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木门被大力阖上,震的门框都嗡嗡作响。

薄太守震惊的看着二白决绝而去的身影,猛然扭头看向君烨,“这、这,公子,这锦二白实在是不知礼数,竟然如此忤逆顶撞公子,下官这便派人将她抓起来,封了她的潇湘馆!”

君烨面沉似水,阴沉的眸子扫过来,周围的空气似都凝住,“她是本尊的人,你要动她?”

薄太守浑身一震,脸颊颤了颤,起身跪在地上,额上冷汗直流,伏身道,“下官逾越,下官该死!”

“起来!”君烨揉了揉眉心,向后仰去,声音缓缓沉沉的道,“刚才说到哪里,继续说下去。”

半个时辰后,薄太守带着方淑从书房里出来,躬腰和杜管家道别,出了清山阁。

又过了片刻,书房的门“吱呀”一响,君烨从里面走出来,一身深紫色绣墨水纹锦服,挺拔冷贵。

天色阴沉,又开始下雨,打在廊下的芭蕉上,淅淅沥沥,清寂幽冷。

廊下金杆上,阿鸾趴在上面打盹,看到君烨出来才睁开眼,微微有了些精神。

君烨走过去,修长的手指轻轻抚着它的白羽,俊容沉淡,眉心微锁,踌躇了片刻,终是忍不住问道,“她呢?”

他本是好心抱她在自己床上休息,她不领情骂他也就罢了,还私会男人,他不过摔了茶杯她就忍不了了,脾气实在坏的不像话,哪里像个丫鬟?

不会一气之下真的跑了吧?

跑到天边他也能把她捉回来!

阿鸾转着漆黑的眼珠,长嘴一掀,喊道,“睡觉!睡觉!”

回卧房了?

君烨长眸一垂,放下手,转身往卧房走。

外面下着雨,房里清冷暗沉,君烨径直走到屏风内的矮塌前,见二白蜷缩在上面,紧紧闭着眼睛,幽暗的光线下,少女白皙的脸颊有些异常的潮红。

“锦二白!”君烨声音低沉冷淡的喊了一句。

二白只颤了颤长睫,人依旧未醒。

君烨脸色紧绷,眉头微皱,在矮塌边沿坐下,面露疑惑,伸手在少女额头上一探。

眸子微微一缩,君烨手掌抚上她柔软的脸颊,声音不自觉的柔了下来,“锦二白?”

二白闭着眼睛,痛苦的哼了一声,将脑袋埋进被子里,含糊的嘟囔道,“好冷,不要碰我!”

幽幽暗光下,君烨脸色越发深沉,将少女打横抱起大步往内室走,放在宽大的床上,将被子都该在二白身上,起身走了出去。

“来人!”

“公子!”守在外面的亓炎最先应声。

“叫人多点几个火盆过来,杜管家呢?”君烨声音有些烦躁。

“是,属下马上去办,杜管家在外院,属下派人去找!”亓炎恭敬的应了声,极快的转身而去。

不过片刻,杜管家匆匆的进了清山阁,雨越下越密,他也未打伞,带了一身的雨水不敢进房,只站在门口回话,“公子,您找老奴?”

门立刻被打开,君烨站在门内,沉声吩咐道,“立刻把香苏城最好的大夫找来!”

杜管家一怔,“公子您哪里不舒服?”

君烨说是来香苏城养伤的,但并未带太医来,到了别苑以后也未提过请大夫医病的事,所以杜管家一直以为君烨不过是借养伤来别苑修养的。

君烨未语,只是脸色更沉了几分,杜管家顿时脸色一变,边后退边惶恐的道,“老奴多嘴,老奴马上派人去请大夫,不、老奴亲自去!”

说罢急急转身跑进细雨中。

王大夫几乎是被几个下人架进来的,白胡子一颤一颤,还未诊病,到自己差点先吓出病来。

又心惊胆战的号完脉,忙向君烨回道,“公子不必忧心,锦姑娘只是受了寒邪,草民马上开几副去热驱寒的药,喝两次便好了!”

君烨淡淡点头,“有劳!”

“不敢、公子折煞草民!”王大夫半弓着腰,又恭敬的交代道,“屋里点的火盆已经足够了,不需要再添,锦姑娘服了药散热时被子也不用盖的太多,否则更容易适得其反。”

“好,本尊知晓了!”

“那草民去开药方了!”王大夫背着药箱出了内室,在已经铺好的纸上提笔写方子。

屋内燃着火盆,渐渐暖热,二白发了高热,大概是不舒服,时时皱眉轻吟,君烨用冷水打湿了帕子放在她额头上,手指触碰到少女的脖颈,只觉指下滚烫,竟烫的男人心头微颤。

屋外细雨不停,越下越大,屋檐上的水珠成串的打在竹叶上,滴滴答答,扰的人心烦意乱。

一个时辰后药才熬好,杜管家带着厨房的丫鬟秋菱一起来的,秋菱端着药,进门后便一直低着头,站在床边时忍不住瞄向二白,眼神关切,只是当着君烨的面不敢上前。

“公子,这是厨房的下人秋菱,之前和二白姑娘交好,老奴特意让她来服侍二白姑娘!”杜管家上前恭声道。

君烨在秋菱身上扫了一眼,只见少女头垂的更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怕他,整个人都有些发颤,连手上的托盘都在颤抖。

“把药放在桌子上,出去吧!”君烨清清淡淡的道了一声。

杜管家目光微深的看了一眼躺在君烨床上的二白,垂下头去,“是!”

说罢转身对着秋菱道,“把药放下,跟我出去。”

秋菱本来是想看看二白的,结果都没靠近就要出去,颇不情愿的将端药的托盘放在桌案上,不敢多言,转身时又看了看二白,才慢腾腾的走出去。

第六十三章 只做丫鬟,不暖床

“二白、醒醒,把药吃了!”君烨坐在床边,长指轻抚着少女的脸颊。

少女皱着眉,头扭向里面。

君烨重新将她的头扳回来,勺子放在她略显苍白的唇上,语气柔和,“吃了药再睡!”

“不要、不吃药”二白闭着眼,神智依旧迷糊,嘟囔了一声,抬手将被子蒙在头上。

“吃药!”君烨去拉她头上被子。

“不吃、不吃药!不要你管我!”二白赌气的低喊了一句,死死拽着被子不放。

君烨蹙眉,墨眸有些冷沉,“听话!”

“不!”少女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无力却倔强。

男人耐心用尽,深吸了口气,一把将被子拉下来,端起药碗自己喝了一口,随即俯身覆在少女柔软的唇上。

苦涩的药汁合着男人的气息一点点渗进来,滑过她的舌,流进喉咙,然后胃里都变成了清苦,二白本能的想要抗拒,然而此时她睁眼的力气都没有,苦涩和委屈一起涌上来,眼泪顺着苍白的脸蛋滴在软枕上,长睫含泪,看上去柔弱乖巧,格外惹人疼惜。

君烨胸口紧了紧,轻吻她面颊上的眼泪,“乖,不哭,是我不好!”

男人的声音温柔低沉,二白似受了安抚,闭着眼睛轻啜了几声,渐渐止了泪,迷迷糊糊不知被喂了几口汤药,终于,头上的男人放开她,将被子重新盖好,吻着她的眼睛道

“乖,睡吧!”

于是,二白真的沉沉睡了过去。

君烨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沉睡的少女,指腹轻轻抿去她唇角的药汁,他从儿时起便最讨厌喝药,在战场上即便是受了伤也从不喝大夫开的药,此时嘴里那样苦涩,可他竟然完全不在意。

男人墨眸沉了沉,方才的心烦意乱越发找不到出口排解,顺着他的四肢百骸蔓延,一点点扰乱他平静的心神,那是一种有些事情超出掌控的烦躁,他排斥,却又贪恋。

到了夜里,二白额头出了汗,只是依旧还有些低热。

四更天时,熬的第二碗药端过来,君烨喂她喝下去,不过半个时辰,二白便出了一身汗。

二白皱着眉,嘴里嘟囔着热,撩了身上的被子,又开始撕扯身上的衣服,君烨一直守在床边,无奈的又将被子盖上去。

见她穿着外衫实在难受,君烨伸手给她脱下来,衣服一落,他顿时怔在那。

少女外衫内竟然没穿中衣,外衫脱掉后,里面只有一个月白色的肚兜,昏黄的灯火下,少女皮肤白皙细腻,如上好的白瓷,肩膀圆润,锁骨精致,因为发热,浑身透着婴孩般的粉嫩。

活色生香!

二白裸露着肩膀大概又冷了,瑟缩了一下,往君烨怀里拱了拱。

君烨躺在床上,将少女揽入怀中,紧紧的按在胸口,这一刹那,方才所有烦躁都不翼而飞,心若镜湖,一片安然。

雨一直在下,似没有休止一般,夜色更深,烛火幽幽,清梦正长。

入冬后,夜长日短,天亮的晚,又下了一夜的雨,天色阴沉,到了辰时天刚蒙蒙亮。

二白觉得自己这一觉睡了很久,梦中那只高冷的猫不是咬她就是吼她,她气的想扒了它的皮,却怎么也追不上,好容易追上了,又浑身无力,手都举不起来。

这一晚上又气又跑,浑身似被碾压过一样,酸乏无比。

极不情愿的睁开眼睛,顿时便落进一双幽井般的眸子里,对面男人近在咫尺,呼吸相闻,俊美的一塌糊涂,尤其是那双深邃的眼睛,幽幽的看着她,藏着许多她不懂的情绪。

二白心头突的一跳,呼吸微窒,脸竟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

账内昏暗,少女的一双眼睛却极亮,稚嫩且精致的面孔上带着初醒的懵懂,君烨轻轻抿了抿唇,少女忽闪的长睫似是一下下扫过他的心尖,痒痒的,刹那心动。

不必走近,只微微低头,唇便落在少女粉嫩的柔软上,轻轻含进嘴中,细细舔舐,是人世间最上品的美味。

男人的吻温柔到了极致,那样小心而细致,吻过她的眉梢眼角,吻过她挺巧的鼻梁,在她唇瓣上辗转,缠上她的软舌,一下下深入。

二白想要挣扎,身体却屈从于心里真实的反应,闭上眼睛,跟着男人的唇舌回应,她极力的控制着胸口快要溢出来的紧张和欢喜,惶恐、躲避。

君烨的手托着女子光滑的脊背,附身而上,殷红的薄唇含着少女细白的耳垂,轻挑慢捻,炙热的呼吸喷在她绯红的脸颊上,声音沙哑性感,“以后不许再生病!”

二白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难道她喜欢生病?

你说不许就不许?

神智渐渐清明,昨日的记忆在脑子里重现,二白眉头一皱,倏然转头,本是气愤的目光,因那双含波的桃花眼变成了幽怨和委屈,“不许亲我!以后都不许再亲我!”

君烨唇角噙着笑,“为何?”

还敢问为何?

二白瞪着他,气势十足,然而软媚的声音一出,却似在撒娇,“你昨天竟然吼我!”

君烨胸口一片酥麻,啄了啄少女的唇,“以后再不会了!”

说罢重重的吻下去,炙热而霸道,一路攻城略地。

二白腰腿都被他压住,躲不开便咬,两人似是厮杀一般,谁也不肯让步。

“其他都依你,只一样,不许再见那个云熠!”君烨吻着她纤细的脖颈,低沉出口,语气坚决。

二白挣扎的身体顿住,看着男人清俊的侧脸,想起昨日男人莫名其妙的发火,静静开口,“君烨,你在吃醋?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君烨猛然停下,抬眸看着少女,目光寂静,漆黑仿若无物,直直的看着她,半晌,垂眸一笑,语气凉凉,“锦二白,从签下卖身契的那一刻开始,你是我的!”

二白不服,“我只说做丫鬟,没说要暖床!”

君烨继续吻下去,“暖床?好提议!”

“君烨!”二白低吼一声,左右闪躲,用力的挣扎起来。

突然,两人同时愣住,二白睁大了眼睛,惊愕的仰头看着某人,然后下意识的又抬起膝盖往上微微一顶,男人闷哼一声,死死掐住她的细腰,咬牙切齿的道,“锦二白,你再动一个试试!”

二白不屑的瞥开眼,小声嘀咕,“无耻、下流!”

不过,尺寸惊人!

二白倏然红了脸,又开始挣扎,亲吻是她情不自禁和花痴,但她绝不会堕落到做暖床的丫鬟!

“锦二白!”君烨喉结滚动,死死的抱着她,声音痛苦,“不要再动,否则本尊现在就要了你!”

锦被之下,二白果然不敢再动,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眼睛眨了眨,试探的问道,“不然,让杜管家找个人送进来?”

听说男人强行忍着会得病的。

君烨闭上眼睛,忍住一掌拍死她的冲动,深吸了口气,低沉的嗓音紧绷着,“锦二白,你一定是上天派来折磨本尊的!”

二白,“…。”

难道,他不是?

第六十四章 烤鸟

在床上躺了一天,又被灌了三次苦药,隔日早晨,二白总算满血复活了。

天气放晴,一切又显的生机勃勃,二白在院子里伸了几个懒腰,突然想起铁蛋,不知道他是不是也病了,打算去厨房里看看。

刚到厨院门口就碰到了程氏,程氏见到二白,目光闪烁,神情看上去颇为尴尬,快步走上前,低眉笑道,“那日多谢二白姑娘救了铁蛋,听说你病了,这两日我心里一直不安想要去看看你,但清山阁又不是我们这种下人能随便进的,二白如今身体可大好了?”

二白背着手,唇角噙笑,看上去俏皮灵动,“喝了两天药已经没事了,铁蛋呢?”

“铁蛋他跑去玩了,我去给你喊他!”程氏说着便往外走。

“不用了,我自己去找吧,程管事尽管去忙便是!”

程氏干笑了几声,见二白已经走了,忙又出声喊道,“二白!”

“嗯?”二白停步转头。

“想吃什么尽管和我老婆子说,我让厨房做了给你送去。”程氏语气慈和,眉目间还有几分不好意思。

“多谢了!”

二白笑了笑,出了厨房院子,径直往平日和铁蛋玩耍的假山那走。

铁蛋果然在那里,手里拿着弹弓,正要打树上的麻雀。

远远的看到二白便迎了上去,肥胖的脸上都是兴奋的光,喘着粗气憨憨的道,“二白你好了!我娘说你病了,以后都不能跟我玩了!”

“现在都好了!”

“你别生病了,以后我的桂花糕和糯米糕都给你吃!”

二白捏了捏铁蛋胖嘟嘟的脸,“乖!”

“走,咱俩玩去!”

铁蛋拉着二白的手臂往假山下走,“你这两天不在我一个人烦死了!”

二白看着假山后的荷花湖突然问道,“铁蛋,那天你怎么会掉进河里?”

铁蛋皱着眉挠了挠头,茫然的道,“我也记不清了,好像、好像是有人推了我一下。”

“有人推你?”二白惊愕的反问。

“嗯!”铁蛋似是想起来了,重重点头,“我想起来了,那人还穿着黄色的衣服。”

黄色的衣服?

那就是女子,君府小厮的衣服都是青灰色的,只有女子可能穿黄色,而且一般丫鬟的衣服是竹叶青的,穿黄色说明还是个上等的丫鬟。

难道是杏云?

杏云是程氏的人,比一般丫鬟身份要高,很少穿丫鬟的衣服,平日里都是穿轻纱罗裙,也只有她可能穿黄色。

可是她为什么要害铁蛋,程氏待她不错,她害死铁蛋对她有什么好处?

二白眼睛一眯,难道,杏云那日看到铁蛋和自己在一起,所以想害的人岂是她?

那日自己若救铁蛋,很可能两日都落水而亡,若是不救,则落下害死铁蛋的嫌疑,程氏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杏云想拉下水的人其实是她!

二白心中虽有了计较,但到底都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只能按兵不动。

好在,若真是针对她的,至少铁蛋是安全的。

“二白,你想什么呢,我们打鸟吧,我教你啊!”铁蛋拿着弹弓对着树枝乱瞄。

“你教我?”二白抱胸冷哼一声,伸手把弹弓抢过来,傲娇的道,“你还没出娘胎的时候,我就已经可以用弹弓打飞机了!”

“飞机是啥?你吹牛吧!”铁蛋不信。

二白举着弹弓,闭上一只眼睛对着天空瞄准,突然,拉皮绳的手猛然一撒,只听“嗡”的一声,石子急射而去。

铁蛋手掌在眉上搭个棚,张着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也不见树上有鸟落下来,刚要嘲笑二白,就见头顶上有个白色的东西直直的落了下来。

“砰”的一声,那东西掉在草丛里,两人忙围过去瞧。

地上躺着一只白色的信鸽,通体雪白,体型短小精悍,是信鸽中的极品,可日飞千里,即便是有钱也很难买到!

二白用手翻了翻,见信鸽已经被她打死了,腿上信筒里还有纸条。

闯祸了!

把信纸拿出来,只见上面字迹苍劲的写着两个字,“行动”

是君烨的字!

她每日在书房里陪他读书墨墨,自然认的出。

“啥,上面写的啥?”铁蛋好奇的凑过来。

二白几下将纸条撕的粉碎,吩咐铁蛋道,“不许说出去!”

铁蛋瞪着她,“你闯祸了!”

“不是我,是我们!弹弓可是你给我的!”二白瞥他一眼。

铁蛋果然被吓住了,结巴道,“那、那这么办?”

二白挑眉,森森一笑,“当然是毁尸灭迹了!”

一炷香后,湖边有烤肉的香气飘出来,铁蛋看着篝火上的烤鸽子,一边擦涎水一边问道,“能吃了吗?”

二白把鸽子从火上取下来,吹了吹,撕下一个鸟腿递给铁蛋,“给,尝尝我的手艺!”

价值千金的信鸽被烤的外酥里嫩,香气诱人,铁蛋吃的狼吞虎咽,吃完又眼巴巴的瞧着二白手里的鸽子肉。

二白闻着香喷喷的鸽子肉,叹了一声,没吃上烤鹦鹉,吃了一只烤信鸽,也算圆满了。

两人将鸽子吃完,又打扫了一下战场,心满意足的各自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