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文孝不紧不慢的喝茶,“大人果然贵人多忘事,当年要草民帮您办的事,大人都忘记了吗?”

君冥烈死死的盯着他,半晌,突的冷笑一声,“公公指的何事,本王怎的不知道?”

“大人忘了没关系,草民这里还有当年大人让侍卫传给草民的亲笔书信,只等着某一日大人忘了不记得曹明的微末之功,还好,今日有了用处!”

君冥烈双眸一眯,猛然起身,气势肃严。

“公公这是在威胁本王?”

吕文孝没有半分惧色,依旧那副发腻的笑容,“大人严重了,只要大人将草民平安的送回凉州,你我自然都相安无事,凭摄政王大人如今的权势,这应该不难吧!”

“你要本王如何做?”

“明日曹氏就要回凉州,所以摄政王大人现在要做的就是派人在路上杀了曹氏,然后杀了牢里的梁道荣,他们一死,所有的事都死无对症,郑府尹自然就不能将草民如何?”

“牢中的梁道荣?”君冥烈皱眉,“本王怎么不知牢里关着梁道荣。”

吕文孝眼睛急转,“那大牢里关的是谁?”

君冥烈听他描述完,微一沉思道,“莫不是裴相?”

吕文孝一惊,眼中顿时阴狠一眯,手拍在桌案上,“好你个郑元直,竟敢诓骗我!”

君冥烈起身,“本王会知会郑府尹,将你先暂且安置在府衙中,其他的事自有本王去办,定会将你安全无虞的送回凉州,但是那书信、”

“大人放心,草民一回凉州,定会将书信全部交到摄政王手中,你我再无相欠。”

君冥烈冷哼一声,大步往外走。

出去后,郑府尹还在大堂里等着,见君冥烈出来,忙上前请安。

“之前章公公和本王也算有些交情,而且章公公侍奉太上皇有功,虽犯了死罪,但上了年纪,就要不押往死牢了,暂且关押在府衙,等将凉州太守押解入京后,在一同审判!”君冥烈道。

郑府尹皱了皱眉,不敢违背,只得点头,“是,下官遵命!”

次日一早,郑府尹派了两名衙役,一辆马车,送曹氏回凉州。

出了上京,沿着官道走了一日,天快黑时,一行人进了忠县,找了一家客栈落脚。

赶了一日的路,众人都非常疲惫,吃了晚饭都早早歇息。

两名衙役住在曹氏隔壁,夜里要了一壶酒,凉碟小菜,边喝边聊。

天渐渐黑下来,曹氏正在屋里躺着,想着死去的丈夫终于报了仇,想着马上就能见到女儿,愁苦的心里总算有了点安慰。

正要铺床睡觉时,就听有敲门声。

“客官,给您送热水的!”门外有人喊道。

“来了!”

曹氏是个乡下妇道人家,没出过远门,甚至连客栈也没住过,一听是送热水的,赶紧去开门。

门外一小二打扮的人提着一茶壶走进来,低着头道,“客官,给您的茶,放哪里?”

曹氏忙往屋里走,指着桌子,客气道,“放在桌子上就行!”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突然背上一痛,一股鲜血喷出,曹氏瞪大了眼,张着嘴,看着透胸而过的刀尖,身子一歪,“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几乎同时,客栈的窗子突然大开,一蒙面男子纵身而入,见到房内情景顿时一惊。

与杀人的小二对视一眼,蒙面人抽剑飞身迎上来。

小二猛的将手中茶壶一扔,热水四溅,然后向着门外跑去。

蒙面人紧追上去。

隔壁的两个衙役似是被惊动,纷纷跑出去,小二顿时露出一副惶恐的表情,喊道,“杀人了,杀人了!”

两个衙役大惊失色,抽刀对着蒙面人砍过去。

小二趁机溜下楼梯,几个转身便不见了。

“蠢货!”

被纠缠的蒙面人暗骂一句,点晕了两个衙役,身形一闪,追下楼去,然而楼下都是惊动的食客,听说出了人命乱成一团,哪里还有方才那个小二的身影。

上京宫内,用了晚膳,已过了亥时,二白正百无聊赖的趴在窗子上昏昏欲睡。

燕昭宇走过来,将披风披在二白身后,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唇角噙着宠溺的笑,

“困了就去床上睡,不要着凉。”

二白头枕在手臂上,这两夜没睡好,现在很困,却又不想睡。

突然,二白眉头一挑,推开窗子,一股冷风拂入,只见夜色中一只白影闪过,急速的飞来,很快落在二白的手臂上,雪白精小的身体,黑眼珠叽里咕噜一转,直直的看着二白。

二白摸了摸它的羽毛,自飞鸽的的腿上的信筒里抽出一张纸条。

打开纸条,二白黑眸一眯,眉头顿时皱起。

“怎么了?”

见二白神情不对,燕昭宇低头问道。

“曹氏死了!”二白极低的道了一声,“我得到消息郑府尹今日送曹氏回凉州,派人前去保护她,不想,还是晚了一步。”

05 抉择

关于吕文孝,二白对他只是怀疑,其中有个很重要的疑点便是当年他告老还乡回凉州时,得到了一大笔银子。

这笔银子的来源燕昭宇后来查过,就是出自君府。

这些年,二白一直派人盯着吕文孝,然而他除了吃喝玩乐,极其奢靡的享受,并没有和君冥烈联络过,也没有其他涉及朝中的什么线索。

直到曹家的事出了以后,曹氏进京告御状,二白在背后帮了她一下,让她尽快的见到郑府尹。

郑元直为人狡猾世故,却也是个正直的官,所以,这件事交给他,最合适不过。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她知道郑元直是君烨的人。

果然,郑府尹不负所望,很快便让吕文孝认罪伏法了。

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曹氏竟然死了!

“曹氏的死,正好也说明,吕文孝和君冥烈之间确实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这个秘密直接威胁到君冥烈,所以他才会不惜杀人保住吕文孝!”燕昭宇冷笑道。

二白点了点头,“曹氏一死,吕文孝没了顾及,说不定会反口否认之前的罪状。郑府尹大概很快就会宣曹氏之女和梁道荣进京,重审此案,这一次,我们一定要保护好曹家的女儿。”

“让我派人去吧!”燕昭宇道。

“不,我的人都是江湖人,不容易暴露。”

二白深吸了口气,或者,这一次,由她亲自去接应,一定不能再让曹家的人受伤。

次日一早,两名送曹氏回凉州的衙役连夜赶回,将曹氏的尸体也一同带了回来。

看到被杀的曹氏,郑府尹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快步走向吕文孝的房内。

吕文孝还未起床,见郑府尹带人闯进来,也不惊慌,穿着中衣坐在床上,皮笑肉不笑的道,

“郑大人有事?”

郑府尹阴沉的看着他,“曹氏是你派人杀的?”

吕文孝故意装作惊愕的表情,“曹氏死了?”

“公公何必再装,除了你谁还想要曹氏的命?”

吕文孝摇头叹笑一声,花白的头发散着,小指翘起,端起旁边的冷茶喝了一口,才不紧不慢的道,

“死了人,郑大人也不去查就说是草民杀的是不是有些太冤枉人了。何况草民自从进了你这府衙,从来都没出去过,如何买凶杀人?再说,这杀人有太多原因了,比如有人对曹氏见色起意,见曹氏反抗杀了她,也可能是有人想劫财,总之,不能她死了就算在草民身上吧。”

对曹氏劫财劫色,他到真敢说!

郑府尹冷哼一声,扭头便往外走。

“郑大人!”

吕文孝突然喊了一声。

“公公何事?”郑府尹回头,特意将公公两字拉长。

吕文孝眸底滑过一抹阴狠,白面上依旧带着笑容,“现在是不是该放草民回去了?”

“放了你?曹氏虽死,但你画押的状纸还在,公公仍然死罪难逃。

“曹氏已经死了,死无对证,那状纸也是你们逼供之下草民被屈打成招,郑大人最好现在便放了草民,否则草民一定会告到摄政王那里,告郑大人收受曹家贿赂,冤枉草民!”

倒打一耙?

郑府尹冷笑,看来吕文孝已经知道牢中的人不是梁道荣了,但没了曹氏还有曹氏之女,还有真的梁道荣,他得意也得意的太早。

刚要警告吕文孝,郑府尹眼睛一转,又将要出口的话咽了下去,一言未出,命人看管好吕文孝,转身出了屋子。

很快,郑府尹再次派人去凉州,带曹氏之女曹怜碧和凉州太守梁道荣进京。

夜里,摄政王府内

君冥烈坐在书房内正审批奏章,突然窗子一动,一黑影自缝隙中闪身而入,跪在地上,躬身道,

“大人,查到了!”

“说!”君冥烈沉喝一声。

“裴相的案子,的确是有人故意将徐家三口埋在河道中,孙祁连夜差人运沙泥入河,造成河道淤堵。属下夜入孙府,在孙祁书房找到这个。”

那黑衣人起身将两张纸条双手递上。

君冥烈接过,两张纸条上只有寥寥几字,并没有太实质的内容,不过是通知孙祁行事。

那字迹洒脱有力,却秀丽欣长,似是女子所写。

君冥烈起身负手走到窗子前,禀神思索,半晌才问道,“其他的事有没有查到?”

“凉州曹氏的案子并没有太多疑点,只是属下查到曹氏进京几次遇到危险,都有人暗中相助,似是江湖人,行踪不定,武功高强,一路暗中护送曹氏进京。属下想要探出这些江湖人的底细却遭到另外一波人的阻挠,似是、大公子的人。”

君冥烈倏然回头,“君烨?”

黑衣人紧紧低下头去,“是!”

“很好!”君冥烈怒哼一声,“这个逆子,竟然帮着外人谋害老夫,老夫只恨当初没杀了他!”

黑衣人垂首不语。

“好了,你下去吧!”

“是!”

待那黑衣人走后,君冥烈立刻招了府中幕僚来,吩咐道,“马上查关于孙祁的所有卷宗!”

“是!”

不过半个时辰,孙祁的所有资料都被查到了。

孙祁祖籍丰源,二十一岁参加武科举,拿下武状元,后成为长公主身边的副将,跟随长公主三年,立了很多战功。

顺元十六年,抵抗北楚入侵时,孙祁替长公主挡了一箭,身受重伤,一身功力全废,后回到上京,被封了一个工部员外郎的官职,一直做到今日。

长公主?

君冥烈精目一沉,果然!

那幕后指使孙祁的人必然是长公主之女明鸾无疑,自从明持伍的事后,他便知道此女不简单,甚至查出很多事都和她有牵连。

不曾想,又已经算计到了他头上。

此女不除,以后定成大患!

君冥烈手掌握紧,既然如此,那就休怪他心狠手辣了!

两日后,君冥烈自宫里下朝回来,侍卫上前道,

“大人要的人已经带到了。”

君冥烈微一点头,抬步往书房里走。

书房里站着一女子,一身黑色锦衣打扮,面色冷厉,双目阴鸷,一见便是刀刃上行走的人。

关紧了房门,君冥烈淡淡的看着女子,沉声道,

“冷漓,罗煞阁第一杀手,哼!”

君冥烈不屑的冷哼一声,“上次刺杀失败,你罗煞阁不是已经被灭了门,如何还能替老夫办事?”

女子淡声开口,“王爷难道没听说过狡兔三窟,尤其像我们这种杀手门派,随时都要堤防有人上门报仇,怎么会将所有的人都聚在一起等着人来杀!”

君冥烈缓缓点头,“你们有几窟,老夫不管,这一次希望你们不要再出现上次那样的失误。”

“王爷放心,冷漓绝不会再让王爷失望!”

“很好,这一次要杀的是三人,一个是曹氏之女曹怜碧,另外一人是凉州太守梁道荣,护送的官兵大概有十几人,此时应该还在凉州,务必在这两人进京之前全部杀了!”

“另外一人呢?”女子问道。

“还有一个人今日刚出上京,是去接应曹怜碧和梁道荣,出现的身份可能叫锦二白,要不惜一切代价,将此人杀了!”

女子眸光一闪,“锦二白、明鸾公主?”

君冥烈斜目过来,“你们消息到是灵通!”

女子面无表情,“长公主和明鸾公主的事如今天下皆知,我们怎么可能不知道!明鸾公主在外十年,势力深不可测,若要她的命至少十万两银子!!”

“银子不是问题,但是这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若是让他们三人活着进了上京,你们罗煞阁不管在大燕有几窟,老夫一夜便让你们在江湖上灭绝!”

“王爷放心,我罗煞阁同王爷合作已经不止一次,这一次定不会失手!”

君冥烈也是看重罗煞阁不会出卖主顾的信誉才一直雇佣这些杀手,

“这一次老夫也会派人和你们一起行动,确保万无一失。”

女子冷眉一皱,“王爷不信任我们罗煞阁?”

“不是不信任,只是不想像上次一样!”

两人正说着就听咣当一声门被打开,君澈一脸慌张的跑进来,“父亲,你不能杀二白!”

女子立刻用面纱将面孔蒙上,对着君冥烈微一点头,纵身自窗子跃出,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你进来做什么?”君冥烈对着君澈沉喝一声。

“父亲,求你不要杀锦二白!”君澈在门外听了几句,突然害怕二白被杀,想也没想便冲了进来。

“锦二白?”君冥烈冷哼一声,“你知不知道她真实的身份是明鸾公主?”

“知道。”君澈讷声道。

明鸾公主的事现在全上京都已经传遍了,他怎么会不知道,最开始和所有人一样,震惊,觉得不可置信。

那个潇湘馆的小掌柜,几次三番耍弄他的锦二白,竟然就是明鸾公主!

然而细想后,也只有明鸾敢那样打他了!

“难道你也喜欢那丫头?”君冥烈凛声问道。

“我、我”君澈目光闪烁,脸色涨红。

他的确觉得二白那丫头和旁人不同,否则也不会几次让她那样耍弄,对她也有过肖想,后来被君烨那样一吓,心思也就淡了几分。

现在二白变成了明鸾,他更不敢想了,只是,不知为何,他不想二白死。

见君澈这副样子,君冥烈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怒道,

“那个丫头有什么好,把君烨那个逆子迷的神魂颠倒,如今你还要来替她求情!”

君澈垂着头,神色惶惶,却依旧开口求道,“求父亲不要杀了她!”

“老夫不杀她,她便要杀了老夫!”

君冥烈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君澈,心中烦躁,挥手道,“出去,用功,其他的你不必管!”

“爹!”

扑通一声,君澈双膝跪下去,仰头看着君冥烈,“儿臣以后定用功,不再胡闹,只求爹放二白一马,儿臣求您了!”

君冥烈脸色铁青,怒气上涌,一巴掌甩过去,

“逆子!竟然为了一个女人下跪,不中用的东西,马上滚出去!”

君澈被这一掌掀翻在地,头撞在桌子上,血迹顺着脸蜿蜒而下,他目光恐惧,却仍旧跪在地上不肯起身,

“爹,儿臣求您了!”

君澈急促的喘息,越发的怒气难抑,刚要一脚踹上去。

突然书房的门再次打开,君澈的生母二夫人闯进来,看到君澈的样子顿时心疼的胸口一缩,扑在地上抱住君澈哭道,“我的儿这是怎么了?”

哭了一声,仰头看着君冥烈泣声道,“澈儿犯了什么错老爷要这样打他?你那个嫡亲的儿子早就已经搬出去自立门户了,现在只有澈儿守着老爷,老爷还处处看他不顺眼,若是这样,不如将我们娘俩一起打死算了。”

君冥烈心烦不已,“砰”的一声将桌案上的茶盏拂落在地,大步出了书房。

“父亲、父亲!”

君澈在身后又喊了几声,见君冥烈头也不回的走了,颓唐坐在地上。

“怎么流了这么多血?让让娘看看!”二夫人紧张的查看君澈头上撞伤的地方。

君澈深思恍惚,突然一把拂开二夫人,急急跑了出去。

也顾不上包扎伤口,君澈让下人备了马车一路往大司马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