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白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转,面色犹豫不定。

杜管家走过来,将写好的卖身契递给二白,“锦掌柜的还是签了吧,一年换十万两银子,换谁都知道怎么选?”

二白还是犹豫,她堂堂一个掌柜来君府做丫鬟,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何况,七娘她们也不会同意。

君烨已经不耐烦,放下茶盏起身往侧厅里走,淡漠的声音传来,“杜管家看着她签,若不签直接送去报官!”

亓炎跟在君烨身后,转头看了二白一眼,随即又滑开眼眸,面无表情的脸此时看上去却如他的主子一般凉薄。

“是!”杜管家对着君烨的背影应了声,恭敬的等君烨走远才回头看向二白,脸色立刻变的冷漠,“锦掌柜请尽快做选择吧,我也好去向我们家公子交差!”

二白闭了闭眼睛,不就是一年,签就签,做了决定,拿起笔,悲壮的在上面签了姓名。

杜管家满意的点了点头,把卖身契折好,收起,笑眯眯的道,“锦掌柜明日起就是君府的丫鬟了,今日且回去准备一下,明日辰时过来,我带你进府熟悉一下该做的事情。”

一直到出了君府的大门,二白仍旧有些愣怔,回头看了一眼朱红大门内墙垣深深,懊恼的叹了一声,她本是来找君烨算账的,却被他算了帐!

而且她是来说媒的,怎么一下成了君府的丫鬟。

老天,她该怎么和果子,还有七娘九娘她们交代?

说她想去做丫鬟体验一下生活,她们一定认为她疯了!

回到潇湘馆,一直到傍晚,二白都一副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样子,果子煮了二白喜欢的花茶放在桌子上小心的问道,“小姐你怎么了?君府没看上那两位小姐还是又为难你了?”

二白叹了口气,将自己平时做银饰的工具都一样样收好,抿着唇道,“你把七娘和九娘都喊来。”

“哦。”果子讷讷应了声,见二白如此郑重,心里也有些忐忑,担心的看了一眼二白,起身去了。

七娘和九娘来的时候乔妈正好来喊二白去吃饭,于是几人又转去饭厅,待坐下来,二白捧着香气扑鼻的鲫鱼汤喝了一口,才开口道,“今天叫你们来是因为本掌柜有个重要的决定要宣布。”

此话一出,七娘和九娘都抬头看过来,随即九娘又淡定的夹菜吃饭,二白每个月都有那么几次要喊她们来宣布一下重要决定,比如明日大家都不能吃肉了,因为明天是素食日,比如以后都不准穿皮裘,因为皮裘都是杀的动物,太残忍。

虽然她们都不明白她那些奇怪的言论是从哪来的,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其实她们掌柜的就是想省钱。

七娘也混不在意的夹了一块鸭肉放在九娘的碟子里,“你尝尝这个,烤的皮很脆,乔伯的手艺又精进了!”

九娘明白七娘的潜台词,多吃点肉,明天可能又是“素食日”。

二白继续道,“为了知己知彼,了解君烨的喜好,尽早促成这桩亲事,我决定打入敌人内部,明天起去君府做丫鬟!”

“什么?”

七娘一口鸭子肉噎在喉咙里,赶忙咽下去,先叫了一声,啪的放下手中的筷子,一双媚目瞪着二白,“你这又抽什么疯?”

第十五章 冤家路窄

二白吸了吸鼻子,漫不经心的道,“我还以为你们会夸我聪明呢。”

七娘默了一瞬,脸色有些发白,断声道,“不行,我不同意!”

潇湘馆虽不是什么大生意,但在香苏城也是有些名声的,堂堂掌柜去君府做丫鬟,这不知道的还不知道会编排什么闲话出来。

就算她们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二白自从被月娘带回来,一直被当亲生女儿娇生惯养着,这两年更是被她们宠着护着,不曾受过半分委屈。去做丫鬟,吃苦受累不说,兴许还要受人眼色,她们怎么放心?

九娘也有些意外,面色却依旧沉静,目光淡淡的看着二白,静声道,“是不是君府的人又为难你了?”

二白垂眸吹着鱼汤,摇头,“没有,是我突然想到的。”

七娘靠着椅背,双臂抱胸,“反正我不同意,沈赵两府的亲事实在没办法就退了,这君家的确也不是他们能高攀的,早点死了心也好!还有那四万两银子,我们也不缺、”

“我缺!”二白小口抿着乳白色的鱼汤,淡淡的道了一声打断七娘的话,抬头看着七娘,“七娘,我娘走了两年了,现在在哪仍然没有消息,我们派出去寻找的人花费很大,我很需要银子!还有乔妈和乔伯的年纪一天比一天大,还有馆里的红娘,我也需要为她们的将来未雨绸缪,她们跟了我,我就不能让她们委屈。”

七娘和九娘都怔在那,似从来没看到过二白这个样子,无论当初潇湘馆被人砸的时候还是后来遇到什么难处,二白一直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样,也好似什么事她都能四两拨千斤的解决,原来,她心里承受了这么多。

七娘眼中闪过心疼,声音微哑,“掌柜、你别去当丫鬟,以后我的月银都不要了,我那里也还有些存银,你只要需要,我随时都可以拿出来。”

九娘也跟着点头,“我和七娘一样!”

“不用这样,还没到那种程度,你们放心,我就算去做丫鬟也不会让自己委屈,只要君烨一点头,我就马上脱身回来,或者若真受了苦,我也会立刻回来,我的脾气你们还不了解,什么时候让自己委屈过,嗯?”二白笑的无谓,唇角微扬,双目盈盈如月。

“你真的决定了?”

半晌,九娘开口问道。

“是,和杜管家已经说好,明早就过去,所以馆里的事就拜托你们两位了。”二白认真的说道。

七娘两人沉默了片刻,才郑重的点头,“好吧,那你带着果子去,在君府也能有个照应。”

旁边一直着急却插不上话的果子闻言顿时连连点头,“小姐,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的,杜管家说只要一个人!”二白无奈的看着几人。

又是一阵沉默,七娘皱着眉,似有许多不满,半晌才不甘愿的道,“那你自己小心,有事一定要回来说,馆里的事你放心,有我和九娘在,不会有事。”

二白重重点头,“好!”

吃完了饭,七娘和九娘又嘱咐了二白几句才回去,两人一走,二白顿时如蒙大赦的瘫倒在椅子上,总算应付过去了,长长舒了口气,一抬眉梢,调皮的笑道,“我演的好不好?看上去是不是舍己为人,还有一点淡淡哀伤。”

果子被她逗的一乐,眼中仍忍不住担忧,“小姐,你真的要去君府做丫鬟啊?”

“是啊!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舍不得媳妇逮不着流氓!”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都是从哪学来的?”果子看着她笑,“让乔妈听到了,又得给你灌一碗退热的药下去!”

二白不自觉的皱眉,“别提乔妈的药,苦死了,对了,果子,你给我准备一身下人的粗布衣服。”

“粗布衣服?”

“当然了,我是去做丫鬟,总不能还穿着绫罗绸缎。”

果子悻悻应了声,“哦!”

二白起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天色已晚,院子里却很亮堂,二白抬头看去,只见圆月白白的一轮挂在屋檐上,清辉皎洁,柔光疏淡。

恍惚间想起果子那句话,那些话她是从哪学来的?

呵,她好像自己都说不清楚,只是从出生那日开始她便知道自己与别的孩子不同,她带着前世的记忆。

前世,那个光彩陆离的世界,有电视、手机、汽车…。生活节奏极快世界。

她前世的经历也很简单,从小就是乖乖女,在父母的安排下上学,上各种补习班,找工作,甚至听话的不谈恋爱,然后在二十四那年和家人去法国旅行,飞机坠落。

她死了,很清楚自己已经死了,再睁开眼,却变成了一个婴儿。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穿越了,还是上辈子死了以后过奈何桥忘了喝孟婆汤。

管他呢,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夜空还是那个夜空,就当,投胎转世了吧。

二白耸了耸肩,无谓的勾唇一笑,哼唱着小曲,蹦跳着往房间走去。

第二日一早,在果子的泪眼朦胧下,二白离开潇湘馆往君府而去。

七娘和九娘倚着门看着二白的身影走远,轻叹了口气,果然还是个孩子,任性又不知人间险恶。

“和馆里其他人怎么说,总不能直接说掌柜的去给人家当丫鬟了。”七娘抚着额,似昨夜没睡好,即便精致的妆容也遮挡不住眼角的憔悴。

“就说掌柜的出门办事了,其他的不必细说!”九娘面容清冷,声音沉静。

“君府的下人没个好相处的,都是眼睛长在头顶的玩意,我还真怕掌柜的吃了暗亏!”

“我觉得你应该担心君府那些下人。”九娘语气淡淡。

七娘看她一眼,突然扑哧轻笑了一声,然后赞同的点头,“我好像真的开始为君府担忧了!”

君府的守门侍卫知道二白每日都来,也不拦她,只是有些好奇锦掌柜今日怎么穿了一身下人的衣服。

二白一路进了花厅,杜管家正坐在椅子上喝茶假寐,听下人禀告,只微微抬了抬眼,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嘴角,“呦,锦掌柜的来了,我都已经安排好了,正好厨房那边缺人,就委屈锦掌柜过去吧!”

二白很知礼的弯了弯腰,宴宴笑道,“以后还劳烦您多照顾!”

杜管家接了下人递过来的茶,眯了眯眼,“应该的!”

杜管家有把柄在二白手中,明着自是不敢太得罪二白,但他向来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对二白威胁他的事一直耿耿于怀,虽不能明着欺负二白,但暗中却有的是让二白吃了哑巴亏说不出来的办法。

今日一是给二白一个下马威,逞逞管家的威风,二是告诉二白,她现在在他手上,想怎么拿捏都行。

二白心里明白,面上却依旧挂着纯真的笑,和杜管家道别,跟在下人身后往后厨走。

君府极大,厨房在后院的中间位置,靠近君君烨住的清山阁。

府里现在就君烨一个主子,自然一切都是为了他方便。

后厨前后左右共十六间屋子,素材和荤菜分开,另外还有点心坊,茶坊等,分工极其明确。

下人带着二白进去的时候,厨房刚撤了早饭,众人正忙碌着收拾,下人进进出出,看上去有二十几人。

二白咂了咂舌,光后厨就二十多人,就为了伺候君烨一个主子,这君家的排场果然够大!

“您在这里等着,小的进去通报一声!”那小厮对二白还算客气,恭敬的说了一声,进了正门。

二白前后扫视了一翻,还没看完,就听一道带着不屑和趾高气昂的声音传来,

“这谁家又走了杜管家的后门进了咱君府啊?我这厨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

说话的人话音一落,人也已经走了出来,看着院子里的人,顿时一愣。

四目相对,二白心中咯噔一下,完了,冤家路窄,遇见对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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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们看文点个收啊!

第十六章 程氏

说话的人姓程,夫家姓吴,是君府后厨的管事,守寡多年,有一个年过二十的儿子,还有一个刚八岁的小儿子。

早些年程氏婆家生活贫寒,刚生了小儿子还不过一年,丈夫就得了重病死了,本就落魄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之后程氏进了君府做下人,在厨房里做些择菜、烧火的帮工,勉强养活一家人。

三年前,君府的老太爷还在世时,有一年冬日来香苏城休养,在别苑中突犯疾病,口中无味,食不下咽,一日比一日消瘦,急坏了众人,请遍了城内名医,依旧无济于事。

正当大家束手无策时,程氏偷着做了一碗粗米粥给端了过去,老太爷一口气喝了半碗,道了一声,好!

就是这一声好,程氏成了厨房的管事。

也是这一声好,让程氏一家鸡犬升天。

因救治治疗老太爷有功,又得了些实权,在府内众人捧着,出了君府也开始有人巴结,程氏得了权势,开始渐渐膨胀,这几年来,显然已经拿自己当成了人物。

而一年前,二白得罪了程氏。

程氏的大儿子到了婚配的年纪,之前家里穷,娶不上媳妇,后来程氏突然得势,家里提亲的人便开始多了起来。

吴大公子从穷小子摇身一变突然成了贵公子,眼光也自然跟着变的高了,平常的姑娘看不上,只看上了城郊许员外家的千金。

偏偏许家千金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而那男子也恰好此时来潇湘馆请红娘去求亲。

二白了解了情况后,二话不说,推了程氏,应了那男子,促成了许家千金和她心上人的婚事。

听说后来吴家大公子着实闹了些日子,不吃不喝,病病殃殃,差点害了相思病一命呜呼了。

也从那个时候开始,程氏便记恨上了二白,甚至还带人来潇湘馆闹过,被七娘挡了回去,走的时候放言,早晚有一日找二白算账。

而今日,二白偏巧落她手里了。

程氏已经年过四旬,加上前些年吃了不少苦,面容比同龄的女人苍老不少,下垂的眼角都是褶子,更衬的她一张脸说不出的刻薄市侩,此时看到是二白,一愣过后,皮笑肉不笑的道,

“呦,我当是谁要进我们君府呢,这不是潇湘馆的锦掌柜嘛,竟屈尊来我们君府做个丫鬟,这让我们怎么敢当啊!”

说罢,眼尾一瞥,声音冷下来,

“说说吧,锦掌柜的会做什么啊?我们君府可不养什么都不会的闲人。”

二白笑的无害纯良,“会说媒,程管事要是想要第二春尽管来找我,给你优惠,还保证是壮男,包您满意!”

程氏长脸顿时垮了下来,“锦掌柜的还是那么伶牙俐齿,不过在这不需要!我也没那闲功夫跟你在这打嘴仗,既然锦掌柜是来做丫鬟的,那就得按下人的规矩做,巧翠,安排活给锦掌柜的!”话音一落,突然又掀嘴一乐,“呦,是我糊涂了,这哪还有什么掌柜,锦二白是吧,从今天起,你就跟着巧翠做些杂活,丑话我可说在前面,这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的规矩,活干不好,我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二白耸了耸肩,“程管事说的对,二白都晓得,以后还请多照顾!”

“放心吧,肯定照顾!”程氏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照顾两个字咬的尤其重,说完,对着巧翠使了个眼色,“先带她去换身下人的衣服,然后去后厨安排事做!”

巧翠和杏云是跟在程氏身后的两个丫鬟,也算是后厨的小管事,看上去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巧翠身形微胖,面色也黑黄,远不及旁边的杏云清秀,此时闻言回了程氏一个会意的笑,恭送她离开,一转头,脸色便冷了下来,

“别杵在那了,跟我来吧!”

巧翠带着二白先去了下人的住处找了一身君府丫鬟的衣服给她,看上去应该是别人穿过的,衣料半旧,袖口都已经磨的发白,上面还有没洗掉的油点子。

“先就和穿吧,没新的了!”巧翠正眼不瞧二白,淡淡说了一句。

这么大的君府怎么可能连一件下人的衣服都不备,明显是故意给她难堪,二白也不说破,爽快的换了。

换完衣服,巧翠带着二白一路进了后厨,现在过了早饭的时间,午饭的点还不到,众人正打扫厨房,见巧翠领了个生人进来,都停下手里的活向着门口张望。

有人认出是二白,顿时一惊,小声嘀咕道,“这不是潇湘馆的锦掌柜吗?”

“好像是,怎么穿了咱们下人的衣服?”

“难道来君府做工?”

“不能啊,潇湘馆的掌柜,人家又不缺银子!”

…。

二白上前一步,大方的笑道,“大家好,我是锦二白,初来乍到,以后还请各位多关照!”

“还真是锦掌柜!”

有一个厨娘轻呼了一声,其他人虽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却纷纷笑着回应,

“锦掌柜客气了!”

“锦掌柜的也来做工的吗?”

…。

“全部都住嘴!”巧翠冷着脸喝了一声,“活干完了吗?有这空聊闲天,还不赶紧把中午要做的菜准备出来,一个个都皮紧了想挨罚是吧!”

厨娘和丫鬟似都很怕她,没人再敢出声,低头都去干活了。

见众人对自己的话无不服从,巧翠得意的冷哼一声,回头瞥着二白道,“跟我来吧!”

第十七章、骗子二白

两人穿过正堂,出了侧门,在走廊下放着几个木桶,里面满满的都是泔水,看上去又脏又臭,有两个小厮正用木棍抬着往外倒,已经倒空了三桶,还有五六桶满着。

二白脑袋“嗡”的一响,有不好的预感袭来。

果然,巧翠过去,对着两个小厮道,“别倒了,以后这活不用你们干了,忙别的去吧!”

两个小厮一愣,下意识抬头看向巧翠身后,顿时双眼一亮,他们不认识二白,只心道,厨房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个标致水灵的丫鬟,随即眼中又多了几抹同情,巧翠最不喜欢长的好看的丫鬟,这姑娘要受苦了!

其中一人道,“巧翠姐,我们不倒谁倒啊?”

巧翠双手叉腰,冷着脸喝道,“不让你们倒就赶快滚,哪来那么多废话,挺喜欢这活是吧,要不要我跟杜管家说说以后别苑里的脏水都由你们两个倒?”

“没有、没有,我们马上走!”两个小厮不敢得罪巧翠,忙躬腰陪笑,扔下手中的木棍一溜烟的跑了。

巧翠回过头来,脸上的愠色还未收起,指着剩下那几个泔水桶,连二白的名字都不喊,“你、去把剩下的泔水倒了,以后这倒泔水的活就交给你了,其他的时间做什么,再听我安排。”

二白神色懵懂的左右看了看,愕然道,“我自己倒?可我拎不动啊!”

两个小厮都得用抬的,巧翠让她一个人倒,不愧是程氏的得力手下,这报复来的简直毫不掩饰啊。

天气热,泔水桶旁边已经开始有苍蝇围着转,巧翠嫌弃的挥了挥手帕,不耐烦的道,“那不是有空桶吗,拎不动你就倒空桶里一半,半桶半桶的往外拎,不是说潇湘馆的掌柜没有解决不了的事吗,这点事就被难住了,果然那些能耐都是吹出来的!行了,我没空跟你在这磨叨,程妈那里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呢,你赶快往外拎吧,要是臭了,被杜管家闻到,我可护不了你!”

巧翠说完,斜着眼,眼角瞥了二白一眼,扭头走了。

二白轻呼了口气,看着那五六桶泔水,将胸口上涌的郁气一再的往下压。

忍耐!

倒泔水要穿过半个院子,从一个侧门出去,外面有等候在那里拉泔水的马车。

拎着一桶泔水,穿过那么长的路,二白看着那几桶泔水直皱眉。

果然那卖身契签的太鲁莽了,君烨不缺银子,就是为了折磨她,为他的鸟报仇。

但想想那十万两银子,二白表情又变的坚定起来,挽了袖子,双手握住泔水桶,一咬牙,提了起来。

撑足了力气,走是十几步,二白一双白皙娇嫩的小手已经变的青紫,突然力气一泄,桶落在地上,二白反应极快,蹦起来向后一跳,才没被溅出来的泔水洒在裙子上。

这样肯定不行!

二白半弯着腰一边喘粗气,一边四处张望。

突然目光一顿,只见不远处的假山下站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正用弹弓打树上的鸟,而他旁边,放着一个木轮小车。

这男孩二白认识,是程氏的小儿子,名叫铁蛋。

程氏对这个小儿子极其疼爱,惯的铁蛋调皮捣蛋无所不能,已经快九岁,还未入学堂,每日捉鸟摸鱼,捉弄下人,甚至有一次还把一个小丫鬟推到河里去了,差点出了人命,但因为程氏的关系,没人敢说话,也便不了了之了。

他旁边那小木轮车也是府里的下人巴结程氏为他做的,一块木板下装着四个木轮,上面还镶嵌了扶手,拴着绳子,铁蛋不想走路的时候便有下人在前面拉着他。

二白看着那小车,眯眼一笑。

“铁蛋!”

二白站在假山下喊了一声。

铁蛋肥胖的脸蛋转过来,“谁喊我?”

二白对着他招手,“下来,我有事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