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姐姐,你想问我什么?”花月缘微微侧头看陶梦阮。

“这么热的天,你坐在太阳底下不热吗?”陶梦阮见花月缘脸上半点汗珠子都没有,忍不住问道。

花月缘笑笑道:“我们学习蛊术,身子多少有些偏寒,虽然晒太阳也没有多少用处吧,但坐在太阳底下总是暖和些,所以我喜欢晒太阳。”

“你的仇已经报了,要回蛊族了吗?”陶梦阮看着她漂亮的五官,一双眼却包含着空茫和沧桑,实在不像一个普通的小女孩。

花月缘点点头,道:“嗯,等陶姐姐的酒酿做好了,我就要回去了。”

陶梦阮微微有些不舍,她跟花月缘相识不久,但她跟宁阳郡主她们不同,花月缘这一走,恐怕再也不会来中原了。夏天本不是做酒酿的时候,也是花月缘提到,陶梦阮便少少做了一些,听到花月缘吃了再走,陶梦阮叹了口气,道:“如今是夏天,酒酿恐怕也不怎么香甜。”

“陶姐姐替我做的,怎么样也要尝尝啊!”花月缘笑起来很漂亮,“陶姐姐,我回去之后就会做蛊族的圣女了,以后也不能任性的往外跑了,所以,能尝尝陶姐姐手艺的机会,是一定不能错过的。”

“你要做圣女?”

“原本我们族里的圣女是要从初生的女婴当中选的,可是若是有人自己愿意做圣女的话,就不用从小孩子当中选了。”花月缘依然带着甜美的笑容,可一双眼中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怨恨,“我自小跟着姑姑,我知道姑姑是不想做圣女的,现在若是要重新选圣女,那人选不是我妹妹,就是我堂妹,我做了圣女,她们就不用懵懵懂懂的走上这条路。”

“那你呢?你要清醒的走上这条路吗?”陶梦阮倒是没有劝阻花月缘的意思,只是,忍不住多问一句,她清醒的选择这条路,若是以后反悔了,后果会比花铃儿更惨烈吧。

“陶姐姐,我亲眼看着姑姑落到那样的下场,你觉得我还会喜欢别人吗?”花月缘捏着手里的珠子,语气有些凉薄的笑意,“其实,我七八岁的时候,族里的祭祀就说了,其实,我比姑姑更适合做圣女,因为我比她更清醒,更淡漠,许多事情,包括我父母,都不能让我动容。”

陶梦阮默然,这一点她也感觉到了,初见花月缘的时候,花月缘的模样还印在她脑海里,那个模样,不像一个尘世间的小女孩,仿佛一个超然世外的神祇,无悲无喜,仿佛冰雕玉砌而成。

两人沉默了片刻,陶梦阮道:“既然宫渠身上有了情蛊,他迟早要付出代价的,你为何要千里迢迢跑来报仇,就为了连着宫九浔一起报复吗?”

“什么叫做就为了!他才是正主好吗!”花月缘瞪了陶梦阮一眼,“若是没有这么个儿子,那个老混蛋会大老远跑去害我姑姑吗?而且,谁知道情蛊会休眠多久,那种老混蛋都不知道结了多少仇人,我若是不来报仇,万一他活到寿终正寝情蛊都没有苏醒,我姑姑多冤啊!”

“…”似乎,也有道理吧。

宫九浔的死成了一桩悬案,紧接着,宫渠也被发现死在别院当中,虽然跟宫九浔一样,脸都已经看不出模样了,但经验丰富的仵作还是确认了宫渠的身份。这下事情严重了,就算临安郡王府已经到了头了,连继承人都没有一个,但宫渠假死这一行为很显然挑衅了皇帝的威严,于是临安郡王府被废掉了封号,虽然没有将已经死掉的临安郡王父子两个鞭尸,但皇帝怒火之下,两人自然没有风光大葬的机会,还活着的老郡王妃和郡王妃婆媳两个,也被官卖为奴,临安郡王府自此彻底不存在了。

这个时候御书房中,兰钊跪在皇帝面前。

皇帝垂眸看着兰钊,这个儿子,他没有教养过几日,甚至这十几二十年来不知道他的存在,从一个父亲的层面,他是歉疚的。这份歉疚,在知道兰钊与临安郡王父子有关,甚至被那父子俩辖制了这么多年,更多了几分疼惜,叹道:“这些事,为父不怪你,也不再追究,父皇会补偿你的。”

“儿臣今日来,不是求父皇补偿,只有一件事,想替母妃还有定威将军问清楚。”兰钊并没有起身,只抬头望着皇帝,“儿臣想请问父皇,当年定威将军战死沙场,将军夫人被人暗害,究竟是不是皇家所授意?”

“你母妃是…”

“母妃是定威将军兄长唯一的女儿,外祖父和外祖母死得早,母妃自小就养在定威将军身边,将军夫人过门之后,母妃就是将军夫人在教养。后来将军夫人有孕,回扬州养胎,母妃当时在京中为外祖母守孝,没有跟去,没想到接下来定威将军战死,将军夫人和孩子也跟着去了。”

“你是说,有人告诉你母妃,定威将军一家的事,是皇家授意的?”麟德帝脸色有些难看,被妻子、儿子怀疑自己亲爹害死了保家卫国的将军,这等低劣的事,任谁想起来都不会觉得开心。

兰钊抿着唇,没说是,也没有否认。

皇帝脸色不好看,但终究没有对兰钊发火。当年定威将军一家的事确实是有蹊跷的,骁勇善战的大将军突然战死沙场,接着将军夫人一尸两命,旁人首先想到的自然是当皇帝的鸟尽弓藏,容不得定威将军一家。只是皇帝知道,当初的事,确实不是先皇所为,当初内外不稳,西北全靠定威将军和承威将军两家守着,而定威将军对承威将军姐弟,更有教养之恩,先皇对定威将军不仅倚重,更是敬重。后来定威将军身死,先皇曾有过怀疑,可当时没有精力去彻查,等到稳定下来时,线索都已经断了。

“先皇敬重定威将军,绝不曾做过这样的事!”麟德帝面色肃然,“但定威将军一家的事,确实有蹊跷,这件事,就交给你去查。对了,当年说是将军夫人一尸两命,或许,孩子是活下来了的。”

“…”

“前些日子听说陶家姑奶奶回娘家认亲了,朕才突然想起来,陶静轩原本有个妹妹,后来因病没了。”当皇帝的,难免要想得多些,陶馨媛消失了十几年又突然出现,麟德帝也顺便叫人查证了一番,其中,也寻到了一些蛛丝马迹,“虽然陶馨媛生长在扬州,但也能查到些线索,她可能不是陶家女儿,而是当年将军夫人所生,陶家或许察觉到了什么,所以宣称将军夫人一尸两命,把她当逃嫁女儿养着。”

“儿臣知道了!”兰钊有些欣喜,若这个猜想属实,他自然会想办法重建定威将军府,毕竟韦淑妃遗留的心愿就是这个。

原本麟德帝得知了陶馨媛可能是定威将军的女儿,也想过恢复定威将军府,可陶馨媛已经嫁到了唐家,又只得唐萌萌一个女儿,便是证实了这件事,母女俩怎么撑得起定威将军府,还不如就这样安安稳稳的,至少给定威将军留下一点血脉。但兰钊既然跟定威将军府有这一份亲缘,他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有一个皇子护着,定威将军府总能延续下去,也了却了先皇的一份遗憾。

“等你查清楚这件事,朕就恢复定威将军府,将军府的宅邸、财产都还在,到时一并归还叶家。”

“请父皇放心,儿臣一定会查清此事!”

“时隔太久,想要查清恐怕不容易,”麟德帝也想查清事情真相,但若实在不行,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先确认陶馨媛的身份吧,就算不能还将军一个公道,至少,不能让他泉下没有香火!”

第三十一章你不要打我

花月缘离开的那一日,临安郡王府一案正式尘埃落定。临安王册封那一日起,就起了与正统一争高下的心思,只是近百年来,却始终没有机会真正动手,与朝廷为敌。先前江南整治贪腐斩断了临安郡王的不少触手,临安郡王的势力一时跌入低谷,宫渠父子俩先后进京有什么目的已经不得而知,但随着父子俩无声无息的惨死,背后的阴谋也土崩瓦解。

进了六月,司羽然的婚事也忙碌起来。安氏不乐意为庶子女操劳,但更不愿意陶梦阮这个世子夫人分去了管家权利,每日里里外外的忙,陶梦阮觉得她人都苍老了一截。陶梦阮被安氏防备着也并不着急,听说以前安氏虽然管着家,但也没有这般事必躬亲,从她目前的状态来说,应该撑不了多久就得累趴下了,到时候她不用费事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接手。

有了这个底,陶梦阮就认真在享受这悠闲的时光,每日还有闲心到果园里走一圈,摘些成熟的果子回来。

靖国公府有一个专门的果园,虽然京都地理位置偏北,能种植的果树并不多,但这个季节正好有桃子可以吃。陶梦阮摘了一篮子桃子,由丫头提着往回走,心里盘算着桃子的季节也要过去了,趁着如今桃子熟得正好,刚好可以做些桃子酱放着,走过月洞门时,却听得“呀!”一声惊呼,回头看去,却是司安然跌坐在地上。

小满连忙上前将司安然扶起来,道:“三姑娘,可有伤到什么地方?”

司安然被小满扶起来,下意识的捏紧了手里的布袋,小满问起,心虚的手一抖,布袋子掉在地上,滚圆的青梅滚了满地。司安然连忙去捡,陶梦阮微微皱眉,道:“三妹妹别动了,叫小满她们捡起来就是。”

小满和紫枫不用陶梦阮吩咐就动手替司安然捡青梅,陶梦阮走近了些,却发现司安然脸色发白,脸颊上冒了一层细汗。虽然这个季节天热,但司安然的模样可不像晒太阳出的热汗,陶梦阮见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皱眉道:“三妹妹,这么热的天,你怎么一个人就出来了?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中暑了?”

紫枫和小满捡好了青梅,给司安然装好了,递过来,道:“三姑娘,梅子少了些,若是不够,奴婢再去摘些来。”

“够、够了,”司安然接过梅子,“大嫂,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陶梦阮还想说什么,但司安然匆忙去了,也只得作罢,向紫枫和小满道:“走吧,我们也回去吧!”

“说起来,三姑娘怎么一个人跑来摘梅子?京城的梅子不好,这园子里种几棵也就是应景,府里的梅子都是往外面采买的。”小满提着篮子,还有些奇怪道。

陶梦阮没有关注过这个问题,她不爱吃梅子,也没有研究过梅子相关的食物,前两天司连瑾倒是买了些腌渍的梅子回来,陶梦阮倒是没有关注那梅子从哪里来的。小满提起这个,刚刚捡了两颗梅子,陶梦阮来得及放到司安然的袋子里,就顺手尝了一口,又酸又涩的味道充满口腔,陶梦阮一时脸都皱了起来。

紫枫默默地拿了个桃子,擦干净了递给陶梦阮,陶梦阮大大啃了几口,才算好了点,心里难免疑惑:“咱们家也不缺那点钱,三妹妹若想吃梅子,叫人出去买些就是了,怎么特地来摘这又酸又涩的梅子?”

陶梦阮有些疑惑,但也不至于专门去调查,给自己解惑,不过回到房里,看到司连瑾买回来的两罐子梅子。当时司连瑾买梅子回来的时候,陶梦阮问过司连瑾是不是喜欢吃梅子,还想着若是司连瑾喜欢吃,她也可以花点心思研究一下酸梅糕什么的做法。然而,当时司连瑾的表情十分嫌弃,说他怎么会喜欢吃那种酸唧唧的东西。

那么问题来了,陶梦阮不喜欢吃梅子,司连瑾也不喜欢吃梅子,买那么多梅子回来做什么,当时司连瑾的回答是:这个季节的梅子最好,总能用得上的,先买来放着。

不用司连瑾解释所谓的用得上是用在哪里,陶梦阮聪明的脑袋一点就通,虽然她表示这个设定有些长远,但也默认了两罐梅子放在屋子里。不过今日尝了一口梅子的味道,陶梦阮突然觉得,便是她哪天怀孕了,应该也不会喜欢吃梅子,这样想着,看向小满,道:“你取些腌渍梅子,给三妹妹送过去吧,那园子里的梅子看看还行,吃就算了。”

小满连忙应着,装了梅子给司安然送过去。

小满很快就回来了,陶梦阮见她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道:“怎么了?三妹妹跟你发脾气了?”司安然不是个温柔可亲的性格,陶梦阮跟司安然也不亲近,会给她送梅子,很大的原因是她自己不喜欢吃,总归是小姑子,既然有,就送一些。

小满却摇摇头,道:“不是,奴婢是听三姑娘院子里的人说,三姑娘这些日子不太对劲,不仅格外偏爱吃梅子,而且、每日饭食用的也不多,还有人说,三姑娘这两个月都没有换洗了…”小满小心翼翼的抬头看陶梦阮,“那院子里说闲话的婆子说,三姑娘怕是有了…”

陶梦阮惊得睁大了眼睛,“你说的是真的?”

“奴婢哪敢拿这种事开玩笑,奴婢本来送了梅子就要走的,只是听那婆子说三姑娘怕是有了,这才藏在暗处多听了几句。奴婢也不敢擅自教训她们,只得匆忙赶回来告诉大奶奶,大奶奶这可怎么办才好?不管真假,若传出这种传言来,国公府的姑娘还怎么见人啊!”小满听到时惊吓了一回,如今再说,倒是怒气更多了些,这可不是落水退婚什么的小问题,若司安然真的跟别人做出了这样的事,别说她自己,连国公府都要被人指着鼻子笑话。

陶梦阮只觉得一捧烟花在脑海里炸开了。司安然这个人任性不懂事,脑子还时不时犯糊涂,几乎占全了纨绔小姐该有的毛病,但要说坏,也谈不上,司安然小打小闹多了,也没真做过什么杀人害命的事。大约也是这个缘故,司老夫人和靖国公气恼归气恼,但也没有放弃司安然,靖国公在司安然的婚事上面也是用了心的。然而,才说着司安然也有些可取之处,她闷不吭声的就闹出这么大事来,陶梦阮一时觉得头有些痛。

“大奶奶,现在怎么办才好?”小满这时也不知所措了,也不知该不该告知国公府的长辈们。何况这件事让陶梦阮首先发现,是在是太过尴尬了,偏偏还不能当做不知道。

陶梦阮沉吟了片刻,道:“紫枫,你跟小满走一趟,叫三妹妹过来见我,她若不肯来,就叫软轿抬过来,总之我要见三妹妹。”

“是!”紫枫答应着,跟小满一起出去。碧云有些不赞同,道:“大奶奶,这事你来过问不大好吧…”

陶梦阮当然知道这件事轮不到她管,但若是放着不管,丢得是靖国公府的脸。未婚先孕比起跟人落水什么的问题就大了去了,向司羽然司蒙的事,闹腾一段时间也就过去了,未婚先孕的事若是闹开了去,等她将来嫁女儿时都得让人拿出来说嘴。她也没打算将司安然怎么样,但交给安氏处置肯定不行,看上回燕姨娘的事就知道了,要交给司老夫人,她至少要先确认了司安然这边的事才行。

“这件事轮不到我来处置,我就是确认一下事情,等确认了再去找祖母,也免得祖母提心吊胆的受两茬罪。”陶梦阮摇摇头道,“咱们院子里的人都是嘴巴严实的,不过三妹妹那边,碧云,等会儿我看过了三妹妹的情况,她院子里的人还要你去敲打敲打。”

“大奶奶放心就是,奴婢知道怎么做。”

陶梦阮点点头,碧云是葛老夫人带出来的,性格沉稳,处事能力强,她才放心将事情交给碧云去办,而喜鹊性格体贴,做事细致入微,在院子里做事很好,但处理外面的事就有些缩手缩脚。

也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缘故,紫枫和小满过去找司安然,司安然脸色白了一层,但没敢说不,老老实实跟了两人过来。

“大、大嫂,你找我做什么?”司安然一脸局促的站在陶梦阮面前,她看上去脸色有些发白,这两个月让安氏拘在院子里学规矩,也少在外面走动,陶梦阮这才发现,司安然人都瘦了一圈,原本丰润的脸已经有些尖,手指绞在一起,明显的不安。

“手给我。”陶梦阮没有问话,直截了当向司安然道。

“大嫂,我…”

“不要让我说第三遍,把手给我!”陶梦阮也失了些耐心,沉着脸道。

司安然嗫嚅了半晌,终究伸出手,老实将手伸出来,道:“大嫂,我知道错了,你、你别打我…”

陶梦阮搭着司安然的手抖了抖,险些给她手腕上划了一个道,沉着脸道:“打你,我现在想掐死你!”

第三十二章命运

“…”司安然身子抖了抖,不敢说话了。

陶梦阮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吐了出去,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是靖国公府,不是唐家,小姑子打死不得,来回几次,总算压下了掐死司安然的冲动,道:“你自己老实交代,还是我叫你大哥去查?”

司安然脸色更白了些,显然对司连瑾的敬畏比安氏还要更多些,连忙道:“我、我说,你别告诉大哥…”

陶梦阮看了喜鹊一眼,喜鹊有眼色的扶了司安然在离陶梦阮几步远的椅子上坐下来,一招手带着其他丫头一起退了下去,这种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陶梦阮耐着性子将前因后果听了个明白,这才想起来,当日在长公主府,司安然发现了舒明义是个断袖,回来的时候居然没有半点愤怒,原来,那一日司安然就遇到了所谓的真命天子,那个人陶梦阮还认得,正是岳临风。

司安然口中,岳临风风度翩翩,与司安然花间相逢木下许心,于是情不自禁两个人就偷尝了禁果,再后来,司安然怀了岳临风的骨肉。司安然再蠢,内院里长大的这点常识还是有的,月事没有来,会呕吐,想吃酸的,她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却不敢跟人说,只偷偷地去果园里摘梅子,想减轻孕吐的情况,免得被人发现,可瞒下去之后要怎么办,她自然是不知道的。

陶梦阮先前压下去的火气又蹿了上来,稳了稳气息,尽量心平气和道:“这件事,岳临风知道吗?”

“他、他不知道,”司安然抿了抿唇,这种时候,她自然幻想着岳临风会站出来保护她和孩子,岳临风没有出现,她是失望的,却还是忍不住为他开脱:“母亲将我关在院子里,让我学规矩,我根本没有机会告诉他我的事,他怎么会知道!”

“也就是说,这将近两个月来,他连消息都没有跟你通过?”陶梦阮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司安然一眼,“给你送一封信很难吗?上门求亲很难吗?就算没有孩子,你们不该做的都做过了,他不该上门提亲吗?司安然,你知不知道我表妹是怎么死的!”

司安然脸色更加难看了些,葛婷的死,她听过一些,说是葛婷有心疾,一次出门跟人起了口角,气急之下没缓过来,人就这么没了。这个说法自然有不少人质疑,后来岳临风许下三年不娶的诺言,更有不少传言,说葛婷是被岳临风害死的,所以,岳临风才会愧疚之下许下三年不娶的诺言。可三年不娶,现在还不到三年啊!她怀了岳临风的孩子,岳临风不娶她,她就只能去死,若是违背了诺言娶她,她也不会有半点好名声,这时,她才头一次意识到,她当初一时冲动所做的事,到底错得有多离谱。

“大嫂,当初、当初葛四姑娘的死,不是意外吗?”司安然苍白着脸,一脸期盼的望着陶梦阮,等着陶梦阮说是。

违心的话陶梦阮说不出,叹了口气,道:“你信吗?当初我表妹确实是因为岳家人死的,而且,是因为岳临风青梅竹马的表妹。”

陶梦阮加重了青梅竹马四个字,司安然本来就瘦弱了身子一时有些摇摇欲坠,却听陶梦阮接着说:“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吓唬你,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到了这个地步,你若不想青灯古佛一辈子,就想好在岳家怎么过!紫枫、小满,扶着三姑娘,去荣安堂!”

紫枫和小满沉默的进来,替司安然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要扶着司安然往外走。

司安然摇着头往后退,道:“不、不要,大嫂不要告诉祖母,爹会打死我的!”

“那你想如何?等着岳临风上门提亲?司安然,你以为你等得到?”陶梦阮从宁阳郡主口中听到了前世的故事,今生虽然改变了很多,但人心是不会变的。岳临风前世为了王若云害死了陶梦阮,今生葛婷死得早了,但谁能保证岳临风对王若云的心变了?他若真看上了司安然,虽然岳家不如靖国公府,但也不至于提都不提,就想法子坐实这一桩亲,除非,他根本就没想正正当当的迎娶司安然。

“我…”司安然这时是真的怕了,上回怜雅公主的事她听说了,到如今事情还悬着,可她也听说了,皇后是不许怜雅公主跟姐姐共侍一夫的,她听说,怜雅公主只怕再也嫁不到一个合适的驸马。可她,她不是公主,她比怜雅公主还惨,她怀了人家的孩子,若是岳临风不提亲,靖国公府只会舍弃了她。

陶梦阮见她神色恍惚,心里叹了口气,可司老夫人那边还是得去,若没有长辈的支持,这后院里能瞒得过谁?

“三妹妹别闹了,祖母心慈,总会替你想法子,若是你母亲来处置,你想过会如何吗?”终究还是个不到十五的小姑娘,到了这个时候,陶梦阮也硬不起心肠来狠狠责骂她,只是劝道,“你该知道的,夫人性情冲动,若是她来处置,你不死也要脱层皮的。夫人管着内院,如今她忙着二妹妹的事无暇他顾,但你真的以为可以瞒她一辈子吗?”

“我去。”司安然垂着头片刻,终于点头道。安氏是她母亲,她比陶梦阮更了解安氏的性格,这件事若让安氏先知道,不说怎么解决,安氏会先给她一顿好打,她心知这一回责罚是逃不掉的,但至少,她不想让肚子里的孩子有事。

陶梦阮点点头,向碧云道:“碧云,去三妹妹院子走一趟,里里外外的人都给我看好了,等祖母和夫人处置!”

“大嫂,这事与她们无关,我…”

陶梦阮看了司安然一眼,道:“你犯错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你身后这么多人?你忘了上回二妹妹落水,她院子里发落了多少人?”

“我…”

“行了,碧云先过去,带几个粗使婆子一道,先将人看住,记住,一个人都不能少!”陶梦阮见司安然语塞,向碧云摆摆手,碧云自然应着去了,陶梦阮这才带着司安然去荣安堂。

司老夫人刚歇过午觉,正慢慢的喝茶,便听的绿萝禀报,道:“老夫人,大奶奶和三姑娘来了,正在外面求见。”

这个季节天气正热,府里又忙着司羽然的亲事忙得热火朝天的,司老夫人虽然没管着什么事,但也总觉得有些烦躁,听到一向爱惹事的孙女来了,更有些烦躁,道:“大郎媳妇进来吧,安然好好学规矩,不用过来请安了。”

陶梦阮听了回复,想了想,向司安然道:“三妹妹,你在这里等一等,等会儿再叫你进去。”

司安然苍白着脸点了点头,陶梦阮向小满使了个眼色,小满会意的点头,守在司安然身边,表示绝对不会让司安然出事。陶梦阮这才往里走,绿萝虽然奇怪司安然的状态,但也没敢多问,上前给陶梦阮打帘子。

“阮丫头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司老夫人放下茶杯道。

陶梦阮在司老夫人旁边坐下,斟酌了一下语句,道:“祖母,孙媳有事要同您说,您只慢慢听着,千万别着急。”有了先前葛老夫人因为葛茵的事气得大病一场的先例,陶梦阮生怕司老夫人受不住,先打预防针。

司老夫人见状也知道陶梦阮要说的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司老夫人年少时便经历了父母亡故,养育幼弟的经历,自问心性足够坚韧,何况,便是接受不了,发生了的事情也改变不了,只凝了眉,道:“是三丫头又惹出什么事了?你说吧,祖母受得住。”

陶梦阮见状略略放心了些,将司安然的事简单解说了一遍。便是有陶梦阮提前打了预防针,听到司安然私会男子,甚至珠胎暗结,司老夫人还是险些一口气喘不过来,手边的茶杯一时就摔了,怒道:“三丫头人呢!让她进来!”

“祖母,事情已经发生了,您便是打死了三妹妹也无济于事,孙媳今日派人去三妹妹那里送东西,已经从下人口中听到了议论,如今,当务之急,是这件事决不能往外里去说,否则,别说四妹妹、五妹妹以后说亲,咱们国公府日后也没有好话了。”陶梦阮见状连忙提醒司老夫人。

司老夫人吐了口气,道:“刘嬷嬷,你带了人去三丫头院子里,将人都给我看好了,那长舌的都打杀了丢出去,不知劝告主子学好,还往外说嘴的下人留着做什么!其他的都灌了哑药打发到庄子上去,贴身伺候三丫头都是怎么回事,这么大事半点没有发现还是帮三丫头瞒着?也都给我打杀了!”

司安然被小满扶着进来,正听到司老夫人的吩咐,吓得连忙跪下,道:“祖母,都是孙女的错,不关她们的事,求祖母饶了她们吧!”

司老夫人看向司安然:“你现在凭什么替她们求情?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

“祖母…”

“司安然,你最近都在学规矩,难道还不知道私会男子、未婚先孕要怎么处置?”司老夫人吐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问她。

司安然的身子摇摇欲坠,她当然知道,正因为知道,才这么害怕,“祖母,求求你救救孙女!”

司老夫人深深叹了口气,话说得那么重,到底是亲孙女,她还能真看着司安然去死不成?见司安然跪在地上,磕得额头一片青紫,司老夫人重重叹了口气,道:“行了,你起来吧!”

“祖母——”

“起来吧,叫你母亲去替你说项。”司老夫人疲惫的摆摆手,“安然,你一向任性妄为,祖母以为你只是小孩子心性,没想到你已经胆子大到敢做出这样的事。如今,祖母也管不了你了,这回,你愿不愿意都只能嫁了,嫁过去是好是坏,府里也帮不了你,祖母会让你母亲替你把婚事定在明年春天。”

“可是,祖母,我…”

司安然想说孩子,却被司老夫人直接打断,道:“安然,祖母是为你好,这个孩子绝对不能生下来,你若是不想一辈子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当中,就听祖母的,打掉孩子,安安心心养到明年出嫁!”

陶梦阮下意识的偷看了司老夫人一眼,司老夫人一向是温和慈祥的形象,让人几乎忘了她还是个上过战场的女将军。这一招釜底抽薪抽得好啊!司安然若是如今匆匆忙忙的嫁过去,过去七八个月生下个孩子,那么一辈子就只能背着婚前失贞的骂名,何况司安然还没有及笄。但若是没有孩子,婚事放到了明年,就算有一些议论的声音,也不过是捕风捉影,没有证据自然没有太大的杀伤力。

“…”司安然抿着唇想说话,司老夫人却摆摆手,道:“绿萝,挨着我屋子的暖阁收拾出来,让人将三姑娘的东西取过来,三姑娘出嫁之前都住在我这里。”

“是。”绿萝应着,就招呼小丫头去办。

司老夫人又向另一个大丫头绿烟道:“行了,扶三丫头先到暖阁那边歇着,让人去把国公夫人叫来!”

司安然被带走,司老夫人疲惫的按了按额头,道:“阮丫头是不是觉得祖母太过狠心,一句话就扼杀了那个孩子的性命?”

陶梦阮闻言便摇摇头,道:“孙媳都明白,这个孩子便是生下来,也只会受苦,他年纪小时还好,等日后大了懂事了,被人指指点点才会一辈子受苦。孙媳也明白这孩子留不得,可孙媳只是嫂嫂,没有那立场去动手,否则,就不会拿来让祖母烦心了。”

司老夫人欣慰的拍拍陶梦阮的手,道:“祖母知道,你是个心里明白的,只怕安然还要恨祖母一辈子呢!亏得你没有直接带安然去寻安氏,安氏那暴脾气,别说孩子,安然的小命怕都保不住。安然她到底还是个孩子啊!便是错得再厉害,做祖母的哪能看着她毁了自己一辈子,甚至丢了小命啊!”

第三十三章放弃

陶梦阮点头应着,给司老夫人换了一杯温的茶水,安氏便到了。

司老夫人没有特别交代,但安氏只当司老夫人为了司羽然的婚事寻她,也并没有多问,那丫头自然也没有多说。安氏走到司老夫人面前还带着点不耐烦的模样,道:“母亲,二丫头的事儿媳都操心着呢,不会亏待了她去…”

“啪——”不等安氏说完,司老夫人的茶杯就摔在安氏面前,道:“你没问问老身找你做什么?”

“…”便是安氏自认为见过了世面,也被司老夫人的表情震住了,她一直摆着耿直的模样,但确实不是个蠢的,见司老夫人这表现,首先想到的就是司安然又闯祸了。不过司安然这些日子都被她拘在院子里学规矩,应该也闯不出什么了不得的大祸来,挤出些笑意,道:“安然又闯了什么祸了?安然这一两年就要出嫁了,便是不懂事惹了您生气也就那么一两年了,母亲就担待些吧!”

陶梦阮坐在司老夫人旁边,听得出安氏这意思,就是说她这个嫂子看不惯司安然这个小姑子,特地跑来打小报告了。陶梦阮懒得跟她纠缠,垂下眸子抿茶,没理她。

司老夫人也听明白了,哼了一声,道:“绿茗,你给夫人解释一下,三姑娘闯了什么小祸,是不是能担待的!”

绿茗一时亚历山大,便是司安然这祸闯大了,那也是主子,尤其跟人家亲娘来解释。只是见司老夫人这般模样,只得硬着头皮给司老夫人简单解说了一遍,话还没说完,便被安氏一声尖叫打断了:“你说什么!那个孽女呢!看我不打死她!”

绿茗缩了缩身子,没敢再说,求救的看向司老夫人。

司老夫人拍了一下桌子,司老夫人这些年修身养性,发火的机会少了,拍桌子骂人更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一时拿捏不住力度,小桌几还坚强的立在那里,桌上的茶盏却掉了一地。司老夫人也不叫人收拾,怒目看向安氏,道:“打死她?她是你女儿,不清不楚跟人搞大了肚子,她院子里的人都议论纷纷了,你还不知道,你还有脸跟我说打死她!”

安氏脸色一变,连忙跪下,道:“母亲息怒,是儿媳不是,没有管教好安然,只是这些日子忙着二丫头的婚事,这才疏忽了安然,叫她坐下这样的事情来,儿媳一定好好教育安然。”

司老夫人疲惫的按了按额头,安氏也算是个精明的人,国公府交到她手里这么多年也没出什么岔子,可陶梦阮过门这段时间一来,安氏却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司老夫人年纪大了,可心里清楚得很,安氏的野心她看在眼里,只是她到底是明媒正娶迎进门的国公夫人,又生育了一子一女,司老夫人虽然觉得国公府的事情日后是要交到陶梦阮手里的,但也没准备明着夺她的权,而且陶梦阮确实还年轻,跟着历练两年在慢慢考虑也并不着急。但如今这样子,陶梦阮倒是不急着揽权,安氏却明显防着陶梦阮夺权,司老夫人心里多少有些想法。

虽然司连瑾和司连珏同时嫡亲的孙儿,但别说司连瑾足够优秀,又有皇家的看重,便是从嫡长上面来说,司老夫人也不会抬举司连珏来打压司连瑾。好在司连珏一向都是正直懂事的,与司连瑾之间感情也好,那明争暗斗也基本上就是安氏一厢情愿的闹腾。安氏自以为是为司连珏着想,但若是司连珏当真为了那爵位权势兄弟伦常都不要了,她打心眼里看不起这样的孙子。

“母亲,我…”司老夫人不说话,安氏心里有些打鼓,忍不住先开口,道:“母亲,媳妇这就回去教训安然…”

“行了,安然我这个做祖母的亲自去教训。”司老夫人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这个时候了,安氏不想着想办法解决事情,保住司安然的名声和终身的幸福,却只想到教训司安然,不知目光短浅,更薄凉得过分,她哪能看不出来,安氏更担心的是司安然的事影响到司连珏,“安然以后就留在我这里,孩子我安排处置,规矩我以后叫刘嬷嬷亲自教她。至于你,你明日就遣人上门提亲,安然九月及笄,婚期定在明年三月以后,若岳家不同意,这门亲咱就不结了,安然送到家庙养着就是!”

“这,母亲,怎么…”安氏也不是个蠢的,很快就反应过来司老夫人的意思了,只是到底担心影响到司连珏,至于司安然,已经这样了,这个女儿最好也就是嫁到岳家去。岳家说是耕读世家,可这一代上,就只有岳临风一个人在官场上,做的又是个七品的小官,便是再有才华,短时间内能有什么出息!连带的,司安然在安氏心里的分量也消减了不少,更多的是怒火,心里恼着司安然不长脑子,若真要跟人私会,也要寻个身份高的,偏没有眼力劲儿挑了个岳临风。

“行了,你就先去办这件事,还有三丫头院子里的人,你去盯着处置了。三丫头身边的人一个都不用留,我身边的绿枝、绿荞拨给三丫头使唤,你身边有合适的也分两个过来,其他的以后再补。”司老夫人跟安氏还没默契到读懂安氏的心思,安氏那明显的懊恼是看出来了,也懒得说她,直接吩咐,“至于二丫头的婚事,你要是忙不过来,就叫大郎媳妇帮着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