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义抬头,呆呆地点了点头,这才抹了一把眼泪,转头提着那个妇人走了。

“我瞧着有些不好。”大太太想到薛义方才的眼神,就有些不安。

“表哥不是鲁莽的人,总会有分寸的。”夷安没冲到宋国公府去给冯氏两个大嘴巴子,不过是因今日冯氏没来,她不知道冯氏是不是知道今日之事,若是不知道,她自然不好挑唆薛义夫妻情分,可若是知道,就不是两个耳光能了结的了。

此时心里恼怒,她的目光落在萧翎的身上时却生出了淡淡的安心,仿佛有这个人在,自己永远都不会有失望的时候,夷安想了想,到底觉得萧翎重要些,便想着明日再与冯氏算账。

薛义却等不了。

宋国公府家中同出一脉,与别家不同,兄弟姐妹都十分和睦,虽然夷安初来,然而却依旧是薛义的妹妹,如今妹妹竟然叫妻子一家算计,挑唆家中情分,这如何能忍?只提着自己的这个岳母就回了府中,气势汹汹地冲进院子,就见冯氏正对着梳妆台理妆,十分悠闲,看着她轻松的模样,薛义心里一疼,却一把将嚎叫的岳母丢在了冯氏的脚下。

冯氏今日心情不错,叫薛义唬了一跳,低头见竟然是自己的母亲叫他丢了进来,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拍案而起,厉声道,“你做什么?!”

“你问问她,她做了什么!”薛义气得浑身发抖,顾不得下人惊慌地往前头去请母后了,指着那妇人大声道,“厚颜无耻,往姑母处去是做什么?!要不要脸?!”他怒声道,“我有没有与你说过?!少把你妹妹往表妹的面前塞?!贱人!打量薛家没人,由着你们欺负她是不是?!”他骂道,“那是我亲表妹!你这么坑她?天底下没有男人了?!”

“又是你表妹!”冯氏气得眼珠子都红了,也尖声道,“你拿她当珍珠当宝石,我也得捧着她?!我妹妹也很金贵,凭什么叫她踩在脚底下?!”

她见薛义瞪着眼睛,便流着眼泪叫道,“只是想给清河王做个妾,凭什么不依不饶,还告到你的门前?怎么这样挑拨咱们?!这是嫉妒!”见薛义看着自己脸色扭曲,她也顾不得别的了,指着外头大声道,“你这么喜欢你表妹,休了我去寻她呀!瞧瞧这巴结上了王爷的,还能不能看上你!”

“混账!”这样诛心之言,实在叫薛义忍不住了,上前就是一个耳光抽在了她的脸上,竟将冯氏抽得摔倒在地。

这一记耳光之后,薛义却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说不出话来。

这么多年,哪怕闹得再凶,他也从来舍不得碰冯氏一根手指头。

然而如今,他却失望的厉害,看着冯氏在地上挣扎,怨恨地看着自己,只低声道,“这些年,我对你如何?难道我求你善待我表妹,你都做不到?”

或许,并不是因夷安之事,而是他实在是累了。

她永远都在指责他,叫他与家中争吵庇护她,说兄弟妯娌对她的不喜,他是真的害怕了。

害怕叫她耳濡目染,他总有一日会与家中离心,变成一个同样只知道怨望的人。

“清河王说了,再敢上门,要你全家去死。”薛义此时,却冷漠了下来,看着面前这个当初给了自己温暖的女子,苦笑了一声,低声道,“表妹什么都没说,也是因什么都不必她说,清河王把她护的严严实实的,这很好。”他飞快地抹了抹眼睛,这才低声说道,“至于咱们俩……我累了。”

“你要休妻?!”冯氏面上露出一丝慌乱,突然尖声叫道,“薛义,从前的情分,你都忘了?!”

“我不休妻,只是不能与你过下去了。”薛义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轻声道,“你放心,宋国公府的男人都不纳妾。我不休你,也不会再有别的女子,只是……”他笑笑,抹了一把脸,低声道,“我却不能再面对你。”

他有些绝望地看着面前的妻子,喃喃地问道,“从前的那个一心照顾我,每天都与我说喜欢天底下一切的你,去了哪里?”

那快活的声音,是他那时身在黑暗里最幸福的一件事。

冯氏看着这个无情的丈夫,眼睛里露出了狠毒来,见他失魂落魄,突然大笑起来。

“去了哪里?”她怨恨地说道,“她见你瞎了眼错认了我,自生自灭去了!”

第112章

大太太还是心中不安,第二日一早,就带着夷安往宋国公府里去了。

一登门,大太太就觉出了几分不对,只觉得这满府里严肃得厉害,叫人心惊,待进了上房,就见宋国公夫人软在椅子里默默流泪,仿佛一夜没睡,一旁嫂子徐氏也呆呆的,脸上有些木然。

“孽障啊。”宋国公夫人见了闺女,便拉着大太太坐在自己的身边,颤巍巍地流泪道,“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歹毒的女人?!”

她见大太太面露疑惑,指了指失魂落魄地立在一旁的薛义,流着眼泪说道,“我的好孙儿,这些年的情分,都错付了!”她话音刚落,薛义的眼泪就流出来,夷安见他目光散乱,心中只觉得不好,又见冯氏伏在地上无声无息,便低声劝道,“别叫表哥太恼怒了。”

“究竟是怎么了?”大太太急忙问道。

“她!”宋国公夫人指了指地上的冯氏,气儿都差点儿没有喘上来,怒声道,“当初小四重伤,一直昏迷,只知道有个姑娘在自己身边没名没分地照顾他,就喜欢上了。一睁眼睛瞧见了她,又听她的声音与听到的很像,况在病重种种她都能说出来,因此就以为是她,如珠如宝,什么都顾不得地娶回来,如今才知道,那是她的庶妹!”

见大太太疑惑,宋国公夫人又骂薛义,呵斥道,“性情都不一样,你是怎么认的人?!这么多年,你一点儿都没看出错儿来?!”

嫡女假充庶妹,这是多明显的破绽,薛义常与冯家往来,一点儿都没有看出来,竟生出这样的孽缘来。

当年不是为了那姑娘的清白名声与救命之恩,宋国公府也不会这样轻易允婚。

夷安想到每每薛义提及从前,冯氏必要与他争吵,心中就一叹。

这大抵是恐生出破绽。

吵架,薛义自然是不愿意的,从前的旧事,下意识地就提的少了。

不管当年有什么缘故,然而错认了,也是这冯氏的本事了。

薛义已经叫家里头骂了一个晚上了,此时跌坐在一旁,看冯氏一眼的想法都没有。

就是她,假冒了自己的心上人。

她的声音与妹妹的极像,当初那女子照顾自己的时候,叫她偷偷看见,因此记在心中,什么都对的上。

可是为什么,那个人,他真正的心上人,并不出来揭穿,然而一声不吭地叫他娶了这个冒认的人呢?

怨不得,竟然会有这样大的改变。

薛义捂住了脸,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想到了从前冯氏与她说过,自己的那个嫡姐从小儿就喜欢欺负人,欺负得她不能快活地长大,所以那时他远远地看见那个沉默的少女,眼睛里是带着敌意与居高临下的鄙薄的吧?怨恨那少女欺凌他的心上人,因此当年冯氏阖家入京,他却偏偏不肯带着那少女,将她一个人丢在了老家。

他那时,只是想给自己的妻子报仇。

如今想起来,叫他心里拧着劲儿的疼。

他背叛了她,舍弃了她,那时她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如今,可怎么办呢?”大太太便皱眉道。

若不是薛义的救命恩人,就凭冯氏这些年在公府之中上蹿下跳,都够死几百回的了。

“和离吧。”徐氏恨不能再也不见这个儿媳妇儿,心里也知道这其中多有薛义的错,怎么就看不出心上人究竟是哪一个呢?只是却还是不想再要冯氏这么一个敢糊弄薛家全家的人了,见冯氏的身子一抖,她摆了摆手,低声道,“咱们不休妻,只和离,也算是你们夫妻一场,给你最后的脸面。这些年……”她叹了一声,摇头说道,“虽然你骗了咱们,可是到底是女子。”

冯氏猛地抬头,用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这个婆婆。

她以为此时,婆婆是会落井下石的,毕竟她从前那么讨厌自己。

“我们家从不苛待女子。”徐氏淡淡地说道,“京中,你们别待了,回老家去,只说夫君死了也就罢了。”

她并不忌讳这些,见这个儿媳妇儿流着眼泪看着自己,眼中痛苦懊悔,只强笑了一声,就撑不住了,低声道,“薛家,给你足够的金银与地,愿意再嫁,日后你也能富足,算是你没有瞒着咱们一辈子的补偿。”她细细地说完,就命身后的管家取了银票与地契等等,命人放在冯氏的面前,叹息道,“好好儿过日子去吧。”

“母亲……”冯氏捧着眼前的东西,这才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想着这些年薛义对自己的疼爱,心中生出不甘来,突然振作起来,爬到了徐氏的面前,抱着她的腿哭道,“母亲,我错了,您宽恕我这一次,日后,日后我一定与四爷好好儿过日子!”

她把银票都丢在地上,哭着说道,“我以后一定不闹腾了!真的!就这一次,以后,”她摇着徐氏的腿哭道,“我跟烈王府,跟外头人家都不来往了,母亲,我听你的话!”

“若你不叫小四伤心,我什么都能原谅你。”徐氏木然地说道,“你毁了我的小四,还叫我原谅你?”她的目光落在薛义的身上,见这个儿子已经说不出话来,眼睛直直地看着别处,不知在想些什么,魂儿都没了似的,也落下泪来,将冯氏踹出去尖声道,“祸家的贱人!我的小四,我的小四怎么就碰上了你?!”

她为了道义叫冯氏日后不致凄惨,可是若论她的心,恨不能叫冯氏现在就去死!

“拖下去,拖下去!”宋国公夫人也经不住了,厉声道。

夷安眼睁睁地看着哭着哀求的冯氏叫人拖走,就见薛义的脸上,露出了茫然与痛苦来。

这些事情,她没有经历过,竟无法置评,可是若是她遇上这样的男子,又会如何呢?

走到他的面前,郑重地告诉他,自己才是真的,然而给这个人一个耳刮子,就此一拍两散。

认不出自己的,还有什么脸来与自己说喜欢呢?

那么多年的异样,为什么能够视而不见?

夷安心里为薛义难过,低声叹了一声,却不再多想。

薛义摇摇晃晃地出去,不大一会儿,就听见有下人说薛家四爷骑了马冲出去了,心里知道这只怕是去寻那个真正的女子,夷安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方才都听到了,只是这么多年,时光消逝也不知那究竟是什么光景,如今追去,又能如何呢?

“总比一辈子叫他蒙在鼓里强。”大太太揉了揉额头,便与母亲嫂子劝道,“小四这瞧着不对,叫人跟着,别生出什么事端来。”见徐氏应了,急急忙忙地命人去护着薛义,大太太这才脸色一冷,与宋国公夫人轻声道,“母亲就瞧着她骗了小四,这么坑他?!”

冯氏若一直好好儿过日子,哪怕是骗了人,不能叫人容了,大太太也愿意礼送她离府,然而这女人闹腾了这么多年,阖家不宁,拿着别人的情分给自己贴金,实在叫人恼怒。

“你嫂子,那是说给小四听呢。”宋国公夫人脸色一冷,冷笑道,“到底是多年夫妻,总有些情分,若处置了她,小四岂不是要念着她了?我可不能叫我的孙子心里惦记着这么一个贱人!”

男子的心到底与女子不一样,若是冯氏叫人为难,薛义如今是解气,然而日后想来,只怕还要心软念着她了。

宋国公夫人自然不愿看到因这个,薛义与日后的媳妇儿生出嫌隙来。

见大太太颔首,宋国公夫人这才露出了不同的厉色,慢慢地说道,“小四这一回,算是吃了大亏了!这女人,等日后他更恨她,永远都不想再见到她,咱们再慢慢儿来。”到时候要杀要剐,就都是宋国公府说了算了,莫非还真以为天底下有这样的好事儿,在国公府里招摇撞骗享尽荣华,然后平安出府,拿着薛家的银子再嫁,过好日子?!

等薛义恨透了她,再不愿意看见她一眼,她就把这个女人和她全家千刀万剐!

“表哥回来,才是最恨她的时候。”夷安想那女子该是个清高的人,当日薛义既然认不出她,她都不肯辩解,如今只怕是不会再与薛义有什么瓜葛了。

“就是安姐儿这话!”宋国公夫人拍了拍桌子,冷声道,“她给小四多少痛苦,我都叫她给我还回来!”

“她家里……”大太太迟疑地说道。

“安享别人的富贵,哪里有这样便宜的事,”宋国公夫人淡淡地说道,“既然这么愿意跟着这女人,到哪里,也都跟着就是。”想要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她有的是手段,如今只顿了顿,这才与夷安轻声问道,“清河王,可说了什么没有?”

“他心中恼怒,想寻萧清的晦气,叫我拦住了。”夷安低声道,“空口白牙的,他闹一场,谁会承认呢?反倒要非议他。为了我,他生出了不少的事端来了,我也得为他想想。”

这话说得宋国公夫人有些满意,正要夸奖,却听夷安继续说道,“不过是个有点子心眼儿的丫头,算什么呢?赶明儿,寻个好机会,我好好儿收拾她才好呢。”说完了,就眯着眼睛想了想,小声说道,“总叫阿翎为我挡在前头,算什么呢?”

“做女子的,就该叫他挡在前头!”宋国公夫人老而弥坚,一巴掌抽在外孙女儿的后脑勺上,骂道,“这都是他该做的!”

说完,就絮絮叨叨地与外孙女儿讲述了一下当年宋国公如何为媳妇儿撑腰的,收获了许多的崇拜的眼神,这才抿了抿鬓角的白头发,好生得意地说道,“他们男人自己惹出的祸事,做什么算在我们的头上呢?为了个男人打起来,多没身份!”

这话,也只好叫后院儿独尊的宋国公夫人说一说了,外头妻妾成群的怎么活呢?夷安赔笑了一下,见宋国公夫人仿佛半点儿都不再担心自家表哥,不由心生迟疑。

“错过就是错过了,若还是纠结当年,又能如何呢?”宋国公夫人瞧见了夷安疑惑的目光,便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什么事儿,叫他自己缓着就是,咱们跟着发愁也没用。”

她的目光带着几分清明,轻声道,“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岁数,失去的多,错过的多,遗憾也有很多的,就知道,这些如今天崩地裂的事儿,回头想来,也不过如此。”她有些意兴阑珊,见徐氏已经走回来,问清了薛义无恙,这才与夷安叹道,“你四表哥,不如你二表哥有福气。”

薛平尚了三公主,一向琴瑟和鸣,连夷安都羡慕的,此时听宋国公夫人说起,不由笑了,与外祖母笑道,“表哥爱醋呢。”

“你们小孩子家家,竟弄鬼。”宋国公夫人也笑起来,顿了顿,这才看似不经意地与夷安问道,“今早儿,我听说韦妃叫陛下与皇后娘娘礼送去了白生塔,这是个什么缘故?”也就乾元帝脑子不好使,还觉得这无所谓,寻常人一看就知道,韦妃是犯了忌讳,叫薛皇后收拾了。

夷安从未见过韦妃,此时便漫不经心地说道,“心大了,自然得换个地方。”

“韦妃当年,那真是个良善纯良的小姑娘。”宋国公夫人想到从前,就与大太太低声道,“比你年长些,生得好,又知道分寸,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这到了后宫,竟变成了这样。”

唏嘘了一声,她便叹气道,“当年的韦妃德妃,我都见过,还都叫皇后娘娘庇护过,如今回过头来,就要咬人了。”她淡淡地说道,“韦家势大,这些年一直都与宋国公府相安无事,我本以为这是个与德妃一样儿的,没有想到人心易变。”

德妃说跟随薛皇后,这些年一直都没有变,却没有想到,另一个人变了。

“陈年旧事,多说无益。”大太太有些冷淡地说道,“既然选择这条路,各凭本事就是。难道若四皇子上位,咱们家能得到好儿去?”

“我这年纪大了,懒得管这些,安姐儿倒是有些捷才,有她在娘娘跟前,我也安心些。”宋国公夫人虽这样说,只是表情全不是这么回事儿,简直不能更口是心非。

夷安对陈年旧事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从前的那都是情分,情分不再了,才好动手不是?

长安县主正听着外祖母的处世之道,却不知烈王府之中,已然是天崩地裂。

的确是天崩地裂了。

从来屁都不放一个,跟个隐形人似的烈王府六爷,大清早儿上就拍门而入,什么话都不用说,大步到了上房,笔直地就将正与大家伙儿一起用膳的萧清给掐着脖子提起来了。

还未待众人反应过来,萧清正要呼救,就脸上剧痛,挨了一个势大力沉的大耳瓜子。

萧翎出身军伍,手上的力气哪里是一个小姑娘受得住的,这一耳光下去,柔媚可爱的少女的脸顿时就肿起来了,充斥着叫人畏惧的血色。

“我跟你说过,不许去寻夷安的麻烦,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萧翎昨天叫夷安提着耳朵不许他造次,装作纯良地叫心上人不放心地派人送到了唐天的府上,特别地老实。只是今日一早,前脚知道心上人往宋国公府去了,没有时间留意自己,就忙不迭地来烈王府找萧清算账。

“混账!你做什么?!”烈王正吃饭呢,就遇上了这个,顿时惊怒交加拍案而起,怒声呵斥道。

然而烈王看着面前这个身材修长健壮毫不理会自己的儿子,心中却莫名生出了无力的感觉。

他仿佛,有种再也制不住这个儿子的恐惧感,仿佛当萧翎再也不将他放在眼里,他就不能再随意威风。

这一刻,看着眼前风华正茂的青年,烈王头一次觉得自己仿佛老了。

萧翎从小被骂到大,对烈王的呵斥向来无感,如今也没有兴趣装模作样,狭长的眼角扫过烈王,嘴角露出了淡淡的漠然,又是一个耳光抽在了萧清的脸上。

这一次,这少女的脸上皮肉都裂开,鲜血直流。

“六弟,你要做什么?!”萧安骇然见到妹妹满脸是血,狰狞无比,哪里见过这样的野蛮人,浑身都哆嗦,却还是硬撑着厉声道。

萧翎抬眼看了看这个色厉内荏的大哥,低头又看了看手上的萧清,见这丫头翻起了白眼儿,满嘴都是血,萧翎将她往地上随意一掷,擦着手淡淡地与这少女说道,“夷安不许我与你计较,说要兄友弟恭,我素来听话,今日,就饶了你。”

在座的众人看了看脸都被抽歪了的萧清,又听到这么无耻的话,顿时觉得不好了。

都往死里打了,还叫兄友弟恭?!

第113章

一声悲戚的呼喊,一个浑身绫罗的身影,就将萧清给搂住了。

一个容貌极美,一双妩媚的眼睛里仿佛有流光流转的中年美妇,抱着气儿都喘不上来的萧清,泪流满面,回头哀哀地唤道,“王爷给清儿做主!”

萧翎的目光落在这位极难得的美人的身上,目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冰冷。

就是这个女人,当年烈王得胜回朝,风光无限的时候,追在烈王的身后情深意重,生生地夺走了烈王妃的夫君。

还记得府中的老人回想,这个满口都是真情的女人,跪在脸上木然的烈王妃的面前,哭哭啼啼求她给自己一条活路,求着说只要自己能进府,能服侍在心目中的大英雄的身边,就是做奴婢也愿意。

也是因这个女人开始,烈王才忽然发现,原来京中的美人这样多,原来天下的女子,并不都是烈王妃那样永远都坚定得如同岩石一样,也可以有柔软的身体与崇拜的眼神。

这个如同软绵绵的藤萝一样的女人,将烈王的心拉偏了去,硬生生地叫烈王妃离开了本是属于自己的王府。

此时这个女人,还在抱着自己的闺女,求烈王的援手。

“父王?”萧翎嘴角微微抿起,对着气得浑身发抖的烈王微微颔首。

烈王只觉得浑身无力,从前被烈王妃捅过一刀的地方竟隐隐作疼,眼前突然发黑,他心中一寒知道不好,只隐蔽地扶住了桌子,才没有叫自己继续头晕眼花,忍了忍,这才指着萧翎骂道,“如今你大了,出息了,就以为别人不能拿你怎么样了,是不是?!”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看着自己最心疼的这对儿母女哭成一团,可怜极了,就说不出的心疼,指了指萧清,与萧翎痛心疾首地说道,“这是你的妹妹,你竟然下得去手?!”

“她下得去手害我,我自然也下得去手要她的命,礼尚往来罢了。”萧翎沉默了片刻,看着萧安萧城用愤怒的目光看着自己,面色不动地说道,“儿子还是那句话,王府之中如何,我不管。”

“这话说得好笑,”萧城强笑了一声,讥讽道,“你能管什么?什么是你有资格做主的?!”

面对兄长的恼怒,萧翎兄友弟恭,充耳不闻,只淡淡地继续道,“只是……”他突然抬眼,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一般,轻声道,“谁再敢叫夷安不痛快,再不想叫我们好好儿过清净日子,就不要怨我不客气!”

他顿了顿,见烈王已经双手发抖,便冷淡地说道,“儿子丑话都说在前头!从此以后,这东西……”他纤长的手指往萧清的方向一指,说不住的漠然,轻声道,“这东西做出的事儿,别再有了,不然,就算是父王你……”

他抿了抿嘴角,到底什么都没有说。

然而表情却叫烈王浑身发冷。

这个逆子的意思,他明白了。

再有一次,哪怕是烈王,这逆子也是要忤逆的。

地上母女哭成了一团,那侧妃伤心欲绝,口中还哭道,“原是王妃娘娘带过的孩子,记仇呢。这喊打喊杀的,是要与我们清算么?!”

萧翎本要转身就走,听到这话,停住了,转身用一种冰冷的目光看着这侧妃。

“再说一遍。”萧翎看重的人不多,烈王妃是最重要的一个,此时听见这侧妃竟然生生地把自己的作为往烈王妃的身上放,便抿嘴冷声道。

那侧妃瑟缩了一笑,用寻找依靠的眼神往烈王看去。

烈王见到这样怯生生的眼神,仿佛就想到了从前,这个叫人怜惜的女子,跪在容色冰冷的烈王妃面前哭得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一软。

萧翎自然也看见了,什么都没有说,大步上前,一脚向着这侧妃踹去!

这一脚迅若奔雷,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竟叫这侧妃惨叫了一声,叫萧翎硬生生地踹得倒飞了出去,撞上了身后的圆桌,上头的粥水哗啦啦地淋了她满身,狼狈不堪。

“这王府,别叫儿子再听到这个。”萧翎对已经惊呆了的烈王微微颔首,一点儿都没有以下犯上的觉悟。

“逆子!”烈王一眨眼,这侧妃就成了这样,只恨得眼睛里都要冒血,指着萧翎暴怒道,“你这是忤逆!”

“父王告我去。”萧翎摆明了死猪不怕开水烫,对着烈王与一群兄弟姐妹十分镇定地说道,“明日就去告!告我忤逆!”他一脸的无所谓,淡淡地说道,“父王家门不幸,出了我这样的逆子,有点儿心气儿的都忍不了。”

他清冷的脸上露出了不告你就是个孬种的表情,把烈王气得倒仰,顿了顿,这才继续说道,“父王只要上朝,我自然是要廷辩,到时候,儿子也得说一说始末。”

这话出口,烈王方才还恼怒的心一下子就冷了,目光落在惊恐抬头的萧清的身上,竟说不出话来。

萧翎这是在威胁他。

只要他嘴里敢生出半点儿来,萧翎就要往满朝文武,世家勋贵的面前说一说萧清是如何插手兄长后院的妻妾之事的。

从前流言也就罢了,若是在前朝坐实了,他的这个女儿,该如何嫁人?!

“父王若是无事,我便先告退了。”萧翎觉得面对这一家子真是没意思透了,看了看天色,觉得这天亮起来了,该上朝了,回头还要去宋国公府与外祖父“谈兵法”,真是好生匆忙,哪里有时间浪费在无关的人身上呢?

他看了看这屋里呆若木鸡的几个人,又有点儿委屈,绷着脸上的清冷对烈王微微颔首,之后,就在突然传来的萧清尖锐的哭声里,摇摇晃晃地出了烈王府。

烈王府外,正有个英俊的青年一边擦汗一边牵着马探头探脑,见他出现,眼睛里就是一亮,上前含泪道,“王爷可算出来了。”

萧翎大清早回家抽妹妹,可把唐天唐将军给为难坏了,生怕烈王一个忍不住宰了这个儿子。

“上朝去。”萧翎拉了马正要上马,却叫唐天一把给拉住了。

清河郡王目光下转,示意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