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明硕果然脸色有些不虞。

“嗳!”果子欢快的应了声,小跑着进了房找扇子。

二白和君烨纠缠了一上午,本就累了,此时也无心应付明硕,直接问道,“郡主找我何事?”

明硕脸上表情转了几转,挤出一抹笑来,“本郡主回去想了一下,你我一同爱慕玉臣,也算是难得的情分,昨日是我言辞太过,锦姑娘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二白端茶的手一顿,目中掠过一丝诧异,明硕爱慕蓝玉臣,必然会视自己为眼中订肉中刺,今日怎么却改了态度。

这可不妙!

明硕如果不反对自己和蓝玉臣的亲事,她还怎么讹银子?

七娘也有些意外,看了二白一眼,两人不语,只等明硕继续说下去。

明硕扯了扯嘴角,“不管以后谁做妻,谁做妾,都是要在一个院里相处,所以,我们两人和睦相处才是长久之道。”

二白看着她脸上牵强挤出来的笑容,按耐不动,只赞同点头,“郡主所言极是!”

“锦姑娘到上京还未出过门吧,正好我今日得空,咱们出去转转,也见见一些平日经常往来的姐妹,以后总是要常见的!”

明硕一边说着,一边起身,面容亲和的拉着二白的手臂往外走。

七娘一怔,和二白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明所以。

明硕今天过来,一番假意惺惺的示好难道就是为了带她出去?

然后带到荒无人烟的地方灭口?

因为不知道明硕到底想做什么,二白竟有些莫名的兴奋,开心的跟了上去。

果子从屋里追出来,喊道,“小姐、小姐,你去哪,还没吃饭呢!”

雀儿回身瞪了她一眼,“我们郡主还能让你们小姐饿着?”

果子毫不示弱的瞪回去,“我跟我们小姐说话,你算哪根葱?”

雀儿气怔了一下,扭身回过头去。

七娘把果子手上的蒲扇接过来,道,“跟着掌柜,看看她们做什么!”

“好!”果子应了声,一溜小跑追上去。

等她出门的时候,二白和明硕已经上了马车,雀儿坐在车沿上,见果子追出来,急声吩咐车夫道,“快走,快点走!”

车夫不知道怎么回事,慌忙打马掉头。

马车刚一动,果子抓着车壁噌的跳了上去,正正坐在雀儿腿上。

“啊!”雀儿大叫一声,疼的脸色发白,使劲的往下推果子,“下去,下去,果然是野蛮的乡下人!”

果子从她腿上下来,故意往座位中间挤,嗤笑道,“我是乡下人,你离我远点,别靠的那么近!”

赶车的座位上本就狭窄,坐了车夫,又坐了两个人,顿时更加拥挤,果子一挤,雀儿就挨在了车夫身上,顿时闻到一股汗臭味,偏偏还半分动不了。

雀儿又羞又窘又气,嫌弃的挥着娟帕动来动去,“你往边上靠!”

果子越发往中间的挤,几乎要把雀儿整个人挤到车夫怀里去。

那车夫本是个三旬上下的汉子,黑面体壮,短裤短衫的打扮,身旁软香如玉的身子在身上磨蹭,不觉也红了脸,憨笑着也偷摸着往中间挤。

雀儿分毫动弹不得,她本是侯府小姐的贴身丫鬟,比平常人家的小姐都贵气,何曾让男子近过身,再加上令人作呕的气味,几乎气晕过去。

刚要再推搡果子,就听后面雕花车门里传来一声冷斥,“是谁老动来动去的,马车再晃一下,本郡主就把她扔下去!”

雀儿身子一僵,顿时不敢再动。

果子脸上笑的越发得意,提高了声音道,“小丫鬟,你家主子说你呢,听到没有,不许再动了!”

雀儿满脸通红,身体紧绷着,只觉挨着车夫的半边身子难受之极,恨不得真的被明硕踹下车去,一路上坐立难安,羞愤欲死。

而旁边果子却惬意的晃着两条腿,欣赏着街道两侧的景色,还欢快的哼上歌。

车厢里,二白坐在一团软枕锦被赏,听到果子的哼歌,也不由的弯了弯唇角,她的丫鬟她自己都得让三分,何况别人!

方才明硕在院子里的和颜悦色似乎就为了把二白诳上车,此时二白上来了,又恢复了她高贵清冷的郡主架势,歪歪倚着靠枕假寐。

二白坐在背光的纱帐下,灵动清俊的面孔看上去有些晦暗不明,她眸子落在明硕的脸上,目光清凉如水,那水若古井无波,却又渗人肌骨。

不过一瞬,二白眼中的冷意尽褪,又恢复了之前的炯澈,托腮含笑的看着车窗外。

第二卷017 发生章节名私逃事件

马车在一处河岸边停下,雀儿忍了一路,不待车停稳,越过果子提着裙摆便跳了下去,落了地忙拂了拂身,长长松了口气。

果子双眼晶亮,嬉笑的看着她,“我不是看错了吧,身份尊贵的上京丫鬟怎么会做出这种乡下人的野蛮动作!”

雀儿咬牙瞪着她,眼里恨不得飞出两把刀来。

车门一响,她立刻转头,换了副恭敬的神色,上前搀扶明硕下车。

二白也不用果子扶,出了马车,顿觉一股清风扑面而来,抬眸看去,只见不远处是一条宽河,河水波光粼粼,澄澈碧清,上面大小船只穿梭,各种号子声和女子的笑声软语在河面上飘荡,一片古朴怡人的清爽之气。

两岸绿柳成荫,浓绿浅影,随风摇曳,似上京的女子般,高贵而优雅。

此时岸边上听着一艘画舫,飞檐画壁,雕柱轩窗,上下三层,装饰华丽,极为壮观。

不待几人走近,船沿上突然围过来一群女子,只听有人娇声喊道,“是明硕郡主来了!”

随即一片回应声,

“来了吗,在哪里?”

“看到了,是郡主来了!”

一片莺声燕语,香风飘荡,二白抬头看着那群女人怔了怔,要不是明硕跟着,还以为自己进了怡红院。

“郡主!您总算来,可让我们一番好等!”有人已经踩着踏板迎上来。

说罢那女子挑眉看向二白,问道,“郡主还带了人来,这位小姐面生的很,之前怎的不曾见过?”

此话一落,众人纷纷围上来,看好戏似的盯着二白,若是平常人家不出闺阁的小姐,被这些看着也能羞晕过去。

二白比明硕高半个头,容颜清美精致,身姿绰约,被众人围观竟依旧面色从容淡定,竟不似一般女子。

明硕扯着唇角笑了笑,“一个远房的亲戚,来上京玩两日,大家定要帮我好好、招待!”

众人会意,对着明硕会心一笑,纷纷附和,“郡主放心便是,既是郡主的亲戚,我们自然好生照顾!”

说罢,簇拥着明硕和二白往船上走去。

二白见此心中已经了然,明硕这是带着上京贵族小姐天团来刁难她了,嘴角瞥出一抹玩味的笑,眉眼声波。

果子也是在潇湘馆长起来的,平时见的人多了,自然也不害怕,只是趁人不注意时拉了拉二白的衣袖,小声道,“小姐,我觉得这些人来者不善,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转而又想道,她都已经看出来,她家小姐更是早已明白。

二白眼眸清澈,打趣的看着她,“不错啊!果子,都会用成语了呢,不白和胡昊生在一起!”

果子脸上一红,皱眉嗔道,“小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什么时候?”二白浅笑的眼眸中划过一抹冷意,“她们总不至于把咱俩吃了!”

上了船后,明硕向二白一一介绍这些衣衫华丽的女子,

“这冯侍郎家三小姐,冯琴,冯小姐!”

“这是李御史家的二小姐,李玉如。”

“这是明威将军家的四小姐,许嬛,许小姐!”

…。

一圈介绍下来,总之都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虽有嫡有庶,却没有一个是平民女子。

二白浅笑点头,并无半分自惭形秽之意。

明硕暗哼一声,扫了身后雀儿一眼。

雀儿立刻上前一步,脆声道,“今日明硕郡主包了这船舫,船上都是女子,各位小姐不必拘束,定要尽兴才是!”

这些女子笑着道谢,有几人围着明硕在船头坐着喝茶赏景,其她的人各自散开去玩了。

船身轻轻晃动,分萍拂水,向着河中央缓缓驶去。

入了河心,景色更盛,忘眼看去,两岸楼阁毗邻,轩窗临水,金粉楼台,一派繁华昌盛之景。河面上画舫如织,十里珠帘,莺歌燕语和着丝丝缕缕的丝竹声随着清风而来,另人心旷神怡。

大燕国的繁荣,仅这一角,已可窥一斑。

果子都不禁被这秀丽而壮观的景色所震撼,痴痴的道,“这景色真好看!”

站在明硕身后的雀儿撇了撇嘴,轻嘲道,“那是当然,这是上京,咱大燕国的京都,怎么是一般乡野小城可比的?”

果子转眼过来,天真的道,“景致是好,就是不知哪里总飘过来一阵臭气,你闻到没有?”

雀儿使劲嗅了嗅,瘪嘴道,“没有!”

“等你说完话就有了,你再闻闻!”

雀儿刚要再仔细闻,立刻醒过神来,双目圆瞪,狠狠瞥了果子一眼。

明硕轻咳一声,将茶盏放在木几上,眼神瞟了瞟对面。

随即一着绿色撒花烟罗衫,头梳飞云鬓的圆脸少女转眸看向二白,轻笑细声问道,“锦姑娘是打哪里来啊,既是侯府的亲戚,府上想必也是做官的吧?”

二白慵懒的倚着靠背,端着茶盏慢饮赏景,闻言淡笑一声,“我们是香苏来的,我只有一个娘亲,家里是开红娘馆的!”

她话音一落,四周顿时响起一片夸张的抽气声,甚至有人开始捂嘴嬉笑,看二白的目光也渐渐轻视。

另一位李家小姐以帕掩唇,笑道,“香苏啊,听说是个好地方,不过既然是侯府的亲戚,好歹也要是个知府县令,怎么做的却是下九流的差事!”

说罢故意“呀”了一声,做出失语的表情,笑道,“我这人有口无心,一向心直口快,锦姑娘不要见怪啊!”

明硕端着茶,掩饰不住眼中的得意,暗暗瞥着二白,她今日便是故意要让她出丑,知难而退,让她明白,自己和蓝玉臣身份悬殊,及早退亲最好!

二白面色不变,看着那女子,勾唇笑道,“像心直口快、有口无心这类病症其实最好治了,我这里便有个祖传秘方,李小姐想不想知道?”

李小姐眸子转了转,顺着二白的话问下去,“哦,原来这个有法子治,锦姑娘不妨说来听听!”

“其实很简单的方子,用的药也平常!”二白嫩白的脸上挂着浅笑,语气认真,“黄莲三钱、金银花钱、陈皮两钱、茯苓和半夏各三钱,三碗水熬成一碗,刚出锅便喝下去,一副药就见效!”

那李小姐听的一愣,坐她旁边的女子惊愕的问道,“前面的都好办,只是刚出锅的药还滚烫怎么喝?不是把嘴都烫肿了?”

“对啊!”二白点头,“唇舌都肿了,说不了话了,岂不是就把这毛病治了,而且以后以后就算好了,再想心直口快自己都注意了!”

“噗嗤!”

二白的话还未落,围坐的人里就由人忍不住轻笑出声,笑出来才想起此时的笑十分不合时宜,忙低头掩唇,掩饰过去。

第二卷018 多才多艺的果子

那李小姐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一口气憋在胸口,讷讷说不出话来。

二白又笑着添了一句,“若真治好了,李小姐不要忘了谢我才是!”

李小姐冷哼一声,拂袖起身走了。

明硕脸上也有几分不好看,淡声道,“李小姐平时说话本就爱开玩笑,锦姑娘何必当真?”

二白抿了抿唇,正色道,“我并未当真,只是为她的无知感到遗憾罢了!”

“哦?”明硕眼角瞥过来,“她怎么无知了?”

“她方才说红娘是下九流的行当,可是她若出嫁岂不是也需媒妁之言,她用着红娘还要贬低红娘,难道不是也贬低了自己。世上若无红娘,所有的闺阁小姐出嫁都要自己找上门或者与男子私奔,众位想想,那成了什么?”二白声音清楚,口齿清晰,一番话说的不紧不慢,却是落地有声。

没有媒妁之言,便是不守礼教,受人唾弃。

众人听的面色涨红,半晌无人答话,忙转开话题继续闲聊其他。

明硕和雀儿对视一眼,目光微沉。

此时隔壁有船舫经过,淡淡琴声随风飘过来,悠扬婉转,赏心悦耳。

方才最先开口问话的圆脸女子又嘻嘻笑道,“这琴声好精妙,不知是何人所弹?”

一粉衣女子凑过来,回道,“看那船舫应该是翡翠阁的,大概是鸳鸯在抚琴吧,这鸳鸯虽是风尘女子,却是能歌善舞,琴技超群,着实另人不敢小看!”

此话一出,众人倾慕者有之,鄙视者有之,甚至可以听到有人小声讽道,“弹的再好也是个低贱之人!”

圆脸女子回头看向二白,一脸温和的笑容,观之可亲,“锦姑娘既然生在香苏那样地杰人灵的地方,自然也才艺出众,今日初见,可否给我们展示一二,让我等也长长见识!”

其她人也忙附和,“锦姑娘谈吐不凡,必然有让人称赞的才艺,让我们瞧瞧吧!”

更有人道,“和鸳鸯比一下,看看谁更技高一筹!”

…。

果子气的脸色青白,她们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变着法的折辱她家小姐,若真是有什么才艺,现在展示不就是真的自比风尘女子,若无才艺,便还不如风尘女子。

故意的让人进退两难!

“我们小姐就算有才艺,也不是供人取乐的!”果子冷声道了一句。

那圆脸女子也不以为杵,露出无辜天真的表情,“我们并没有拿锦姑娘取乐,只是真诚讨教,怎么,是我强人所难了吗?”

众人顿时发出一片嬉笑声。

二白待她们笑完,才目露忧伤,45°仰望天空,故作风轻云淡的道,“没有知音,我已经许久不曾抚琴了,手生的很,但我这丫鬟却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诸位若真有兴趣,便让她弹上一曲为大家助兴吧!”

丫鬟?

众女子纷纷抬头看向站在二白身后的果子,目光立刻变的索然,又带着微微的不屑。

一个丫鬟能有什么琴技?

果子却眨了眨眼,恭敬的回道,“是!”

明硕不快的道,“锦姑娘,今日这样多人,不是闹玩的,若丢了人,本郡主可不替你担着!”

二白耸了耸肩,“我自己的丫鬟,自然不需要郡主担待什么。”

果子的确会抚琴,她自幼无父无母,在来潇湘馆之前是被香苏城内的一个琴师抚养长大的,教了她几年的琴艺,后来琴师亡故,十岁的果子抱着一把木琴四处讨生活,每当遇到招伙计的店铺,果子进去问,开口先说一句,“我会抚琴,其他的什么都会干!”

只是她太小了,店铺里都是搬运的苦力活,没人肯收她。

后来便遇到了二白。

那时月娘还在,问二白,要不要给你找个小姑娘作伴?

二白看着瘦弱可怜的果子,一边上下打量,一边笑道,“看上去还有几分姿色,又懂琴,留着吧,养个几年,卖到怡红院也能卖个好价钱!”

果子笨一些却不傻,一听这话拔腿就跑。

还是月娘又给追回来,好一顿安抚解释,才把果子留下。

后来果子做了二白小丫鬟,平日里闲了还会把那把木琴找出来弹上一曲,或者二白闷了,给她弹个曲子解闷。

只是跟着这么个主子,慢慢的也惫懒了。

不想今日,竟派上了用场。

果子也不扭捏,大方落座,手按在古琴上,娇俏问道,“小姐,你想听什么?”

她是弹给她们小姐听的!

“那便是醉渔唱晚吧!”

“好咧!”

这首曲子琴音中的经典,前世二白只听过一次便一直难忘,后来断断续续的轻哼给果子听,果子一点点收集便谱了曲。

果子端正坐姿,目光落在琴上,无端便多了几分痴迷和柔情,素指轻挑,第一个琴音从她手指尖跃然而出。

船上渐渐安静下来,本在远处游玩的几人闻音也全部围了过来,本以为是哪家小姐弹琴,待看到果子,顿时都是一怔。

这首曲子曲音精妙,妙趣横生,桃花流水,烟波轻纱,似就在眼前,看那渔翁醉意朦胧,潇洒惬意,更生向往。

众人从轻视不屑到惊讶,到露出痴迷之态,寂静无声,只闻琴声袅袅。

连旁边画舫上的琴也突然戛然而止,似自惭形秽,再不敢同奏。

良久,一曲罢,果子起身对着二白微微行礼,恭敬的退到她身后。

众人醒来,皆惊愕的看着她,圆脸女子一副自谦的表情,语气比方才多了几分真诚,“不曾想一个小丫鬟竟有如此高的琴艺,今日、果然是开了眼界!”

这首曲子本就精妙,即便是普通琴者也能弹出不凡的音律来。

果子抬眉一笑,“我琴技疏浅,主要是曲子谱的好!”

众女子中有痴琴者,立刻上前急声问道,“这是何人谱的曲?”

“我们小姐啊!”果子脆声答了一句。

众人皆惊,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二白,渐渐露出敬仰倾慕之色,更有人激动的道,“锦姑娘,你琴艺这般高超,可否在上京多留两日,多多指教我们一番。”

其他人也涌上来,将二白围住,纷纷要求二白去府上作客。

二白老脸一红,谦虚回应,“好说、好说!”

见众女子这样恭维二白,明硕气的脸色一阵阵发白,手指紧紧搅着娟帕,抬眸瞪了圆脸女子一眼,那女子低下头去,却是有些不忿,自己也是按照明硕的吩咐说话,怎么错了?

怪就怪她们自己低估了这个锦二白!

白白让人出了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