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惶急的打开车门,见车夫也不知去了哪里。
她不能再呆在这里,兴许等下就有人杀过来,把她也杀死!
对,她要自己逃跑,她要自己回金域城去!
她将君烨领来了这里,立了战功,金域的官员和百姓一定会迎接她入城,然后簇拥她为贵妃的!
她要回金域等着萧薄元凯旋而归,然后她要坐在他的马上,等待着百姓的顶礼朝拜。
柳文珠胡乱的想着,然后自己赶着马车沿着小路往西逃,一路急奔,轧着田地和庄稼,慌不择路的逃跑。
身后的拼杀声渐渐远去,她却不敢放松,慌乱的打着马。
金域城内,二白一早就带着喜丫头和果子等人出了门。
一大早的,天气就燥热,阳光灰蒙蒙的照在金域城上,树叶打着卷,蝉声有气无力。
因为燕军马上就要攻过来了,城中百姓行色匆匆,店铺紧闭,整个金域弥漫着在恐慌之下。
唯有二皇子萧南望的府邸例外!
萧南望不受宠,所以府邸也离皇宫很远,几乎已经快出了内城。
马车在府外停下,二白走上前让侍卫通传,就说是有朋友求见。
也许是主子气质淡定稳重,所以守门的侍卫也不见城中那些百姓家里的惶恐,闻声微一点头,“姑娘请稍等!”
府外种着一排柳树,树影成荫,二白漫步到树荫下,顿时觉得燥热之气缓了缓。
萧南望正在亭子里看书,听说一女子要见他,还自称是他的朋友,顿时便想到是二白,立刻让人请进来。
二白让元蓁和果子留在门外,只带着喜丫头一人进了门,沿路遇到随从丫鬟不多,却都知礼大方,像极了主子的气质。
二白突然想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为了大燕,把这个本该远离朝堂,若风清明月般的男子从此推入黑暗的朝政中。
可是,如果萧薄元坐了北楚的皇帝,凭他的狠毒,真的会放过这个弟弟吗?
真的会让萧南望做一个闲散王爷?
而且萧南望只是身不在朝堂,心却没有一日能放的下北楚的百姓。
将来萧薄元若是残暴虐政,萧南望真的可以平静的处身世外?
所以,这一步,是必然的!
哪怕是由她一个外人来完成!
进了亭子,萧南望已经把茶倒好,映着身后的一株合欢树,花瓣粉俏,男子一身湖蓝色长衫,若若皓月清云。
二白领着喜丫头进去,笑道,“今日我是有事来求殿下的!”
萧南望清俊的手搭在桌案上,湖蓝色色的衣袖露出月白色的衬边,上面绣着简单的竹叶花纹,看上去格外的赏心悦目,他清浅一笑,道,“你既然称作是我的朋友,那何必还要用一个求字?”
男人笑容坦荡明朗,二白也不再拘着,扬唇笑道,“是!”
说罢将喜丫头拉到身前,道,“我不日将离开金域,别的都无所牵挂,唯有这丫头,想让她以后跟着你,你看可方便?”
喜丫头一怔,转头看向二白,想要说什么,却被二白拽了一下手臂阻止她开口。
“她叫喜丫头,殿下若是觉得名字不雅,可另给她取个名字,她会沏茶,对主子也忠心。”
萧南望转眸看向喜丫头,点头道,“你看中的人,自然不会错!”
二白笑了笑,“不必格外关照,只让她有一处安身之处便可。”
萧南望笑了笑,“好!”
喜丫头双目含泪,不敢插言,只转头看着二白。
很多年以后,她已经是宫中掌权姑姑,伺候萧南望左右,每当一个人走在楚皇宫里,看着满宫开放的合欢花,总是会想起那个女子,想起这一日,她亲自把她带到萧南望身边。
二白知道他只要答应,就一定不会让喜丫头受委屈,感激道,“多谢了!那喜丫头今日便留下吧,我走了,殿下,后会有期!”
萧南望眸光沉静的看着她,“姑娘,可还会再来看我?”
“也许会吧!”二白笑的纯净,“殿下保重,欢迎到大燕来,我定备好上等的茶,恭候您的圣驾!”
萧南望目光一深,扬唇笑了笑,“好,我一定会去!”
“那我告辞了!”
“恕不远送!”
二白微一点头,往亭子外走去。
君子之交淡如水,不需远送,也不需其他道别的话,一个微笑,一个点头,便足矣了!
“娘娘,奴婢送您出门!”喜丫头哽咽的道了一声,跟在二白身后。
男子转动竹椅,看着女子渐渐远去的背影,目光微深。
他似乎已经猜到这女子的身份,心中也多了几分复杂的心绪,如今大燕攻打北楚,生灵涂炭,国将不国,大概便是因为这女子。
然而细想起来,她又何其无辜,所有的罪孽不过因为太子的一念之差。
他也知道,她为什么接近他,为什么要让他做北楚的皇帝。
可是他仍旧愿意和她成为朋友,遗憾如今才认识她,刚刚相识,便是永别!
喜丫头跟在二白身后,刚一出亭子,眼泪便涌了出来,只强忍着。
到了门外,二白回身,笑道,“回去吧,二皇子是个温厚的人,你跟着他不会有错。将来若是不想做丫鬟了,和他说一下,他就会放你离开。”
喜丫头重重点头,眼泪断了线似的落下来,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不要哭,我要回家了,离金域很远,你父母亲人都在这里,所以我不能带你走!”二白拍了拍她肩膀笑着安抚道。
“娘娘要去哪里?奴婢以后还能见到您吗?”
“会见到的!”二白笑了笑,“回去吧,我走了!”
“娘娘保重!”
“嗯,你也保重!”
二白道了一句,转身上了马车,元蓁坐在车夫的位置上,喝马离开二皇子府。
喜丫头追上去几步,眼泪模糊中,看着马车越行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了。
马车一路往东宫里走,远远的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进了城,然后向着皇宫狂奔。
二白推开车门,思忖一瞬,道,“马上散布消息出去,就说太子去大燕的时候掳了明鸾公主来金域,所以大燕才发兵攻打北楚!”
“是!”元蓁应了声,手放在嘴里吹了一声口哨,立即有四名黑衣人落在马车前。
元蓁吩咐了一声,黑衣人纵身而去,转瞬便不见了踪迹。
到了东宫,二白站在大门外,问道,“刘管家在哪里?”
刘管家听说太子妃找他,立刻小跑着来见,“娘娘,您找小人?”
“听说太子打了败仗,你马上清点府卫,和本公主一起去城门迎接太子!”二白凛声道。
“啊?”刘管家一怔,急忙问道,“殿下可还好?”
“去了便知,不要再啰嗦了!”
“是、是!”刘管家提着衣摆,忙转身往院子里去清点府卫。
萧薄元临走之时留下五百府卫保护二白,告诉刘管家,他不在的时候,府内一切事务全部听太子妃指挥。
名为保护,实为看守,二白怎会不知。
不过一炷香的时候,五百府卫都已经集合完毕,由二白带着往城门而去。
城门守卫森严,见有人马过来,顿时上前审问。
刘管家这个时候立刻发挥了他狗仗人势的强大作用,上前喝道,“这是太子妃,你们谁敢阻拦,我立刻让人把你们抓起来等殿下回来处置!”
一见是东宫的大管事,身后跟着几百东宫府卫,侍卫立刻怂了,“刘管家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老莫怪!”
刘管家冷哼一声,把那侍卫往边上一推,回头立刻换了一副笑脸,伸手道,“娘娘您请!”
二白缓步上了城门。
城门外是一片荒野,官道蜿蜒,远远的,能看到远处的城镇和起伏的峦山。
隐隐似还能闻到一股血腥气。
二白迎风而立,静静的等待着。
半个时辰后,只见远处有一辆马车出现在官道的尽头,然后飞快的向着城门奔来,离的近了,隐约可见,赶车的是个女子。
一路颠簸,头发已经散下来,满脸惶急,只看着,便似能听到女子急促的喘息。
因为在打仗,城门关着,城墙上的守卫待那马车走近,立刻喝道,“什么人?立刻离开!”
马车上的女子自车上下来,披头散发的仰着头喊道,“快开城门,我是太子殿下的夫人,我是八夫人!”
太子殿下的八夫人?
众守卫齐齐转头看向刘管家,刘管家却看向二白。
二白冷笑一声,“八夫人犯了大罪,早已被太子殿下贬入军妓营,襄城失守,八夫人投靠燕军,故意引路埋伏太子殿下,使殿下陷入危难,罪该千刀万剐!”
众人一听,顿时举弓对准城墙下的女子!
柳文珠此时方看清,城墙上的人竟然是二白,立刻惶恐的后退几步,面如土色,惶恐摇头,嘶声喊道,“不,不要杀我,不要听这个女人胡言乱语,我是殿下派去的,是埋伏在燕军里的细作,也是我带着君烨和燕军去太子殿下的埋伏地,我是北楚的功臣,是殿下的贵妃,你们不能杀我!”
二白素颜冷澈,喝道,“简直一派胡言,殿下未登基,哪里来的贵妃,休要陷殿下于大不敬!何况,太子陷入燕军埋伏的战报刚刚传入宫中,你还敢撒谎?你分明是燕军的细作,待进了城以后,马上领燕军攻城!”
刘管家一听,气的脸色紫涨,跳脚道,“老奴今天就要代殿下杀了你!”
“不,不是这样的!”柳文珠抖作一团,指着二白道,“你们都被她骗了,她是大燕的明鸾公主,是她把燕军领来的,你们应该杀了她!”
“开城门放我进去!”
“我是贵妃娘娘,你们不能杀我!”
女人疯了一般,歇斯底里喊叫。
二白冷冷的看着女子,从第一次在临江阁相遇,她温柔的依偎在君烨怀中,到那年狩猎场上,她决绝的拉着自己跳下山崖,再到后来她一刀砍下果子的手指,之间恩恩怨怨,走马观花的在脑子里闪过,今日终于要做个了结了!”
她握着旁边果子冰凉的手,缓缓开口,“射死她!”
刘管家附和喊道,“射,杀了她!”
刹那间,百箭齐发,嗡嗡箭声划破长空,划破中间呼啸而过的十年,对着女子铺天盖地的射去。
柳文珠似转身想跑,然后猛的停在那,一箭正中眉心,她仰头看着二白,然后身体被乱箭惯飞出去,扎了刺猬,砰的一声撞在马车上,然后以狼狈的姿势挂在那。
一双眼睛仍旧瞪的圆圆的,死不瞑目。
看向二白的最后一眼,也许是憎恨,也许是忏悔,也许是解脱。
她虚假而慌乱的一生,终于结束了!
十年前,她跟着母亲进入明府,从此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有公主之名,却无公主之尊,任人欺辱打骂,之后明府落败,她又做回了柳文珠,憎恨二白抢了她的身份,被李阿婆诓骗,失了贞洁,她将这种种都归罪在二白身上,活下去唯一的目的,便是要报复二白,勾引萧薄元,一路到金域,一次又一次的想将二白踩在脚下。
她的一生,说起来,似乎只有在明府的时候才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虽然苦了一点,那时的她,还留着几分善心和单纯。
之后便一路想着报仇,慌乱而急迫,变的越来越贪得无厌,越发的疯狂和狠毒。
终于,今天都结束了!
带着她做贵妃的美梦结束了!
城墙下,马似受惊了,疯狂的跑了出去,柳文珠满身乱箭的尸体被颠簸在地,受酷日暴晒,却没有一人再多看一眼。
刘管家惊慌的问道,“娘娘,殿下真的中了埋伏?”
二白笑的意味深长,“放心就是,殿下有十万大军相护,一定会回来的!”
“是、是!吉人自有天相,各位老祖宗也定会保佑殿下的!”刘管家讨好道,“这日头太晒了,不如娘娘还是回府里去等吧,太子殿下一回城,老奴立刻派人去告诉您!”
“也好,那刘管家便在这里等着,一定要等到殿下回来!”二白看了远处一眼,带着果子和元蓁往城墙下走。
“快去,保护好太子妃!”刘管家对着身后的府卫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一队人跟上去,护送二白回府。
回到东宫,二白先去了陈允如院子里,她正看着对面柳文珠的屋子发呆,听到下人请安才猛然回头,看到二白进来,福身道,“妾身见过娘娘!”
二白坐在合欢树下的藤椅上,笑道,“陈姑娘也坐吧!”
“是,娘娘!”陈允如应了一声,偏生坐下。
让下人们都退下,二白道,“不要再叫我娘娘了,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多谢你的帮忙,你有什么打算?”
陈允如笑着摇了摇头,“奴家帮了公主,也是为了帮自己,奴家心里明白,住在这东宫里,虽然衣食不愁,但柳文珠早晚不会放过我的,我太了解她了。而且奴家毕竟是大燕人,日后若真进了宫,成为萧薄元的妃子,也不会活的长久。公主若真回大燕,也将奴家一起带回去吧,虽然在大燕我也没有亲人了,但毕竟那里是我熟悉的地方。”
二白轻笑,这是个聪明的姑娘,至少比柳文珠聪明。
她点了点头,“好,你收拾一下,等着我派人来接你!”
陈允如起身想要跪下去,“之前是奴家对不起公主,公主不计前嫌仍旧肯帮我,奴家无以为报,请公主受奴家一拜!”
二白也跟着起身,忙搀扶住她,“不必如此,从上京到金域,我和果子也幸得你一路照拂,以前的事全部一笔勾销了。”
陈允如握着二白的双臂,含泪点头,
“是,多谢公主!”
此时楚皇宫里,太子十几万大军被燕军包围的消息传到,楚皇跌坐在龙椅上,两眼发直,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大臣们更是惶恐不已,人心惶惶,在大殿内乱成一团。
“皇上,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北迁,否则等燕军的铁蹄踏进来,那就真的来不及了!”一大臣痛哭流涕道。
“北迁有何用,难道让我北楚皇室从此做丧家之犬?”另一大臣痛声反驳。
“微臣听说燕军突然攻打北楚是因为太子殿下掳了他们的公主,惹了燕皇大怒,所以才举兵攻过来!”
人群中突然有人道了一声,众臣顿时都静了下来,连楚皇都睁开眼睛颤巍巍的看过来,
“爱卿,此话当真?”
之前太子进宫,说要娶一平民女子为妃,现在想来,这女子定然是大燕的公主,因为怕他责骂,才欺骗他说是平民女子。
只怪他当时不查,竟然应了。
另一文臣附和道,“微臣也听说了,如今这事在金域百姓之间都传开了,皇上请彻查此事!如果真是太子殿下所为,需要尽快把大燕的公主找出来才是!”
楚皇双眸顿时一睁,喊道,“传褚旬进宫!”
55 接他们的公主回家
褚旬自从出使大燕回来之后,便病倒了,似乎料到会有今日,他自然不想做北楚的罪臣,想告诉楚皇实情,又怕太子记恨,找他后账,干脆一直抱病在家没来上朝。
今天听到楚皇突然传唤他,也猜到所为何事,进了大殿,跪伏在地上,听到楚皇问的话,也不再隐瞒,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最后还补充了一句,
“微臣劝过太子殿下,可是殿下不听微臣的,还出口威胁,微臣有一家老小,实在是无奈啊!”
“这个逆子!”楚皇脸色大变,低吼了一声,双腿一颤,差点跌倒,身后的李公公忙伸手搀扶住。
大殿里的文臣们更是炸了锅,悲愤异常。
原来燕军攻打北楚,百姓生灵涂炭,几十万的北楚精兵毁于一旦,都是因为太子的一时贪念,造成现在北楚即将亡国!
一个个饱受惊惧的大臣愤怒到了急点,一人喊道,“太子是北楚的罪人,请皇上废了太子,将其斩首示众,以祭数万勇士的亡灵!”
“请皇上废了太子!”
“废太子,祭亡灵!”
大臣们一个个跪下去,嘶声痛哭,整个大殿哭喊成一片。
楚皇被李公公搀扶着,头发花白,几日的时间便苍老了似十年,他颤抖道,“废太子可以,可是朕的三皇子已经死了,朕还要立何人为太子?”
他老了,尤其这几日,又惊又吓,恐怕以后还要面临逃亡的生活,这皇帝的位置他坐不了多久了,总要有人继承他的大位。
“皇上,没了太子和三皇子,还有二皇子,请立二皇子为太子!”
有人提议,其他人纷纷附和,
“对,二皇子谦恭仁厚,立二皇子为太子!”
“微臣誓死拥护二皇子!”
拥立二皇子的呼声此起彼伏,本温文尔雅的文臣此时都激愤的双目通红,咬牙切齿,再不顾及平时的形象,生命被威胁之下,甚至忘了君臣之间的尊卑,似乎楚皇若是不答应,他们现在就会将他拉下龙椅。
楚皇脸色一变再变,慌乱的跌坐在龙椅上,连斥责的话都已经说不出来。
李公公上前道,“皇上,大势所趋,传二皇子入宫吧!”
楚皇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几乎已经疯狂的大臣们,缓缓道,“传,二皇子入宫!”
萧南望被下人推着竹椅进殿的时候,圣旨都已经拟好了。
见到二皇子,本喧嚣的大殿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这个淡雅出尘的男子,被他平静的气息感染,身体里的暴戾和恐慌都渐渐消失,目中又有了希望。
“儿臣参见父皇!”萧南望微微低头,恭敬请安。
楚皇看着这个从出生便被自己嫌弃的儿子,突然发现,原来他已经出落的这般温雅俊秀,和自己想象的一个因为残废不被父亲重视而自暴自弃的皇子大不相同。
他缓缓走下金阶,站在自己的儿子之前,苍老的双手按住他的肩膀,低低的道,“父皇,对不住你!”
萧南望抬头,仰望着他心中崇敬的父皇,浅浅一笑,“没有,父皇生我之身,养我成人,不曾有半分对不住儿臣的地方!”
楚皇突然泪目,转过身去,穿着明黄龙袍的身体微微佝偻,对着李公公道,“宣旨吧!”
“是!”李公公恭敬的应了一声,上前两步,伸手的小太监双手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两道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