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偏头,清冷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疑惑的表情,问道,“陛下确定,要杀臣全家?”见乾元帝呆住了,他继续淡淡地说道,“仿佛,陛下与臣,也是一家?”

第110章

乾元帝瞠目结舌,看着萧翎说不出话来。

“朕只杀你,与旁人有什么关系?!”

“陛下为何杀我?”萧翎淡淡地反问道。

虽然君叫臣死臣不能不死,只是那是忠臣来着,清河郡王想着,前阵子皇帝陛下还怒斥他与自己的偏将唐天为奸臣来着。

这个……奸臣,一般都不肯稀里糊涂地死掉的。

“你抗旨,抗旨难道……”

“天底下,没有逼人纳妾的道理。”萧翎脸色不变,慢慢地说道,“臣不愿意纳妾,自家府里就不必陛下操心。这难道有问题?口谕?”他冷冷地说道,“口谕,又是什么?”

见乾元帝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看着自己,清河郡王微微皱眉,再一次觉得这位陛下心理素质不行啊,这怎么这样易怒易惊恐呢?说好的帝王的不动声色呢?心里百转千回,清冷的青年,这才漠然地说道,“陛下若真的赐婚,臣是无所谓的。”

“无所谓?”

乾元帝得意地看了青年身后的夷安一眼,嘴角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就算赐婚,这口谕臣也没有听到,”萧翎见乾元帝得意起来,微微皱眉,决定把自己当成聋子,见乾元帝脸上笑容不见,呆呆地看着自己,这才继续说道,“到时,那家中也别怨我,想留着闺女做老姑娘,就一直留着就是。”

赐婚可以,可是成婚,慢慢儿等着去吧!

这就是公然地悔婚了,况一旦如此,那赐婚的人家儿的小姐就是想嫁也嫁不出去,乾元帝身后的那个昭仪也呆住了,想不到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狠毒的人。

自己不娶,还叫人嫁不出去,这不是逼死人么?

“陛下,您还要杀我么?”萧翎突然问道。

眼看他的目光如同刀锋一样冰冷,乾元帝心中竟生出了几分不安,仿佛自己再说下去,就要保不住性命,这种感觉叫人很不安,竟叫他忍住了,没有做声。

“如此,臣就安心了。”萧翎这才坐回夷安的身边,面色清冷地扣了扣一侧的桌子,乾元帝就见那光滑的桌面上响了一声,之后,半边儿桌子碎了。

他心里咯噔一声,只觉得那桌面儿就是自己的脑袋。

“陛下既然与清河王有了默契,本宫就不插手其中。”薛皇后越看萧翎越满意,此时嘴角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来,见乾元帝死死地看着自己,这才温声道,“陛下不来,本宫也要去寻陛下。”

“什么?”乾元帝一怔,警惕地看了薛皇后一眼,下意识地护住了身后的美人。

薛皇后含笑看着那个美人,目光落在萧翎的身上,就生出了淡淡的笑意。

萧翎这般真正清冷高洁的美人面前,这美人儿也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是韦妃。”见乾元帝松了一口气,不在意地点了点头,显然对年老珠黄的韦妃没有什么在意的,薛皇后这才笑道,“四皇子自请巡抚陇西,这是一心为了陛下的社稷,况本宫也听人说起,四皇子在陇西做得极好,交口称赞,都赞他有功。”见乾元帝满意地点头,薛皇后脸上闪过一丝冰冷,在那昭仪不敢置信的目光里慢慢地说道,“本宫想着,明年陛下春秋,诸皇子进京,再给四皇子封王,岂不是喜上加喜?”

“这个不错。”薛皇后难得大方,乾元帝便微微点头。

“只是这之前,也不该叫四皇子寒心。”薛皇后这才说道,“既如此,不如恩赏韦妃。”她仿佛是在顾虑什么,犹豫了片刻,这才继续说道,“只是韦妃如今称自己方外之人,提她的位份未免折辱了她。”

“韦妃礼佛虔诚,闭宫这么多年,皇后考虑的是。”乾元帝想到当年韦妃与德妃一同闭宫,便问道,“秦王也有功勋,德妃如今如何?”

不是薛皇后提醒,他早就忘了这两个年老色衰的妃子,如今一想到从前这两个美貌的模样,又想到大好的年华竟然去礼佛,显然是不爱自己的恩宠的,就有些不快,觉得这是对自己敷衍,便微微皱眉道,“既然如此,就叫她们关着门礼佛去吧!”

“德妃出关,如今已经圆满,只是韦妃还差些。”薛皇后叹了一声,见乾元帝不以为然,便继续说道,“臣妾看着也跟着不安,如今,不如赐韦妃静元上师之名,迎她往宫中白生塔中修炼,如此远隔红尘之地,竟心中苏畅,许一年半载,这就历练出来,超凡脱俗,得偿所愿了。”

她的声音之中带着几分看重,虽然叫乾元帝很不高兴,然而想到四皇子确实该赏,犹豫了一下,便胡乱应道,“后宫随你做主就是。”

“陛下!”那美人脸色一变,急忙唤了一声。

“昭仪娘娘,这是要耽搁韦妃的修行么?”薛皇后冷冷地说道。

“白生塔臣妾听说过,最是偏僻凄凉,怎能叫韦妃娘娘往那里去?”这美人拉着乾元帝的袖子恳求道,“这不是形同冷宫?”

“韦妃早许多年,就把自己的宫中变成冷宫了。”薛皇后见乾元帝脸色一冷,知道他不喜,便微微一笑,轻声道,“古往今来,要成就佛愿,就要有大毅力。不吃得苦中苦,如何成为人上人呢?”

她看都不看这美人,继续说道,“韦妃不能圆满,只怕就是因这些的缘故,日后本宫,还要命人围住白生塔,不许你们这些红尘客扰乱韦妃的修行之心!”她见这美人已经面露惨白,温声道,“至于韦妃从前宫中的宫人,到底是宫中妃嫔,还是留一个服侍上师吧。”

“这些,皇后做主就好。”乾元帝懒得为一个失宠的妃子费神,虽然衣角叫美人儿拉着,心旷神怡,却也有些不耐地说道,“她自己都喜欢修行,想必会感激皇后的!”

“本宫不过是关怀宫中姐妹罢了。”薛皇后见乾元帝点头,一双眼睛都放在了身边美人儿的身上,仿佛是要情不自禁,嘴角泛起了淡淡的厌恶,却还是关切道,“陛下身子不爽利,还是要歇歇,宫中美人多得是,何必急在一朝呢?”劝慰了一句,却见乾元帝冷笑看了自己一眼,薛皇后便不肯再说,随手写了韦妃的旨意,叫乾元帝看过,这才盖了凤印,命人送到韦妃处去。

见薛皇后没有苛待韦妃,乾元帝这才点头,带着浑身哆嗦的美人儿走了。

“静元上师有福。”夷安笑了笑,见薛皇后颔首,顿了顿,这才低声道,“莫非前头宫里之事,也有韦妃的手笔?”

“她的心大了,搁不下了,自然就要动动手。”薛皇后送了四皇子一份儿大礼,这才笑道,“也就是这么回事儿,何必多说。不过,你今日很好。”她指了指侧身而坐的萧翎,见他有些疑惑,这才温声道,“只你待夷安的情意,就无人可及。”

“陛下若赏我金银,我必然不会推辞。”萧翎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并没有做什么,见夷安一双眼睛落在自己的身上,还带着一种叫自己心头发热的感觉,不由微微脸红,摇了摇头,想要去握夷安的手,却不敢在薛皇后面前造次,此时忍住了,这才低声将自己练兵之事与薛皇后说了,顿了顿,这才继续说道,“因在京郊,因此此军之中并无骑兵。”

骑兵长于冲锋,在京郊用处不大,薛皇后微微点头。

“另有三队强攻手,手中所持皆为重弩,可速破城门。”萧翎顿了顿,见薛皇后并无不可,这才继续说道,“余者半数为重甲,半数为轻甲,均为陌刀。”他敛目,低声道,“若陡然生事,轻甲兵可速至,重甲殿后。”他叫夷安在一旁用亮晶晶,刮目相看的眼神看着,竟觉得说不出话来,又与薛皇后说了些应急之策,这才低声道,“明年陛下春秋之前,必然妥当。”

谁知道哪个皇子一不做二不休,趁着春秋之前逼个宫什么呢?

“有你在,我自然放心。”薛皇后见夷安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一副失宠的哀怨,不由笑了,指了指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夷安,与萧翎笑道,“若她与你胡闹,便与我来说,我给你做主!”

“您究竟是谁的姑祖母呢?”夷安含泪问道。

“夷安从不胡闹。”萧翎却认真地说道。

薛皇后一噎,心里觉得没有比夷安更爱闹事儿的人了,此时细细地打量萧翎,却见他仿佛是真的这样认为,顿时想要叹气,摆了摆手笑道,“罢了,你们之间的官司理不清,不要来与我说。”

说完,又问了萧翎王府如何,听已经快要建好,这才满意,命人从后头搬出了一个不小的箱子来,与夷安招手道,“这是给你的压箱底儿,拿回去做嫁妆去。”那宫人打开,夷安顿时叫珠光宝气闪花了眼,眼前全是亮光。

“这些,我留着无用,都留给你。”薛皇后温声道。

夷安就见里头不知多少的贵重的首饰珠宝,动了动嘴角,抬头去看薛皇后,就见她目光温煦,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点了点头。

“等你大婚,姑祖母还有好东西给你。”薛皇后看不得夷安流眼泪,说完了这个,就撵了她与萧翎出宫。

萧翎沉默地与夷安一同在车上,看着夷安眼眶红了,竟觉得有些难受,又有说不出来的感觉,想了想,便轻声道,“咱们以后,孝敬姑祖母。”

“你倒是亲近。”夷安见他小心翼翼地伸手给自己擦眼睛,转头笑了一声,伸手敷上了这只手。

还在她脸上的这只手陡然僵硬了。

“你说,不要赐婚的时候,我心里很欢喜。”见眼前的青年仿佛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夷安突然笑了,心中生出了圆满来,这一刻,她方才觉得,自己是真的愿意嫁给这个人的,她睁着一双明媚的眼睛,轻声道,“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都知道。咱们,”她认真地说道,“咱们之间,永远都不要有不好,就这样好好儿地过日子,好不好?”

她只觉得眼前这青年的气息变得急促,眼前一暗,这青年的头就枕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仿佛是带着些哽咽地应了一声。

夷安笑了,抱着这青年的大头哼哼道,“以后,你在前头扛着小妾,我在后头……”

“给我生儿子,咱们一家过日子。”萧翎今日特别欢喜,顿时就说出了埋藏在心底最淳朴的想法。

长安县主惊呆了。

怎么能与未出阁的大姑娘说生儿子呢?

这是登徒子呀!

叫纯情的姑娘情何以堪!

一脚踢开这个呆呆的家伙,长安县主端坐一旁,做出了清高来。

萧翎被心上人的目光所摄,知道自己暴露了,垂着头爬到一旁,不敢说话了。

这两个在车中做戏,不过短短的时候就回了平阳侯府,进了大门,就觉得今日府中极热闹,还带着几分喜气,夷安心中微微一动,见大太太出来迎自己,急忙笑问道,“今日是什么喜事儿不成?”

“敬王府允婚了,换了庚帖。”大太太喜气洋洋地带了夷安与萧翎进屋,就见屋里头宋衍绷着脸端坐,一侧的夷柔已经欢喜得说不出话来,便与夷安笑道,“这可是天降良缘,你该恭喜你三哥哥。”

说完,已经忙不迭地在一旁查看聘礼等等,一边回头与欲言又止的宋衍笑道,“这些,是你两个哥哥从金陵给你送来的聘礼,是你兄长的心意,况若是减薄,这叫人家王府的面子过不去。”

宋衍动了动嘴角,有些羞愧。

这些聘礼,都是大太太从府中出的,叫他不安极了。

“三哥哥一辈子就娶这么一回媳妇儿,有什么不安的呢?”夷安见宋衍无奈地看过来,这才笑眯眯地说道,“那位郡君,说过要揍三哥哥你么?”

才说完,就叫宋衍一扇子敲在头上,飞快地缩回了头。

萧翎已经一脸认真地去给夷安揉头发了。

“叫大伯娘事事为我操心,是我的不是。”宋衍低声道。

“你从小儿在我的身板长大,大了,反倒生疏了。”大太太喜欢宋衍,况如今他要迎娶的是武夷郡君,攀上了皇亲,这样的好事儿自然是要做圆满了,做好看了,才好与敬王府日后亲近,也与平阳侯府的前程有利。

况这些东西,并未超出给前头两个儿子娶亲的聘礼,因此她也并不在意,见宋衍微微摇头,她便温声道,“只要衍哥儿今年下场,给伯娘挣个前程出来,伯娘就欢喜了。”顿了顿,又问宋衍功课如何,见他十分清晰,便放心了许多,催着他去读书了。

“等衍哥儿的亲事定了,就办你们两个的。”大太太对夷安夷柔笑道。

“什么时候定?”问出这么一句话的,自然不是羞涩的小姑娘夷安与夷柔。

大太太噎了一句,用看奇葩的目光看着萧翎。

清河郡王用清冷的目光淡定地看着老岳母,一点儿都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这个……”大太太认真地想了想,这才说道,“衍哥儿总要秋闱后再娶亲,两个姐儿……”她含糊地说道,“明年吧。”

“先成家,再立业。”清冷的青年,转头与嘴角抽搐的宋家三爷真诚地劝道。

他觉得,兄长的亲事,完全有必要再提前些。

想了想,清河郡王突然机智了起来,看着这满屋子的聘礼红彤彤的,如同火一样,便在大太太震惊的目光里真诚地说道,“武夷郡君,我知道她。”他偏头用清冷的声音说道,“堂妹之中,这是最好最叫人喜欢的一个,为恐夜长梦多,还是赶紧娶回来才好放心呢。”

“况,也得叫敬王府放心才好。”顿了顿,这清冷的青年犀利地指出了苦逼敬王府,也很担心这婚事夜长梦多的焦急的心情。

大太太瞪着眼睛看着这个格外善良的青年,张了张嘴,目光落在捂着脸什么都不看的闺女的脸上,竟觉得头一次说不出话来。

第111章

大太太呆滞了许久,再看这个伪装纯良的家伙,竟不得不承认这话其实说的很对。

想想敬王妃那殷切的,握着自己舍不得放开的,却还想要端着提一提萧真身价的挣扎模样,大太太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儿没有领会人家王妃的意思。

没准儿王妃此时正辗转反侧,深深地担心亲事黄了来着。

“这个,还是要与敬王府一同约定的。”大太太沉默了片刻,慢慢地说道。

萧翎顿时同意点头。

夷柔有些回不过神儿来,左右看看,怯怯地问道,“那我……”

“不好辜负韶华。”萧翎镇定地,严肃地,积极地要把这个碍事儿的堂姐给嫁出去。

寻个时间,他也得与岳西伯府说说。订了亲却不娶,这还是真爱么!

夷安竟然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怜悯地看了呆呆的姐姐一眼,叹息了一声,啥都没说。

如今能说什么呢?

这才是怎么说都是错呢。

“胡说八道!”就在清河郡王努力哄骗岳母之时,就听到堂外传来了一声断喝,之后,大老爷高大的身影缓缓而来,目光恼怒地瞪了这个敢忽悠他媳妇儿的狼崽子,这才转头与夷安温声道,“你还小呢,不必急,多留几年才是。”

见萧翎垂着头坐在椅子里,闺女竟然有些可怜他的模样,大老爷顿时觉得这年头儿装可怜才是王道,心中愤怒不已,越发觉得狼崽子招人烦,便耐着性子与萧翎沉声道,“王爷觉得,我说得如何?”

敢说不对,往死里抽你!

“您说得对。”萧翎轻声柔和地说道,一副在岳父面前逆来顺受的模样。

这样听话,大老爷正觉得满意,却见夷安已经伸手摸这青年的脸,仿佛是在安慰。

大老爷哪怕神经粗壮,也觉得仿佛有什么不对了。

大太太已经在叹气。

女婿与岳父玩儿宅斗,这叫什么事儿呢?

想必关外大风大浪都见识过的平阳侯大人,这才是开了一把眼界呢。

夷安忍着笑摸了摸装可怜的青年,见他偷偷地拱了拱自己的手指,顿了顿,便还是与大老爷坏心眼儿地笑道,“阿翎没有恶意,父亲不必焦急。”

大老爷一呆,只觉得胸口中箭,不是小辈们都看着,就要倒地不起。

大太太自然看出了闺女的坏心眼儿,在一旁笑得什么似的,拉着大老爷坐在一旁,见他板着脸十分威严,其实眼睛都直了,不由笑得不行。

大老爷好容易缓了一口气,什么都不想说了,就是看着女婿眼睛不是眼睛,眉毛不是眉毛的,正要抽打一下,就听到外头小厮进来稟道,“有客上门。”

“是谁家?”大太太今日并未收到拜帖,便好奇地问道,

这小厮微微迟疑,这才说道,“仿佛听说姓冯,说是太太的亲家。”

“姓冯的亲家?”大太太想了半天,却还是不知道是谁家,又不好叫人等着,便命带人进来。

夷安好奇地看着外头,就见不大一会儿,就有一个中年妇人畏畏缩缩地进来,这妇人头上身上全是金银,一身的绫罗绸缎,见了大太太先是瑟缩了一下,却又飞快地停住了自己的身子,仿佛停了停自己的腰,上前笑道,“给亲家太太……”

“您是哪位?”大太太不预备与人论亲,便淡淡地说道。

她的容貌极美,这些年在大老爷面前统未吃过半点儿委屈,说一不二的,气度又高华舒朗,叫人望而生畏,这妇人也不由自主地听从,之后又有些羞恼,见大太太冷眼看着她,咬了咬牙,这才赔笑道,“我家是国公府上四奶奶的家眷,今日来……”

“国公府上的姻亲,做什么来我的平阳侯府?”大太太不喜欢冯氏,此时便冷淡地说道。

冯氏救了薛义一命,宋国公府上想要厚待无可厚非,可是若想在平阳侯府还摆谱,大太太就不大能够了。

薛义又不是她儿子!

“这个……”见大太太不吃自己这一套,这妇人脸上露出了愤怒,却还是拿帕子往脸上一放,哭哭啼啼了起来,这变脸的功力叫大太太眯了眯眼,就见这妇人哭道,“想叫亲家太太知道,我家,我家也是没有办法了!”

她看都不看旁人,只哀求道,“我家的姐儿当年曾与清河郡王有一面之缘,从此念念不忘,竟痴心地一直等着,前儿好容易打听了王爷的事儿,想着做亲,谁知道竟赶上了赐婚!”

“你这是在埋怨陛下。”大太太点头,认真地说道。

这妇人一梗,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埋怨陛下,这是个什么罪名儿呢?该是要杀头的吧?

她有些怯,然而想到烈王府四姑娘与自己说过的话,心里又生出了勇气来,急忙转移话题哭道,“这孩子痴心呀,前儿与王爷表白,可是王爷看在贵府姑娘的面上,竟婉拒,”她把杀气腾腾的大刀换成了婉拒,就叫大太太都惊呆了,听着她继续哭道,“如今这孩子病得只剩下一口气儿,求贵府姑娘抬抬手,叫她入府,日后就是当个小猫小狗呢,好歹救了她一命,就当给自己行善积德了!”

说完,这妇人竟软软地跪倒在地,哀求道,“县主心善,不好看着她去死啊!我家姑娘也不与县主争什么,只求能日日见着王爷,就……哎哟!”

才说到此处,竟只感到一股子巨力撞在了自己的身上,竟向着后头横飞了出去。

“混账!”大老爷怒极,一脚将这妇人踹到了院子里,怒声道,“这东西是谁家的?!”

他从来没有不打女人的规矩,见那妇人叫自己一踹,已经吐血爬不起来,转头与沉默的萧翎厉声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父亲息怒。”夷安见大老爷脸上变色,显然是真的恼怒,急忙上前安抚。

“竟敢登门!”大老爷闭了闭眼,面上平静,然而目中闪过了冰冷的杀机,止住了夷安,沉声道,“这样有恃无恐,为了什么?!”见夷安不语,他便冷冷地说道,“没有还未嫁人,就拦着不叫人纳妾的,传出去,日后你的名声岂不是更恶?!你!”他指了指起身缓缓而来的高挑青年,森然道,“你招惹出来的东西,别叫夷安给你扛着!”

“您说的是。”萧翎没有想到竟然有人这样大胆,听了自己的威胁还敢上门挑衅,况还敢在岳父的面前毁他,此时一双眼中冰冷入骨,缓缓地出去,走到那个一脸惊恐,却爬不起来的妇人的面前,轻轻的声音中泛着刺骨的凉意,轻声道,“谁叫你来的?”见这妇人叫自己的杀意震慑,竟吓得说不出话来,便继续问道,“谁教你如此上门,来逼迫我的王妃?!”

“王,王爷……”这妇人方才自然也见着了萧翎,只是她想着,这天底下的男人,谁不是怜香惜玉的呢?若是知道一个姑娘为了自己病重不起一往情深,想必这位清河郡王也会感动的,谁知道眼前,一个人踹得自己吐血,这位王爷仿佛还是要清算?

“我说过,再有一次,要你一家的命,对不对?”萧翎俯身问道,“你当我的话,是耳边风?!”

他眼中的杀意叫人心生恐惧,这妇人缩成了一团,竟不敢说话。

“是萧清,对不对?”萧翎淡淡地问道。

这妇人一抖。

“不必杀她。”大太太也气得够呛,然而此时,却目光一闪,指了指这妇人与萧翎说道,“留着她,我要用!”说完,只与外头的小厮传话儿,命人去寻薛义来,这才与夷安冷声道,“你表哥家的祸事,叫他自己看着办!”

大老爷见萧翎冰冷的模样,又听夷安正细细地与自己说起白日里萧翎与乾元帝赐婚之事,脸上微微一动,见萧翎已经走过来,沉默了片刻,起身拍了拍这青年的肩膀,这才沉声道,“是我,误会了你,对你不住。”

“天底下,没有听到这个不恼怒的父亲。”萧翎摇了摇头说道。

他这样宽和,倒叫大老爷有些不自在,咳了一声,面上却仿佛温和了许多。

薛义匆匆而来,奔进了平阳侯府的时候,就见姑母一家正在一处说话,他心中羞愧万分,来不及去看那个唤自己“女婿”的妇人,大步到了大太太的面前,往地上一跪,低声道,“是我的疏忽,叫表妹吃委屈了。”

他脸色有些疲惫憔悴,看得出精神并不好,叫夷安心中一叹,轻声道,“这些都不是大事,只是四表哥,”她见薛义抬头看过来,这才继续说道,“这人说今日上门,是听从了烈王府四姑娘的话,莫非冯家,与烈王府还没有断干净?”

“今日打着亲家的旗号上平阳侯家的大门也就罢了,日后若是上了别人家吵闹,你都百口莫辩!”大太太呵斥道,“你这是要叫宋国公府把人都得罪个遍不成?!”

“糊涂!”大老爷见薛义怔住了,失魂落魄的模样,便冷哼了一声。

薛义只觉得心都叫人掏空了,茫然回头看了看那个妇人,又转头看了看大太太与夷安,面容惨淡起来。

“我没有想到,她连这些都不肯为我着想。”薛义的声音仿佛是在飘,满脸都是眼泪,仿佛是在问自己,却又仿佛是在问大太太,轻声道,“当初那个一心为我的人,去了哪里?”

他怔怔地,有些木然,夷安看着有些不好,急忙与他轻声道,“表哥回头去问问她,若是还是断不干净,”她迟疑了片刻,还是认真地说道,“表哥就送这几个回老家去,若是觉得不安,就多给银子多给地,做个地主,也好过在京中叫人算计。”

薛义仿佛对冯氏的感情很深,夷安是敬佩这样的人的,可是若是叫自己吃亏,就不大欢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