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不会。”林婉筠摇摇头,满目凝重的道:“紫荆果药效很奇特,濒死之人吃上一颗,能捡回性命,高贵如皇帝,皇妃,也不会胡乱食用,紫荆果最近的一次结果,是在十五年前,五颗果子全部送进了皇宫,皇宫里一直风平浪静的,没人生过大病,也没人受过重伤,就算有人食用,也不会全部吃光,绝对有剩余…”

沐雨棠眨眨眼睛:“如此说来,是它太珍贵,皇帝将它放到了非常严密的地方。”

“应是如此。”林婉筠点点头,金步摇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我已命雪衣卫混进皇宫,打探紫荆果的下落,雨棠耐心等待几天,一定会找到紫荆果的。”

“好!”沐雨棠点点头,萧清宇训练出来的雪衣卫,个个身手不凡,以一敌十,她相信他们的能力。

心情放松,沐雨棠顿觉一阵疲惫侵袭而来,眸子里染了几分倦意。

林婉筠善解人意的道:“雨棠连日奔波,肯定累了,先休息片刻,等会我再叫你用膳。”

沐雨棠淡淡嗯了一声,目送林婉筠,风无痕走出房间,带上门,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轻揉着额头走向大床,颠簸了大半个月,她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休息。

激烈的暄哗声钻入耳中,她慢腾腾的抬头,透过大开的窗子,看到一群身穿铠甲的侍卫,押着几名捆绑的男子阔步前行,男子们脚上套着铁链行动不便,走的慢了,侍卫们上去就是一鞭,骂骂咧咧:“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快走!”

沐雨棠挑挑眉,那几人虽然身强体壮,但不怎么像刺客,并且,他们都没有上堂,侍卫们就将他们当成了罪犯对待,态度着实恶劣,事情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吱…砰…”紧闭的房门推开又关闭,淡淡的血腥味萦绕鼻尖,沐雨棠目光一凝,转身看到了一名男子,他手捂着胸口,身上的衣服已被鲜血浸透,脚步踉跄着,好像随时都会摔倒,凌乱的发丝遮住了半张脸,她依然能认出,这正是被她踹下马车的那名男子。

男子看到沐雨棠,眸子里也满是惊讶:“怎么是你?”

沐雨棠瞪他一眼,没好气的道:“我还想问你呢?青天白日的,你跑到我房间干什么?”

男子眸子里飞快的闪过一丝什么,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一个字。

“快快快…他逃进了客栈,千万别让他跑了…”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激烈的喧哗声传来。

沐雨棠挑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原来你被侍卫们发现,重伤,追赶到这里的,真是倒霉,他们就在门外,你逃不掉了…”

清冷的声音里透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看到他倒霉,她居然这么开心?

男子看着沐雨棠,眸子里闪掠一抹意味深长:“那可未必。”

话落的瞬间,沐雨棠看到男子身形一动,在半空里留下道道残影,眨眼间来到床前,俯身钻到了床底。

一系列动作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快的让人来不及反应,沐雨棠回过神后,只来得及看到来回飘动的床单,以及破门而入的白虎*士们…

门开的瞬间,沐雨棠躺到了床上,心中恨的咬牙切齿,看着手持长剑,大步奔来的军士们,她翻身坐于床边,冷冷的看着他们:“你们干什么?”

她不想救那个忘恩负义的臭男子,但他已经钻进了床底,如果搜出了他,她也会跟着倒霉。

侍卫们无视沐雨棠的斥责,在屋子里乱翻,一名身穿铠甲的小将大步走了过来,傲然道:“我们看到刺客跑进了客栈,所有客房都必须严密搜查,请姑娘配合。”

男子约摸十五六岁,面容青涩,俊美,正在变声期,声音就像公鸭,粗粗嘎嘎的,说出的话却带着无需置疑的命令口吻,听的沐雨棠紧紧皱起眉头:“抓捕逃犯我自然是配合的,但是,你们连招呼都不打,就擅自闯进我的房间,不觉得应该道个歉?”

兵士们的年龄相差甚远,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的都有,这么一群大男人闯进妙龄女子的卧房,无论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都是不礼貌的。

小将军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冷声道:“我们进来搜查,是为了姑娘的安全着想,姑娘不要太过份…”

粗嘎的声音很急促,就像快要发怒。

“赫连小将军息怒,搜查罪犯没错,但是,别吓坏了人家小姑娘。”林婉筠急步走了过来,见沐雨棠完好无损的坐着,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她刚才去后院督促膳食,没想到军士们竟在这空隙里冲进了雨棠房间,幸好她安然无恙。

赫连小将军?沐雨棠捕捉到了最重要的信息,赫连一姓在白虎国并不多见:“小将军可认识赫连盛大将军?”

“正是家父。”小将军满面傲然,赫连盛是白虎国鼎鼎有名的大将,身为他的儿子,他感到骄傲。

沐雨棠挑挑眉,真是冤家路窄,她在白虎国边关算计死了赫连盛,来了白虎国京城竟然遇到了赫连盛的儿子。

这小将军的母亲是叶凝烟,他就是丞相府的外孙,身份挺高贵,即便赫连盛战死沙场,他依然能借着母族平步青云。

目光看到床下露出一角男子衣袖,沐雨棠眼睛转了转,慢慢抬脚伸到床下,狠狠踩到了男子手上:他闯进她房间,害她花费心神应付这么一大堆人,她暂时不能教训他,怎么着也要讨点利息。

尖锐的疼痛自手背传来,男子及时捂住了嘴巴,才没有痛呼出声,看着绣花鞋上的莹润珍珠,他暗暗磨牙,她是看搜查的士兵们在房间,他不能出手教训她,才故意趁人之危的欺负他,可恶的臭丫头,心胸这么狭小,当心没人敢娶。

沐雨棠感觉到脚下的手在用力抽离,嘴角弯起,脚尖竖起,悄然用力,她的利息还没收完,怎能放虎归山。

手背被碾啊碾,一阵阵尖锐的疼,男子空有武功,却无能为力,气的咬牙切齿,夫子说的果然没错,这世间,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赫连小将,除了床塌和床底,房间各处都已搜查过。”侍卫恭声禀报着。

小将军看向沐雨棠,却见垂下的床单轻轻飘荡,眸子猛的眯了起来,一字一顿的道:“床下有人!”自他们进门后,这女子就一直坐在床边,没离开,那床下,肯定有古怪。

沐雨棠瞟一眼飘动的床单,狠狠踹了一下,才慢腾腾的收回了脚,悠悠的道:“赫连小将说笑了,人都睡床上,谁会睡床下,我碰到了床单,它才会飘荡。”

“是吗!”小将军冷冷笑着,三两步来到床前,猛的掀开床单,向里看去,床下空空荡荡,干干净净的,不见半个人影。

小将军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们随着气息追来这里,怎么会没人?

沐雨棠瞟一眼他郁闷的眼神,眸子里闪掠一抹冷嘲,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房间搜查完了吧,若是没问题,麻烦你们离开,我想休息。”

小将军看着她傲然的神色,俊颜黑的快要滴出墨汁来,执行军务这么久,他还从没被人驱赶过,真是奇耻大辱,兵士们已经将房间翻了个底朝天,没找到罪犯,他也确实没有理由再留下。

林婉筠目光闪了闪,笑盈盈的道:“马上就到午膳时间了,小将军和诸位用了午膳再走吧。”

轻柔的话语给小将军铺了下台的台阶,小将军面色好看了许多,傲然道:“多谢老板娘好意,我们还有公事在身,不打扰了,告辞。”

小将军手一挥,军士们就像潮水一般涌出了房间。

林婉筠目送他们走出客栈,关上房门,冷冷的看向床底:“出来!”

沐雨棠挑挑眉,林婉筠居然能察觉到他在床底,武功,内力着实不弱,刚才那么多士兵们,没有一个感觉到他的存在。

一只手从床下伸出,巴到了床沿上,但床底却看不到人。

林婉筠先是一怔,随即明白,他紧贴着床板,快要与床板融为一体,床下光线又暗,故而,小将军没有看到他。

林婉筠看他慢慢爬出床底,满身血污,全身上下没有一片干净的地方,目光凝了凝,冷声道:“你是那名行刺皇帝的刺客?”

“也是,也不是!”男子说的高深莫测。

“官差们已经离开,你也可以走了。”沐雨棠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他在她床底躲灾,她也痛踩了他的手,两人之间互不相欠。

男子轻抚着受伤的胸口,透过大开的窗子,看到官差们在大街上来来回回的巡视着,看到形迹可疑的人,挥剑就抓。

他胸口一阵气血翻腾,喉咙涌上一股腥甜,强行运功压了下去,眼前阵阵发黑,沐雨棠明媚的小脸在他视线里重重叠叠,他身体一阵踉跄。

沐雨棠看着他苍白的面色,目光沉了沉,淡淡道:“你失血过多,急需上药包扎,出了客栈,往左走二百米,有家医馆…”

“咱们来做笔交易怎么样?”男子打断了沐雨棠的话,眸子里闪烁着锐利光芒:他身受重伤,又失血过多,武功都施展不出五成,如果到了大街上,根本逃不脱兵士们的天罗地网!

他还有很多事情没做,怎能死在那贱人手里!

额头涌出细细密密的冷汗,一滴滴流下,将他的脸冲的黑一道,白一道,沐雨棠看清,他不是什么男子,而是个稚嫩的男孩子,最多十五岁,心莫名的动了动,难怪她觉得他的身形太过削瘦,原来是个没长大的男孩子:“什么交易?”

“你帮我一个忙,我帮你一个忙。”男孩子的声音有气无力,却异常坚定。

沐雨棠挑挑眉:“我有很多人可供差遣,不需要你的帮忙。”

男孩子看着她,犀利的眼瞳里闪烁着野狼般的执着与坚定:“我不是普通百姓,能做到很多别人异想不到的事情,你将来会需要我的帮忙的,这个忙,可以是任何事情。”

沐雨棠见过他的玉佩,知道他的身份非富即贵,他的承诺着实可信,但看着他傲然的神色,她心里突的涌上一丝戏谑:,“如果我想要你的命,你也给吗?”

男孩子一怔,定定的看着沐雨棠,眸子里隐有怒火翻腾,好方响方才道:“给,只要你说一声,我可以立刻把命给你,但你要帮我的忙。”

冷冽的声音里透着咬牙切齿的味道。

沐雨棠眨眨眼睛,为了这个忙,他连命都可以不要,看来,这忙对他很重要,而他也是真的走投无路了:“什么忙?”

“把这块玉佩,送到镇国侯府,交给一个叫穆晨风的人!”男孩子拿出那块羊脂玉的玉佩,递向沐雨棠。

镇国侯府?穆晨风?不就是和萧清宇并称绝世公子的那个清风公子?

沐雨棠接过玉佩,色泽莹润,触手顺滑,是极品的羊脂玉,点点冷意透过肌肤渗入身体,她眨眨眼睛:“就这么简单?你都没事情交待他?”

“他看到玉佩,知道我想做什么,不必交待。”男孩子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就像如释重负。

沐雨棠大致了解过白虎国的朝堂官员,镇国侯是颇受皇帝器重的老臣,经常进出皇宫,他对皇宫比一般官员了解的多…

“好,我去镇国侯府。”

“雨棠!”林婉筠来京一年半,京城的名门贵族,达官显赫们她几乎都认识,可面前这名男孩子,她却从未见过,心里有些不踏实。

“放心,不会有事的。”沐雨棠轻轻笑笑,她和这个男孩子没什么深仇大恨,他应该不会害她,就算他真的想害她,也未必害得到。

皇宫暂时不能进,去镇国侯府探探也不错。

第161章 偶 遇安墨枫

青龙国延王府

萧清宇和南宫延面对面的坐在八角凉亭里对弈。

凉风习习,带来淡淡的花香水汽,萧清宇迎着清风,优雅落下一子:“王爷的伤势已经好转,只等紫荆果清除病根,雪尘楼积累了很多事情,下完这盘棋,我要回去处理。”

沐雨棠离京当天,萧清宇就在延王的要求下住进了雨棠阁,每天和延王一起用膳,品茶,下棋,半个多月足不出户,相当于变相的囚禁在了延王府。

延王每天都在等他的抗议,没想到他隔了半个月,方才云淡风轻的提出出府,耐心,韧力都非常人可比,延王看他的目光满是欣赏:“梦遥书院风平浪静,雪尘楼里也不会有棘手的事情,你可以让雪衣卫将信件拿来雨棠阁处理。”

阿普每隔两天都会有飞鸽传书送来,字字句句皆是平安,雨棠不需要萧清宇的帮助,假公济私的出府,趁机赶往白虎国寻人这种事情,能免则免,萧清宇还是留在延王府,和他一起等雨棠回来比较好。

萧清宇轻轻蹙眉,瞬间又恢复如常,淡淡道:“王爷大病初愈,不能总是闷在府里,可适当的到校场上活络活络筋骨。”

“延王府前院有练武场,本王可在那里习武练剑,不需要出府。”南宫延慢悠悠的落下一枚黑子,瞟一眼萧清宇微沉的面色,深邃的眼瞳里闪掠一抹戏谑。

出了王府,随时都会有变故,所以,雨棠回京前,他要管着自己和萧清宇不踏出延王府一步。

萧清宇看着延王坚定的神色,知道延王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他出府,俊美的容颜清清淡淡,墨色眼瞳里蕴含着无穷无尽的深邃,让人窥视不到他的真意,白玉手指夹着白色棋子放到棋盘上,声音淡淡:“王爷,那两匹可是黄继马?”

南宫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两名侍卫牵着两匹枣红色的快马走了过来,快马目光炯炯,精神抖擞,一看便知是上等好马:“那是岭南黄继马。”

萧清宇墨眉微挑:“和市面上的黄继马有何不同?”

“体质比它们好,跑的也比它们快。”南宫延落下黑子,语气微傲,岭南的黄继马本是野马,他无意间发现了,将它们训成了战马,脚力,耐力都非比寻常。

“那我可不可以试试它们的速度?”萧清宇声音淡淡。

南宫延点点头:“当然可以。”

“多谢!”萧清宇站起身,慢悠悠的走到黄继马前,接过马缰绳,翻身上马,白色衣袂轻划出优美弧线,一举一动优雅,高贵的让人移不开眼。

南宫延目光沉了沉,朝着门口的守卫隔空传音,看着朱漆大门缓缓关闭,他嘴角弯起意味深长的笑:骑马可以,但休想骑着黄继马奔离延王府。

萧清宇坐在马背上,双腿一夹,骏马撒开四蹄,在空无一人的青石路上急速飞奔,衣袂翩飞,墨丝轻扬,美如一幅画卷。

南宫延见他没有直冲大门,而是朝内院的方向急驰,戒备的神思稍稍缓了下来,坐到桌边倒了杯茶水轻品浅酌。

水面上映出蓝天白云,他目光猛然一沉,原来萧清宇在打这种主意:“快拦住他。”

威严的命令声钻入耳中,侍卫们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纷纷跑向萧清宇,只见黄继马已然到了高墙下,萧清宇双足轻点马背,腾空而起,就如一片白云,飞出了延王府,翩然远去,衣袖飘飘,不带走一片云彩。

南宫延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面色阴沉,萧清宇是绝世高手,满府侍卫他都不放在眼里,而自己心脉受伤,不能动用内力,萧清宇随时都能离开,无人拦得住他。

他之所以现在才离府,是因为自己伤重,需要施半月银针,他不放心其他大夫为自己施针,便亲自动手,看他身体无碍了,方才去白虎国找雨棠,这个女婿对他这个准岳父还是蛮不错的。

“来人,给阿普飞鸽传书,就说萧清宇去了白虎国,让他小心招呼。”招呼二字,南宫延咬的颇重,白虎国山高路远,他鞭长莫及,无法看着萧清宇,就让阿普来看,能看得住最好,如果看不住…他就将他们的婚期提前。

“是!”侍卫领命而去。

南宫延看着湛蓝天空,利眸微微眯起:按照行程,雨棠差不多到白虎国京城了,一路奔波,她肯定很辛苦,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金阳下,沐雨棠随着下人的引领走进镇国侯府,越过山恋叠锋,藤萝掩映的花园,穿过清幽精致的雕栏画廊,来到一方湖泊前。

一棵大柳树自岸边歪向湖面,条条青色柳枝垂在清澈的湖面上,映着波光粼粼的湖水,甚是美丽迷人。

柳树上坐着一名年轻男子,身穿绛紫色长袍,欣长优雅,衣料如水般倾泻而下,轻垂在水面上方,潇洒飘逸,玉色手指轻捧着一本书,沉着眼睑,细细阅读,清华高贵的让人错不开眼。

引领的丫鬟走到岸边,福身禀报:“公子,这位姑娘找您。”

男子抬起头,白玉雕的容颜,雪玉般的面孔俊美的让人目眩,琥珀色的眸子如琉璃一般清透,绚烂。

沐雨棠眨眨眼睛,绝世而立,清雅如风,清风公子果然名不虚传,和雪尘公子萧清宇不相伯仲。

穆晨风也正打量沐雨棠,长裙拖地,身姿纤细,美丽小脸明明媚媚,漆黑眼瞳清清冷冷,没有女子们见到他时的痴迷与爱慕,目光沉了沉,冷声道:“有事。”

“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沐雨棠拿出羊脂玉佩,扔向穆晨风。

穆晨风抬手接下玉佩,动作优雅的让人错不开眼,看着玉佩上雕刻的精致纹理,声音冷漠:“他在哪里?”

穆晨风没有指名,沐雨棠也知道他说的是玉佩的主人,目光凝了凝,轻声道:“不知道,他只让我送这块玉佩给你,其他的没说。”

小男孩连名字都没告诉她,明显是不想让她透露他的下落,她自然不会自找麻烦。

穆晨风看着她清淡的面色,不像撒谎,指腹细细摩挲着羊脂玉,琥珀色的眸子里流转着别人看不懂的情绪,突然开口:“小荷,带她去清风院的客房休息…”

“多谢穆公子好意,我住在驷马客栈,不必劳烦穆公子。”沐雨棠冷声打断了他的话,客套的语气里透着淡漠与疏离:惜字如金也就罢了,还擅自替她做决定,她最不喜的,就是这种人。

“他需要的药材,一个时辰左右准备完毕,你确定现在回驷马客栈?”穆晨风的声音依旧冷漠的没有一丝温度。

沐雨棠一怔,她还以为他有多大的事情需要穆晨风帮忙,原来是为了要药材,驷马客栈距离这里有五、六里,街上又有侍卫们在排查,来回一趟最少也要半个时辰,倒不如在这里稍稍休息,养精蓄锐后也好带药材回去:“总共多少药材?”

穆晨风沉吟片刻,冷声道:“一车。”

这么多?

沐雨棠目光一凛,看来那小男孩的亲朋好友,下人奴仆都受了很重的伤,不然,他不会要这么多药材,他究竟是什么人?

“这次是我们先到的…”冷冽的男声带着淡淡的傲气。

“你们只是快了一步踏进镇国侯府,没比我们早到多少,不能按什么先来后到的排队,老规距,赢者优先…”慵懒的男声暗带着凌厉,紧接着,寂静的空气里传来乒乒乓乓的打斗声。

沐雨棠抬头,看到几十米外的空地上,一檀一紫两道身影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紧紧缠斗在一起,分不出谁是谁,凌厉的急风吹到他们这里,锐气依然不减,两人必是高手中的高手。

穆晨风淡淡瞟他们一眼,低了头,继续看书,对激烈的打斗毫不理会。

小荷看着漫天飞舞的枝叶花草,轻轻一叹:“半个时辰后,又要重新叫人来修剪花园了。”

又要修花园!沐雨棠目光一闪,难道镇国侯府的花园每隔几天就要修理:“这是怎么回事?”

“我家公子通晓琴棋书画,天文地理,八卦占卜,京城的年轻公子,贵族小姐们经常来向公子请教学术,公子每隔十天半个月,心情不错时,都会在这个时间,招呼最先到达的客人。”小荷说的目光闪闪,满眼自豪。

原来如此!沐雨棠了解的点点头,穆晨风学识渊博,是京城公子,千金们标榜的楷模,在京城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他们自然争抢着向他请教学识:“打斗的那两人是谁?”

紫色身影和檀色身影依旧紧紧缠斗着,看不清模样,小荷仔细望了望他们的下人,轻声道:“是丞相府和将军府的人。”

“砰!”的一声,是那两人对了一掌,分散开来,飘飘的落到了地上。

沐雨棠看清,檀衣的是名十七八岁男子,面如冠玉,相貌俊秀,许是刚才的打斗太耗心神,他的面色微微苍白,额头也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紫衣的也是名男子,面色如常,神色傲然,如妖如月的容颜俊美的让人目眩。

“安墨枫!”沐雨棠脱口而出,眸子里满是惊讶,难怪她觉得紫色身影非常熟悉,原来竟是他。

清清冷冷的声音钻入耳中,安墨枫修长的身躯猛然一震,循声望了过来,看着沐雨棠明媚的小脸,他心神一阵恍惚,不确定的道:“小野猫?”

沐雨棠小脸瞬间黑了下来,她没有名字吗?他居然还叫她小野猫。

穆晨风听着两人的对话,冷漠的目光扫过安墨枫,落到了沐雨棠身上:他们这么熟识,她应是青龙国人。

“真的是你。”安墨枫用力眨眨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眸子里浮上一抹喜色,飞身飘落到沐雨棠面前,笑眯眯的道:“你怎么来白虎国了?难道是想我了,特意来看我的?”

“少臭美。”沐雨棠狠狠赏了安墨枫一个爆栗:“我在青龙国呆烦了,是来白虎国游玩的…”不是她不相信安墨枫,而是白虎国的高手们近在咫尺,她不方便直言自己的真正目的。

安墨枫看着她空荡荡的身后,眸子里闪掠一抹了然,对她的话不置可否:无缘无故,独自一人跑来白虎国游玩?骗鬼都不信。

“安墨枫,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你喜欢向人请教学术?”沐雨棠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安墨枫文采不错,只要他愿意,完全能在青龙国的名家大儒里占有一席之地,可他从不施展才学,就连教课,也只教骑射,不教琴棋书画。

“我才没有兴趣请教什么学术,我是陪表姐江欣来的。”安墨枫不以为然的摆摆手,一指花园。

沐雨棠顺着他的指向,看到一名年轻女子,容颜美丽,身形高挑,绯色戎装在腰间盈盈一束,更显身姿窈窕,英姿飒爽。

安墨枫的母亲名叫江菱,是将军府之女,江欣也是将军府的,看来,他是认回了外祖。

“墨枫遇到熟人了。”江欣走上前来,目光在安墨枫和沐雨棠之间来回扫视着,笑的意味深长。

沐雨棠无语望天,江欣绝对误会她和安墨枫之间的关系了。

“安墨枫,看来你是弃权,不准备再打斗,这一仗是我赢了。”檀衣公子傲气的宣布钻入耳中,安墨枫瞟他一眼,满目不屑:“叶文松,你哪只耳朵听到本公子说过弃权了?”

檀衣公子嗤笑一声,满眼嘲讽:“你离开了刚才的位置,就等于打擂时下了擂台,不是输是什么?”

安墨枫嘴角弯起嘲讽的笑,冷声道:“咱们打斗是为了争抢请教学术的机会,穆晨风是镇国侯府的公子,整个镇国侯府都是擂台,只要不出府,就不算下擂弃权,本公子的旧叙的差不多了,咱们可以继续打斗,直至分出胜负。”

叶文松看着安墨枫一步一步,朝他走来,心里皱起眉头,则才两人交手,他已试出安墨枫的武功,只在他之上,不在他之下,继续打下去,输的只会是他,他可是叶相府的嫡孙,输给一名青龙国人,也太丢脸了。

“安兄,咱们两人的武功相差不多,短时间内根本分不出胜负,向清风公子请教学识的时间非常宝贵,不能浪费,咱们的较量就到此为止,算是平手,比试不作数,让那两名女子们一决高下吧,阿娴!”

唯恐安墨枫不同意,叶文松急急忙忙的叫了人。

“二哥。”一名女孩子袅袅婷婷的走了过来,容颜秀美,明眸皓齿,身姿扶风若柳,纤纤弱弱,惹人怜爱。

沐雨棠挑挑眉,文官家的千金和武将家的女儿着实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叶文松,叶娴,是丞相府的孙子,孙女,赫连小将军的表哥,表姐。

叶娴款款走到江欣面前,盈盈一拜:“妹妹自小熟读诗书,还算颇有造诣,最拿手的是诗词,咱们就来对诗词吧,姐姐听好了,妹妹的诗是: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谁知离别情?请姐姐对下半句。”

沐雨棠眨眨眼睛,叶娴都没问过江欣的意思,就自作主张的决定了比试内容,真是以自我为中心,没有尊重人。

江欣蹙了蹙眉,她年长叶娴三岁,叶娴决定比试内容本没错,可是,她是武将之女,诗词懂的不多,她来镇国侯府是想向穆晨风请教武学的,而叶娴是京城出了名的小才女,和叶娴比试诗词,她怎么可能赢得了…

叶娴见江欣沉着眼睑,久久不语,笑盈盈的道:“姐姐可想出答案了?”璀璨的笑容里透着说不出的嘲讽,一个只知道舞枪弄棒的女子,是胸无点墨的俗人一个,还想赢她?痴人说梦!

“是啊江小姐,想出答案就快说吧,这都过了好一会儿了,向穆公子请教的时间又少了几分。”叶文松非常配合的催促着,眸子里满是幸灾乐祸:江欣武功高强,文采一般之事人尽皆知,她绝对对不出小妹的上联。

安墨枫看着他们傲气中暗带嘲讽的目光,眸子里浮上一抹暗芒,冷声道:“不过是一副对联,没什么可为难的,下联是…”

“安兄,女子和女子之间的比试,咱们男子就不要掺和了。”叶文松打断了他的话,眸子里浮现淡淡的冷嘲。

沐雨棠撇撇嘴,说的真是冠冕堂皇,比试就要讲究公平,公正,比两人都擅长的东西,叶娴倒好,明知道江欣不擅文,还强制性的和人家比试她最擅长的文采,分明是在欺负人。

素白小手伸到江欣后背,飞快的写了几个字。

戎装只有薄薄一层,习武之人的感觉又敏锐,字体透过背上的神经,清晰的传进了江欣脑海,她心中一喜,脱口而出:“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已平。”

美妙的女声钻入耳中,叶娴得意的笑容一僵,居然对上了她的诗,倒是有几分本事,她倒想看看,江欣究竟有多厉害:“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身无彩凤双飞翼。”

“心有灵犀一点通…”

叶娴出一句,江欣对一句,诗词对的工工整整,异常押韵,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叶娴一张小脸由白转青,由青转红,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已换了十几种颜色:江欣明明不懂诗词的,怎么突然间变的这么厉害了…

沐雨棠侧站在江欣旁边,叶文松,叶娴没看到她的小动作,穆晨风却看的清清楚楚,望她的目光多了几分深邃…

安墨枫望着沐雨棠明媚的小脸,轻轻松松就猜出了事情始末,嘴角弯起一抹浅笑:有小野猫在,叶氏兄妹绝对占不到便宜…

几十首诗词说出,叶娴已有些口干舌燥,心情也非常烦闷,看着叶娴气定神闲的模样,她面色阴沉,又气又急,一大堆诗词居然没一个能难住叶欣的,可恶至极。

她不能向穆晨风请教诗词,叶欣也休想接近他,嘴唇动了动,刚想说出诗词,和叶欣死磕到底,却见叶欣的面色猛然一变,嘴唇苍白的毫无血色,眸子里也浮现淡淡的痛意,双手用力按压太阳穴。

“你的头疼症又犯了。”安墨枫轻轻叹了口气,拿出一方棉帕在清水里打湿,覆在了叶欣额头上。

淡淡冷意透过肌肤,渗入神经,头痛缓解了许多,叶欣手按着湿棉帕,暗暗松了口气。

沐雨棠目光一凝,江欣病发的症状和萧清宇有点像,但也只是一点点像,并且,她的疼痛较轻,用冷水就可解决:“你经常头疼吗?”

江欣点点头:“三年前,我在一次征战中受了伤,从那之后,就落下了头痛的毛病,所幸疼的不严重,冷水敷敷就好。”

原来不是中毒,是受伤!

沐雨棠拿出一个荷包递给江欣:“这是我一个朋友研制出的药,专治头痛,你试试有没有用。”

江欣看过许多大夫,都说这病根无法去除,久而久之,她也对治愈病不再报希望,沐雨棠的一片好意,她不忍拒绝,接过荷包,笑盈盈道:“多谢。”拿荷包举至鼻尖,轻嗅几下,淡淡药香钻入鼻中,头痛瞬间轻了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