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女儿已等的太久了!”

过去的九年,每一天她都迫不及待,到了如今反而冷静了下来,因为她知道,一步都错不得。

二白重新跪在地上,身体深深的伏下去,闭上眼睛,声音很轻,却每一个字都似有鲜血沁出来,

“母亲,女儿承诺的十年之期定不会改,一年之内,女儿必拿明府所有人的人头来祭拜您!”

纸钱燃烧的火光一点点熄灭,屋内又恢复了清冷寂静,片刻后,二白才起身。

她转身往屏风后走,那里还有一个木门,拉开后,豁然便看到了夜空。

木门外是一片林子,二白走出去,站在栏杆前,手放在唇下吹了一声口哨,清音嘹亮,在林子徘徊回响。

几乎是同时,林子里一阵簌簌声响,黑暗中,数十只通体雪白的信鸽飞过来,似雪片在夜色中纷飞,极快的滑过长空,落在二白周身。

叽叽喳喳一阵低鸣,很快又安静了下来,漆黑的眼珠叽里咕噜,都瞪着二白,似是极兴奋。

二白看着她的这些宝贝抿唇笑了笑,伸手抚了抚落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最大的,歪头俏声道,“我不在,有没有乖乖的?”

“咕咕咕”

信鸽一阵低叫,似回应二白的话。

二白点了点头,伸出一只手臂,很快有七八只从树枝上飞下来,落在她手臂上。

腿上的信筒里都是满的。

二白一个个拆开来看,时而眉头轻皱,时而满意的轻笑,片刻后,信已全部都看完,手臂一震,那些信鸽又纷纷飞了回去。

“过几日我先出发,到了上京后,我会给你们消息,你们分批飞来上京,路上注意安全,不要被猎手发现?懂吗?”二白站在木栏上,身姿挺直,素白的脸上带着清浅的笑,缓缓的对着那些信鸽说道。

那些信鸽叽叽咕咕立刻低声叫起来。

二白点了点头,转身入了身后木门,身后那些信鸽也扑簌簌飞入山林中,转瞬间便不见了踪迹。

二白进了屋子,将手里的信纸扔在火盆里,盆里火刚刚熄灭,只剩零零星星的火点闪烁,遇到那些信纸,顿时又燃烧起来。

“母亲,过两日女儿来带您启程。”

二白轻轻道了一句,看着那些信纸烧完变成灰烬,转身进了甬道。

从书架后出来,二白换了寝衣躺在床上,月色下她双目澄明,若皎月般清亮迥澈。

九年的等待,实在已经太久了,久到那些人早已忘了自己曾经做过什么,久到他们已心安理得享受荣华富贵,久到代替她们的人都已经以为自己是真的。

可是,她一天一刻都不曾忘记!

然而到了今日,她已经不急了,一刀致死太痛快,怎及凌迟来的绝望和痛苦!

月光疏淡,透过窗子洒下满地清辉,少女脸色透白,长睫如扇,遮住里面的幽幽冷意,缓缓闭上眼睛。

不过两三日,乔妈身体已好了许多,偶然已经可以下床去院子里晒晒太阳。

二白也开始准备带着馆里红娘进京。

潇湘馆有十六个红娘是没有家室的女子,孤苦无依被二白收留,听说二白要去上京,全部都要求跟着一起去。

还有二十多个人是香苏本地有丈夫和孩子的,自然舍不得离开,留下来继续呆在潇湘馆。

依旧是七娘跟着去上京,九娘留在香苏这边照应。

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回,大家在一起共事几年,诸多不舍,还好,去上京的新鲜略略冲淡了离别的愁绪。

启程那日,乔妈早早的起床为二白做饭,特意给她做了红烧肉,又做了许多路上吃的东西,一直忙到天亮。

看着二白吃饭时,忍不住偷偷掉泪,惹的二白眼眶也跟着红了几次。

因为去的红娘不少,即便一切从简,马车也有五六辆。

知道二白要把潇湘馆开到上京去了,邻居纷纷来送行,将门前的街道挤的满满当当。

果子和胡昊生藏在角落里依依惜别,回来的时候眼睛肿的像是核桃。

二白替她摸了摸眼泪,笑道,“让你留下还不乐意,瞧瞧哭的这可怜样子!要不本掌柜的做主,让你嫁给胡昊生做胡夫人好不好?”

果子摸着眼泪摇头,抽泣道,“小姐一日不嫁,我便不嫁!”

二白挑眉,“你这话说的早了点,我要是一辈子都不嫁人呢?”

“那我也一辈子都不嫁!”

“傻妮子!”二白勾了勾她鼻子,思忖道,“若有机会,我替你向君烨求个情,让他把胡昊生调到上京去,做个京官,成全你们这对小鸳鸯。”

“真的?”果子还含着泪的眼睛立刻一亮,抬头看着二白调笑的神情脸上立刻一红,“小姐竟戏弄我,不理你了!”

这样说着,脸上却带了笑,扭身帮着其他红娘去搬行李了。

九娘上前,伸开双臂抱了抱二白的肩膀,淡笑道,“二白,一路保重!”

“是,潇湘馆和乔妈乔伯就交给九娘了!”二白郑重笑道。

“放心就是。”她语气顿了顿,目光真挚的道,“二白,谢谢你当年留我在潇湘馆,这么多年,你是我的妹妹,是我的掌柜,不管以后我还在不在这里,都不会忘记你!”

“九娘要去哪?”二白问道。

“我妹妹那里,夫君出门做生意,她一个人照看不过来,想要让我去帮忙,我还没答应。不过暂时不会离开的,潇湘馆这里我会照应好的!”

九娘在馆里已经呆了两三年,人虽然总是淡淡的,看上去有些冷,但为人真诚,不争不喧,将每一件事都处置妥帖,馆里每个人对她都很敬重,突然之间说离开,二白也生了许多不舍,

“希望我下次回来的时候,九娘还在。”

“好,我等着你!”

九娘拍了拍二白的肩膀笑道,“好了,去和乔妈说几句话吧,她最是舍不得你了!”

“嗯!”

乔妈一直站在人群后面,看着二白忙来忙去,和众人道别,她不断的拿衣角拭泪,总觉得二白这一走,就不会回来了似的。

“乔妈!”二白张开双手,紧紧抱住她。

“嗳!我的二白!”乔妈哽了一声,眼泪直涌。

“乔妈,别难过,你一哭我也要跟着哭了。也许上京里混不下去,过段时间我就回来了!”二白红着眼眶给她擦泪。

“好、好,不哭,到了以后记得给乔妈写信!”

“我记住了,您保重身体,我走了!”二白抿唇笑着,眼中泪光闪烁。

“嗯,走吧!”

二白又抱了抱乔妈,深吸了口气,转身往马车上走。

行李都已经安置妥当,同去上京的红娘也都已经上了车,坐在马车里和送别的人道别。

太阳已经升起,朝霞万丈,车轮滚滚而行,五六辆马车排成一排,从潇湘馆门口启程。

一直走了很远,出了长街向城门的方向拐,二白回头看去,见乔妈和九娘带着馆里的红娘还站在门口招手。

放下车帘,二白接过七娘递过来的淡茶,仰头喝了一口,将喉中哽塞一起吞下。

出了香苏城,远远的就看到前面一辆黑色楠木马车停在路边上,见到二白的马车过来,才开始重新上路。

君烨这次来香苏没有惊动任何人,来的无人知晓,走的也悄无声息。

七娘看着前面的马车,对着二白挑了挑眉。

二白脸上一红,假装若无其事的看窗外的风景。

车队一路沿着官道行驶,过了十里亭,前面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很快亓炎从前面过来,走到二白的马车前,垂眸淡声道,“锦姑娘,公子让你过去。”

七娘轻笑了一声,美目轻转,脸上尽是戏谑的笑。

二白面色平淡,“有事吗?”

“公子说,和您研究一下某本书上的内容。”亓炎声音波澜不惊,说的认真。

二白却霎时红了脸,皱眉瞥了一眼前面的马车。

果子探过身来,道,“君公子这样好学?在路上也不忘读书。”

二白轻咳了一声,一把将果子推回车里,淡声回道,“劳烦亓侍卫回你们公子,我才学疏浅,不及君公子,不敢一起探讨。”

亓炎满脸黑线,仍旧硬着头皮,一脸淡然,“公子说、此书必须要和锦姑娘一起研究,方可、进步!”

“这是什么学文,还要两个人一起研究?”

果子又好奇的探出头来,然后被二白再次按了回去。

“告诉你家公子,我累了,研究不了!”二白咬牙切齿的道。

“请锦姑娘下车吧,不要耽搁了行程!”亓炎坚持的道。

“小姐,既然君公子诚心邀请您去研究,您就过去吧!”果子也跟着劝道。

自知道君烨可以将胡昊生调到上京之后,果子对君烨的态度正急速转变中,很狗腿的把自家主子卖了。

二白瞪她一眼,“边去!”

七娘在一旁看热闹,嗤嗤的笑。

“锦姑娘,后面的马车都等着呢!”亓炎再次淡声提醒道。

僵持了一会,二白扬天轻叹,一脸视死如归的下了车。

二白上了前面的马车,很快马蹄声响起,车队再次启程。

再次上路不久,果子正探出头去百无聊赖看路边风景,突然看着前面马车发怔,回头对着七娘天真的笑道,

“七娘,你看君公子的马车晃的这样厉害,他们那个侍卫是怎么赶车的,竟还不如我们的车夫赶的稳。”

七娘正绣一副蝶戏莲花图,闻言一怔,掀开车帘往前看了看,顿时噗嗤一笑,用绣架打了一个果子的头,“你这个蠢妮子!”

说罢吩咐车夫慢一点,和前面隔开一段距离。

她们一慢,跟在后面的五辆马车也跟着慢下来。

隔得远了,似还能听到从前面马车里传来的低低喃语,

“君烨,等一下!”二白低喘着急声道。

“这个时候你跟我说等?”男人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

马车剧烈的晃了一下,随即渐渐平稳下来。

“快、说!什么事?”

“你的、鸟,在偷听。”

“嗯?它明明在鸟穴里呆着。”男人的声音极低,极哑。

女子似怒了,不知咬在君烨哪里,立刻听到他发出一声闷哼,随即立在车顶上的某鸟抖了一下,炸翅远远飞开。

车身又开始晃…。

女子的声音断断断续,“君、烨,书翻几页?快、点…。”

“别急,从第一页开始、一遍遍研究!”

“不要,我好累!”

“昨晚明明放你回去休息。”

“你这个禽兽!”

明明是把她翻来覆去折腾了几遍才放她回去,现在大白天又已经忍不住,简直不让人活了!

女子带着哭腔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许久,男人性感沙哑的声音似覆在她耳边上,低低的道,“二白,我对你上瘾了,怎么办?”

女子低喘了一声,之后再无人说话,只剩暧昧的喘息被风吹散,久久未息。

------题外话------

捂脸,第二卷以污结束,嫌弃的妞放心哈,后面真的没有了…。十二自己都不信…。但是减少是一定的!

01 醒悟的君二爷

夜里,车队进了恭州城落脚,停好了马车进客栈时,果子正看到君烨抱着她家小姐往楼上走。

二白整个人窝在君烨怀里,似乎已经睡着了。

进了房间,君烨将二白往床上一放,便见她缓缓睁开了眼。

“醒了,要不要先洗个澡?”君烨把她揽在怀里,轻吻她的额头。

二白抬头往窗外看了看,见天已经黑了,懒懒的不想起身,伸臂抱住他,闭着眼睛点头。

客栈里小二早早便已经放好了洗澡水,君烨抱着她走过去,帮她除了衣衫,仔细替她清洗。

二白趴在浴桶木沿上,心安理得的享受君大公子的侍奉。

清澈的水下,少女皮肤光滑细腻,凹凸有致,男人自然也侍奉的甘之若饴。

洗了澡,再吃了晚饭后天已经黑透了。

二白反而没了困意,见城中灯火阑珊,突然来了兴致,想出去走走。

夏末初秋,夜空高远,夜风凉爽。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桂子的香气,悠远香腻,和着暖风,另人心旷神怡。

街上行人已经很少,小摊也开始收拾回家,只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大概觉得夜色很好,舍不得归家,还在街上慢行。

古老的小城,点点灯火,炊烟袅袅,将夜色点缀的越发静谧安详。

走了不远,二白见路边一老妇人正在卖簪花,那簪花是用现摘的木槿花做的,以一种特殊的竹子细细打磨后做簪挺。

二白看着喜欢,拿了一朵别再头上,抬头刚要问君烨好看吗,便见周围几个年轻的女子正看着她笑。

二白此时才发现,那些女子将簪花都别在衣领上,似是一种特殊的民俗装饰。

她顿时有些尴尬。

老妇人却慈和的笑道,“姑娘戴着真好看!”

君烨扬唇浅笑,将银子放在老妇人手里,拉着他的女人走了。

走了几步,二白吐了吐舌,伸手要把那簪花摘下来,

“好丢人!”

君烨伸手挡了一下,温淡笑道,“别,很好看!”

长街繁花下,男人眸子迥澈清亮,若月下清泉,宠溺的看着女子。

二白笑了笑,放下手,戴着头上的簪花招摇过市。

君烨紧紧握着她的手,缓缓慢行。

街上行人越来越少,月光朦胧,似薄雾氤氲在周身,两侧楼阁灯火幽幽,夜色缥缈而清寂。

二白突然间有些贪恋这样平静的感觉,和身边的男人一直这样牵着手走到雪染鬓发。

她会记得的,会将这一刻深深的刻在心里,在将来的某一日,偷偷拿出来想念和回味。

回到客栈的时候已是深夜,进门时,二白看到一辆马车风尘仆仆的赶过来。

客栈小二上前牵马,随即,车门打开,几个女眷自车上下来,头上戴着风帽,坐了一天的马车大概已经累极,匆匆往客栈里走。

门前灯火昏暗,几人头上轻纱遮面,未注意到要进门的二白和君烨两人,然而风掀起风帽的那一刻,二白却看的清楚,那女眷是赵王府留在香苏的妾室。

走在前面被丫鬟搀扶着的窈窕女子,正是赵姝。

看他们的样子,似是要回上京。

待她们上了楼,二白弯眼笑了笑,挑眉看向君烨,“真是好巧啊,要不要本红娘再给大司马说个媒,让大司马今夜一度春晓?”

重重光晕将男人清俊的眉眼晃的有几分高深莫测,他薄唇抿起似笑非笑的弧度,俯身低声道,“一度春晓不错,但本尊更中意小红娘。”

二白后退一步,目光戒备,看着的似乎是一只恶狼,然后转身便往客栈里跑,

“今晚我要和果子睡!”

男人不紧不慢的抬腿往楼上走,半垂的长眸看上去淡漠矜冷。

一炷香后,抱着因没找到房间的仍旧在在走廊里徘徊女子回房。

然后,随了她的心愿,一度春晓。

二十天后,看到上京的城门时,那本风月录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果真被君烨已经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研究了一遍。

进了城门时已经是傍晚,君烨抱着怀里昏昏欲睡的女子,低头在她唇上啄了啄,低声道,“这次来住到我府里,嗯?”

尾声性感蛊惑。

二白立刻打了个激灵醒了,“不要!”

“不要?”男人眯眸。

“我们又没成亲,我住到你府里算什么,我不去!”二白抗议。

住到他府里,等于就是进了狼窝,岂不是日夜不得消停,她没那么傻!

“没成亲,但二白还是本尊的贴身丫鬟,和主子住到一起难道有错?”男人说的理所当然。

二白几乎已经忘了那张卖身契,眸子一转,气定神闲的道,“我当初签的是一年,若没记错,已经快到期了吧,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丫鬟了!”

“一年?”男人唇角勾着恶劣的笑,“本尊明明记得是十年!”

二白一怔,瞪着他咬牙道,“你敢改卖身契?是不是十年到期以后,你再加一撇变成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