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二太太绝望的眼神,夷柔就心生叹息。

若是当初,母亲好好儿教导,夷静又如何会如此轻浮。

“庵里……”夷安低声道。

若送到庵里去,看似冷酷,可是却能叫夷静这一生安稳太平。

烈王府是什么地方?一个庶子的妾,后院儿那么多的妻妾争锋,凭夷静的智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母亲,还是舍不得的。”夷柔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

“我瞧着,母亲是肯了,总不能叫二姐姐去死。”夷柔揉着眼角叹气道,“二姐姐糊涂!”

“自己走的路,自己日后知道,也就罢了。”夷安见夷静竟死不悔改,便不在意了,回头捧着书慢慢地说道。

夷柔本就不是要求隔房的堂妹像对亲姐姐一样关切夷静,此时见夷安不感兴趣,便迟疑点头,顿了顿,便觉得有些可笑地说道,“你知道那家里,老太太要如何么?”

这说的就是半路被截胡的倒霉亲家了,夷静说什么都不肯嫁,可是这都下聘了,总不能无缘无故地退亲,夷静倒是很有主意,不知听了谁的撺掇,为母亲出了一个仙招儿。

“姐妹异嫁?!”夷安都听得惊呆了,顾不得青珂拿进来的点心,诧异地转头问道,“你?!”

夷柔沉沉地点了点头。

夷静觉得,既然姐姐不能嫁,那妹妹替姐姐出嫁好了,这不是很简单就能解决的事情么?

听了这个,二太太又气得一个倒仰,险些没有背过气儿去。

夷安就冷笑了起来,慢条斯理地说道,“从前,咱们还顾忌姐妹情分,三姐姐瞧瞧,她可在乎你了不成?”但凡还对夷柔有些姐妹之情,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什么姐妹异嫁,简直就无耻之尤!

不说别的,这样的奇耻大辱,有点儿血性的都忍不了,夷柔若是嫁过去,能有好日子过才见鬼!

从前若说是对夷静的无视与冷淡,这一次听见她竟然连亲妹妹都坑,夷安是彻底地想着要收拾收拾夷静了。

“我……”夷柔张了张嘴,艰难地说道,“没有想到,她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若教她说,嫁到那家里去也挺好,二老爷也不是什么高官显贵,那样上进的少年,叫她说已经足够好。可是就算这样,也不能叫她这样没脸地嫁过去。

嫁人,若是不堂堂正正,又有什么意思呢?

为人诟病,到底无处立足。

这不是一样首饰,一件衣裳,而是她的一辈子。

她不愿意为了这样的姐妹赔上自己的一辈子。

一时间夷柔竟觉得有些茫然了。

“不必说,我明白。”夷安扶了姐姐歪在一旁的小榻上,见她抱住了自己的腰不说话,然而腰间却一片的湿润,摸着夷柔的头发,她的眼里闪过了一丝冰冷,口中却温柔地说道,“大不了,咱们给他们家赔罪退亲就是,算什么呢?只直言烈王府之势,这并不是咱们能够拒绝的,对不对?”

屋里的丫头慢慢地都退了下去,夷安这才低声道,“三姐姐不必难过,难过了,才叫人觉得欢喜了起来呢。”

“那如今,怎么办呢?”夷柔哽咽地抬起头,本是明媚娇艳的脸上灰败无比,露出了凄凉的模样来,低声说道,“就算她心愿得偿,咱们的名声也坏了!”

宋衍也知道此事,知道这件事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按住了夷静要送到庄子上去,到底是二太太舍不得,哭着喊着求着,宋衍又不能逼死亲娘,只好偃旗息鼓。

不过叫夷安瞧着,宋衍能叫夷静这样丢脸才怪。

“就算是做妾,也不能是无媒苟合吧?”夷安目中一冷,敛目低声说道,“叫烈王府上门来提亲!二姐姐既然这么相信感情,就叫那人拿出点儿诚意来,从前如何结识不必说了,只说是听闻宋家女贤良淑德,虽有婚约却也贸然提亲!”

见夷柔呆呆地,她便讥笑道,“叫二姐姐给透话儿去,二姐姐那样好脸面的人,自然是定要做给咱们瞧瞧她如何受宠的!”等真有了这说辞,就不是宋家女的作风有问题,而是烈王府以势压人,至少名声却保住了。

“那那家怎么办?”夷柔低声问道。

“登门赔罪,还能如何?”夷安讥笑道,“三姐姐放心,如今就算你想嫁,人家也不肯要的。”

那样的,哪里会与一个出了夷静这样女孩儿的人家结亲呢?济南城里好姑娘多得是,自然退亲才是人家心中所愿,想到这,夷安便叹气道,“只怕三哥哥要吃委屈了。”此事二老爷是必然拿不出手的,只好叫宋衍丢脸。

夷柔见妹妹脸色冰冷,心里有许多想问,却还是艰难地忍住了,无力地说道,“二姐姐……”

“她想做妾,荣华富贵,咱们还拦着做什么呢?”夷安只笑了笑,这才温和地说道。

有个做妾的姐姐,真的丢脸极了,夷柔恨不能掩面,然而也知道烈王府那是出了名的不好惹,一个五品官的嫡女去给烈王府未来的世子做妾,没准儿叫别人瞧着还占了便宜,一时间听了夷安的话,便匆匆去寻宋衍,说了此事,宋衍心中恼怒,却只能应了,然而心中却对跋扈的烈王府生出了厌恨之心,默默地记在了心中,对着夷静那未来的夫家日日登门赔罪,硬着头皮退了亲。

那家虽然愤愤,然而也惧烈王府之势,却与宋家不肯再走动了。

夷安只听说宋衍今日十分抑郁,因此只命青珂在小厨房炖了凝神补气的药膳来给宋衍补身。

老太太经此一役,觉得战胜了二太太,竟病好的极快。夷静是个很要脸面的人,虽然从二太太口中听到有些走样儿了的夷安的要求很为难,然而到底却使出了浑身解数求了那烈王府的大爷。

她到底还新鲜,那人竟然也应了,真的上门胡说了一通,只说是自己慕名而来,圆过了场子,叫提着心的二太太松了一口气,却很迫不及待地纳了夷静,嫁妆都可以延后,一顶小轿带着羞答答的夷静住到了新城郡主家去。

至于新城郡主心中如何郁闷,夷安就只能当做不知道。

如今风波才平息些,虽城中有些风言风语,然而到底没有根据,也就罢了,宋家的女孩儿这才有脸在外头走动。

过了数日,夷静便再次登门,这一次竟然还带着烈王府的一对儿兄弟。

这样大咧咧地带着人回府,夷安听到了,见了有些恼恨的青珂与红袖,却只是一笑,更衣洗手,慢慢地开始收拾手边的香料。

闺中女子本就不好往前头去,虽然夷静很想炫耀自己的夫君,可是却只能一个人到了后头,就见夷安此时拢着一身的金线火狐的披风坐在雪后的石亭里,仿佛融入了一团火里一样,趁着雪白的脸儿,竟目似水清,犹如仙人一般。

她的面前此时有一玲珑的白玉香炉,袅袅地升起了白烟,这漂亮的女孩儿隐在白烟之后,隐隐叫人看不真切,一缕叫人肺腑飘飘然的香气,透过了雪后的清凉,传到了夷静的鼻间。

夷静看着这样清幽的夷安,目中露出了嫉恨之意。

今日本是炫耀,可是见夷安完全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实在叫她心中不平!

心中恼怒,夷静又想到夫君身边那众多的妾室,虽然不如她得宠,然而却分了她一半的宠爱,想到夫君最是好色,再见到夷安的姿容,她心中生出了危机来,大步入了石亭,却见只两个极美貌的丫头侍立在这妹妹的身边。

鼻间是清幽婉转的香气,她只伸出了一双手,就见上头竟是拇指大小的红宝在熠熠生辉,此时她挑眉,只侧头问夷安道,“四妹妹今儿,竟难得的雅兴,莫不是在此等着谁路过?”

言语之间,就露出了戒备来。

若是夷安真的嫉妒她,在此处装模作样,只为了引诱她的夫君,只怕真的会被她得手。

“我等着瞧二姐姐日子过得好不好,不过是我的一份心儿。”夷安慢条斯理,掀起了面前的香炉,用扁玉挑了面前的一点的青色的香粉放入香炉,见夷静面露陶醉,不由笑了。

“若是你有心,二弟身边,还少个知心人。”夷静只觉得浑身仿佛要飘起来了,一股幽香直入肺腑,一脸的沉醉,口中却依旧尖酸地说道。

夷安和气地笑了,目光落在远远不敢过来,看着她十分瑟缩的贾玉的身上,却不再说,只低着头将各式的香料投入香炉之中。

这少女的脸仿佛都在香烟之后隐去了,夷静也多少听过,这妹妹如今最喜调香,只是见了她如今那在香烟之后犹如梦幻的脸庞,却觉得很是讨厌,顿足片刻,竟懒得再往后院儿去,只匆匆地拉着烈王府的大爷,名为萧安的就走,后者对着二老爷一张巴结的脸与宋衍刻板的姿态本就不耐,见她要走,便从善如流,带着跟着来看热闹与美人儿的弟弟萧城扬长而去。

这样匆匆而归,就叫那萧城十分遗憾,待回了府中,便与一旁与夷静调笑的兄长说道,“听说宋家有难得的美人儿,今日竟然未见,竟白去一场。”

“凭谁,也不如咱们的阿静。”萧安抹了一把不依的夷静俏丽的脸,调笑地说道。

夷静哪里见过这样的手段,只红了脸推了萧安一把,起身袅袅地走到了一旁倒了茶水来要给萧安,一转身就仿佛嗅到鼻间有淡淡的幽香,竟有些失神,揉着头顿了顿,那香气消失不见,她便不以为意。

晃了晃头,将那有些恍惚的迷蒙晃去,夷静就有些迷糊地看到萧安与萧城竟彼此换了位置在说笑,知道这兄弟俩常如此,她的脸上堆起了一个妩媚的笑容,捧着茶扭身就坐在了面露惊异的萧安的腿上,揽着他的脖子将茶送到他的唇边,娇笑道,“我服侍爷喝茶……”

第29章

才娇笑了一声,夷静只觉得被人猛力一推,顿时跌落在了地上。

身上疼得不行,夷静头上的发钗都落下来,此时诧异地转头,惊声道,“大爷……”之后的话,却吞进了肚子里头,娇俏的脸上竟是惊恐一片,说不出话来!

她面前正脸色发青不知该如何的青年,哪里是她的夫君萧安,分明是萧安的弟弟萧城!

她方才,鬼迷心窍,不知怎地竟认错了人,坐进了萧城的怀里!

心中只觉得不好,夷静此时笑不出来,一贯的得意也没了,一张脸发白,只瞪着也有些尴尬的萧城说不出话来!

“贱人!”萧安终日与女子厮混,竟没有想到夷静竟然敢在他的面前就这样放肆,虽然平日里他与萧城在花楼之中荤素不忌,然而夷静是他正经的妾,竟然这样胆大,就叫萧安的眼里露出了杀气来。

见弟弟在一旁摸着鼻子不说话,并不嫉恨弟弟,只大步上前提住了夷静如云的黑发,听着她口中哀叫了一声,一脸狰狞地扬手一个耳光落在她的脸上,眯着眼睛阴声道,“给你点儿宠爱,你还真觉得自己能起来了?!”

“大爷……”夷静也不知方才是怎么了,眼见平日里对她格外宠爱怜惜,赏了她许多平日在家不见的好首饰的萧安竟然翻脸,只哭着叫道,“我,我只是……”看错了?虽是兄弟,然而萧安与萧城却并不肖似,叫她怎么说呢?

白日里在娘家的风光得意还在眼前,还未等炫耀,竟劈头挨了这个,叫夷静心中生出了恐惧。

然而想到了娘家,夷静就想到了什么,头发被萧安抓得剧痛,仿佛要被撕下来一样,她偷眼往外头看,就见萧安的姬妾都在外头看热闹。

这些女子都不过是萧安在济南看中的女婢,管新城郡主讨来的,没有夷静出身官家这样高的身份,因此虽然与夷静争风吃醋,却寻常比不过她,此时见这些女人竟然也看着自己的狼狈,口中低声议论,面露讥讽鄙夷,夷静的心里就忍不住泼了一盆冷水一样,感到害怕,此时握住了脸色难看的萧安的手哀哀地哭道,“大爷忘了咱们的情分?为何不听我解释?!”

“一个女人,本公子与你有什么情分!”萧安对夷静不过是新鲜,此时在夷静不敢置信的目光里冷笑道,“况,若是二弟喜欢你,只讨了你去就是,难道我会不应?”他的心里,一个女人远远不及自己的弟弟。

“大哥别说这个,我可消受不起。”萧城眼珠子一转,此时笑嘻嘻地说道,“没准儿什么时候,这女人又坐到三弟四弟怀里去,到时候咱们兄弟,岂不是成了大笑话!”这话,就恶毒的紧了,叫夷静不敢相信,平日里油嘴滑舌,对她十分亲近的萧城,竟然会说出这样歹毒的话来!

这是要她死么?!

“我不是水性杨花的人。”夷静本心中一醒,想到了在家中的异样,只是此时早就忘到天边儿去了,头上一疼,竟是被萧安抓落了大把的长发,眼见那长发上带血,她心中恐惧,只哀求道,“大爷听我……”

“与我私相授受,还说不是水性杨花的人?!”萧安无情地唾了一声,将夷静往地上一丢,有些晦气地站远了,仿佛夷静是什么肮脏的东西,嫌弃地说道,“瞧着你是官家女,给了你一个名分,谁知道你比外头的花魁都下贱!”

他身边的姬妾多了去了,自然不在意一个夷静,见她滚在地上,平日里的娇俏明媚,华美妩媚都没有了,满脸都是哭出的眼泪,瞧着恶心极了,便呵斥道,“给本公子在后院儿安分呆着!不然,别怪我无情!”

“是有人害我!”夷静只知道若是失宠,在萧安的后院只怕会叫他的姬妾们磋磨死,顿时哭道,“是我家里的四……”

见萧安转头看过来,她心中一喜,正要将在家中只遇到夷安的事儿与萧安说了,好好儿地告状,却见门外天光之中,缓缓地走进一个身姿单薄的青年,这青年清冷艳丽,面若好女,然而一双眼睛之中却仿佛敛着叫人恐惧的刀锋,正是这些日子在萧安身边,看到的萧安的第六个弟弟萧翎。

这萧翎沉默寡言,却身上带着叫人恐惧的气息,平日里除了自己的亲卫从不亲近旁人,至少夷静就曾见一个胆大的丫头半夜往萧翎的房中偷去,后头的下场。

那丫头被乱刀剁成了肉酱,丢到了乱葬岗里。

从那以后,夷静就很害怕见到这个目中潋滟的萧翎。

“竟是六弟前来。”萧安见平日里与自己不亲近的萧翎过来,脸上阴晴不定,却还是起身笑道。

这个六弟身世低贱,在府中本不受注目,没想到竟然被他在军中挣出头来,实在叫人气闷。

不过这样低贱,又是行六,就与烈王王爵无缘。如今叫萧安忌惮的,却是府中另一个侧妃所出的老三与老四,那侧妃也同样得宠,又是高官之女,同为庶子,如今与他争夺世子位正是激烈的时候,因此对于与自己没有威胁的萧翎,他虽然心中看不上,却还是要拉拢一二。

“大哥。”萧翎冰凉如水的目光落在瑟缩的夷静的身上,淡淡地唤了一声,便立在了屋中。

萧安与萧城对视了一眼,都不知这弟弟为何而来,此时见他目光落在夷静的身上,萧安不欲叫人知道自己被这女人戴了绿帽子,便急忙笑道,“这贱人不听话,我教导教导她。”

“行事不检,何必多事,与之计较反倒失了身份。”萧翎目中平静地说道。

萧安一顿,果然颔首道,“六弟说得极是!”想到这女人再解释,方才的一切也都是事实,本是有些好奇的心也淡了,况女人多得是,他懒得多听争风吃醋的事儿,便指着后头噤若寒蝉的丫头们冷笑道,“拖她出去!日后,别叫我再见到她!”

见夷静哭喊着扑上来要拉他的手,只不耐地一脚踢开她,这才见萧翎微微皱眉,笑问道,“叫六弟看热闹了。”

“她是官家女,看好些才是。”萧翎冷淡地说道。

若是夷静跑回娘家去求救,萧安虽不惧一个五品,却也不爱多事,此时就笑道,“六弟说的是。”转头命丫头们严加看管夷静,眼瞅着夷静哭着被拖走,这才与萧翎问道,“六弟还有何事?”

“父亲命我赶往虎踞关驻防,山东,弟弟不能相陪了。”萧翎姣好的脸上闪过一丝晦暗,见萧安一怔,便敛目,手中紧紧地握住了腰间的重剑,低声道,“京中不稳,大哥还是尽早回去,以免生变。”

“京中!”萧安的脸色微微一变,想到在京中的几个异母弟,眼角就乱跳起来。

他在山东耀武扬威,正觉得快活,却忘记在京中才是他最重要的。

若是世子位旁落,他还过什么?!

虽然不喜萧翎,可是他却还是装模作样地谢了,此时看着萧翎什么都不说转身就走,不由看着这个弟弟纤弱的身影,皱眉低声道,“怎么叫我觉得,他在撵我?!”到底想着这是错觉,况另几个弟弟更叫人防备,山东也并没有什么好处,便与萧城商量着要赶回京都去。

不说萧翎两句话就困住了夷静,不叫她回家给人添堵,只夷安此时,爱惜地摸着面前的白玉香炉,并不觉得如何的冷,眼看着最后的香烟断了,这才转头看着不知何时坐在身边脸色晦暗的夷柔,见她转头对自己一笑,便慢条斯理地吩咐青珂收拾眼前的香料与香炉,这才笑道,“才见着二姐姐了,只是我与她话不投机,见她拂袖去了,也不知是否得罪了她。”

“她连母亲都没见,直接走了。”夷柔嗅着空气中的清幽的香气,心旷神怡,竟觉得平日里有些焦躁的心都慢慢地平复了,口中便赞了一声笑道,“这香气实在与众不同。”

“不是二姐姐如今有身份,我是断舍不得这白梅香的。”夷安便与姐姐笑道,“新城郡主前儿赠的,拢共只这一点儿,还是姐姐有福赶上了,不然日后,也没地方闻去。”

这确实是新城郡主给她的白梅香,因知道她喜爱调香,新城郡主赠了数种只在京中的名贵香料给夷安赏玩,因这个,夷安还曾与新城郡主道谢,只是这其中也给夷静加了些更难得的好东西,就无需与夷柔说起了。

说到底,都是亲姐妹,她不欲与夷柔因一个夷静生出芥蒂来。

“她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个妾!”夷柔便脸色不好看地说道。

“说这个倒见外。”夷安便笑道,“总归叫二婶心安就罢了,况日后二姐姐去了京中,离咱们远了也就是了。”

“我只望这辈子都不要再与她有瓜葛了。”夷静对夷柔无情无义,连姐妹异嫁都说得出口,实在叫她心寒,此时叹了一声,见夷安脸色有些苍白,嗔了一声道,“你身子弱,却还在这雪地里冻着,不是叫人担心么?”她如今也只剩了夷安是个知心人,越发地看重,亲手给夷安拢了拢披风,见她巴掌大的小脸儿隐在火红的狐狸皮毛里,又可怜又可爱,心中也是一赞,笑道,“怨道连郡主都稀罕你。”

夷安只微微一笑,起身与夷柔往回去,就听她低声说道,“母亲病了,只撑着恐小人得意,不肯露出来罢了。大姨娘这贱人……”

贾氏坑了夷静,实在叫夷柔恨得厉害,只咬着牙说道,“她躲到了老太太处,老太太护着她,母亲竟不能动她!”

“要她死,又有何难?”夷安便含笑道,“左右不过是个妾,只拖出来,说一句坑害主母,当着老太太的面儿打死也就罢了。”

这话说的叫夷柔浑身都冒凉气,虽然心中恨毒,却也没有夷安这样无法无天,飞快地摇头。

该心软的时候不心软,该心狠的时候却又软了,实在叫夷安无语,此时摇了摇头,就听夷柔继续说道,“听前头三哥哥透话儿过来,那烈王府的两位公子过来,父亲巴结的什么似的,丑态百出,不知叫人怎么嘲笑呢。”

二老爷长这么大也没有遇上这样的“贵婿”,正想巴结一二,没准儿从此官路恒通,十分卖力地奉承了一番,谁承想那萧安与萧城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看出他的斤两,就不是十分理睬了。

只是宋衍,不过是个秀才,也并没有放在人家眼里。

“二叔……”夷安沉吟了片刻,见夷柔冷笑,便低声说道,“耳根子太软,二姐姐就是叫大姨娘坑了,三姐姐小心些,免得叫人卖了。”这话说的夷柔悚然而惊,求听夷安继续说道,“那烈王府二公子,身边儿可还没有一个知心人呢。”老太太这样巴结,只怕再把一个孙女儿送出去也不是不可能。

“那你?”老太太深恨夷安的,此时叫她去做妾,难道凭着烈王府,夷安还能拒了?

见着夷柔为自己忧虑,夷安的脸上就露出了一丝讥讽,含笑说道,“三姐姐放心,老太太且疼我呢。”

能如烈王府享荣华富贵,这叫老太太觉得是天大的好事儿,她也恐夷安绝色,勾住了那烈王之子的心日后报复,哪里会将这样的好事儿落在夷安的头上,顿了顿,夷安便低声笑道,“老太太心中有我的好前程,三姐姐只担心自己就是。”

叫自己永世不得翻身,才是老太太的心愿的。

听了她的话,夷柔果然脸色发白,送了夷安回屋便匆匆地往二太太处去了。

夷安目送她走了,这才坐在窗下,推开了窗子看着外头皑皑的白雪出神。

“姑娘。”见夷安撑着头发呆,红袖小步上前,伏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外头有信儿了。”见夷安眉头挑了挑,转头看着自己,目中一片沉静,红袖就替她委屈,有些不平地说道,“大姨娘娘家确实有个侄子,都快三十了都娶不上媳妇儿,家业早就败光了,如今只住在四处漏风的破屋子里,又赌钱又酗酒,里里外外的邻居没有不与他打过架的。”

想到这样的人,竟然是老太太预备给夷安的,红袖就恨得眼角发红,咬牙继续说道,“那人为了银子什么都肯的,咱们身边儿的徐三儿盯了他许多天,见有人给他送银子,又密语了许久,只怕是老太太与大姨娘要出什么幺蛾子!”

当日听了贾氏的算计,夷安就命红袖往外头使人看着,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低贱的人,红袖只觉得恶心又委屈,忍不住哭道,“这是什么人!姑娘神仙似的,怎么叫这样坑害!”

说完了,自己忍不住蹲在地上,伏在夷安的膝上大哭!

若是叫姑娘嫁给那样的人,她就去杀人!舍得自己一条命,杀了老太太大姨娘,杀了那个男人,也不叫他们平白污了姑娘!

“这孩子,竟哭起来。”这些本就在夷安的意料之中,竟不觉得什么,此时见红袖哭得满脸花,外头一群的小丫头探头打探,不由无奈地笑了。

好人,好人老太太也舍不得留给她不是?

“正等着,就送上门来,可见这确实是一件好姻缘。”夷安想了想,不由偏头笑了。

第30章

夷安笑起来的时候,有些冰冷又有些柔弱,摸了摸抽噎着抬头看着自己,抹着眼泪可怜极了的红袖,低声叹道,“竟是个傻丫头。”

“我为姑娘担心,姑娘竟还笑我!”红袖心中惊怕,方才哭成这样,如今见夷安镇定,竟觉得自己找着了主心骨儿,此时炮仗脾气起来,竟甩了脸子跑了。

“瞧瞧,这是在给我脸色瞧呢。”夷安见红袖气鼓鼓地跑了,连外头进来的青珂都被撞得一侧歪,便调笑道。

“不是姑娘护着她,只这一件,就能叫人撵出去了。”青珂伸手给夷安倒茶,见她十指纤纤,实在不敢相信,就是方才的这双手,一点儿都不觉得如何地加了一点儿要命的香料进去,偏了二姑娘的好处。

只是想到夷静如此,她也恨得厉害,只将此事烂在心里,与夷安叹道,“姑娘可不能这样纵着她了,这样儿的坏脾气,日后可怎么得了?”只是她却知道,夷安喜爱红袖这样张扬的性子,不过劝了一句也就罢了。

“她平日在外头虽咬尖儿,却也不曾错了规矩。”红袖是个明白人,知道夷安喜欢她,便厉害些,在外头却十分规矩,因这个,夷安也不忍心叫这些花一样儿的女孩儿在自己面前拘束,此时捧着茶想了想,不由一笑,与叹气的青珂笑道,“原是她担心我,倒是我笑了她不对,罢了,你往匣子里取了前儿新打的那两只虾须镯来,一个给你,一个给她,再去命府里做两身儿衣裳,算是我给她赔罪了。”

“姑娘这日日给东西,难道咱们竟是主子不成?”青珂便摇头不要。

那虾须镯纯金打造,却并不是沉甸甸的式样儿,更添轻巧精致,况就算如此,也该有三两重的金子,平日里夷安手头大方,喜欢面前的女孩儿们都打扮得如花似玉,看着欢喜,此时便低声道,“这东西贵重,姑娘只收着,日后赏玩也是好的。”

“既给你,你就收着。”夷安知道青珂内敛稳重,嗔了一声便叹道,“你们一心为我,难道我就不能为你们打算?”见青珂红了脸,她便笑道,“不过是首饰,日后你嫁人,我再给你嫁妆,叫你风风光光的。”

“我只服侍姑娘,不想嫁人。”青珂只低声给夷安捏着肩膀,见她眯起眼睛,显然很是喜欢,一张极美丽的小脸儿竟然都皱起来,只差哼哼了,不由也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过了几日,风平浪静。

夷静自从回去,便再无动静,也不曾再回府,虽府中议论,觉得二姑娘这是捡高枝儿飞去了,然而夷安却知道,这既然出不来显摆不了,只怕是过不上好日子了,越发地轻松了起来,只命门下小心地看住了那贾氏的侄子,自己哪里都不去,只在屋里熬这漫漫的冬天,平日里又有七姑娘夷宁常来玩耍,竟也不觉得日子多难熬。

这一日,正笑眯眯地看着夷宁坐在对面吃点心,小脸儿上啃得都是点心沫子,夷安就见外头帘子一挑,一股子寒风进来,夷柔身边的大丫头上前给自己施礼,扶了她起身便笑道,“三姐姐怎么不见?”

“姨太太来了,我们姑娘请四姑娘往前头去呢。”那丫头急忙笑道。

听见竟然是冯氏进来,想到和气温柔的宋香,夷安就温和了起来,只是瞧着这丫头虽是在笑,然而目中却有些复杂,有些欢喜却又有些纠结,心中疑惑,却不动声色,只起身给有些懵懂的夷宁擦了脸,这才拉着夷宁一同穿过了园子往二太太处去。

沿途就见府中积雪厚厚的,假山青松上都有许多的雪,夷宁活泼,正是喜欢玩耍的时候,此时扭着小身子在雪地上滚来滚去,急忙扶了她起来,拍干净她身上的雪,见她抖着小身子耷拉着头,却偷偷用眼睛看自己,满是狡黠,不由笑了。

夷宁,还算是幸运的庶女。

宋府上庶女不少,除了夷静夷柔与自己,其余的女孩儿就都是庶女,这些庶女可没有自己这样自在,平日里只如同隐形人一样生活,在府中寻常不大见到,连夷安都对这些早前最自己又嫉妒又自卑的庶女印象不深,只记得大多都嘲笑过她。

对于当初待夷安不好的,如今她也没有什么兴趣解救,因此拉着夷宁慢悠悠地看了会儿雪景,这才到了二太太处,就见里头冯氏欢快的声音传了出来,果然是带着喜气儿。

见她过来,二太太处的丫头急忙挑了帘子,夷安一进去,就见冯氏满脸喜色地坐着,身边就是羞红着脸的宋香,心中一动,便知道只怕是宋香的喜事了。

待她再往上看,却是一怔。

数日不见,眼前的二太太竟仿佛凭空苍老了十岁,目中无神,仿佛没有了指望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