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不要难过。”七皇子瘪了瘪嘴,小声说道。

“小七方才,难过么?”

“害怕,怕母后不要小七了。”七皇子依恋地贴着薛皇后的脸,心里欢喜,小声有些羞愧地说道,“可是又想,太子皇兄如果真的与母后好了,母后心里会更欢喜。母后欢喜了,小七也就欢喜了。”若太子真的能回转,他心里会很难过,可是却还是为母亲高兴的。

“什么时候,母后都不会不要你。”薛皇后搂着这个孩子,宽慰了自己,这才与夷安笑问道,“你做得很好,我听说你教了你舅舅许多?”见夷安点头,她这才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这进宫,我瞧着你有话儿说?”

“我有一闺中好友。”夷安急忙笑道,“就是罗家的阿婉,”见薛皇后点头,夷安这才说道,“她与同安王府的二爷有意,从前……”她低声道,“与我还好,因此想着求姑祖母与她赐婚,叫她体面些。”

她只想着给借着指婚卖同安王府一个人情,也彻底地堵住新城郡主的嘴。

新城郡主对她多少存了怨愤之心,今日与罗婉好处,日后若郡主再与旁人胡说,只会叫人笑她以怨报德无事生非。

这是夷安心中的防备,然而她宁愿做个多心的小人,也不想日后生事,将待她全心的萧翎卷到这样没脸的非议中去。

他对她好,她就得为他着想。

“我知道罗家。”夷安在山东那点子事儿,本就瞒不住人,薛皇后微微点头,却又说道,“你顾着些清河王,别叫人冷了心。”

这殷殷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萧翎才是薛皇后的本家吶。

夷安呆呆地看着面露关切的薛皇后,实在想知道萧翎这家伙干了什么,竟然连薛皇后都能给他说话。

她,她这都是为了萧翎来着。

“人心都是肉长的,这孩子其实不错。”萧翎真心对谁,那就是一门心思,薛皇后想到萧翎在朝中,竟然旗帜鲜明的不行,比宋国公还要支持她,便摇头道,“是个痴情的人。”

这是为了媳妇儿,连亲爹气得翻白眼儿都顾不得的傻孩子了。

夷安点头,正欲说话,就听到后头的宫舍之中,突然传来了隐隐的凄厉的哭喊,有些熟悉,心中一动,却见薛皇后脸色平淡,便试探地说道,“我与长宁方才在宫中,见着了不少的美人儿,其中一个格外出挑,听说是位新宠。”她迟疑地与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的薛皇后轻声道,“这后宫,不握在咱们的手里,只恐生出波折来。”

“这后宫,自然是要在咱们的手里。”薛皇后听着后头隐隐的哀求声,心情不错,这才与夷安笑道,“华儿姐妹俩坏事儿坏得仓促,叫我看出了许多的破绽来。”见夷安面露疑惑,她摇了摇头,这才低声说道,“那个美人,日后有的叫管妃吃亏的时候,只望她日后,不要后悔。”

“莫非是旁人……”夷安心中一跳,急忙问道,“是谁?!”

若她想的不错,莫非是这宫中另有嫔妃,将这美人儿在管妃这儿倒了一次手,将这美人送出来的?

“四皇子的母亲韦妃,倒是个心中有丘壑的人。”薛皇后笑了笑,见夷安忧心地看着自己,便安抚道,“不必担心,韦妃……”她含笑摇了摇头,面上露出了冷酷来,轻声道,“装模作样了十几年,这也是忍不住寂寞,既然如此,不叫她满意了,竟是我不知道宫中这些年的情分了。”

韦妃既然不怕死,她就成全她,只是千万日后别后悔就是。

“姑祖母自然是不必我们担忧的,”夷安见薛皇后心中有数,这才笑嘻嘻地说道,“只是狮子搏兔,亦用全力。韦妃不过是这点子算计,却不能等闲视之。”

小心驶得万年船,夷安素来谨慎,此时不过是一劝,见薛皇后颔首,这才继续说道,“要我说,既然韦妃娘娘喜欢礼佛,”她顿了顿,见薛皇后含笑看了过来,这才轻声笑道,“如此虔诚十几年,后宫红尘之地竟不能叫韦妃娘娘动摇,这是心诚之人。我听说这后宫之中偏僻之地,从前有前朝留下的一处佛塔?”

“韦妃想必喜欢。”薛皇后含笑说道。

“后宫之地,恐有人冲撞,姑祖母不如多派些人远远地守着此塔,莫教人日后败坏了韦妃娘娘的清修。”去好好儿地修佛,这孤零零的塔里,好好儿地青菜豆腐,想必有谁想要与韦妃传递消息,大家也看的分明不是?

“韦妃娘娘恐怕不会愿意的。”四公主嘴角抽搐地说道,

长安县主转头,用谴责的目光看着嘴角抽搐的四公主。

“韦妃娘娘习得清净自在身,超然世外。怎么会不愿意?”县主大人纯良地说道,“若不愿意,岂不是心不诚?岂不是拿着佛祖给自己做筏子?”她急忙念了一句佛,摇头叹道,“罪过,罪过!”

若不愿意,薛皇后自然就能撕了韦妃那身装模作样的皮,到时候韦妃还有什么脸呢?十几年就成了一个大笑话。

四公主撑着头,看着这个家伙一句话就把一个妃嫔送到佛塔去了,想到那前朝的佛塔阴森冰冷,打了一个寒战,默默地望天。

“至于那位昭仪娘娘……”夷安送韦妃去了佛塔,若这两个之间传信,只怕都要不便,心意不能相通,没准儿日后如何呢,此时见薛皇后沉吟,便继续说道,“若姑祖母不喜欢,就……”

“不必,留着她,叫我瞧瞧四皇子的心。”薛皇后顿了顿,敛目说道,“当年,还是我狠不下心来。”她没有那样硬的心肠,因此看着这些皇子长大,然而就算是这样,她也并不后悔。

当然,从前不能动这几个,是因为那还是孩子。如今这几个皇子,可不再是那些懵懂无辜的孩子,而是她的敌人,她也不必留手了。

若不好,明年,就不必留着这几个了。

心中正在忖思,薛皇后就听到后头的哭声更凄厉了,俯身捂住了七皇子的耳朵,她便温声道,“你既然进宫,便住两日,回头再出去。”她见七皇子咧着豁牙看着自己,不由心都软了,听见七皇子小声说“要和母后一起睡”,顿时目光温柔了起来,抱起了这个沉甸甸的小东西,与夷安笑道,“回头回来与我用晚膳,如今,随意玩儿去吧。”说完,转头抱着嘻嘻哈哈地七皇子走了。

被这样抛弃,夷安心里好生凄凉,回头看了看对自己挤出了一个笑容的四公主,这才无奈起身,耷拉着脑袋往外头走。

“没有想到,韦妃娘娘是那样的人。”她的身边,还有一个四公主在聒噪。

“韦妃怎么了?”夷安见四公主的脸上有些迟疑,便急忙问道。

“你没有见过她,不知道。”四公主看着外头日光明媚耀眼,却觉得这后宫之中人人脸上都扣着面具,有些心寒地说道,“那真是一个温柔的女人,心慈手软的,在宫中很有贤名,”见夷安嘴角勾起,她便敛目轻声道,“她是个从来都不争宠的人,也从来都不言这宫中是非,慈悲心肠,宫中许多人都喜欢她。”

可是这样的人,却内里,叫她听着生出了恐惧来。

第107章

夷安不以为然。

宫中本就没有是非对错,无非是成王败寇罢了。

韦妃若是再装得像一点儿,带着四皇子披着羊皮装模作样,没准儿等前头几个皇子自己厮杀干净了,还真就现出她来了也未可知。

只是运气不好,出师未捷身先死,棋差一招,怨谁呢?

“四皇兄也是,和气得不行,从前还劝三皇兄对太子顺从些,到底是储君,是咱们日后头上的天,还得指望太子过日子呢。”四公主继续说道。

四公主有些怅然。那时,她心里也觉得四皇子与太子低头,是个明白的人。

夷安听了这话,转头揉了揉眼角。

这么明显的挑拨,四皇子看起来不白给呀。

都是皇家血脉,谁不觉得自己最高贵呢?听到这话还不炸锅?

“若是我,听了这话,就要不服气了。”夷安脸色冷淡的看着远处,却见仿佛有两个女子并肩而来,有些看不真切,便停住脚,与四公主低声道,“什么叫头上的天呢?身为皇子,凭什么叫他压在我的头上呢?”

她见四公主脸上变色,眼中生出了悲哀来,显然是想明白了,这才摇头道,“抬着三皇子往前头去,他在后头捡现成儿的,这个可真不是个好东西。”四皇子这种拿人当枪的,显然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三皇子叫人说一声反太子的逆徒,他倒成了老实本分日后天下大乱主持公道的好人。

“罢了,日后我只嫁了表哥,可不敢管后宫的事儿了。”四公主简直觉得这宫中实在是个不能讲良心的地方,嘴角抽搐了一个,认输了,耷拉着头哀怨地说道,“一个个算计成这样,不累么?皇位真的那么好?”

“人各有志罢了。”夷安就见前头走来的,竟然是太子妃与一个脸上带笑的陌生女子,急忙迎上去请安。

“这是平阳侯府的长安县主,你只唤她一声长安就是。”太子妃许久不见夷安,此时就露出了欢喜之色,见那身边那女子正含笑看着,便将夷安拉在自己的面前,指着她与夷安说道,“这是项王妃,这些时候你不在宫中,这是第一次见了。”说完,与项王妃彼此一笑,竟带了几分和气。

夷安一怔,这才听明白这位是三皇子的正室,传说中那位右都御使的闺女,便带着几分郑重地看过去,就见这位项王妃容色秀丽,带着几分诗书之气,一双眼睛内敛和善,见夷安看着自己,便微微一笑,颔首后,这才与太子妃轻声道,“日后都是一家人,如今见着了,才好亲近。”

她迟疑了片刻,这才仿佛不经意地说道,“我听我家王爷说,陛下仿佛还要与清河王赐婚,该是赐个侧妃,这也是喜事了。”

她说是喜事,不过是叫夷安惊醒,这一次,连太子妃都侧目了。

“谁家的女孩儿?!”太子妃十分喜爱夷安的,哪里舍得叫她吃亏,此时急忙问道。

“依稀是韦家的姑娘。”项王妃见夷安对自己露出了感激的目光,脸上不由微红,想了想,便继续说道,“旨意未下,只是王爷有些门路知道了,因此与我说起。”

当日项王乃是用幸灾乐祸的语气与项王妃说起,只是那模样实在不堪,项王妃多少听说过项王叫夷安折了脸面,如今见项王如此,竟与一个小姑娘斤斤计较,更觉不耐,况夷安乃是薛皇后最爱的侄孙女儿,卖个人情自然不在话下。

有薛皇后在,谁敢接这赐婚呢?

“韦家?”四公主嘴角一抽,急忙问道,“韦妃娘娘的娘家?”

她一边说,一边与夷安对视了一眼。

“正是。”项王妃有些疑惑地看着四公主张口就是韦妃,便微微点头。

“你这不是报应吧?”四公主扒着脑门蹦青筋的夷安,贴在她耳边小声问道。

怎么刚坑完了韦妃,就有韦家的姑娘要插一腿呢?

“喂!”夷安瞪了这不知道哪伙儿的家伙一眼,这才与项王妃道谢。

“韦家势大,是勋贵之中的大家。”项王妃好人送到西,顿了顿,便提点了一句。

这种勋贵大家,可不敢叫那位清河王提着大刀片子架人家小姑娘的脖子上,瞪着眼睛要杀人全家了。

杀也杀不完不是?

项王是个很讨厌的人,难得项王妃不管心中如何,竟与人十分亲切。夷安知道,这只怕就是那位美人儿给乾元帝吹的枕头风,这是知晓萧翎手中有了一军的兵权,因此舍了韦家的一个女孩儿来与自己争宠,也觉得这行动够快的,不由笑了。

思虑片刻,她再次与项王妃道谢,见她仿佛与太子妃十分亲近,说起项王时虽口中看似敬重,然而眼中却又有些不以为然,便知道这位心里有自己的主意,道谢后,这才慢吞吞地带着四公主往自己的住处去了。

四公主都急的火上房了,见夷安还慢悠悠地,恨不能使劲儿摇一摇这个家伙,憋了半天,实在憋不住了,抓着夷安的手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咬牙低声道,“你怎么不着急?!”

“赐婚,是要玉玺的。”夷安慢慢地说道。

四公主一口气憋在嘴里,不说话了。

她想起来了,玉玺,叫薛皇后从乾元帝手里抢走了。

“若口谕,你该怎么办?!”四公主翻了个白眼儿,与夷安低声急道,“真有个侧妃,哪怕只是个摆设呢,那也碍眼不是?!”

她有点儿替夷安委屈,此时便很难过地说道,“做什么算计你呢?!你们俩好得一个人儿似的,做什么叫外头人来碍眼?”这些天她亲眼所见,萧翎与夷安之间越来越好,正为好友欢喜,又听了这个,哪里憋得住,顿时对韦妃就生出了怨恨来。

“从前以为她是个好的,没想到也是个藏奸的!”四公主便低声骂道。

不是藏奸的,为什么要抢夷安的姻缘?

天底下没人了?非要做侧妃?!

“若是口谕,太不郑重,谁会当一回事儿呢?”夷安就笑了,安抚地说道,“韦家可是大族,这么打脸的事儿,可干不出来。”

况口谕,听见了的才叫口谕,谁会听到呢?谁听到了,会说自己听到了呢?

太想当然了些。

“不管如何,这是清河王闹出来的,要叫他知道!”四公主赌气的不行,回身叫了一个宫人往外头与萧翎送信儿去了,这才与夷安顿足道,“咱们不替他操心!若连这样的事儿都接不住,还说什么保护你呢?”

她吸了吸鼻子,漂亮的小脸蛋儿都暗淡了,看不出之前说起表哥时的欢喜来,夷安心里一软,便拉着她的手轻声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况,”她顿了顿,这才继续说道,“没有人,能夺走我的夫君。”

大族又如何?赐婚又如何?

她说不行,谁都不能往她的府里塞人!

若给脸不要脸,她就只能送人去死了。

“不过,这是看中了清河王的兵权?”四公主顿了顿,便疑惑地问道。

“谁不喜欢兵权呢?”夷安淡淡地说道,“况,冷不丁陛下要赐婚,都知道这是有人进言,这自然是那个昭仪的好处。这昭仪是管妃举荐,项王又在外将这赐婚传的沸沸扬扬,看着就是管妃与项王的手笔。”见四公主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夷安脸色冰冷,一双眼睛里全是阴沉的黑冷,慢慢地说道,“我可是平阳侯家的嫡女,身后连着多少人?!这么大刺刺地给了我一个嘴巴,不是在叫项王与我家结仇?”

韦家真是有人才,这么一石二鸟的计策都能生出来,可见管妃项王不是对手的。

四公主已经要晕倒了,只觉得眼前一夕之间大变样,从前的平静祥和翻天覆地,变成了自己不认识的模样。

怎么还带连环计的呢?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夷安见四公主露出了害怕的模样,知道她虽在宫中长大,却叫淑妃养育得很好,什么都没有经历过,还带着几分纯良,便温声道,“古往今来,皇位就是这么来的,后头刀光剑影如斯,前朝上,那都是你死我活,一个不好,就是株连全家,算得了什么呢?”

她上辈子,见到的比这更多。她为了报当年皇后的养育之恩,扶着太子上位,一路杀了太子的三个弟弟,如今这些,不过是些小事罢了。

那才是真正的你死我活,与后宅不同的厮杀。

也是因那时算计太多,叫她本就病怏怏的身子扛不住,因此最后挨不住死了。

四公主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她的脸上变幻不定,最后落在了坚定上。

“不管如何,我总是会保护母妃,保护母后的。”四公主抬头一笑,顿了顿,这才轻声道,“就算是叫我也跌到这样的算计里,我也不会再心软,再去可怜不该可怜的人了。”

她是天真,可是却也明白,这世道,可怜了敌人,就是在伤害真正爱惜自己的人。

“韦家,”四公主想了想,这才低声说道,“韦家长房嫡枝这一代女孩儿里头,只还有一个没有出阁,想必三皇嫂说的,就是这个了。”顿了顿,她便轻声道,“那确实是个美人,听说是个纯孝良善之人,只是如今……”她苦笑,有些黯然地说道,“我都不知道,这如今能不能信了。”她回身抱着夷安,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冷,有些害怕,低声说道,“一个个的,叫我不认识了。”

太子能变得来奉承薛皇后,韦妃一转脸就是一个心机极深的人,四皇子原来对皇位也有野心,她还能相信谁呢?

“不就是个皇位么。”四公主觉得有点儿委屈,却又不知道这委屈究竟从何而来,就小声哽咽地说道。

夷安摸着她的肩膀,轻声道,“不需要认识他们,你只要还做从前的自己,什么都不必管就是了。”

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许久,低声道,“不然,就求姑祖母赐婚,嫁出宫去,就好了。”古往今来,不是公主刻意作死哭着喊着参合,皇位之争很少会牵连帝姬,四公主只要嫁出去,关上门来过自己的日子,谁都不能拿她如何。

“宫中这样儿,我才不要出去。”四公主起身抹了一把眼泪,这才恨恨地说道,“叫我嫁人,反倒跟我怕了她们似的!我偏不!”

她迟疑了一下,这才与夷安低声道,“三皇嫂,怎么会把这样的事儿与你说?”这不是卖了项王么?

“结个善缘,日后好相见。”夷安轻声说道,“项王自己有信心,旁人未必有他的心气儿。”

薛皇后不是好惹的,聪明点儿的姑娘,都知道项王一旦事败,那就是全家去死去死的节奏,项王妃不想死,想给自己留一条退路,自然会有自己的选择,

四公主替项王悲哀了一下。

这明显就是项王妃有自己的小心思呀。

“也怨不得三皇嫂。”只是挺了一会儿,四公主就公平地说道,“三皇兄那后院儿,百花儿齐放,什么美人儿没有?还有庶子庶女一堆,换了谁都不能与他一条心呀。”

况项王明显更喜爱柔美多情的妾室,虽然对项王妃不错,可是这种不错是看在右都御使的面上,哪里有什么真情在呢?这样的人,确实叫人不大安心。

夷安想到项王那德行,点了点头。

两个女孩儿知道了这个,转身往薛皇后的宫中去了,才走到殿中,就听到有女子的哭声,这哭声叫人心里头发凉,况想到薛皇后此时在与七皇子午睡,两个女孩儿便往后头去,却见后头轻纱幔帐之后,正有一个小小的佛堂,上头依稀供奉着一个牌位,牌位的前头,正有两个纤弱的人影跪在前头,一丝丝的哭声从这两个人影之上传来,叫人听着可怜极了。

四公主大着胆子往里一看,脸上就露出了诧异来。

“是华昭仪与珍昭仪。”四公主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低声与夷安说道,然而面上却掩饰不知的恐惧。

见她异样,夷安也挑起了幔帐往里看去,顿时眼睛就直了。

那殿中,正有两个浑身都是血痕,血水浸透了衣裳的女子,虚弱地跪在堂前,这两个女子已经昏昏沉沉,然而一头长发却被高高地吊起在上头的一根绳子上,一有歪斜,就被那绳子勒紧了头发,疼得直哭。

有蜿蜒的血水从这两个的身下流出来,却无人来管,只有堂前的一柱佛香,弥漫了整个宫室,叫人看着心中生出了森冷的气息,心中有些迟疑,夷安的目光便往那堂前看去,脸上却是再次一动。

那小小的牌位上,依稀有个名字,名为同乐公主。

“同乐公主是谁?”夷安想了想,回头与四公主轻声道。

华昭仪姐妹竟然在这里吃这样的苦头,就叫她疑惑极了。

四公主诧异地看了夷安一眼,这才小声道,“这不是二皇姐的封号么。”

夷安见四公主说出这话,心中一惊,想到二公主的突然离世,抿了抿嘴角,不再多说了。

二公主当日为何而死,她知道的不多,余者皆是四公主口中之言,如今想来,恐怕这其中另有玄机。

只是再有玄机,想必薛皇后也替这位二公主报了仇,也无需她来置喙。

见四公主也探身过去,看到了那个牌位,脸色苍白,夷安便轻声道,“何必妄加揣测?不如回头,问问淑妃娘娘就是。”

这两姐妹跪在佛堂里,薛皇后想必是知情人,淑妃是薛皇后的心腹,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呢?

四公主自然也想明白了,退出了佛堂,与夷安告别,匆匆往淑妃处去了。

当日,就传来四公主大病的消息,夷安只与薛皇后禀明了韦家女孩儿的信息,便匆匆地往淑妃的宫中而去,一进宫门,就听见淑妃的嘶哑的哭声,她心中微微一叹,举步而入,就见淑妃捂着眼睛伏在一旁哭得肝肠寸断,见了夷安快步上前,不由拉着夷安的手流泪道,“作孽啊,陛下种种,误了我的长宁啊!”

第108章

夷安叫淑妃握着手,听了一个令人骇然的故事。

听到四公主一听二公主是死在了乾元帝的手里就厥过去了,夷安心中就微微叹息。

“我就知道,谁能受得住这样的事儿呢?”淑妃与夷安流着眼泪说道,“陛下再不好,也是长宁的父亲,叫她知道父亲掐死了自己的亲姐姐……”

淑妃哽咽了一下,有些悔意地说道,“我对二公主也是有些怜惜,因此摆了灵位在那佛堂里头,谁知道,谁知道长宁瞧了去呢?”她后悔得什么似的,见夷安静静地听自己说话,顿时口中就凌乱了起来,说起四公主小时候天真可爱,又说如今懂事孝顺,说得越多,就哭得越厉害。

“叫我说,娘娘叫长宁知道才是好的。”夷安便低声道。

淑妃眼里还带着眼泪,呆呆地看着她。

“二公主为何死在陛下的手里?不全是因对陛下心存孺慕?”夷安便温声道,“日后若是长宁遇上这种事,也往陛下处去,淑妃娘娘,您岂不是真的害了她?”

这样瞒着,不过是自欺欺人。难道四公主不知道,乾元帝手上的血就没有了么?

“可是,可是如今可怎么办呢?”淑妃抓着夷安的手流泪道,“她病得昏昏沉沉的,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她一生就这么一个闺女,若没了,她活着还做什么呢?

“长宁之病,不过是因一时急怒伤心,此时只有娘娘才能叫她回转。”夷安温声道,“我也不走,叫长宁知道,旁人何等无情都无所谓,只咱们这些爱惜她的人都在,这样就好了。”

淑妃六神无主,此时看着笑容温和沉静的夷安,胡乱地点了点头。

夷安劝住了淑妃,这才往四公主的房中去,见她此时闭着眼,气息都微弱,心里也心疼极了,由着一旁的太医诊断了出去,这才轻叹了一声,上前握住了四公主的一只手不说话了。

四公主的手被握住的瞬间,仿佛是无意识地抓紧了夷安的手,带着几分惶恐。

“我在,别害怕。”夷安摸了摸四公主的脸,靠在了床头,目光却落在了一旁的圆桌上,有些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