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锁着,柳文珠摸出一把提前配好的钥匙,自门缝里伸出手去,很快将门打开。

柳氏跟出来,左右张望,低声讷讷道,“文珠,我们会不会被抓到啊?”

柳文珠狠狠瞪她一眼,然后重新将门锁上,带着柳氏向胡同的另一个方向跑。

一直出了胡同,上了长街,柳文珠才长长松了口气,问柳氏道,“你身上还有多少银子?”

柳氏自身上掏出一个钱袋,“就这些!”

一开始李阿婆哄骗她说柳文珠赚的银子给她一半,但后来根本没做到,想给便给她些,不想给连提都不提,甚至话里话外嫌她是吃白饭的,柳氏本就懦弱,便更不敢要了。

柳文珠看着钱袋里的几两碎银子,拿出来塞在衣服里。

两人饶了几条街,离李阿婆家的胡同远远的,才找了一家客栈暂时住下。

李阿婆这边请了大夫回来,也没注意院子里的动静,急急忙忙往西厢房里走。

允如还昏迷着,大夫把了脉,开了方子,然后让随身跟来的小徒去给李阿婆取药。

李阿婆给了银子,送大夫出门,回来才觉得院子里太过安静。

心里“咯噔”一下,李阿婆嘴里含着“文珠”,一边快步往屋子里走。

一撩柳文珠房里的门帘,李阿婆脸色立刻沉了下去,只见状态上的首饰都不见了,连柳文珠平时穿的几套衣服也买有了。

李阿婆慌慌张张往外走,推开隔壁的门,柳氏的房间也是如此,平时的衣服都没了。

“哎呀!”

李阿婆一拍双腿,差点跌坐在地上,跑出门去,向着胡同左右两边张望,哪还有人影!

她又气又急,一棵摇钱树就这么没了,心疼的全身都抽搐了一般!

跑进允如房内,李阿婆一把将昏沉的允如拽起来,两眼圆瞪,恨声道,“陈允如,柳文珠她们母女呢?”

允如微微睁开眼睛,虚弱的摇了摇头,“不、不知道!”

“说,是不是你们一起串通好的,你装病,支我去请大夫,好让她们逃跑!”

允如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李阿婆一肚子气没处撒,扬手,“啪!”

一个巴掌直直的甩在允如脸上,扑通一声将她打到床下去,“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看今天我不打死你!”

一边说着,一边撸起袖子就在屋子里找打人的东西。

找到一个鸡毛掸子,李阿婆使劲的在允如身上抽了起来,“我打死你!打死你个贱人!”

允如抱着头,惨叫痛吟,不断的在地上翻滚。

李阿婆的男人正从外面回来,听到屋子里的惨叫,忙往屋里跑,看到屋子里的情景顿时一惊,忙拉住她,“这是做什么?”

李阿婆气呼呼的将男人一推,一屁股坐在地上,哭道,“这日子还怎么过,刚来个能赚钱的,又让这贱人放跑了!”

“怎么回事?”

男人佝偻着腰,见允如浑身的血痕,闭着眼睛,似是已经昏迷过去。

李阿婆哭哭啼啼的将事情说了,男人眉头皱的死死的,沉声问道,“真的跑了?”

“跑了,早没影了!”

男人叹了一声,“不能是允如干的,她跟着我们两年多了,向来听话,也许是那母女见允如病着,你又不在,才趁机逃跑的!”

“呸!”

李阿婆啐了一口道,“那锁还锁着,柳文珠是拿钥匙开了门跑的,说明她们早就有预谋!”

“柳文珠心机深,也许早就已经想着逃走,并不证明允如也是和她们串通好的。”男人扶着李阿婆起来,“柳文珠已经跑了,你要是再把允如打死了,我们喝西北风去!”

李阿婆眼睛一转,闹了半晌气也消了几分,的确,现在她们只剩一个允如了,不能再没了。

哼了两声,李阿婆犹自不甘,“那个柳文珠,别让我再看到她!”

“行了,快把允如抬到床上去!”

两人合力将允如抬上床,李阿婆又找了伤药来给她涂上,到了夜里,允如才醒,睁眼看了看放在桌脚上的汤药,强撑着身子起来,端起已经快凉透的汤药,几口喝了下去,只盼着,柳文珠真的能回来救她出去!

29 慕容遇的醋意

再说柳文珠母女住在客栈里,柳文珠日日早出晚归,柳氏不知道她在筹谋什么,只躺在床上,吃了睡,睡了吃,反倒比在李阿婆家里还要轻松自在些。

这日北楚太子萧薄元带着两个随从正在街上闲逛,在卖瓷器的摊位停下来,拿了一个双耳青花瓶在手里观看,正要让随从买下,抬头就见人群里一阵喧哗。

一女子跌跌撞撞的跑过来,脚下一绊,猛的扑进他怀里,慌张的道,“公子,救我,求你救救我!”

萧薄元抱住女子,待看清女子的面容,顿时一笑,“是你!”

女子似此时也才看清男子面容,呆呆的仰头看着他,一双美目娇羞不已。

随即几个地痞模样的人手持棍棒追过来,见到女子,面露凶相,伸手就要来抓她。

女子忙抱住萧薄元的腰身,惶恐道,“公子救我!”

萧薄元对着身后的随从使了个眼色,几个随从顿时上前,拦在女子面前。

他的这些随从都是贴身侍卫,本身就长的人高马大,武功高强,几乎不用怎么出力,便将那几个地痞打的屁滚尿流,一个个丢了棒子鼻青脸肿的跑了。

“好了,小姐不必再怕了!”萧薄元轻轻的拍了拍女子的肩膀。

女子还埋在他怀里,闻声小心起身,见追她的地痞果然已经都跑了,才缓缓,松了口气自男人怀里退出来,娇羞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说罢,秀眉轻轻一皱,抬手抚额,身体软软的的向一旁倒去。

萧薄元忙伸臂将女子接住揽在怀里,方看到她额头上似被人打了一棍,此时已经肿了起来。

女子晕了过去,萧薄元让随从赶了马车来,抱着她上车,直接回了驿馆。

快到傍晚时,女子才醒,揉着额头自床上起来,墨发堆云,惺忪慵懒,一副美人初醒的妩媚模样。

萧薄元立刻走过来,笑道,“小姐醒了?”

女子仰头看了男人一眼,立刻又低下头去,瑧首低眉,婉声道,“小女子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说罢掀被抬腿就要自床上下去。

萧薄元坐在床边上,一把按住女子的双腿,低笑道,“小姐伤口未愈,还是躺着为好!”

女子脸上一红,忙将双腿挣开后退,低着头,一双美目顾盼流转,柔声道,“不敢再叨扰公子!”

萧薄元倾身上前,“两次在街上遇到小姐,也算是缘分,还未请教小姐芳名。”

女子粉面樱唇,眼波柔媚,低声道,“小女子姓柳,名文珠,本是渔阳人士。”

“渔阳?”萧薄元目光一转,疑惑道,“渔阳远在千里之外,柳小姐怎会孤身一人在上京?”

女子闻言顿时眼圈一红,盈盈欲泣,哽声道,

“小女子家住在渔阳城中,父亲也是一方富甲,衣食无忧。我母亲是府中的嫡母,只生了我一个女儿,谁知前年冬天,父亲突然病逝,二夫人怕我抢夺家中财产,和她的儿子使下奸计,要将我嫁给城中一员外做妾。我母亲听到他们的阴谋,带着我逃出来,不曾想半路被抓到,我母亲为了保护我,被人毁了容貌,我们好不容易再次逃脱,一路逃到上京,二夫人还不肯放过,又雇了些地痞流氓要将我抓回去,如今我和母亲也走散了,孤苦无依,无处可去。”

萧薄元抓住柳文珠的手,疼惜道,“小姐原来这般命苦可怜!”

“我只是担心我的母亲,现在不知流落何处,有没有被抓到,有没有受苦?”柳文珠抬手拭泪。

“小姐不用担心,既然无处可去,便暂时在我这里住下,等找到母亲再走也不迟!”萧薄元轻抚着柳文珠的手,笑言宽慰。

柳文珠睁着水盈盈的大眼睛抬头,粉嫩的鹅蛋脸上还挂着泪珠,我见犹怜,“公子真的可以收留小女子一段时日吗?”

“是,小姐尽管住下!”萧薄元一边说着,一边倾身上前,抬手勾起女子的下巴,直勾勾的看着,呼吸渐重,痴痴道,“小姐生的真美!”

柳文珠美目一转,娇羞低下头去。

天色暗下来,房中本就昏暗,美人瑧首,羞涩不失风情,楚楚动人。

萧薄元低喘了一声,俯身吻在她唇上,胡乱而急迫的亲吻。

柳文珠“嗯咛”一声向后倒去,双手推着男人的肩膀,摇头躲避,“公子不可!”

“我对小姐一见倾心,还望小姐成全!”

柳文珠满面通红,一双柔胰抚在男人胸前,咬唇道,“公子英俊神武,小女子亦心向往之,只是小女子自小家教严格,不敢越了礼数,希望公子不要为难!”

看着女子半推半拒,盈盈柔弱的神态,萧薄元越发难耐,然而却真的停下起身,笑道,“是我唐突了!”

柳文珠摇了摇头,唇角抿着一抹欢喜,让人心疼又心痒。

萧薄元勉强控制住,起身道,“小姐安下住下便可,我让人送些饭菜来,小姐早些休息!”

“多谢公子!”

待萧薄元走后,柳文珠才缓缓起身,看着外面的天色,昏暗中一双眸子急转,微弯的唇角尽是算计。

到了晚上萧薄元又来了一次,坐了一会,被柳文珠以深夜孤男寡女不可同处一室推了出去,心里却对柳文珠更加喜欢。

次日一早入宫觐见,远远的便看到明鸾公主的车架出宫。

萧薄元站在宫墙下远远的看着,脑子里闪现出明鸾精致清美的面容,灵动而纯净,又想起柳文珠风情羞涩的脸,只觉若是有此两女身伴左右,便是千娇百媚都不入眼了。

打着心里的算盘,萧薄元往宫里见玄宁帝去了。

今日是君澈被流放湛江府启程的日子。

一大早君澈从牢里出来,被押送上了马车,往城门而去。

君澈神情颓萎,坐在车上垂着头一言不发,之前贵公子的心气全无,不过短短几日,便憔悴的似经历了一场大病一样。

出了城门,君澈忍不住回头望去,看着巍峨的城墙,和城门内繁华的景象,即便心思简单之人,此时也不禁生了几许留恋和惆怅。

君家已败,能留他君家人一条性命,已是皇上格外开恩。

父亲被困牢笼,而他此时一去,恐怕一生再难回来。

他曾在这上京逍遥跋扈,任意妄为,不曾想有一日竟是这般落魄的离开。

心中酸楚,愁绪万千,一时竟湿了眼眶。

眼前一片朦胧,马车上了官道渐行渐远,上京的城门也越来越模糊。

赶车的衙役劝道,“二公子就不要难过了,说实话,你能被发配到湛江府,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湛江虽远,那地方却是太平兴盛的,不少人被发配到西虎岭,在路上命可就没了。”

“再说,朝廷还给您派了辆马车,皇上可见对您还是仁慈的!”

君澈听了,也不禁有些疑惑,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要将他发配到湛江府。

像他家这种大罪,要么发配边疆充军,要么发配贫瘠苦寒之地。而湛江不苦,也不算是离上京最远的,皇上为何选了此地?

或许,皇上心里顾及君烨,所以对他们家个格外开恩。

君澈一路心思恍惚的想着,马车颠簸,往后再看,上京的城墙只看到一个影子了,

行了半个时辰,马车突然停下。

衙役敲了敲车门,“二公子,前面有人等您,您下车吧!”

君澈一愣,撩开车帘,只见十里亭外停着一辆马车,亭子里站着一女子,旁边石凳上还坐着一人,被马车挡着,看不分明。

站着那女子是二白。

君澈突然有些心慌,一时竟不敢下车见她。

他救了她,却害了自己的父亲。

她拿着刀威胁他,却最后又为他挡了一箭。

其实他也明白,就算没有二白威胁他,父亲也已经败了。

恩恩怨怨,早已分不清楚。

只是如今他这般落魄,无颜面对她罢了。

“下车吧,二公子!”衙役将门打开。

君澈下了马车,往凉亭走去,沿着石阶而上,抬头时,坐着的女子正转过头来,怀里还抱着一孩子。

他登时愣在那,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宋、宋媛!”

一个他本来已经死了的人。

虽然后来二白告诉他宋媛没死,都是她设的圈套,可他也没想到此生还会见到她。

女子看着君澈,面色也忍不住有些激动,双目含泪,猝然低头看着怀里正呀呀乱语的孩子。

二白在两人身上一扫,走下凉亭,拍了拍君澈肩膀,“君二,你们君家一出事,宋媛便从湛江千里迢迢的赶来了,和你的儿子一起接你回家,过去吧!日后,万万不可再辜负!”

君澈转头愣愣的看着她,“二、白”

“去吧!”二白展颜一笑,越过他,往一旁的马车上走去。

君澈停了一瞬,才抬步往凉亭里走,脚步竟有千斤重。

在宋媛对面坐下,忍不住回头看她怀里的孩子。

白白胖胖的,手舞足蹈,穿着一个绣着如意纹的豆青色斗篷,眼睛鼻子和他一样。

“你、抱抱他吗?”宋媛开口道。

君澈突然慌起来,磕磕巴巴的道,“我、我能抱吗?”

宋媛含泪笑了一声,柔声道,“当然,你是他的父亲!”

说着起身,将手里的孩子放在君澈怀里。

君澈两手紧紧的抱着,只觉软软的一团,不敢太用力,也不敢放松,紧张的有些不知所措。

孩子躺在他臂弯上,睁着琉璃般的眼珠好奇的看着他,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君澈顿时一慌,抱着摇晃,动作生疏,语气却极温柔的哄道,“不哭,不哭!”

宋媛把孩子接过来,笑道,“别哭,这是你爹,我们来找爹爹了!”

宝宝真的不哭了,趴在母亲的肩膀上,仍旧瞪着大眼看着君澈。

君澈喉中突然堵塞,鼻间酸涩,差点落下泪来,忙转过头去,淡声道,“宋媛,是我对不起你!”

宋媛低下头,抹了一下眼角,笑道,“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母亲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呢,我们回家吧!”

君澈重重点头,“好,回家!”

两人往凉亭下走,二白正坐在马车上打盹,见两人过来,跳下马车,笑道,“君二,当初诳了你的银子,现在还给你一个媳妇一个儿子,你不亏吧?”

春阳正好,微风拂柳,少女一身湖绿色的长裙,站在一片烟柳之间,眉目间的笑意,仿似在上京初见的那一日,狡黠而明媚。

宋媛站在君澈身侧,眼尾虽有湿意,脸颊却如三月枝头春花一般红润,抱着孩子微微福身,

“锦小姐大恩,宋媛此生难忘!”

二白忙扶住她,“不必如此,回了湛江,好好管教君二,让他为你们母子恕罪!”

宋媛抿嘴轻笑了一声,羞涩的看了君澈一眼,柔声道,“你同锦小姐说几句告别的话吧,我和孩子去车上等你!”

说罢,又对着二白福了福身,才往马车上走。

二白对着君澈使了个眼色,君澈一愣,立刻反应过来,快步过去,扶着宋媛上马车。

待君澈再转身的时候,二白已经上了马车,掉头往上京的方向而去,少女掀开车帘,对着他招手,

“君二,一路顺风!”

“保重!”

今日一别,繁华已尽,往事已了,今生或许难相见,无需告别,无需多言,未说出的话也不必再说,彼此保重便好!

君澈呆呆的站在那,看着少女灵动的面庞一点点模糊,如同冬日的最后一抹残雪,渐渐在他生命中消失。

马车上传来孩子咿呀的声音,好像在唤他一般。

咽下胸口所有的酸楚,君澈转身上了马车,对着赶车的衙役道,

“走吧!”

二白回宫的时候,见慕容遇正在宫门外徘徊,似是想进宫,抬头向宫里看了看又往回走。

宫门外停着一辆赵王府的马车。

二白了然一笑,自马车上下来,走到一脸纠结的慕容遇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喂!想什么呢?”

慕容遇吓了一跳猛然回头,见是二白,立刻拽着她的手腕道,“鸾儿,你来了,你快进宫,我看到赵闯方才进宫了,你快回去看看!”

二白好笑的看着他,“赵闯又不是来找我的,我回去看什么!”

慕容遇脸色涨紫,“那、那他突然进宫做什么?”

二白倚在马上上,思忖道,“定是皇上将把芙洛赐婚给赵闯的事透漏给了赵王,所以今天赵闯就来了,你知道,赵闯一直都挺喜欢芙洛的。”

“芙洛不能嫁给赵闯!”慕容遇想也不想的脱口道。

二白冷笑一声,“阿遇你这话就没有道理了,你不要芙洛,难道还管的着她嫁别人?”

说罢瞥他一眼,抬步往宫里走。

“鸾儿!”慕容遇一把拉住她的手臂,皱眉道,“就算不想让芙洛去和亲,但也不能把她随便嫁了,你明知道那个赵闯根本不能托付!”

二白抬手拍掉他的手,挑眉冷眼看着他,“那你觉得谁值得芙洛托付?”

慕容遇脸色一僵,讷讷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