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宴客的园子就在映月湖边,再往前走就是宴客的大厅,往来十分方便。陶梦阮和司安然走到映月湖时,湖边已经有不少人围观,安巧巧和一名男子刚刚被从水里捞出来。

安家虽然落魄了,但安氏是靖国公夫人,这种日子,她的娘家人自然是要来的。之前安家给安巧巧定了亲事,定给一个四品官续弦,安巧巧自然不愿意,闹腾了两天倒是安分下来了。而司老夫人的寿辰,原本不让安巧巧过来,只是安巧巧在安大夫人面前哭了几回,到底是怜惜女儿嫁了个半老头子续弦,安大夫人一心软就带了过来,哪里知道安巧巧早就有了计划。

陶梦阮不知道安巧巧买通的男子是什么人,终归好不到哪里就对了,不过一身穿戴也不错,大约安家也会将女儿嫁过去,这会儿看去,安巧巧被安大夫人抱着,旁边湿淋淋的男子却叫陶梦阮惊讶了一番,竟然是司蒙。

陶梦阮往映月湖里扫视了一眼,某个草木丛生的地方,一个脸色苍白的人影缩在草丛中,显然是小心翼翼的藏在那里,看来这个人也没有那么眼皮子浅,还知道安巧巧这种蛇蝎美人招惹不起。

那人注意到陶梦阮发现他了,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生怕陶梦阮将他揪出来,见陶梦阮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才松了口气,只等着人散了逃出去。大户人家太可怕了,他这种小人物还是有多远滚多远比较好。

陶梦阮倒是没有将人揪出来的意思,能意识到远离安巧巧,看来也是个机灵的,想来也不会蠢到出去乱说,既然如此,得饶人处且饶人也就罢了。只是目光落到司蒙身上,似乎,这个野心勃勃却屡屡被受挫的庶弟,表情越发的阴郁了。

安氏的脸色有些扭曲。安巧巧的计划她是知道一些的,而且在某种程度上给了配合,但她是靖国公夫人,靖国公府丢脸,对她并没有好处,所以她一来是想出口恶气,二来是抓住陶梦阮的把柄,将来总会有用处。因为不想闹大,所以她特意将地点定在偏远的晚樱林那边,没想到安巧巧这丫头翅膀硬了,居然不按照她的安排行事。只是目光落到司蒙身上时,却露出一抹笑容来,安巧巧若嫁了司蒙,也不算坏事。

“瞧瞧这事闹的!”安氏一派气急的样子,当着众人的面将作为男子的司蒙责骂了一回,陶梦阮看着司蒙的脸色已经黑沉,安氏才一派无可奈何道:“巧巧是我娘家的侄女,不管怎么说也是清清白白的一个姑娘,今日这件事多的也不追究了,我替你做主,向安家求娶巧巧。”

安巧巧毕竟是个女孩子,被救上来之后安大夫人问了几句,就带着她先离开了,连安家二夫人和三夫人也一起回去了,此时人群中窃窃私语的议论更加肆无忌惮了些。若是安家出事之前,司蒙虽然是靖国公府的公子,配安巧巧也算是高攀了,但如今安家的地位,自然是攀不上靖国公府的,旁人自然而然的倾向于安翘起设计算计司蒙,想要嫁入靖国公府。

司蒙脸色黑沉,上次在外面说了杨家退婚的话,杨家原本就想退亲,有了这个契机,更是毫不犹豫的上门退了亲事。偏偏丞相府的擂台又失败了,他在外面被人狠狠嘲笑了一回,回来还要被父亲和姨娘责骂,这样一来,他确实自暴自弃了一番。只是如今他也想明白了,既然不能用正常的手段,那就剑走偏锋,他就不信,若是跟他一起落了水,还能嫌弃他什么,可谁知道,他看中的那位姑娘没有掉下来也就罢了,为什么水里还有个安巧巧!司蒙此时气得肺都要炸了,抬眼看去,只见颂王府的瑜县主讥诮的目光,顿时升起一股恨意。

陶梦阮捕捉到司蒙带着恨意的目光,顺着目光看去,宫瑜刚刚收起讥诮的表情,一派温柔恬静的模样。陶梦阮跟宫瑜没怎么接触过,只是从宁阳郡主口中听到过一些。宫瑜是颂王府路侧妃所出,路侧妃原是宫里赐的宫女,如今的王妃扶正之后,路侧妃因为育有一子一女,被提到侧妃,于是,宫瑜及笄的时候也得了个县主的封号。

不是正妃所出,到了及笄才能有封号,有了县主的封号,身价自然要提升一些,所以宫瑜年前才及笄,到现在还没有定亲。如今原本的世子被废,顺着排行下来宫瑜的哥哥是最长的,路侧妃和宫瑜自然都有所想法。今日司老夫人的寿辰,宁阳郡主婚期近了没有来,宫瑜却跟了路侧妃同来,目的很明显,就是想结一门强势的亲戚,当然,司蒙是不在她们考虑当中的。

若真是宫瑜跟司蒙落了水,安氏还真做不了主,但司蒙跟安巧巧,司蒙一个庶子,她不愿意管他的亲事是一回事,她若是要管,自然是能做主的。至于安巧巧,安家如今的境地,只要她提了娶安巧巧过门,安家哪里会拒绝,更何况,跟别的男人一起落了水,让人抓个正着,安家难道还能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将安巧巧嫁过去?便是安家想,人家也未必愿意。

满意的敲定了这一桩亲事,安氏转开话题,叫人将司蒙送回他自己的院子,招呼其他人回去继续寿宴。

有了中间的一个缓冲,陶梦阮和司安然来得晚便也没有那么突出了。陶梦阮是长孙媳,当先将礼物送给了司老夫人,接着就在司老夫人身边坐下,看着其他人献寿礼。

司羽然亲手绣了一幅祝寿的诗,司老夫人这般年纪了,并不在意那点钱,但看得出那一幅绣图是花了心思的,也夸奖了几句。到了司安然,陶梦阮倒是有些好奇她准备了什么,还需要用鲜花装饰,只见司安然打开了描金的木匣子,里面铺了一层晚樱花,中央放了一块莹白的美玉,送到司老夫人面前。

陶梦阮略微抽了抽嘴角,看来,司安然确实就是找个理由出去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否则,一块玉,哪里需要用鲜花装饰,还不如剪些纸花撒在里面,还免得过两天还要花功夫把花瓣取出来。司老夫人对于美玉没有多少爱好,只点点头,道:“不错,三丫头费心了。”

司安然听明白司老夫人对她的礼物没有那么喜欢,心里有些委屈,原本安氏确实是叫她自己做一幅画,或者绣一幅绣图的,但这两样她都并不擅长。她虽然不聪明,但好坏还是看得出来的,别说陶梦阮这个嫂嫂,论女红她不如司羽然,论画艺她连司倩然都赶不上,为什么还要平白拿出来丢人现眼。

司安然再是不懂规矩,也知道今日不是她闹腾的时候,送了寿礼便退了下去,接着其他小辈送了礼物,寿宴便也开始了。

寿宴之后,司老夫人先回了荣安堂歇着,陶梦阮跟着安氏一起送客,等送走了宾客天色已经晚了,便也没有再去司老夫人那里,直接回了熙园。

次日早晨,陶梦阮到司老夫人院子时,司老夫人正拿着一些纸,不知在研究什么。

司老夫人年纪大了越发和善,也不要小辈们每日请安,只每个月初一十五请上两次安全了礼数也就是了,但陶梦阮寻常没什么事,司连瑾去了集贤殿,她便过来走一圈,老人家自然是喜欢小辈们常过来走走的。

司老夫人听到陶梦阮来了,便向陶梦阮招招手,道:“阮丫头过来,替祖母参详参详。”

陶梦阮到司老夫人身边坐下,才看清司老夫人在看什么,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名,下头还注明了性格家世到功名什么的,陶梦阮便明白了,这是在替司安然和程家姐妹两个相看夫君。司老夫人将写了女子名字的那两张先收起来,道:“二郎这回是不想定也得定了,不用考虑他,至于三郎,暂且等一等吧,他年纪还小,男子也不急着娶亲。不过你帮祖母看看,这个配你雪莹表妹怎么样?雪静还小一些,先定了雪莹再说,至于安然,我跟你父亲商量过了,给她定个老实厚道的人家,你父亲想着,在他同僚当中相看相看。”

陶梦阮闻言点点头,司老夫人和靖国公为了司安然也算操够了心。靖国公是武将,相熟的自然大多都是武将之家,要说底蕴或许差了些,但武将之家在规矩礼仪上面自然宽松得多,为人也更加宽和厚道些,没有多少弯弯绕绕。接过司老夫人递过来的纸,上面写的是一名刘姓的公子,父亲官至从三品,原是武将之家,到了这两代走了文官的路子,那刘公子年方十八,去年虽然落榜,但年纪还小,日后还能再考。

“这孩子的祖母我还认得,他七八岁的时候我还见过一回。刘家家世不算顶好,但雪莹到底是边关长大的,若是那规矩大的,怕人家要嫌弃她,反而不好。”司老夫人解释道,“还有这一家,跟何家是同族,不过是旁支,虽然何家做事不厚道,但于他们倒是无碍,只是这孩子年纪大了些。”

陶梦阮又接过另一份类似简历的书纸看了一眼。从这上面倒是看不出什么来,司老夫人说的年纪大了些,倒是真的。这位何公子已经二十有二,在这个时代,男子十五六也开始相看亲事了,晚一些,及冠之前也要定下亲事,晚一点成亲倒是无碍,到了二十二还没定亲,旁人就觉得有些问题。不过陶梦阮细细看了一眼,道:“何公子是长子,父母早亡,又要照顾一双弟妹,至今没有定下亲事也情有可原。何公子要照顾弟妹,还能在这个年纪就考中了进士,才华和人品想来都是不错的,只是父母双亡,家境又贫寒了些,到底是差了些。”

司老夫人也点点头,道:“我瞧着他也是何家递上来凑数的,何家想结亲的是这位。”说着指了指桌上的另一份,“那孩子说是才华好人又温和得体,可京里已经有三家姑娘因为他寻死觅活了,相对而言,我倒是觉得前面这个更好些,家里是贫寒了些,可一双弟妹都辛苦拉扯大了,可见为人坚韧有担当,若是你舅公他们不在意,倒是一个好女婿。”

话是这样说,不过陶梦阮觉得玄,先前葛茵定的梁进士,也算不错了,可葛茵一个侯门庶女,还闹腾着最后退了亲,更何况程家姑娘,就算是边关养大的,也是真正的名门闺秀。

司老夫人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便也点点头,道:“也罢,连着这两份,一起给将军府送去吧,最后定的谁还是他们自己定好了。”司老夫人将刘公子和何公子的名帖放到一起,连着另外两个不错的人家一起收到信封里面,叫人送到承威将军府去。

第二十八章着急

司蒙和安巧巧的婚事最后还是定了下来。对于靖国公来说,司蒙虽然比不得司连瑾,但从先前带着司蒙往北边出征,就可以看出靖国公对这个儿子还是十分看重的。司蒙这段时间作死了些,先是自己把杨家的亲事退了不说,还搞得两家闹得不愉快,接着又买了个丫头回来,闹得不好看,这回更是,安家再是落魄了,安巧巧也是正经人家的闺女,这一个,司蒙想甩都甩不掉。

靖国公后来听说这件事之后老实发了一通火,连带杨姨娘都受了迁怒,如今还在禁足当中,司羽然和司蒙的婚事都交给了安氏打理。安氏从前不愿意操这份心,陶梦阮看着她原想推脱了去,但被靖国公一个眼神看去,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答应了下来。而司蒙的婚事,靖国公也发了话,叫人合八字,定在今年将新媳妇迎进门。

杨姨娘一共司蒙和司羽然一双儿女,司羽然的婚事已经定在了六月,帖子都写好了,不可能再改,一年之内一嫁一娶不说操持繁忙,外人说着也不好听,提出司蒙的亲事放到明年。靖国公当时正在气头上,想都没想就道现在能有多好听,不好听还能多难听,索性速战速决省得人家不时又要翻嚼一回。

陶梦阮是小辈,当时只坐在司连瑾身边安静的听,只见杨姨娘脸色都白了,也不敢再提其他的意见。

陶梦阮说是要去越国公府拜访,但府里一片低气压,赵锦竹送来了帖子也只得委婉了推了,只回信告诉她越国公府办喜事的时候她再过去。

越国公府跟靖国公府也是老交情了,越国公世子娶妻,靖国公府自然是要上门做客的,只是陶梦阮跟宁阳郡主亲厚,原本想的自然是要去颂王府做客的。陶梦阮大约规划了一回,最后决定提前一天去颂王府添妆,到正日子那天去越国公府做客。

婚宴这一日,陶梦阮跟安氏和司倩然一起出门。

司老夫人寿宴那一日,安氏原本是寻个借口将陶梦阮支开,没想到司安然真的一个人跑了去偏僻的地方。安氏这才惊觉司安然实在太不知轻重,这些天是狠下了心管教她,不仅请了严格的嬷嬷教导,还禁了足,不许她出门。而司倩然已经十一岁了,安氏便是不想管她,靖国公和司老夫人提了,她也只得带了司倩然一起出门,只是脸上就没有什么好脸色。

司倩然也不在意安氏怎么看她,只安静的坐在陶梦阮旁边,燕姨娘去了庄子,至今都没有回来,司倩然短短的时间倒是更加沉稳了些,行事间也更加进退有度。司家几个女儿,已经出嫁的司怡然,陶梦阮还没有见过,其他的几个,包括最小的司嫣然,说起来都比司安然懂事乖巧,甚至因为安氏的打压,几个小姑娘可以说心眼并不少。陶梦阮不大喜欢跟心机深沉的人打交道,但若是跟蠢货相比,心机深也就深吧,有句话怎么说,聪明人都一样的聪明,笨的永远有不同的蠢,陶梦阮最头痛的,就是类似司安然的花式作死。

一到越国公府,陶梦阮跟安氏一起拜见了越国公夫人,就被赵锦竹的贴身丫鬟叫了去。司倩然抿着唇拉着陶梦阮的衣角,陶梦阮想了想,还是将司倩然带了同去,安氏平时将亲生的司安然和司连珏夸到了天上去,到了其他庶子庶女,能谦虚到泥里去,不在旁边听着也就罢了,真要听上一回,也是怪可怜的。

赵锦竹没有将陶梦阮带到自己的院子,在花园里等着陶梦阮,见了陶梦阮也没注意陶梦阮后面跟了个司倩然,就拉着陶梦阮往前去,道:“我二哥这两日已经连床都下不来了,我娘连大和尚都请来了,也没有用,如今外面都已经开始起了流言,说未来大嫂命硬,还没进门就克的小叔长病不起。”

“…”真是,那有心人,什么样的流言都能弄出来,宁阳郡主若是命硬,不该先克得赵益宣一病不起吗?

“你不是要带我去你二哥的住处吧!”陶梦阮被赵锦竹拽着,“我一个已婚妇人,跟你去了什么都说不清了!”

赵锦竹回头瞪了陶梦阮一眼,道:“我又不傻,会做这么蠢的事?我已经叫人把我二哥抬到花园里晒太阳了,放心,我加上你,哦,还有她,还有我舅舅家的表妹,怎么也说不上孤男寡女!”

“好吧,那就走吧!”听赵锦竹这么说,陶梦阮也没有别的意见了。不多时,果然见到一个不大的小院子,不像前面的张灯结彩十分热闹,这里倒是清静,赵益安靠在一张躺椅上,似乎整个身子都瘫软在上面,整个人瘦的皮包骨头,神情木然的望着某个方向。

司倩然才十一岁,一见赵益安那个模样,往陶梦阮身后缩了缩,赵锦竹拉着陶梦阮上前去,指了指不远处秋千上悠然自在的少女,道:“喏,就是她,我未来二嫂子送给我二哥的小妾。”

听到这边的动静,秋千上的少女回过头来。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一张微圆的脸,皮肤微黑,五官却十分漂亮,只是一双眼,冰冷得仿佛吐着信子的毒蛇,手腕上缠着一对银铃,随着秋千摆动,发出清脆的铃声,就算是白天也有些诡异的感觉,哪怕她穿着一身京都女子常见的锦衣,也散发着浓郁的神秘气息,仿佛披着法袍的巫女。

“表姐,二表哥他到底是怎么了?我来了这么久,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守在赵益安身边,拿着帕子替她擦汗的女子抿着唇道。

赵锦竹摇摇头,金颦儿是她舅舅家的表妹,比她只小了半岁,只是性子单纯,自小就喜欢跟在赵益安后面。家里人见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金颦儿又一贯喜欢粘着赵益宣,亲上加亲也是好的,谁能想到赵益安突然看上了谢清艳,还为了谢清艳,连亲兄长都能伤害。如今落到这个局面,哪怕赵家人原本恼着赵益安之前所为,可到底血浓于水,哪能当真不管他,只是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并没有结果罢了。

金颦儿见赵锦竹的表情,又落下些眼泪,道:“二表哥他到底怎么了?他是不是…”

“他要死了,你愿不愿意陪他一起去死?”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空旷辽远的回音,竟有一种审判一般的意味,在场的人都抬眼看去,只见那少女手依然握着秋千绳,明明是一副少女般明媚的模样,却让人不能质疑。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害我二哥!”赵锦竹已经忍了好些天了,终于忍不住怒吼道。那少女却拍拍胸口,一派天真娇俏的模样:“你这么大声做什么?你再凶,我也不会放过他的!”

“你是蛊族人?”陶梦阮将赵锦竹拽到身后,她对蛊族没有什么坏印象,但蛊族危险是真的,“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

“汉人没一个好东西!”少女听陶梦阮提到蛊族的时候,微微滞了滞身形,但提到赵益安,脸色又扭曲了,一张娇美的脸也带了些戾气。

“…”陶梦阮前世就知道,一些隐居的民族对外人十分排斥,包括蛊族也是,蛊族的居住地十分隐秘,没有人带路外人很难找到,甚至就算找到了,想要进去也一点都不容易。而在这个时代想来更是如此,此时她倒是基本确定眼前的这个人出自蛊族了。

感觉到赵锦竹紧张地握着她的手,陶梦阮安抚的拍拍她的手,向秋千上的少女,道:“你若是不肯,我们也没有办法救他,但是他很快就要死了,等他死了,你觉得这府里的人会放过你吗?你会蛊术,可我也知道,你们蛊族人将蛊虫视作亲人伙伴,你怎么会轻易将它们用出去?而赵家,家丁下人都不少,到时候你拿性命相抵,赵家损失重,你也没有什么好处。”

“…”

陶梦阮见她没有说话,目光却微微垂了下去,接着道:“你到中原来,肯定是有重要的事要办的吧!事情没有办好,你愿意去死吗?陪着一个跟你毫不相干的人去死,你费尽力气到中原来是为了什么?来观光一趟吗?”

陶梦阮知道赵益安自小在京中长大,赵家人又是北方人,便是回乡探亲也只去过北边,赵益安虽然跟同窗往南边走过,但不大可能去过遥远的蛊族,所以,赵益安应该不是这个人的目标。至于她为什么想弄死赵益安,就不大而知了。

“我是被人卖到谢家的,谢家那位姑娘发现了我懂得蛊术,拿这个做把柄将我送到这里来,我若是答应你,你能保护我吗?我的事还没办好,我不能去死,等我办好了事情,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那少女沉默了片刻,抬起头向陶梦阮道,“而且,那个姓谢的给我下了毒,没有她的解药我只能活一个月,如果,那个时候我的事情还没办好,你要答应我替我办到!”

“阮姐姐,你别答应她,她也不知想做什么事,反正我们都已经接受二哥这个样子了,不能连累你!”不等陶梦阮说话,赵锦竹就首先开口,金颦儿看着赵益安,想说什么,被赵锦竹一瞪,到底没说出来。

“你要办的事你自己去办,我不会帮你的。”陶梦阮拍拍赵锦竹的手,接着道:“不过,谢清艳能给你下毒,我能给你解毒啊!解了毒,要办什么事你自己去办,我不掺和你们的事。”

“真的?”少女失望了片刻,听陶梦阮能解毒,眼里生出一缕亮光,她的事,她当然愿意自己去办,别人,谁知道会不会用心去办,说不定只是骗骗她。

“当然,我对蛊术一窍不通,解毒却不是难事,她谢清艳一个闺阁小姐,能拿出什么了不得的毒,终归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手段。”陶梦阮撇撇嘴,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若真能做出高端的毒药来,会缺那一点银子拿出来卖钱?就像她的药,就从来不卖。更何况,听说那回春日宴上算计她们之后,谢清艳在谢家就失了宠,能拿出多少钱来啊!

“那好,我以后就跟着你了。我叫花月缘,你叫什么名字?”少女从秋千上跳下来,蛊族也讲究尊卑规矩,花月缘一副傲气凛然的模样,看样子在族中地位不低。陶梦阮还想求她替兰钊解蛊,对她也客气几分,道:“我叫陶梦阮,今日你便跟我回去,越国公府这边我会去说,不过,你以后去留我不管,但跟在我身边这段时间要听我的,明白不?”

花月缘想了想,这个要求也不过分,人家庇护与她,她回报一番也是应该的,点点头道:“好,在我跟在你身边的这段时间,我会听你的话。”

“那好,你现在先放了他,否则,我不好跟越国公府要人。”陶梦阮指了指赵益安道。

花月缘看向赵益安,眼里颇为嫌弃,看向赵锦竹,道:“他这样的混蛋,你们留着也只能是祸害,真的不用我弄死他?”

陶梦阮翻了个白眼,真不愧是蛊族养出来的小姑娘,当着人家妹子的面,这么说真的好吗?

只是赵锦竹也不是个正常的,看向赵益安的目光也有几分嫌弃,道:“不用,我是他妹子,只能等着他自己作死!”

花月缘先让不太理解这种自己作死跟人道毁灭的区别,不过既然陶梦阮要求,人家自家人也表示不用,那放就放吧!只见花月缘走到赵益安面前,取出一个小竹笛,凑到唇边吹响,几个柔和的笛音响过,两支小巧的蛊虫从赵益安的口中爬出来。

这个场景看上去让人头皮发麻,花月缘却亲昵的伸出手去,两只小虫爬到她手上,被她收到一个小竹管当中,贴身藏着。陶梦阮这才明白,花月缘被人拐卖了一回,还将这些东西带在身边,显然都是藏得严实的。

花月缘收好了东西回到陶梦阮身边,赵益安也活过来了一半,至少头脑是清醒了,只是没有力气,拧着眉道:“赵锦竹,你对我做了什么?”

赵锦竹懒得理他,转身往外走,道:“等会儿我让人送你回去!”

花月缘却凑到金颦儿身边,虽然没有摆出刚刚高深莫测的模样,声音却依然带着一丝空寥,道:“知道他为什么差点被我弄死吗?因为他调戏我。”

金颦儿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只听花月缘接着道:“这样,你还喜欢他?”

赵锦竹看了金颦儿一眼,对花月缘原本的厌恶也少了些,调戏姑娘家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当然,勾引男子的也不是什么好姑娘。

陶梦阮看了眼备受打击的金颦儿,将花月缘拽了回来,向赵锦竹道:“这个小丫头我带走了,你跟伯父伯母说一声。”

赵锦竹点点头,花月缘不是寻常人,若是逼急了,说不定做出什么事来。何况这些天赵家对她并不友善,最开始的时候还打骂过她,她却并没有伤害其他人,这样也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这边的事情解决了,陶梦阮跟赵锦竹一起去前面的观礼。

司倩然跟了同去,见到那一幕多少有些接受不来,不过不用陶梦阮嘱咐,她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对于花月缘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陶梦阮不敢将花月缘往哪一放,只得叫赵锦竹找了一身丫鬟的衣裳来,叫她暂且穿着。花月缘对这些没什么意见,干脆利落的换了衣裳,就跟在陶梦阮身边,甚至跟紫枫和小满学得还像模像样的。

回程的路上安氏脸色更加难看了些,陶梦阮不想理她,跟司倩然坐在另一侧,只看着她黑脸。安氏向来是要强的,当初嫁入靖国公府,做的是继室,虽然也是正经夫人,但到底让原配压了一头,所以她不愿意假做疼爱继子女的模样,表现得骄傲。这些年来,碍着靖国公府和安家,看不惯她的人不少,但还真没有人当面取笑她。但这一段时间,安家先出了事,接着司羽然和司蒙又闹出许多事情来,不管他们谁生的,作为嫡母都逃不了责任,这一趟婚宴的交际上面,安氏实实在在被取笑了一回。

陶梦阮也是靖国公府的人,那些话她也听了,只是她没有那要强的心。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还能不让人说不成?索性当没听到也就是了。京城里哪年不出些乱七八糟的笑话来,前段时间姚家二爷养了个外室还闹得风风雨雨的,等一段时间谁还记得那外室几个鼻子几个眼?在这些上面生气,无非就是自己找气受。

安氏这个时候却不仅仅是气,更是着急,原先她想为一双儿女定下好亲,出了许多事情她也知道现在不是说亲的时候,想等一等再说。可靖国公却提了几户人家,要给司安然定下,安氏看过之后何止是不满意,是完全不能接受,她是怎么都不愿意女儿低嫁的何况是寻常的武夫之家。这才急着问先前跟她提过的几家,却不想询问不成,反倒被人嘲笑了一回,心里自然不好受。

第二十九章重要的事

陶梦阮带了个丫头回来没有引起什么波澜,又不用府里发月钱,陶梦阮只是叫人跟管家报备了一声,就直接将花月缘带回了熙园。

花月缘顶着个丫头的身份,但陶梦阮也没准备叫她做丫鬟的事,专门给她安排了一个单独的房间,吃穿用度也没准备亏待了她。花月缘老实不客气的都接受了,将自己的屋子安顿好了,过来寻陶梦阮,刚巧司连瑾也在,陶梦阮才准备跟她打个招呼,没想到花月缘转身就走。

司连瑾头一回被人这么对待,简直就像是洪水猛兽一般。虽然他还没有自恋到觉得所有人都会喜欢他,但头一回被人当成怪物多少有些不高兴,道:“我今天哪里不太对?”

陶梦阮被司连瑾逗笑了,道:“小月儿说,汉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司连瑾默然,也没打算追究一个小姑娘的意思,撇撇嘴,道:“我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我将她带回来可不仅仅是为了表哥,临安郡王那一家子,如今不就仗着懂得蛊术到处辖制人吗?若是能说服小月儿帮忙,这个局就不攻自破了。”司连瑾嘴上不说,但脸上分明写着不高兴,陶梦阮拉着他的手解释道。

“你跟我解释这个做什么?我又没有说什么!”司连瑾撇开头去,他也知道陶梦阮对兰钊没有别的意思,虽然告诉自己不能在这种小事上面计较,但就是忍不住表达出来,叫陶梦阮哄他。

陶梦阮还不知道他那一点小心思,也乐得哄哄他,亲手给司连瑾喂了几片桃子,司连瑾才算满意了,去了书房办他自己的事,陶梦阮这才去寻花月缘。

熙园里面也引了活水,弄了一个小小的池塘,这个季节已经冒了不少荷叶出来,不过还没有开花,花月缘就坐在池塘边上,捏着些点心喂鱼。见陶梦阮过来,将手里的大半块点心直接往水里一扔,利落的爬起来,道:“说吧,你想叫我做什么?我不吃白饭的!”

花月缘这么爽快,陶梦阮也不与她兜圈子,道:“我想让你帮我救一个人,作为交换,你在京城的时间,我会保护你的安全,保你衣食无忧。”

花月缘认真想了一下,她出门的时候有些冲动,还当外面的世界跟村子里一样,没想到走了没多远,就发现,没有钱,她寸步难行,这也是后来有人将她拐卖的时候她没有反抗的缘故,自己在外面乱跑,她连饭都没得吃。她自小是族中尊贵的公主,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头,可这一回出门,算是人情冷暖饥寒交迫,是什么滋味都尝过了,后来被卖到谢家,更是被胁迫着害人。虽然觉得憋屈,她倒也没有怨天尤人的意思,她自己跑出来,也不能要求别人跟族人一般疼着她。如今,陶梦阮承诺保护她保她衣食无忧,只是帮忙救一个人,算是十分划算了,当下点点头,道:“好!”

花月缘这么干脆倒是叫陶梦阮楞了一下,道:“你都不问问是什么事?”

“我觉得你跟那个姓谢的不一样,不会逼我做不想做的事。”花月缘有些认真的模样,“虽然你也让我做事,但是你让我自己选择,何况,我若是不想做,你也不能逼我,我又不怕死!”

任谁被夸奖是个好人都会有些窃喜,虽然花月缘的夸奖委婉了些,陶梦阮也有些高兴,点点头,道:“他中了子母蛊,下蛊的人逼着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所以我想请你替他解蛊,可以做到吗?”

陶梦阮看着花月缘突然有些难看的脸色,难道她记错了,子母蛊是很高端的蛊虫?

“就这么一件小事?”花月缘觉得自己被小看了,陶梦阮花那么大价钱,就这么简单的一件小事,实在太小看他们蛊族的心性了,“这点小事你不用帮我做那么多,我也可以替你办到的。”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算了,你只每天给我两个馒头得了。”

陶梦阮错愕了一回,倒是被她逗笑了,道:“对你来说或许只是举手之劳,对我们来说却是救命之恩,何况你远道而来,就是客人,哪有拿馒头招待客人的?”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有别的吃,花月缘也不愿意啃馒头,小姑娘摆出巫女气势的时候挺能唬人,其实还是个单纯的小姑娘,很愉快的接受了陶梦阮的这个说法,点点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你身上的毒,我需要一点时间配制解药,不过你放心,只要有我在,肯定不会让你毒发身亡就是。”陶梦阮怕她担心身上的毒药,还特别安慰了一句。

花月缘自己倒是不操心,点点头道:“我相信姐姐就是,姐姐跟那些坏人不一样。对了,我听说有卖身契在,我就是人谢家的人,他们要是来要人怎么办?”

人牙子的生意也有些了解,正规来源的,比如说爹娘卖的,那都是官府有备案的,但若是拐骗来的,人牙子通常也不会专程去办卖身契,基本上都是有那门路的,随便盖个戳子就是。大多数被拐卖的经过人牙子折腾了一回,都老实做事,那卖身契有没有实际的效力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到了花月缘这里,就更简单了,陶梦阮笑笑道:“赵家会处理的。”

“嗯?”

“害得主子险些病死的,在这里来说,打死都不为过,赵家肯定会对谢家说你犯了大错,乱棍打死了。不过,你的名字还是别往外说好些,嗯,就叫小月好了。”陶梦阮愉快的帮花月缘做了决定,“你到中原来做什么我不多问,你要做的事我也不拦着,只是我不希望你因为什么事情毁了你自己,报仇可以,不要牵连无辜的人。”

花月缘微微抿了唇,要猜出她来报仇这个目的一点都不难,她也做好了被陶梦阮逼问的准备,陶梦阮不问,花月缘感激的点点头,道:“谢谢陶姐姐,我知道的,我只报仇,不会伤害无辜的人。”

“你明白就好。”懂事听话的小姑娘自然要招人疼一些,何况小姑娘乖巧漂亮,“中原对巫蛊之术一向多有忌惮,就算在府里我可以保护你,你也尽量小心些,别让人发现。”

“我轻易不会使用的!”花月缘轻轻瞪了陶梦阮一眼,“我才不用子母蛊一样低端的蛊虫,我身上的可都是珍贵的蛊虫,绝不会轻易用出去的!”

陶梦阮看她瞪着眼的模样,仿佛一只炸开毛的小猫,忍不住揉揉她的头,道:“那我就放心了。你就安心住着,若是想出去走走,就找小雪她们陪你同去。”

这边安抚好了花月缘,陶梦阮就专心给花月缘配制解药,至于给兰钊解蛊,花月缘表示这个实在太简单了,当天就给了陶梦阮一颗药丸,说是让兰钊服下去就够了。得知过程这么简单,司连瑾完全不给陶梦阮见兰钊的机会,直接接过了给兰钊送药的任务。

陶梦阮对此也没有在意。穿越而来,有兰钊这么个熟悉的人在,对于陶梦阮来说已经是足够了,并没有指望能像前世一样做兄妹,更何况,以兰钊如今的身份,与他们亲近了反而不是什么好事,但如果这样能让司连瑾开心一点,那就随他开心好了。

陶梦阮知道兰钊没有跟太子一争高下的意思。兰钊做神棍久了,人多少有些散漫,一辈子坐在龙椅上面对他来说比宰了他也好不了多少,临安郡王父子能挟持着他做傀儡,除了蛊虫,想来还有其他的缘故,陶梦阮没有机会问他,但想来兰钊也不会愿意跟她细说。而另一方面来说,兰钊想来也十分清楚,宫延述是皇帝着力培养的储君,别说是他,便是自小就有那份野心的三皇子,如今的四皇子,恐怕都没有那个实力与他相争,又何必用生命去证明一个错误的想法。

司连瑾就盼着兰钊小命无忧了,以后陶梦阮别记挂着这么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哥,拿了药丸就寻了机会给兰钊送了去。

兰钊手里握着瓷瓶,看着司连瑾放下东西转身就走,显然十分不待见他,居然非常准确的读出了司连瑾的心思来,不由笑道:“还是阮妹妹疼我!”

司连瑾脸色黑了一层。

“其实你没有必要这么在意我,对我们来说,最亲近的都是比起,可我们的亲近也仅限于兄妹了,你又这份心思盯着我,还不如想办法让阮妹妹更在意你一些。”兰钊勾起唇角,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可真正的心思就没人猜得到了。

司连瑾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兰钊,虽然没有开口,但明显在问他要怎么做。

兰钊见状仰了仰头,一派追忆的样子,其实是掩盖几乎掩饰不住的笑意,“女人嘛,最在意的除了丈夫,就是孩子了,但对于阮妹妹来说,丈夫也不是非你不可,不过有了孩子就不一样了,不是谁都教育女儿说,有了孩子,就有了根…”

司连瑾保持着迈步向前的动作,兰钊说完了话他就往前走,不过,显然是将兰钊的话都听进去了。

第三十章前事

陶梦阮只觉得司连瑾见过了兰钊,在某些事情上面似乎更热情了些,以至于她每天起床的时间往后推延了些,白天的时间就有些不够了。陶梦阮不是一板一眼的性格,但有点强迫症,就比如每天要做的多少事,她一定要做完了,就算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也要前挪后补把它补上,时间少了些,陶梦阮就只能在效率上面补一补,这样一来,对别的事关注就更少了些,听到临安郡王某天被发现血腥惨死在京城临安郡王府别院的时候,才猛然惊觉已经进了六月。

小雪见陶梦阮身子抖了抖,以为陶梦阮被几个小丫头的闲话吓到了,柳眉一竖,道:“都没有事做吗?在这里胡乱嚼什么舌根子!”

几个打扫园子的小丫头见小雪一等大丫头的打扮,哪敢辩驳,连忙告饶。

陶梦阮倒不是吓到了,只是提到临安郡王父子,她难免想起花月缘的仇人就是那父子俩,一个软萌萌的小姑娘报仇这么血腥暴力,难免叫她刮目相看些。摆摆手,道:“行了,都去做事吧!”

几个小丫头退了下去,陶梦阮看向小雪,道:“她们说的是真的?”

小雪一向机灵,这些事情陶梦阮虽然没有吩咐,但她也时常注意着,有必要的时候提醒主子,以免犯了什么忌讳。不过这件事她也才从采买的婆子那里听到,也没来得及跟陶梦阮说,听陶梦阮问起,便道:“是有这么回事。前些天临安郡王和郡王妃进京朝觐,听说皇上留他们留在京城过了七夕再走,于是临安郡王夫妇就在郡王府的别院里暂住下来,只是…”

大白天的,小雪也打了个激灵,声音也压低了些,道:“大奶奶,听说,昨晚临安郡王还与好友在翠云楼喝酒,可今儿个一大早,别院的下人就发现,临安郡王被杀死在自己的卧房内,而且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的,连脸皮都看不清模样了!”

陶梦阮也算见多识广,见过的死人也不少了,其中死相难看的可不少,不过听到小雪的描述,还是忍不住有些后脊发凉,尤其是制造了这一起惨剧的幕后黑手还在她院子里住着。明明是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被人欺负成这么个暴力分子,临安郡王父子也实在太作孽了!

陶梦阮没有追问过花月缘跟宫渠父子的仇怨,不过花月缘毕竟才十三岁,自小养在深山当中没有多少心眼,跟陶梦阮熟悉了之后,就少了许多防备,其中的缘故也陆陆续续对陶梦阮说了些。

花月缘的姑姑名叫花铃儿,虽然只比花月缘的父亲小了五岁,但因为做了蛊族的圣女,不能成婚,一直留在家中,花月缘的娘身子不好,花月缘自小是花铃儿带大的。花铃儿是族长之女,又自小被选为圣女,从来身份尊贵,旁人都羡慕她的尊崇,她却羡慕别人能嫁人生子,简简单单过一辈子,所以宫渠带着别样的目的找到蛊族的时候,花铃儿就对宫渠动了心。

陶梦阮从前就接触过蛊族,知道蛊族排外,却也纯粹,想来花铃儿是全心全意的喜欢宫渠,以至于将蛊族的不传之密都教给了宫渠,甚至都想好了寻找机会跟宫渠一起逃走远离蛊族。然而,还没等花铃儿提出私奔,宫渠就丢下花铃儿离开了蛊族。花铃儿孤独了三十多年,喜欢一个宫渠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所以宫渠逃走,花铃儿甚至没有力气掩埋这一段往事,而在蛊族来说,不贞的圣女比不贞的妇人还要罪恶,所以花铃儿被活生生烧死。

花月缘对陶梦阮说的是:她是我姑姑,但就像我母亲一样,养育我、照顾我十几年。她冒犯族规是错了,族人惩治她没有错,但我不能放过害她到如此地步的人,所以,宫渠一家必须付出代价。

陶梦阮原以为花月缘是一个单纯又冲动的小姑娘,却没想到她从蛊族出来,在偏远的南边就已经做好了功课,宫渠的身份她知道,也知道临安郡王每年冬夏要进京朝觐,所以将报仇的地方选在京城,甚至被人贩子拐卖都在她计划当中,因为当时她已经没有盘缠了,唯一的失误就在于不小心让谢清艳发现了她的秘密,被胁迫送到了赵家。

陶梦阮回到熙园,花月缘正坐在小池子边晒太阳。虽然是夏天,但花月缘似乎一点都不怕热,时常就安静的坐着晒太阳。

陶梦阮在花月缘旁边坐下,摆摆手,小雪几个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