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儿立刻指着二白道,“奴婢看到了,是锦二白将明鸾公主推下水的。”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静了静。

明硕斜眼过来,高声问道,“雀儿,你可看的清楚?”

“是,奴婢方才想来给公主送茶,看的清清楚楚!”雀儿信誓旦旦的道,她身侧的桌子上果然放着两杯清茶。

而方才木栏前只有二白和明鸾两人,明鸾难道会自己掉下去?

慕容遇倏然抬头看向二白,“二白,真的是你?”

他之前便是怕二白会因为君烨而伤害明鸾才特意提醒过她,不曾想,今日她仍旧没安奈住。

二白瞥他一眼,默然不语。

明硕冷哼一声,“她必是嫉妒明鸾公主得君公子喜欢才下此毒手,还能有假?慕容世子难道忘了上次她对我下的毒手,还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出来的?”

韵儿更是扑过去,紧紧攥着二白的手腕道,目呲欲裂的道,“我们公主那么善良,并不曾伤害姑娘,姑娘为何这么狠心,要致我们公主于死地?”

二白手腕一痛,猛然甩手,怒道,“滚!”

韵儿脚下一个踉跄,重重的撞在船板上,惊呼一声,捂着头惨叫起来。

躺在君烨怀里的明鸾颤巍巍睁开眼睛,声音微弱,如秋风幽咽,“是韵儿吗?韵儿怎么了?”

“锦二白,你也太嚣张了!欲谋害公主,还敢出手伤人!”明硕冷喝一声,“来人,把锦二白抓起来,送进刑部大牢!”

守在四周的几个侍卫顿时应声上前,向着二白走去。

“谁敢动她?”

君烨突然沉声道了一句,他声音并不如何冷厉威严,只是气势太过强大,那些侍卫顿时停下来,再不敢往前一步。

“君公子,明鸾公主差点被锦二白害死,您还护着她?”明硕气不过,咬牙道了一句。

君烨深不见底的长眸扫过来,一言不发,幽沉冷澈。

明硕不由的后退了一步,面容虚白,眼神四下瞟了瞟,讷讷不敢再出声。

君烨命人拿了披风来,披在明鸾身上,低声问道,“鸾儿,你可看清,果真是二白将你推下水的?”

明鸾往他怀里瑟缩着身子,湿发贴在苍白的脸上,长睫颤颤,紧紧攥着君烨胸前的衣服,越发的娇怜不胜,

“我方才实在是害怕,并没看清。”明鸾抿着唇,柔声道,“即便是锦姑娘,我相信她也是无心的,你不要为难她。”

“哼!”听明鸾这样说,明硕又开始沉不住气,“无心的?谁能证明她是无心的?”

这句话却也是把二白推明鸾下水的事给坐实了。

“朕来证明如何?”

突然传来悦耳低缓的一声,众人转头,便见许多随从的簇拥下,男子一身暗红色流纹宽袍,一双桃花细眸,面容尊贵邪美,缓步走过来,浅浅在众人身上一扫,最后落在君烨怀中的女子身上,目光顿时幽若深井。

“皇上?”

明硕暗呼一声,眸子几次闪烁暗转。

船上所有人都是一惊,纷纷跪下去,

“参加皇上!”

君烨怀中还揽着不能起身的明鸾,只淡声道,“微臣见过皇上!”

燕昭宇脸上挂着无谓轻懒的笑,“都起来吧,朕今日是微服私访,没那么多礼数!”

说罢他长眸扫向明硕,“方才郡主说谁可以证明锦二白是无心的,恰好,朕可以证明。”

明硕嘴角牵强的扯出一抹笑,声音虽不甘,但态度不得不恭敬,“皇上何意?”

“朕方才就在对面那条船上,正好看到公主和二白在对面,朕看的清楚,是公主滑了脚,自己落水的,和二白并无干系!”

燕昭宇轻描淡写的说完,转眸看向明鸾,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公主,可还好?”

明鸾抬眸看他一眼,极快的转开目光,“多谢皇上关心,已经无碍了!”

燕昭宇替二白的开脱,让所有人都有些不解。

他不是更应该偏爱明鸾才是。

难道真如传言中所说,皇上荒淫无道,痴迷后宫,早已不在意明鸾了。

慕容遇在燕昭宇和二白身上扫了扫,垂眸皱眉,这丫头什么时候和皇上认识的?

收了君烨,如今看来和皇上也交情不浅,她也太神通广大了些。

君烨脸色却有些沉,凤眸微微挑起,看了二白一眼,晦暗难测。

“皇上,明鸾可是和您一起长大的,您怎么向着外人?”明硕不忿的道。

“朕只是说了实情而已!”燕昭宇唇角噙笑,瞟向明硕,“郡主觉得朕在撒谎?”

“臣女不敢!”明硕低下头去,她纵然不甘,也不敢再放肆,只恨锦二白总有贵人相助,一双眼睛刀子似往二白身上瞟,似要将她剐一层肉下来。

明鸾此时也道,“我当时实在是心慌,现在想来的确是我自己不小心滑下去的,和锦姑娘无关。”

君烨点了点头,“你身上的衣服都湿了,让下人带着你去换衣服吧!”

明鸾泛白的手指紧紧抓着君烨的衣服,软声道,“烨,我身上没有力气,你送我去好不好?”

船舱里有女眷休息的房间,里面也有另备的衣衫。

君烨抬头看了看二白,见她垂眸不知在想什么,怀中女子似是冷的厉害,微微颤抖,唇色已发青,他淡淡点头,“好!”

说罢,起身,抱着明鸾往船舱里走。

还倒在一旁的丫鬟韵儿见状也忙跟了上去。

燕昭宇桃花眸中藏着暗光,落在窝在君烨怀中的女子身上,幽光如晦,变幻莫测,良久才强迫自己挪开目光。

两人一走,气氛静默下来,突然便有几分尴尬。

慕容遇走到二白面前,低声道,“抱歉,二白!”

他刚才有一刹那的确怀疑过二白,但他从未想将她怎么样。

似乎,对于二白,他和君烨一样,都有一种莫名的宽容。

二白眼眸清澈,摇了摇头,轻嗤一声,“不怪你!”

只怪她自己,明明已经知道,仍旧未防备,以为那人无论如何都会信她。

燕昭宇走过来,安抚的摸了摸她头顶,“有没有吓到?”

“是啊,你竟然是皇上,的确吓了我一跳!”二白晶亮的眼睛弯着,半真半假的笑道。

“有吗?”燕昭宇邪邪挑着长眸,勾唇抿笑,“朕怎么没看出来你有半分惶恐?连惊讶的都没发现。”

两人向着船尾僻静的地方走,二白仰头问道,“皇上为什么帮我?”

她方才就站在船头,对面的船上有没有燕昭宇,她看的很清楚。

“因为朕相信你不会耍这种小伎俩。”燕昭宇确定的道。

二白耸了耸肩,“难道你忘了我烧蒋得城库房的事了。”

她的确,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如果时间倒回,也许她真的会亲自动手把明鸾推下去。

那样,这戏就更真了些。

“那不一样!”燕昭宇低眉轻笑,“而且朕也不愿鸾儿被明硕利用。”

二白挑眉看着他,嘴角挂了抹玩味的笑,他倒是看的明白。

“戏演完了,我也该回家了。皇上呢?要等着明鸾公主出来吗?”

“不了。”燕昭宇一双妙目微微一暗,滑过不易察觉的落寞,“鸾儿她、似乎快把朕忘干净了。”

他们九年不曾见面,方才他出现的那一刹那,她看了他一眼便垂下头去,眼睛里没有任何的惊喜,也许是吓坏了,所以连他也不认得了。

他真的不能再等下去了,他不能等到她将他全部都忘记了再出现在她身边。

“那我们一起走?”二白挑起眉梢。

“好!”

二白谁也没打招呼,和燕昭宇绕过船尾向着甲板上走。

远远的便看到君烨站在下船的地方,沉淡看着走过来的两个人,对着二白道,“过来!”

二白脚步迟疑了一下,缓步过去,笑道,“不陪着明鸾公主了吗?”

君烨一个使力便将她拉进怀里,眼尾挑起淡淡冷意,唇角仍然挂着浅笑,捏了捏二白的精致的下颚,“别吃醋,本尊只属于你一个人的!”

说罢他抬眸看向燕昭宇,淡声道,“多谢皇上方才为二白解释。”

燕昭宇眼中滑过一抹意外,风轻云淡的道,“大司马客气了,毕竟二白的确是无辜的,朕只是不愿她被冤枉而已。”

原来,锦二白是他的人!

这个他到不曾想到,他本应该高兴的,如果君烨有了喜欢的女子,那鸾儿回到他身边的可能就更大了些。

可是不知为何,看到君烨已占有的姿势将二白搂在怀里,他胸口竟有些窒闷,连笑都有些牵强。

“那微臣先告退了!”

君烨微一颔首,紧紧牵着二白的手,缓步往船下走去。

二白回眸笑道,“皇上,再见!”

手掌立刻一紧,紧的发疼,二白低呼了一声,抬眸看向一脸沉淡的男人。

男人清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言不发,只是走的更快了些。

他腿本就长,迈的步子也比她大,现在又刻意加快脚步,二白要小跑才能跟上。

不由的叹气,他将别的女人抱在怀里都不许她吃醋,她不过打个招呼便要看他脸色。

这男人越发要不得了!

回到锦园后门,马车停下来,君府低头吻了吻二白的额头,温淡笑道,“今天累了吗?回去早点休息。”

已经是傍晚,夕阳余晖入内,男人俊颜隐在暗光下,冷峻高华中带着一点高深莫测的模糊。

二白点了点头,转身下了马车。

抬步方要往后门里走,她突然又回头问道,“君烨,你相信是我推的明鸾吗?”

君烨唇角噙着抹纵容的笑,低低道,“是不是你,都没关系。”

二白耸了耸肩,轻撩起眉梢笑了笑,转身进了院子。

身后车轮滚滚,马蹄声响,渐渐远去。

沉沉暮光下,二白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去,男人的话告诉她,不管她做了什么,他都可以包容,都可以不在意,仿似将她宠到了极致。

可是,每晚都留下的男人,今夜竟然走了。

二白深吸了口气,夕阳被茂密的枝叶割的支离破碎,落在少女精致的脸上,一片幽暗的凉意。

005 弹指十年

第二日一早,天刚刚亮,锦园后门停了一辆马车。

乌木辕,汗血马,珠帘绫罗,奢华贵气。

一白面老仆自车上下来,进了锦园,问道,“锦姑娘,锦掌柜可是住在这里?”

刚刚起床在院子里做洒扫的小丫鬟忙点头,“是、是,您找我们掌柜的?”

“是的,劳烦通报一下!”

“您跟我来!”

小丫鬟带着他往里走,一直走到二白住的阁楼下,正看到果子端着水盆下来,忙上前道,“果子姐,有人找掌柜的。”

果子站在廊下,抬眼看来,稚气的眼中带着好奇,半晌才恍然,原来是经常跟着那个赵公子的老仆。

果子昨日未跟二白去游船,此时还不知赵宇的真实身份。

因二白和赵宇关系不错,果子对那老仆也分外客气,“您在花厅里先坐,我马上去叫我们小姐!”

二白刚刚起床,听果子说完,皱了皱眉,邱忠来做什么?

梳洗完,换了身薄衫,二白往楼下走。

“锦姑娘好!”

见二白下来,邱忠先起身问安。

“您客气,可是你们公子找我?”二白一身烟色长裙,头发高挽,清美俏丽,站在晨曦下,唇角抿着的笑意分外的灵动纯净。

邱忠低下头去,细声恭敬,“是,我们公子请锦姑娘去‘府上’做客,特意派老奴来接锦姑娘过去。”

二白黑眼珠一转,了然笑道,“好,我收拾一下,等下便和你去!”

“是,马车就停在院外,老奴在门外等着姑娘!”

二白和果子交代了几声,出门后跟着邱忠一路乘车穿过长街,往内城而去。

此时街上店铺刚刚开门,伙计进进出出,洒扫迎客,不少小摊贩已经挑了担子在街上摆摊,连声吆喝。

有做馄饨的,腾腾热气氤氲在晨雾里,香气诱人,一片晨起繁忙安逸的繁华景象。

二白坐在车里,淡淡的看着窗外,手掌不自觉的握紧了坐下裘锦,竟觉得这路这般漫长。

漫长到,走了九年,此刻方回。

漫长到,物是,却早已人非。

宫门开启,马车缓缓入内,车轮滚滚,马踏青石,走过长长的甬道,穿过重重宫殿,停在飞鸾宫外,邱忠上前道,

“锦姑娘,到了,请下车吧!”

二白垂下眸去,缓缓点头,半晌,才松开握紧的手心,起身,下了马车。

跟在邱忠身后,一路进去,不断有宫侍停下请安,

“奴才见过邱总管!”

“奴才见过邱总管!”

邱忠只淡淡点头,一张沉面上波澜不惊,脚下不停,带着二白一路穿花拂柳,过白玉桥,穿红木廊,经重重锦阁高殿,停在一湖上水榭外,方停下,对着亭中那道慵懒的身影躬身道,

“皇上,锦姑娘来了!”

琉璃金瓦,朱栏雕栋,丝帐云锦,合欢飞花。

男子拂袍起身,回眸勾唇潋滟一笑,

“二白,总是去你那喝酒,朕今日请你来朕这里喝酒,可好?”

二白抬步拾阶而上,笑若春花灿烂,“我现在是不是该说,民女惶恐,叩谢皇恩浩荡。”

“哈哈哈”

燕昭宇开怀大笑,气度雍容,带着几分风流轻懒之气,伸手拉着二白进了亭子。

亲手倒了酒递给二白,莞尔轻笑,“尝尝朕的的酒如何?”

二白尝了一口,放在一旁,皱眉道,“不好,这女儿红脂粉气太重,掩了酒本身的醇香。”

燕昭宇目光一深,却只做不懂,“脂粉香亦是女儿香,自古女儿香最是噬人心骨,二白为何却说不好?”

“因为二白知道皇上并不喜这女儿香,只是怕那醇香那浓郁,引人觊觎罢了!”二白说的轻描淡写,抬手将那杯酒洒了出去,只留下空杯,放在鼻下一嗅,点头道,“这便好多了!”

燕昭宇探寻的看着二白,长眸半眯,语调慵懒,“二白何意,朕怎的不懂?”

二白笑颜逐开,歪着头,眨眼看着他,“开个玩笑而已,皇上以为是什么?”

燕昭宇俊美的面容缓缓笑开,“既然二白不喜,那朕让人另换酒来。”

“不必麻烦了,其实我不挑的。”二白重新拿起白玉酒壶,倒入杯中,端起来,语气诚恳的道,“上次烧蒋得城库房的事还没好好谢谢皇上,昨日又得皇上解围,借酒献佛,敬皇上一杯。”

“无妨,举手之劳而已。”燕昭宇端起酒盏浅抿一口,漫不经心的问道,“二白和蒋得城有仇?”

“嗯,有一点私仇!”二白坦诚的点头,“不过,更重要的是想帮皇上,所以,今天这酒,皇上请我也没错。”

“帮朕?”燕昭宇表情微深的看她一眼,“二白此话怎讲?”

“蒋得城不死,皇上的心腹,钱之任如何升任户部侍郎。”二白细白的手指捏着半盏酒,挑眉笑道。

燕昭宇黑眸却霎时沉了下来,唇角依然勾着笑,笑声中泛着冷意,

“二白,朕今日诚心想请你喝酒,并无他意!”

“我也是诚心来喝酒的!”

燕昭宇勾唇冷笑,倏然起身,暗红色的宽袍拂过地上厚密的绒毯,滑出冷厉的弧度。

“二白,你可是替大司马来试探朕来了?朕和你虽相识不久,却一直将你看做知己,如今看来,是朕想的太简单了!”

说罢,他转身往亭外走,边走边冷声道,“今日这酒也不必喝了,二白请回吧!”

接她入宫不过是突如其来的想法,只是弥补一下隐瞒身份的歉意而已,她是君烨的女人,果真是他的女人!

方才腹黑的模样,也学了他三分像。

从此,大概已经道不同,无需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