要佩戴半个月才有效,翠烟虽有些担心,但也舍不得就这么放弃,依旧带在身上,这才叫陶梦阮一来就发现了问题。

“冤枉?”陶梦阮一把扯下翠烟腰间挂着的香丸,掷在翠烟面前,道:“这香丸你是何处来的?你莫要告诉我你不知这是激发父亲身上毒性的药引,否则,你为何要每日带着它在屋子里待着!”

“奴、奴婢真的不知道…是,是胡婆子给我的,她说,将香丸带在身上半月,就能叫男子倾心,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这是毒药啊!”翠烟自小在陶府长大,虽然陶家没有姨娘通房,内院里算是清静的,但下人之间的勾心斗角还是有的,她自然知道夫人得知了她的心思不会给她什么好下场,但总比蓄意谋害朝廷命官来得轻巧些。陶家对下人一向宽厚,她意图勾引主子顶多发卖出去,可谋害主子,再宽厚的人家也是要打杀的。

葛氏闻言皱起眉头,即便陶静轩还在昏睡,也吃了葛氏一个冷眼。陶梦阮盯着翠烟的脸色,觉得翠烟说的大约是真话,她一个普通的丫头,有想做小妾的心思很正常,但要说害死陶静轩,对她实在没有好处。

翠烟小心地偷看葛氏母女的脸色,心知夫人心软些,倒是没见过几次的大姑娘深不可测,抿了抿唇,道:“奴婢知道奴婢是痴心妄想,老爷也从未多看奴婢一眼,是奴婢心有不甘听了别人的撺掇,才害得老爷到了这个地步,求夫人看在祖母的面上,饶了奴婢一命吧!”

陶梦阮看向翠烟,这丫头倒是有几分小聪明。葛氏虽然是当家夫人,但总要顾忌着丈夫的脸面,若是让丈夫年老的奶娘找上门来,那丢脸可丢大了。可在陶梦阮看来,这种危险的人物还是斩草除根好些,当然在斩草除根之前,还要从她口中问出些情报才行。

“你说的胡婆子是谁?”关系到陶静轩的身体,葛氏也宽容不起来,神色一时严厉起来,宛若实质一般压在翠烟身上。

翠烟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压制,不敢隐瞒,道:“是、是大厨房的胡婆子,是管着府里饭食的管事,她说跟奴婢投缘,所以照顾奴婢一些。”

葛氏面色不变,看向旁边的大丫头道:“去把那胡婆子带来!”

大丫头应了一声,连忙就去了,葛氏看了押着翠烟的两个婆子一眼,两个婆子连忙拖着翠烟往边上让了让。葛氏才低声向陶梦阮道:“阮儿,你说会是什么人谋害你父亲?”

“娘不认得那婆子,那婆子想来是这边府邸里留下的下人,既然本来是这边的人,她背后的人大约也是这边的人,恐怕是不想让父亲坐稳巡抚位置的人安排的。”陶梦阮心也沉了些,陶静轩一来,就有人使这样的阴招,甚至使得并不怎么隐蔽,可见江南这边的水不浅,若非陶静轩命大,碰到个半吊子大夫用那一味药材偷奸耍滑,恐怕对方的谋算已经得逞了。

陶梦阮最初给陶静轩检查,就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原本要去查看煎过的药渣,但陶静轩喝过的药太多,混在一起她实在分拣不出来,最后只得去买了药材来找。原本摸不清具体的,等找见了,才明白过来,那味药材本是促进药物起效的,本身没有多大药效,多是不大有本事的大夫,借助它来提升药效,好让人以为他医术好的,没想到阴差阳错倒是救了陶静轩一命。

想通了这一点,陶梦阮虽然使了点计谋引蛇出洞,但接下来的事情并没有打算插手。她有自知之明,官场上的事比起商场还要诡谲,不是她可以自以为是的地方,只叫陶刚将人关押起来,等陶静轩好了再行处理。但宅子里的黑手嘛,自然是要配合葛氏清理一番的,毕竟若是不出意外的情况下,陶静轩应该会在江南巡抚这个位置上面停留至少一两年。

葛氏在这些事上很有耐心,但毕竟担心着陶静轩的身体,陶梦阮本来还想看看后面,但见母亲总往躺着的父亲那边看,只得先去给陶静轩配解药。陶梦阮来时特意带了一些少见的药材,其他前两天趁着四处跑医馆药铺的时候买了一些,如今药材是齐全的,到下午时候,解药就配好了。葛氏再信不过别人,除了陶梦阮弄好的药丸,调养的药都是葛氏拿去亲自煎了给陶静轩喂下的。

陶梦阮看着陶静轩服药之后,又检查过一回,才问起胡婆子的事,得到胡婆子已经服毒自尽的消息也不意外。现在府邸当中他们的人并不多,原本留下的人,甚至后来采买的人,有什么人的棋子给人通风报信的一点都不奇怪。

葛氏对此有些懊恼,却也没有在上面纠结,当下要紧的是将宅子里的人整顿一番。这样一来,陶梦阮就专心调理陶静轩的身体,反倒是葛氏繁忙起来,当然效果也很明显,不过几天的时间,整个宅子里明显感觉风气大改。

陶静轩身体恢复了一些,不仅可以保持清醒,还可以四处走走不用妻子儿女担心。而陶静轩年纪不大能坐到如今的位置,当然不仅仅是葛家的提携和陶家的声望,他本身就是极有才华又有能力的人,身体好一些了,自然是开始处理堆积下来的事情。葛氏为此很是担忧,但也明白这些事情耽误不得,只得越发细心地照料陶静轩的生活起居。

等将这些事情理顺了些,陶梦阮也收到了到杭州以来的第一份邀约,是杭州刺史家的姑娘,邀请陶梦阮参加她的生辰宴。

江南巡抚治所在杭州,陶静轩相当于目前杭州最高的官员,相应的,葛氏来了,杭州的官夫人们也要上门拜访一回。只是那时陶静轩病着,葛氏没有那心情也没有那精力弄这些,就委婉的推辞了,打算陶静轩身体好一些了,再在家中设宴,倒是没想到陶梦阮先收到了邀约。

陶梦阮当然不认识那位蒋晴柔小姐,她在杭州也就呆那么不到半年,跟杭州闺秀的圈子熟不熟也不重要,但从陶静轩一来就出事这件事看,她很有必要先去探一探情况。这样一想,陶梦阮从自己带的东西中挑挑拣拣选了件礼物,便准备好出门参加蒋家小姐的生辰。

刺史在地方官中仅次于巡抚,蒋晴柔的父亲也是不久之前才从别处调任来的,但蒋大人到的早些,目前大约杭州的情况已经摸得差不多了,只不清楚是像陶静轩一般准备收拾残局,还是预备分一杯羹。

陶静轩对于陶梦阮一来就要参加人家宴会有些不放心,尤其是葛氏还不会跟去,哪怕见识了女儿比许多大夫还要高超的医术,陶静轩眼里陶梦阮还是个软萌的小姑娘,哪里放心她往不知道有没有陷阱的刺史府去做客。这方面葛氏反倒想得开些,只道陶梦阮日后嫁入国公府,要应付的场合只会更多,哪能这点场面都应付不来,只是面上这么说,转头就将身边得力的大丫头芙蓉给了陶梦阮,还特意叮嘱她寸步不离的跟着陶梦阮。

陶梦阮面上说陶静轩和葛氏小题大做,心里却暖暖的,再三保证会照顾好自己,才坐上了往刺史府的马车。

陶梦阮算好了时间来的,到达刺史府的时候不早不晚,蒋晴柔将她迎进去也没有功夫专门招呼她,她自然表示不在意,自己寻了个地方坐下。

蒋晴柔是十六岁的生辰,蒋家也才从洛州调来,请的人并不多,而且可以看得出蒋晴柔跟这些姑娘也并不熟悉。蒋晴柔虽然取了个清新雅致的名字,人却不似名字一般柔婉,眉宇间隐隐见一股子英气,而陶梦阮观察,这位姑娘行走间脚步轻盈,虽然没有内力,但应当是练过的,这样一想,陶梦阮先有了些好感,肯花心思习武的,大多在心眼上就少了一些,相处起来也少些花花肠子。

陶梦阮既不是主人,又没有熟悉的人,偏生论身价她还是最高的,她不主动跟人结交,坐在那里居然还有些高贵冷艳的范儿,反倒没什么人跑来与她说话。陶梦阮今日来并不急着结交杭州的闺秀们,其实只是来稍微观察一下,说到底闺中少女们的交往给贵妇的交际圈一样,父兄一个阵营的,哪怕是面子情也得和和气气的,若是父兄占了两派,再是性情相投,也得分分钟翻船。

等蒋晴柔接待完了回来坐下,陶梦阮已经坐着差不多认了个脸。杭州治理的重灾区,落马的官员差不多占了一半,目前新调来和提拔的官员还没有到齐,反倒是僚佐基本上还都是原先的一班子。而蒋晴柔的生辰,到场的也有几个是幕僚吏员家中的女儿,陶梦阮注意到她们自成一个小团体,看上去一点都不打算将蒋晴柔她们这样的官家闺秀融入进去。

蒋晴柔一直带着大方的微笑,等保证每一个客人都问候到了,再坐下来时,发现大家都已经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说话了,反倒她这个主人,似乎孤零零的一个,满场扫了一圈,就发现陶梦阮一个人坐在旁边。蒋晴柔觉得自己一个人坐着不大好看,想了想便厚着脸皮凑到陶梦阮身边坐下,道:“陶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坐着?”

陶梦阮看了旁人一眼,道:“我才来,都不熟悉呢,就自己坐着了。对了听说今日临安郡王要来,是真的吗?”

临安郡王是跟宫延述是一辈的,但这一支已经有些远了,爵位都已经降到了郡王。本来这么传下去,若是没有些功勋建树,再过几代爵位就不存在了,但临安郡王的父亲当年因为救驾而死,当今皇上下旨将郡王爵多传三代。这样一来,临安郡王的身价就高得多了,加上临安郡王本人也是一个出众的美男子,早些时候就有北风南浔的说法,指的就是岳临风和临安郡王宫九浔。

陶梦阮在京城的时候就知道宫九浔,更别说在杭州。临安郡王的封地就在潞州,跟杭州相邻,宫九浔的人气在杭州可比京城高多了,据说杭州没出嫁的姑娘十个中就有八九个想给他生猴子。听陶梦阮这么一说,许多人虽然没动,却都竖起耳朵在听,等着蒋晴柔的回到。

蒋晴柔眨了眨眼,脸上却一派自然道:“是啊,哥哥之前得了一盆兰花,临安郡王得了消息就来赏花。”

那些姑娘们心里想多问一点,可眼下还需保留一些矜持,等着陶梦阮替她们问,或者蒋晴柔自己多解释一点,然而,陶梦阮怎么会有这样好心,更别说蒋晴柔对于那些撇开主人打得火热的姑娘家并没有多少好感。陶梦阮接着就不再提这个,反倒跟蒋晴柔说起些各地的风土人情来,终于一位姑娘忍不住了,上前道:“蒋姑娘,我们也是爱花之人,既然蒋公子得了一盆兰花,能不能让我们也开开眼界?”

这话说得委婉,其实就是想借着看花,偶遇一回临安郡王。蒋晴柔虽不算心思玲珑,但也能猜到她的心思,有些犹豫道:“这,我叫人去问问大哥…”

蒋晴柔的话,在她们看来就是推脱,但见蒋晴柔还真派人去问了,便都坐下,只是不多时,便陆陆续续的寻各种借口消失了。

蒋晴柔没有阻止,也没有拆穿,却向陶梦阮招招手,道:“她们过去见不到郡王的,你若是想见,我可以带你过去哦!”

陶梦阮有些惊讶,道:“你故意误导她们的?”

蒋晴柔嘻嘻一笑,道:“我只说郡王来赏花,又没说他现在在赏花,不都是她们自己胡思乱想的吗?”

陶梦阮点点头,这么说也是,蒋晴柔什么也没说,都是人家自己脑补的。不过,所谓的北风南浔她也听过,岳临风一个伪君子,倒不知与他齐名的宫九浔是个是么样的人物,当下点点头,道:“好啊,北风南浔,岳家公子我倒是见过了,还不曾见过临安郡王呢!”

蒋晴柔微微撇撇嘴,不置可否,道:“你跟我来就是,不过,见了真人可别觉得幻灭啊!”

陶梦阮微微挑眉,似乎,这位蒋家姑娘对宫九浔还蛮了解的。

蒋晴柔带着陶梦阮往后面走,有之前不少人离开,陶梦阮两人离开也没引起什么人注意,不多时便到了一个清幽的小院子。蒋晴柔熟门熟路的找到一段矮墙,借着墙边的一棵树,用力一跃,落在墙头上,随即找了个地方藏好,向陶梦阮伸手要拉她上树的样子。

陶梦阮呆呆的把手递给她,毕竟是习武之人,借着蒋晴柔的一带,落在墙头上,学着蒋晴柔的样子,找了个地方藏好。蒋晴柔嘻嘻一笑凑到陶梦阮耳边,低声道:“陶姑娘果然是练过的!”

第八十九章忙里偷闲约个会

“…”所以你特意找她出来看宫九浔就是为了确认这个的?陶梦阮虽然将武功视作一个底牌,但练过功夫有些功底的,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之前赵锦竹呢个根骨很差的不也看出来了?所以陶梦阮对此并不大在意,只是觉得这位蒋家姑娘大约太闲了些。

蒋晴柔没得到陶梦阮肯定的答复也不大在意,笑着指指小院子里临水的石桌,那里有三人坐着,两人在下棋,一人围观。其中一个背对着陶梦阮,陶梦阮看不见脸,可一看那背影、那气质,陶梦阮就将身子往阴影里再缩了缩。太可怕了,为什么跟人出来看美男会遇到未婚夫?司连瑾不是在台州打海盗吗?怎么还有时间悠闲地跟人下棋?

蒋晴柔丝毫没有领会陶梦阮的心思,将她往外拖了拖,指了指陶梦阮正对面的男子,道:“喏,那就是临安郡王,那边看棋的是我哥,咦,另外一个是谁?没听说我哥邀请了其他人啊!”

石桌离这边有点远,陶梦阮看不清人的模样,远远地瞧着,只觉得一个两个气度是极好的。只是那目光都小心地绕过了司连瑾,就怕一不小心让他发现了。陶梦阮跑来看纯粹是出于对名人的好奇,丝毫没有其他的意思,但之前也没多看岳临风几眼,司连瑾还专门跑去跟她抽了一回风。

远远地宫九浔早就察觉到有人偷看了,但是他自小让人看得多了,也并不在意多那么一两双眼睛看着,手稳稳地捏着棋子,连好奇抬头看一眼的意思都没有。然而,手中的棋子还没落下,司连瑾将手里捏着的几枚棋子一丢,道:“没意思!不下了,蒋兄不是说得了一盆兰花吗?先去看花吧!”

蒋玉然莫名其妙的抬起头,他之前可不知道司连瑾在杭州,更不会未卜先知的邀请司连瑾来府上做客,没想到今日司连瑾会跟宫九浔一起来了。宫九浔是他花了些心思引来的,他父亲不像陶静轩,有陶家的宗族和声望做后盾,想要生存甚至做出成绩来,跟地头蛇搞好关系是有必要的,况且,宫九浔名声在外,也是他想结识的人。

而司连瑾,倒不是说不想跟司连瑾搞好关系,而是他真的不知道司连瑾在杭州。蒋玉然看向宫九浔,却见宫九浔往某个地方多看了两眼,然后好脾气的丢下棋子,道:“也是,跟你下棋就是个输,确实没什么意思。”

“那就去幽兰阁吧,花就放在幽兰阁。”两个客人都做好决定了,他做主人家的自然没有意见,起身给两人带路。

“咦,怎么走了?”陶梦阮见三人起身走了,有些遗憾,隔得太远,她还没有机会看清宫九浔的脸。

“大约是去赏花了吧!”蒋晴柔没有多想,宫九浔爱兰是出了名的,之前还听说过宫九浔为了画一株兰花在深山里呆了十天半月的事,“往那边去就是幽兰阁了,我还以为他们赏过花才过来的,这会儿过去,不是跟那些人正遇上了?”

陶梦阮倒是不担心这个,司连瑾一向是朵高岭之花,远远地瞧上一眼,那是真的高洁美丽,然而,还真没什么人敢凑近了嗅一嗅。只是,虽然司连瑾从头到尾都没有回过一次头,但陶梦阮还是觉得司连瑾发现她了,今天晚上,该不会又要跑去找她谈心吧!

“美男子好看吗?”清冷的声音在后面幽幽的响起,陶梦阮还在想司连瑾有没有发现她,闻言无意识的接了一句,“什么嘛,隔得老远,连模样都看不清…”话没说完,猛地发现不太像蒋晴柔的声音,一回头,果然是司连瑾黑着脸站在后面。

“…”陶梦阮看了眼利落的从墙上翻下去,兔子一般逃走了的蒋晴柔,心想,刚认识就带人看美男的姑娘,果然靠不住。

司连瑾半点目光都没有给蒋晴柔,目光直直的盯着陶梦阮,奇怪的是这么凶煞的目光当中,陶梦阮居然看到了意思委屈可怜的味道。

“我为了见你一面,都屈尊来一个小丫头的生辰宴了,你居然跑来看别的男人!”司连瑾这话说得委屈又可怜,当然,如果忽略话里浓浓的杀气。

“…”陶梦阮好久没见司连瑾了,见他这般委屈的模样,虽然明知道他是装的,可就是狠不下心来,四下看了一眼,确定周围没有人,陶梦阮踮起脚尖,在司连瑾侧脸上蜻蜓点水的亲了一下。

司连瑾眼睛亮了一下,飞快的又恢复了可怜的模样,侧了侧脸,将另一侧脸凑到陶梦阮面前。

“…”得寸进尺不好,但陶梦阮对司连瑾这张脸真没有抵抗力,还是乖乖在另一侧脸上又亲了一下。

司连瑾满意了,将陶梦阮拦腰一抱,两人落在陶梦阮刚刚藏身的角落里,一张俊脸蹭了蹭陶梦阮的颈窝,道:“阮儿,我好想你!你大老远跑来看陶大人,可我走了那么久,你都不来看我…”

那委屈嫉妒的语气,陶梦阮觉得司连瑾人设有点崩,说好的高岭之花呢?能别学小孩子撒娇吗?况且,不是一向只有岳父大人将女婿当做假想敌的吗?怎么到了司连瑾这里,女婿还可以跟未来岳父争宠了?

“我只是担心我爹的安全,你也知道,我爹就是一个文弱书生,这回要不是我及时赶到,我都见不到他老人家了。世子你英明神武,武功好又聪明过人,所以我才放心你嘛!”陶梦阮连忙给司连瑾顺毛,听说越是傲娇高冷像猫一样骄傲的男子,越是喜欢被人顺毛。

司连瑾哼哼了两声,也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幼稚,他也想向别人一样,跟姑娘聊些高大上的的诗词歌赋人生哲理什么的。然而,见到陶梦阮,就觉得高大上有什么用啊,还不如撒撒娇装装可怜,能得到陶梦阮几分怜惜呢!

陶梦阮听他还不满意的哼哼,其实心里已经不生气了,也不说要走,倒是慢悠悠将他离开京城之后的事说了一些。司连瑾静静地听她说话,不时开口问一句,时间居然就这么轻松愉快的过去了。

陶梦阮和司连瑾这边秀恩爱秀得时间飞快,躲开了又没舍得错过围观美男美女的蒋晴柔就难熬多了。害怕陶梦阮和司连瑾发现,蒋晴柔没敢靠太近,听不清两人低低的说话,只能看见两人开心幸福的模样,抓心挠肺的恨不能挠墙。

秀什么秀啊!搞得像只有你有未婚夫一样!蒋晴柔暗地里翻白眼,很想出去将陶梦阮拖走,然而,想到司连瑾凶残的目光,还是没敢。直到时间真的不早了,再不回去人家得猜疑她们俩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蒋晴柔才鼓起勇气,捡了颗石头往陶梦阮这边丢,意图提醒陶梦阮该走了。

陶梦阮也发现时间不早了,双手一撑,从墙上跳下来,向司连瑾摆摆手,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吃生辰宴了,世子你也该跟小伙伴会合了吧!”

司连瑾点点头,看陶梦阮从角落了将蒋晴柔拖出来,两人一起往前面走去,自己也转身去寻宫九浔和蒋玉然,毕竟是来人家家里做客的,总不好让人觉得客人走丢了。

“你知道我藏在那里啊!”蒋晴柔跟陶梦阮往回走,有想回头看一眼。就像陶梦阮定下了第一公子未婚夫之后,还是会好奇宫九浔长什么样子,蒋晴柔虽然早就定亲了,还是很好奇第一公子长什么模样啊!毕竟大家都说司连瑾那般模样,比女子都要惊艳,可惜司连瑾只顾着低头跟陶梦阮说话,她只看到了那时一回头的那一张黑脸,想想黑脸都那么美了,笑起来一定更美吧,可惜陶梦阮这样小气,都不给她多看一眼的机会。

陶梦阮翻了个白眼,蒋大小姐你那点花拳绣腿能跟真正的高手比吗?看了她一眼,道:“你该庆幸世子今天心情好,不然,你以为你能安稳的躲在那里?世子的武功可比我好多了!”

“…”蒋晴柔惊讶地睁大眼,“我从七八岁就开始练拳了,难道武功还不如你吗?你手上都没有痕迹!”

“我天生骨骼惊奇!”陶梦阮呵呵,“我比较奇怪,你一个官家千金,为什么会从小习武?还是练拳。”

“我七岁的时候,跟我娘出城去上香,路上遇到了山贼,我娘为了保护我,胳膊被山贼砍伤,至今都还有一条长长的疤。我那时就想,我如果会功夫,肯定不会让人砍伤我娘,后来就开始学功夫了。”蒋晴柔大大方方的解释。

“蒋大人和夫人不反对你学功夫吗?”

“原先是反对的,后来,邻居家姐姐被县城的纨绔子弟调戏,抢去做第八房小妾之后,就不反对了,我爹还专门给我请了一个女夫子,教我拳脚功夫。”蒋晴柔说起那位老师,还有些兴奋,“你不知道,她一巴掌能拍碎一个板砖,我现在还不行,师父说,再练两年应该就可以了。”

“呵呵——”看来蒋晴柔那位师父也只是会些拳脚功夫。

“对了,你说你比我强,你能拍碎一块砖吗?”蒋晴柔有些不服气道。

陶梦阮微微挑眉,往旁边假山凸出来的一块上面轻轻一弹,那一小块石头飞快的布满裂痕,接着在蒋晴柔面前碎成一堆渣。蒋晴柔惊呆了,“你,你一弹就碎了…”

“一块板砖而已,轻松得很啊,这块小石头也不算什么。”陶梦阮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内家功夫和外家功夫本来就是云泥之别。学习外家功夫,能拍碎一块板砖那都是十分难得的了,可对于有内力的人来说,其实很简单。

“我听说,习武还要学内功,难道,你其实懂得内家功夫?”蒋晴柔咽了咽口水,好想拜她为师。

“难道蒋大人没有为你请个懂得内家功夫的先生?”

“你以为武林秘籍跟街上大白菜一样,想要买一筐啊!”蒋晴柔郁闷的翻白眼,“人家武功都是家传的,那是秘籍,千金不卖。何况女子习武的本来就不多,我爹给我找个懂拳脚的,还是镖局的家眷,花了大价钱才找来的。”

“…”好像是吧,前世陶家就是纯纯的商人,她哥哥姐姐们也就练过些常规的武术,当然唐家不同,唐家是真正的武林世家有有心法有秘籍,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蒋晴柔确实挺羡慕陶梦阮的,但也仅仅是羡慕,教她功夫的师父说过,习武不仅要趁早,更要看天分,她虽然不算差,但也不算好,能有现在的身手和力道已经不错了,像陶梦阮一样有秘籍,习过内力的,她自然没法相比。

两人回去时,跑去看美男的姑娘们已经回来了,显然将她们两个归为同类。见到了宫九浔对蒋晴柔和陶梦阮也少了些敌意,那一看就是领头的姑娘还过来找两人说了说话,大致意思就是男神跟她说话了,她准备回去让她父亲替她提亲。那表情真诚而又挑衅,仿佛在说你们已经定亲了的,再怎么看男神有什么用,我能嫁给他,你们能吗?

陶梦阮想起司连瑾跑回来找她的时候,宫九浔和蒋玉然似乎是去看兰花去了,原来真让脑残粉遇上了啊!看向那姑娘,陶梦阮记得名叫夏思思,是杭州刺史府的一个幕僚,当然夏思思能那么有底气,得益于夏家的地位。

幕僚跟官员不同,原则上来说,是官员自己招募的,但有些人不得不用,比如当地的地头蛇。夏家就属于这种地头蛇,杭州的官员换了一茬又一茬,夏家一直占据着幕僚当中举足轻重的地位,而如今江南巡抚和杭州刺史都是外地调来的,一来就遇上这么个大摊子,夏家不管站在哪一方,对陶静轩和蒋大人,其实都没有太放在眼里。

“呵呵——”陶梦阮跟蒋晴柔对视一眼,听说宫九浔虽然还没有娶亲,但早就定亲了,未婚妻是杭州有名的俞家的大小姐。当然,就算宫九浔没有定亲,以夏家的家世,夏思思也顶多做个侧妃,郡王可以娶一个正妃一名侧妃,但郡王府跟太子府、亲王府不同,侧妃也就是叫着好听,实际地位比起妾室也好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