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燕昭宇又开口道,“那便暂将裴相革职收押,交由京兆府尹和刑部一同审理此案。摄政王可有异议?”

当着文武百官,摄政王也不好太过偏袒,只得点头,“老臣也正有此意!”

“那就这样!”燕昭宇低喝一声,“来人,去了裴相的官服,押入刑部大牢。”

“是!”

殿外侍卫进殿领旨,将一脸灰败之色的裴相扣手押出大殿。

徐莲儿和徐氏夫妇,的确是在相府中被人杖杀。

此事要从琳琅被程威霸占说起,裴相将琳琅送了程威府中不过是保全颜面,自是万分的不情愿,而且过后一直对琳琅的美貌念念不忘,甚至连其他妻妾都没了兴致。

偶然一次上街,看到了和徐氏夫妇一起卖山货的徐莲儿,眉眼竟和琳琅有三分相似,顿时便动了心。

夜里就让人一顶小娇抬进了府中。

听说是裴相府的老爷要纳妾,徐氏夫妇收了银子,欢天喜地的,便将女儿送走了。

当夜,裴相**苦短,梨花压海棠,做了一夜新郎。

只是,这徐莲儿终究不是琳琅,裴相喜欢了一个月,渐渐的也就腻了,加上府中还有其他貌美的妻妾,一个月也就去徐莲儿房中一两次。

徐莲儿却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之前还未来相府之前,就和对门邻居的有妇之夫眉来眼去,勾勾搭搭,心中有奸情,四处可为床,野地里,田埂间,甚至后院的草堆里两人都玩的很开心。

结果进了相府以后,反而越来越不开心了。

裴相本就过了半百,身体不如年轻男子强壮,需求不比邻家的有妇之夫,加上府中还有其他妻妾,来她房中的次数越来越少。

徐莲儿某日夜里空虚寂寞,便和一侍卫互相暖了被窝。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夜夜需要那侍卫暖被窝才能睡的着,然后,便出事了。

十日前,裴相突然半夜来徐莲儿房中,将正暖被窝的两人抓了正着。

裴相已经不是第一次被绿了,琳琅那次,琳琅还是被迫的,而且程威是个四品大将,又有摄政王撑腰,裴相就算有气也只得压下去。

这一次,却是他府中侍卫和侍妾偷吃,顿时怒气上涌,差点背过气去,将琳琅那一次的屈辱也全部都算在了徐莲儿头上,当场就杀了那侍卫,然后招了数十侍卫进来,将徐莲儿一起奸淫致死。

徐氏夫妇本就是好吃懒做的人,自打女儿进了相府后,两人买卖也不做了,隔三差五便趁裴相上朝的时候,自后门溜进府中,偷偷去看她女儿。

说是看望女儿,其实每次都是顺些东西出去,小到裴相赏的金银首饰,大到古董花瓶,名人字画,没有他们不顺的。

徐莲儿死的次日,徐氏夫妇又偷偷溜进来,一进屋子便看到堂屋里死状凄惨的徐莲儿,顿时大哭起来。

两人在相府哭闹了一日,一定要相府给个说法,否则就告到官府去。

裴相下朝回来,听到下人回禀后,昨日的怒气还未消,听徐氏夫妇的意思是要讹上相府,顿时气道,“打死了事!”

于是下人真的便将徐氏夫妇打死了。

来回禀的时候,裴相吓了一跳,不曾想自己随口的一句,真的害死了两条人命。

徐莲儿死了还好说,毕竟有通奸的罪名,即便真的告到衙门,他也不怕。

但这徐氏夫妇一死,他便惹了人命官司。

这个时候冷静下来,裴相越想越烦心,管家出主意道,不如趁黑偷偷送出城去,随便找个地埋了了事,反正着徐氏夫妇现在搬到了上京城里,没人在意他们是不是失踪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管家带着几个家丁,夜里拿着相府的令牌出城,找了一山沟将徐氏夫妇加上徐莲儿三人一起埋了。

回来后裴相还特意问了一句,埋的地方可隐蔽。

管家道,就在城外乱坟岗,一夜就被野狗吃了,保证没人认得出。

裴相这才放心下来。

这么多日过去,本以为那三人早已经只剩白骨腐尸了,为何却在河道中被发现?

裴相十分不解。

事发突然,没有任何准备,裴相被关在大牢中,只等着摄政王派人来救他。

这一等就是三日,等摄政王派来的人见裴相的时候,裴相已经快疯了。

因为狱卒将裴相关在了明家人对面的牢房里。

裴相看着已经疯掉的蒋氏将明硕切肉割骨喂到对面的牢笼里,还隔着铁栏伸出手来问他吃不吃?

裴相三天没吃下一顿饭,没睡过一个觉。

一见摄政王的人,裴相蓬头垢面,痛哭流涕,

“能不能出去先不论,快去求求摄政王大人,给老夫换个牢笼吧,实在受不了了!”

那人见裴相实在可怜,赶紧去找狱头给裴相换个牢房。

牢头满口答应,说一定会换。

裴相这才松了口气,问摄政王有何交代。

“摄政王大人让您咬紧牙关一定不能承认,您府中的知道此事的人摄政王都已经关照过,不会有人敢出卖相爷,所以相爷不承认,郑府尹没有其他人证物证,也不能将您怎么样,您在牢中在多忍耐几日,等事情渐渐平息,摄政王自会救您出去!”

裴相忙道,“老夫一切都听摄政王的安排,待出狱后,鞍前马后,报答摄政王的救命之恩!”

那人又交代了几句,才出了刑部大牢。

狱卒过来,带着裴相回牢房。

待进了新的牢房,裴相眼泪又下来了。

牢房是换了,换到了那个关着饿狼的隔壁。

于是裴相不用看到蒋氏割肉了,却要对着一头每天扑在铁栏上对着他呲着獠牙的恶狼。

裴相扑在铁栏上,呼喊狱卒,“再给我换一间吧!”

狱卒回头,“委屈您了,别的牢房都住满了,要不您还是回原来的牢房?”

裴相想了想,恶狼再可怕隔着木栏也过不来,但那边蒋氏拿着血粼粼的生肉问他吃不吃的情景实在是太恐怖,他还是暂时呆在这吧。

于是,裴相便和饿狼成了邻居,日日盼着摄政王救他出去。

04 暗杀

京兆府衙内,郑府尹正因徐家三口的事焦虑,如今裴相已经被关在大牢里,但是案情却陷入了僵局。

死的人的确是裴相的妾侍,但是却不能证明是被裴相所杀。

而裴相府的人询问了一遍,口径都很统一,只说徐莲儿前几日便和一侍卫私通偷偷跑了,至于怎么死的无人知晓。

若是没有人证和物证来证明徐莲儿和徐氏夫妇是裴相所杀,那这件案子只能成为悬案,将裴相无罪释放。

正当郑府尹头疼时,衙役进来禀告,吕文孝被带来了。

郑府尹点头,“带他来见本官!”

“是!”

吕文孝年近七旬,头发花白,精神矍铄,赶了六七日的远路,丝毫不见疲惫颓废之气,一张白面细腻如施了脂粉,竟比女子还要白嫩几分,一见便知是保养的甚好。

见了郑府尹也不跪,挑眉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细声道,

“郑大人,好久不见啊!”

一见吕文孝,郑府尹双眸一眯,果然是曾经宫内的太监总管章德。

之前在宫里吕文孝每日侍奉太上皇,寸步不离,郑府尹入宫面圣经常见面,自然不算生疏。

“章公公!”郑府尹淡笑一声,“近来可好?”

“好!”吕文孝掏出绣梅花的巾帕擦了擦唇角,小指翘着,笑道,“郑府尹这样急匆匆招草民入京不知所为何事?”

“几日前,凉州曹氏拦住本官车架,说是公公强占了她家的地,打死了她的夫君,还霸占了她的女儿,章公公可知道此事?”

“一派胡言!”吕文孝突然面色急变,一掌拍在桌案上,面颊颤抖,“郑大人,可不能听那刁妇一面之词!”

“哦?那就是冤枉章公公了,不知事情真相如何?”郑府尹不紧不慢的问道。

“曹家的地的确是草民买的,白纸黑字写的明白,一千两银子。谁知这银子给了曹家后,曹家仍旧占着地不肯让开,还要草民再给他们⑤百两银子才肯罢休。草民自是不肯,曹家日日到草民府上闹事,草民府上几个家丁上前和他理论,混乱之下,不过轻轻一推,那曹四到在地上竟然死了,他婆娘不肯罢休,到凉州衙门告草民杀了她夫君。可是那日许多人都在,草民根本没碰曹四一根手指头,太守大人秉公办事,将她赶了出来,谁知她仍旧不知死活,竟又闹到上京来。”

郑府尹眸子一转,问道,“那她女儿是怎么回事?”

吕文孝喝着茶,摇头,“不知道,没见过,分明是那婆子故意想诬陷草民,还请郑大人明察!”

郑府尹笑着点了点头,“本官自会将真相查个水落石出,不会让好人冤枉,也不会让恶人逍遥法外。”

吕文孝目光闪烁,“郑大人一向清廉英明,草民相信大人定会还草民公道。”

“那日曹氏当街拦车,弄的人尽皆知,所以本官定要将此事查清,给曹氏一个交代,也给关心此事的百姓一个交代,这期间,还委屈章公公暂时留在衙门内,随时等候传唤!”

“自然,草民一定配合大人!”

两人又寒暄了一番,郑府尹招了衙役来,送吕文孝下去休息。

吕文孝走后,郑府尹眉头紧皱,在大堂内来回踱步,面露思索。

突然找来一衙役问道,“裴相现在关在哪个牢房里?”

衙役忙道,“在明家人隔壁。”

郑府尹暗暗点头,他见过一次凉州太守梁道荣,身形和裴相有些相似。

他眼睛里精光闪烁,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隔了一日,郑府尹突然召见吕文孝,刚一进门,便突然冷喝一声,“将吕文孝拿下,立即打入死牢!”

吕文孝一惊,“郑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郑府尹冷笑道,“不瞒章公公,在带您来上京时,本官也将凉州太守梁道荣也一起带了来,昨日他已经全部都招了,将你如何贿赂他,如何一同抢占曹家之女全部都已经一一交代画押,你还有何话说?”

吕文孝脸色微变,“不可能,梁大人在哪?郑大人可敢让草民和梁大人亲口对峙?”

郑府尹吩咐道,“带吕文孝去死牢见梁道荣。”

“是!”

衙役押着吕文孝往外走。

见这般架势,吕文孝心中越发惊疑,忍不住开始慌张。

正是晌午,地牢里却是阴气沉沉,**和潮湿的气味混在一起让人有一种绝望惶恐的感觉。

越往里面走,那种昏暗压抑的感觉越强烈,那些死牢里的犯人见狱卒进来,纷纷扑过来喊冤,一张张麻木狰狞的脸挤在铁栏中间,让吕文孝心惊胆战。

一直走到尽头,狱卒才冷漠的道,“就在里面!”

浓郁的血腥味和腐臭味弥漫,吕文孝颤颤靠近牢笼,只见牢房里一人披头散发倚在墙角上一动不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面容,但看身形和穿着,的确像是梁道荣。

“梁大人?”

“梁大人,是你吗?”

吕文孝喊了几声不见那里面的人回应,回头问狱卒道,“他怎么了?”

狱卒没有表情的道,“刚上完刑画押,大概晕过去了吧!”

吕文孝头贴在铁栏上,使劲的往里扒着想看清楚,刚要再喊,突然“嗷”的一声,一头恶狼扑过来,呲牙张爪的对着他。

“啊!”

吕文孝惊叫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惶惶往后爬。

狱卒挡在他前面,用鞭子敲了敲铁栏,对着那恶狼训斥道,“回去!”

吕文孝坐在地上,脸色惨白,此时才发现那狼在牢房里,根本出不来。

但这样也能将人吓个半死。

那狱卒也不敢靠近,只用鞭子敲打,那恶狼却根本不怕,嘴角还滴着血迹,血红的舌头一舔,两只眼睛凶狠的盯着地上的吕文孝。

吕文孝双腿打颤,扶着铁栏站起来,惶惶往外走。

待出了地牢,被太阳一照,才觉得全身都僵住的血缓缓回流,一张白面更加惨白无色。

衙役过来,道,“看到了?”

吕文孝脑子里都是那头恶狼沾着血迹的獠牙,和牢房里似是带着腐肉的人骨,只觉后背一阵阵发凉,点了点头,跟着衙役回府衙。

到了府衙,升堂审问。

郑府尹一拍惊堂木,两列衙役肃穆,曹氏跪在地上。

吕文孝扑通一声跪下去,脸色虽然苍白,此时却不像放在来牢房中那般惶恐。

“吕文孝,曹氏所说的种种,你可认罪?”

吕文孝低着头,目光闪烁,半晌不语。

“大胆吕文孝,梁道荣已经招供,你还不认罪,来人,大刑伺候!”郑府尹怒喝一声。

“别!”吕文孝忙抬头,“草民知罪!”

郑府尹点点头,判吕文孝将良田还给曹氏,释放曹家之女,并赔偿曹家五百两银子算做补偿。

“让他画押!”

一旁的主薄拿了罪状过去,让吕文孝签字画押。

吕文孝犹豫一瞬,才拿笔画押。

此事到此便也算了解,只等着将吕文孝关入死牢,等着秋后问斩。

“民妇叩谢青天大老爷!”曹氏跪在地上,痛哭谢恩。

“不必,暂且在府衙中歇息一日,明日本官派人送你回凉州!”

“多谢大人!”

衙役带着曹氏退下堂去。

其他衙役过来给吕文孝带枷锁,吕文孝并不见如何慌张,抬头对着郑府尹道,“大人,草民有话想单独和郑大人说。”

“何事?”郑府尹疑惑问道。

“此事草民只能和郑大人一个人说!”吕文孝白面上淡眉一挑,声音镇定。

郑府尹面露思忖,随后将所有人斥退。

吕文孝缓缓起身,拂了拂衣袖,扬眉细声道,“草民虽已告老还乡,久不在宫中,但毕竟侍奉过太上皇,和摄政王大人也算有些交情,如今已是将死之人,想见见故人,郑大人能不能请摄政王大人来此一见?”

郑府尹皱眉,“摄政王大人?”

“是的!”

“你确定摄政王大人能来见你?”

不过是一个告老还乡的公公,而且已经离京将近十年,摄政王为何要见他?

“只要郑大人一提章德章公公,摄政王大人自会来见!”

见郑府尹犹豫,吕文孝又道,

“郑大人难道连一个将死之人想见一见古交的一个小请求都不能答应吗?”

郑府尹看了看他,知道吕文孝必是要耍什么花样,但他又不明白他一个离京的宦官,如何能让摄政王帮她脱离死罪。

思忖片刻,郑府尹还是同意下来,着人去请摄政王。

果然不过一个时辰,侍卫来禀,摄政王到了。

郑府尹眉梢一跳,出门去迎接。

君冥烈进来,见到吕文孝登时一怔,沉声笑道,“章公公,好久不见!”

“摄政王大人,别来无恙!”吕文孝嘿嘿笑道。

君冥烈目光阴沉的看着他,问道,“章公公为何在此?”

郑府尹上前一步,将曹氏如何进京告状,和状告吕文孝的罪名一一讲明。

不等君冥烈说话,吕文孝道,“草民一时糊涂,犯下死罪,无话可说,只是久不见摄政王大人,临死之前想和大人叙叙旧,不知摄政王大人可否陪草民聊几句。”

君冥烈一双精明微沉,扫了一眼郑府尹,淡声道,“那就劳烦郑府尹沏两杯茶来吧!”

“不敢!”

郑府尹低头恭敬的道,“请大人随下官来!”

大堂旁边便有一隔间,里面放了一张桌案,几把圈椅,看来平时是郑府尹审讯时休息的屋子。

带着两人进去,又命人沏了茶了,郑府尹躬身退下。

君冥烈高大的身姿的坐在红木椅上,气势威严,端着茶吹了吹上面的茶沫,默不作声。

吕文孝咧嘴笑了笑,满是褶子的一张白面让人无端发腻,

“十年不见,大人位极人臣,几乎已是大燕第一人,威风更胜当年啊!”

君冥烈沉淡一笑,“每日操劳,哪及公公退隐之后逍遥自在。”

吕文孝无声嗤笑,“草民大风大浪不知见过多少,不想因为几个贱民栽了跟头,如今却是要掉脑袋了!哪里还有什么逍遥自在?”

君冥烈眉心微沉,缄声不语。

吕文孝压低了声音,继续道,“大人如今尊比天子,可还记得草民当年的出力?”

君冥烈一双厉目顿时扫过来,“公公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