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着自己在这里白骂了半天,人家压根儿没往心里去?

“你怎么不说话?少在这里跟我装傻充愣的!”

徐若瑾在一旁慢悠悠的抬头看着她,“母亲不说,女儿哪能知道碧娘子是什么来路?只是觉得她专门挑捡您不知道的事情说,有点儿诳银子的心思,那什么甘香木香月麟香的,女儿能挑哪一样?都是价值连城比金子还贵的物件,女儿若选错了怎么办?”

“就算她是县令大人奶娘的女儿,人家卖的是香,只会嘲笑这一家子是冤大头,连熏香都不懂是怎么回事就随意的挑拣,父亲的俸禄银子哪够用这等物件的?若是被县令大人知道了,岂不是会怀疑父亲徇私舞弊有额外的油水?”

徐若瑾说到这里认认真真的看着目瞪口呆的杨氏,“母亲疼女儿,女儿自当知道,可母亲咬牙舍银子花大价钱用贵重的熏香,高门大户也会笑话咱是一身铜臭味儿,被张家瞧不上就是瞧不上,不是用了熏香就能转变观念的。”

杨氏嘎巴了两下嘴没说出话来。

这死丫头说的头头是道的,好像也的确是这么回事…

杨氏憋了半天也明白过来碧娘子划下的这个坑,可为何就这么来气呢?

这话为何不是自己儿子说出来的?而是这个外面私生来的死丫头!

看着她那一副笑眯眯的脸,杨氏就气不打一出来,生这丫头的死狐狸精指不定长成什么骚模样!

“给我滚,回你的院子里窝着去,看到你我就恶心烦,滚!”

徐若瑾心里吐了舌头,带着春草逃难一样的离开。

杨氏骂的口干舌燥,提着心气仍旧不忿,“不是自己肚子里生的就是养不熟,你还让我对她态度稍好一点儿,看到没?这才刚给点儿好脸色,立即便不是她了!”

黄妈妈也很难堪,可这时候不管怎么说都不对。

她更是千算万算都想不到二小姐今天会站出来与碧娘子对话,更想不到她居然懂得那么多东西。

之前是低估了二小姐的本事,难不成落水一次,脑子还开了窍了?

“之前不声不响的装柔弱,装委屈,如今落水一次,知道张家人过几天便来,你瞧她那副德性,好似明儿就当了高贵的姑奶奶了!绝不能任这丫头为所欲为,刚刚她不也说了?都是看书才懂的,去告诉子墨,不能让这丫头随意乱翻书看,也要去告诉一声王教谕,除了女训女戒,只许教三从四德,除此之外不许教她别的东西!”

杨氏咬牙切齿,“我就不信了,我活了近四十年,还治不了一个小毛丫头!”

徐若瑾回了院子里,想一遍今儿发生的事也微有后悔。

读了几天书,她的精气神被充的太满,今天遇上事分毫没犹豫就冲上去了。

想必杨氏又恨上了自己,不知道会找什么法子来折磨她。

可她不站出来又能怎样?

碧娘子的熏香摆出来,她即便做低伏小不揭了碧娘子画的是馊饼,杨氏迈入坑中的可能性非常大。

最后无论怎么算都是自己倒霉,那时已经不容她多想,而是只有那一条路可走了。

原本以为日子已经朝向光明大道前进,可孰料一个碧娘子出现就全都搅和了。

归根结底还是她的根基太浅,但这也没法子怨怼,只能努力学习,让自己强大起来。

看着今日从王教谕那边拿回的《论语》,徐若瑾二话不说坐下便开始继续学、继续练。

黄妈妈晚间让两个粗使婆子过来拔了院子里的杂草,又把那个瘸腿的椅子换成了不瘸的,给了两床新被褥,送了一个小书柜,便算是帮徐若瑾拾掇院子了。

春草心里为徐若瑾抱委屈,但见二小姐什么都不说,仍在那里闷头学,她也只能把一肚子抱怨咽回去。

只是徐若瑾忍下杨氏的苛待,却仍然有人看她不顺眼,这个人倒不是杨氏,而是李秋萍。

上一次李秋萍吃了闷亏,又不敢真去向婆婆告状,徐子麟回家,她絮叨了两句,又被徐子麟斥了一通磨叽烦躁,只能把这口气忍了。

可今天得知杨氏请了缘绣坊的绣娘为徐若瑾量身订衣,李秋萍的心底嫉恨起来。

她才是徐家的大少奶奶,而且还是有了身孕的,婆婆不关照她,反而抬举那个野丫头?

上一次事加这次的嫉妒,怎么想都不能顺心。

可李秋萍不敢无缘无故的去找婆婆诉委屈,只能又把撒气的目标转向了徐若瑾身上。

翌日一早,徐若瑾在收拾东西,准备带着春草去上课,就见李秋萍带着丫鬟婆子进了院。

“大嫂怎么来了?之前也没有人过来说一声,我正要去三弟的院子里上课,有什么急事吗?”

徐若瑾站立在那一动不动,李秋萍进不去屋只能站在门口,白眼翻上了天,嘲讽的冷笑,“我来你这里还要提前向你汇报一声?二妹妹读了两天书别的没学会,规矩倒是越来越大了。”

徐若瑾眉头微皱,“大嫂事情急吗?我正要去上课…”

“不急我一大早来找你干什么?”

李秋萍推了徐若瑾一把,“站在这里干什么呢,还不让开?我如今可有着身孕,若是累了乏了出了问题,你负得起责任吗?”

徐若瑾很想把她给顶回去,可惜李秋萍的肚子里有孩子,若是她借机再摔个跟头之类的,自己还真会惹上麻烦。

让开了路,李秋萍径自的进屋坐在那里,大张旗鼓的吩咐春草端茶倒水,徐若瑾在门口转身看着她,“有什么事还不说?不是急事么?”

“我娘家来了信,问我如今的身子如何了,可我大字不识一个,比不得你这位攀上高枝的才女,就劳烦您帮我回封信吧?这可不是故意来麻烦你,你大哥倒是会写字,可我连人影都瞧不见,三弟终归是个小男娃子,我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嫂子去也不合适,劳烦大才女抬抬手,就帮帮我这个可怜人的忙吧。”

李秋萍坐在那里扶着腰,挺着肚子,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徐若瑾。

这个借口也是她想了很久才想到的,徐若瑾若是拒绝,她有一大堆理由等着说!

第十七章 烦躁

徐若瑾并没有觉得意外,她早就猜到李秋萍是故意找茬。

若是真有什么急事早就奔去找父亲母亲做主了,哪能来找她?

“这事儿我答应了,不过等我上课回来再帮大嫂写。”

徐若瑾话一出口,李秋萍便“腾”的站起来,“那怎么行?现在就写。”

“不过是一封报平安的信,回得晚了还能火上房?”

徐若瑾求学心切,完全没有心思与李秋萍穷墨迹,回起话来也分毫不含糊。

“你说谁家火上房?你咒我娘家是吧?我不过是来求你写封信而已,你至于这样的恶毒吗?攀上高枝就不想搭理我们这些娘家人了,神气了是吧?”

李秋萍原本就是来找茬的,早已经准备了一勺子油随时往火上浇,嚎着话站起身,小心翼翼的坐了地上开始拍大腿,“我告诉你,今儿你写也得写,不写也得写,不然我、我、我就不活了,我不活了!”

徐若瑾一拍脑门,她实在低估了李秋萍撒泼耍赖的道德尺度。

不过她并不后悔说了那句“火上房”,因为依着李秋萍现在的模样来看,无论自己说什么,她都会是这副模样。

“我又没说不写,只是让你等我上课回来而已…”

李秋萍嗷的一声瞪着她,“我为什么要等?不过是上课而已,晚去一会儿能怎么着?你分明就是不想理我!”

昨天刚有杨氏发飙,今儿一早又遇上大嫂撒泼打滚耍脾气,老天爷就这么见不得她痛快吗?

徐若瑾的心底突然涌起一股烦躁,声音也高亮了些,“你有完没完?能不能讲讲道理?”

“什么?你跟我喊?你居然敢跟我喊?我好歹也是你的大嫂,你就算不敬着我,你也要敬一下你的大哥吧?你分明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母亲还指望着你将来嫁了人能帮衬兄弟们一把,我看母亲恐怕要伤透心了,如今让帮着写封信都推三阻四的,人啊,怎么就能这样的没良心!”

“你说谁没良心?”

徐若瑾的眉头皱的更深,李秋萍指着她的鼻尖便道:“你没良心,就是你没良心!”

李秋萍说着说着心底委屈,还真的抹出来几滴眼泪儿,而且有越哭越凶的架势。

徐若瑾满脸的不耐烦,也没了寒暄哄逗的心,挑眉看着她:“我可告诉你,爱哭生不出儿子来!”

“你放屁!”

李秋萍“噌“的一下子就火了,这一次是彻彻底底的火而不是装的,“你才生不出儿子!”

“扯脖子乱喊也生不出儿子,你看谁家的男娃子是哭出来的?哭的都是丫头,不信你就继续哭。”

徐若瑾没了好脾气,反而狠呆呆的瞪着她,李秋萍一张脸胀成了猪肝色,捶着胸口坐了地上便喊疼,“我不能活了,我真的不活了…”

“没时间在这里陪着你磕牙,你若是愿意等,就等我回来再帮你写回信,若是不愿等就继续在这里哭,我走了。”

徐若瑾看向春草,“拿好东西咱们走。”

春草在一旁早就已经看傻了,听了吩咐便立即转身去拿书箱,可跟着徐若瑾走到了院门口才急忙拉住她,“二小姐,咱们就这样把大少奶奶晾这儿不管了?”

“那还怎样?咱们院子有值得偷的吗?”

徐若瑾没好气,那个冷面男早已经把冰种玉如意拿走了,剩的全是破玩意儿,根本入不得眼。

春草连连摇头,“没有,狗都不来找食吃。”

“那还有什么怕的?时辰不早了,咱们已经去晚了,还是快走吧。”

徐若瑾亟不可待的一溜小跑,春草震惊无比的跟在后面,心里想的都是大少奶奶恐怕真的要被气到了,二小姐不会又摊上麻烦吧?

李秋萍呆傻的坐在地上,看到徐若瑾带着丫鬟离开了院子才缓回神来,翕着嘴惊愕道:

“她…她居然走了?快去看看,她是不是真的走了?”

婆子们跑到院门口瞧过后连忙回来,“真的走了,大少奶奶您快点儿起来吧,地上凉,您可受不得。”

下人们上前扶着,李秋萍也不再做戏,急忙从地上起了身。

扶着腰快步到门口,李秋萍仍没能从惊呆中缓回神来,“这个小蹄子,居然真走了?她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她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丫鬟婆子们全都低着头,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搭腔。

自从大少奶奶有了身孕之后,她的脾气和挑剔指数直线飙升,特别是这时候正一肚子火,谁都不愿当消火工具。

“她是哑巴,你们也都是哑巴吗?”李秋萍的火气无处发泄,憋的浑身难受。

身旁的妈妈硬着头皮上前,“您今儿也累了,要不然先回去歇着?等二小姐上完课回来再说?”

“我不走,我跟她没完!”李秋萍朝向屋外大吼一声,便一屁股坐回屋子内。

她要等着徐若瑾这个小蹄子回来,她一定要等!

徐若瑾这会儿正在心惊忐忑的带着春草往里走,因为她还没等看到徐子墨和王教谕的人影,就已经听到三弟挨打的叫喊声。

声音凄惨悲戚,痛之入骨,沙哑中夹杂着嘶嚎的哀声,让徐若瑾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春草紧了紧怀里的书箱,又看看二小姐的手,不会第一次挨打是因为来迟了吧?

徐若瑾这会儿也在不停的揉搓着手心,心里忐忑的担忧稍后会不会挨打。

可即便真的挨了手板子她也逃不掉,谁让她来晚了的?总不能因为怕挨打就不进院子了。

硬着头皮往里走,徐若瑾进了屋中就看到徐子墨龇牙咧嘴的在往手上敷药,看着被染红的纱布,王教谕这一次下手不轻。

王教谕一脸怒气腾腾,似是连骂词都已经懒得说了,他还从未教过如此不上进的学生,怎么就上了当,偏偏答应徐主簿来他们家教课?

这简直是自己这辈子的污点啊!

见徐若瑾进了门,王教谕扫在徐若瑾脸上的神色也不好看。

还以为这个丫头是个勤奋刻苦的,可这才几天功夫就上课迟到,失望至极!

徐若瑾看到王教谕怒目冷哼,吓的汗毛倒竖,连忙小碎步的跑上前,躬身赔礼道:

“请王教谕恕罪,早上实在是因为一些事情来得迟了,绝对不是故意的…”

徐若瑾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具体的原因,即便说了,晚了终归是晚了,手板子仍旧逃不掉,反而还把家丑给揭了出去,不如压根儿就不提。

王教谕面无表情,抬了抬眼皮看她,戒尺连连敲打着桌案,淡漠道:“先把昨天要求你写的字拿来看看。”

“是。”

徐若瑾面露喜色,立即转身看向春草,春草急忙打开书箱。

可书箱里的一迭纸白净如雪,上面压根儿一个字都没有。

春草的心险些跳出了嗓子眼儿,满脸青紫的看着徐若瑾,“奴婢忘…忘带来了。”

徐若瑾只觉得头皮酥麻瞬间遍至全身,她难道是撞了鬼不成?这顿板子,她恐怕是逃不了了!

第十八章 惊人

王教谕轻咳几声,阴沉的脸色表示着他的不满,可他对这件事该如何处理也觉得很头疼。

若是寻常的学生,莫说是忘记带课业,就是来晚迟到,他的板子早就抽打过去。

可徐若瑾是个姑娘,而且还是即将定亲、要嫁给张家的姑娘…

这事儿虽说该罚,但怎么罚就是学问了。

按说教姑娘家习课,都应该是由专属的管教妈妈来担任,他也是不得已才硬着头皮任此职。

何况今天一早,那个黄妈妈还拐弯抹角的传达了徐夫人的意思,只让教这孩子女训女戒和三从四德。

王教谕坐在位子上蹙眉皱鼻不说话,春草早已经脑袋扎在了地上,哆哆嗦嗦不敢吭声。

徐若瑾也已经从哇凉哇凉的惊愕中缓了回来。

迟到、不带作业,若是在以前的学校里,老师是会给撵出去罚站两节课的吧?

不仅是祸不单行,已经是深入泥沼了!

徐若瑾硬着头皮上前赔罪,“王教谕,今日事情突然,出来的太过匆忙忘记了拿,我认罚,还请您不要生气。”

徐若瑾的态度很诚恳,让王教谕的脸色舒缓了些,找了个台阶下,

“你是个姑娘家,能这样虚心的认错,没有找各种理由来搪塞,态度还是不错的,来的晚一些也就罢了,课业不带是要罚,不过在罚之前,我也要考考你背的课,然后再一并算。”

徐若瑾长舒口气,舒缓下情绪,认真道:

“昨日先生留的是《论语》第一篇,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徐若瑾缓缓地背出,一字不差,一旁龇牙咧嘴等候幸灾乐祸的徐子墨早已长大了嘴。

二姐可是才来学了几天而已,她把《三字经》、《千字文》背下来也就算了,如今连《论语》也背的这般熟练,而自己学了好几年,如今才背到《论语》第十篇,这不是人比人气死人吗?

这是什么记忆力啊!

王教谕看着她格外自信的目光和流利的背诵,心情不免转好。

只是再聪明刻苦又如何?可惜是个姑娘家。

徐家虽说养出这样一个姑娘也算祖坟上冒了青烟,只可惜这辈子徐主簿娶错了媳妇儿,把青烟都给扇呼没了,只养出俩败家儿子…

徐若瑾背完最后一个字,连忙向王教谕行礼。

王教谕点了点头,半晌才道:“还可以,别光背下来就完了,字都会写了吗?”

“已经会写了。”

王教谕琢磨这事儿该如何处置才妥当。

徐若瑾看王教谕还在沉脸皱着眉,心中忐忑,难道是王教谕仍旧松不下这口气?

摸摸自己的手,她实在不想挨打,想起早上进门时徐子墨的凄惨嚎叫,她就觉得手掌发疼。

“王教谕,其实第二篇,我也能背了。”

“啊?”

“背!”

王教谕的手一指,徐若瑾便又继续背诵起来。

脸色虽麻木,王教谕的心中却已经十分惊骇,因为他发现自己不知该如何评价眼前的这个丫头。

这才几天而已,她已经把蒙学课程读完,更是把《论语》前两篇也背诵下来,这是什么样的记忆力?

《论语》可不似三字经、千字文,即便死记硬背也绝不可能这样轻松!

可眼前的状况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第二篇,为政: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一字未错,徐若瑾顺利背完。

王教谕还沉浸在震惊的发呆之中。

徐若瑾见王教谕仍旧什么反应都没有,心中不免苦涩。

难道还不够吗?

要不要再努一把力,表现一下?

纵使还要挨打,能少几个板子也是好的吧?

“王教谕,其实昨天三弟学论语第十篇时,我也偷偷的学了,要不,我背给您听听?”

徐若瑾一脸献媚,王教谕微翕着嘴,只是胡须太长,没人发现他惊愕的状态。

“背!”

“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其在宗庙朝廷,便便然;唯谨尔。”

此时王教谕的脑子里已经没什么念想了,只是一字一字的听着她的声音,清脆柔亮那般美,徐子墨也忘记了手疼,打开书本一字一字的对照。

一字不错,又全部背完。

徐子墨手中的书已经“啪嗒”落了地上,瞠目结舌张大着嘴的盯着徐若瑾,俨然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他背了多久还磕磕绊绊,二姐居然说昨天偷学一下,就背的这么流畅!

这还是正常人吗?

王教谕揉揉眉头,从惊愕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行了行了,莫要急功近利,光背下来又有什么用?顶多是能识一识字,其中的释义你也是不懂的。”

徐若瑾心里撇嘴,可王教谕既然这么说,她也不能反驳,谁让自己犯了错呢?

“教谕教导的是,是若瑾贪功冒进了。”

“有这份心思是好的,不过上课迟到、忘记课业还是要罚的,看在你虚心认错、刻苦努力的份上,就只罚你三个手板好了。”

王教谕板着一副老脸,用威严来压制内心的震惊。

徐若瑾搓搓手心迈步上前,直接伸了过去…

“先生,我二姐是个姑娘家的,那个…反正我也挨打了,要不,这三下我替二姐挨了吧。”

徐子墨突然从一旁走过来,主动为徐若瑾挡板子。

徐若瑾的心底涌起一份惊诧的感动,在徐家,居然也会有人为自己出头吗?

王教谕冷哼一声,吹胡子瞪眼的用戒尺指着徐子墨,“不许胡闹,若是你来替,那就三十下!”

“那还是算了。”

徐子墨立即缩了脖子,三下也就罢了,虱子多了不咬,反正他已经疼着了,挨三下也不当什么事,若是三十下…自己的手恐怕就废了。

“三弟不用为姐姐挡,错是我犯的,理应由我受罚。”徐若瑾咬着嘴唇看向王教谕,“请您不要怪罪他…”

王教谕没有说话,拿起戒尺朝着徐若瑾的手心“啪啪啪”的三声轻敲,好像是为她手心敲了敲灰的那般轻,随后便是一句:“开始上课!”

徐若瑾傻呆呆的看着,这…这就罚完了?

徐子墨当即面部抽搐,跑过去看看徐若瑾的手,再看看他的爪子,咬牙咽了唾沫,“先生重女轻男!”

“你若是背顺了《论语》前十篇,我还会打你吗?再敢多说,继续手板伺候!”

王教谕的书往案上一拍,徐子墨立即哑口无言把嘴闭得严严实实。

一上午的功夫很快便过去,徐若瑾也把早上的事情彻底的忘至脑后,收拾好东西出门,有心要谢三弟两句,可刚一出门,便看到黄妈妈在与徐子墨低声说着什么。

见到徐若瑾出来,徐子墨脸上的迷茫与黄妈妈挤出的虚笑已经不言而喻。

刚有个肯护着自己的三弟,也要这么快就远离自己了吗?

第十九章 筹措

“给二小姐请安了,这么久的课,是不是已经累了?我这就去吩咐厨房晚上给二小姐加道菜,您得好好补身子才行,否则夫人要怪我没照料好您了。”

黄妈妈反应很快,当即走到徐若瑾身边来嘘寒客套。

徐若瑾笑着福身致谢,“还是黄妈妈疼我,今儿就等着吃顿好的了。”

“那是应当的,哪还用二小姐客气,您是个聪颖的,学的也好,夫人知道了,定是更高兴。”

黄妈妈的话让徐若瑾心底一紧,下意识朝向徐子墨看去,却见徐子墨躲在黄妈妈身后一通叽咕眼睛。

可惜徐子墨眼睛太小,根本看不到眼神…

徐若瑾也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不过黄妈妈的话也让她警惕了些:

“黄妈妈这么说就折煞我了,我哪学得好了?能不被训骂也是王教谕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您若是如实回禀给母亲,我晚上的饭都咽不下了。”

徐若瑾低着头装羞赧,没有看到徐子墨松了口气。

黄妈妈看徐若瑾这副模样倒放心的笑了笑,“在夫人面前,我自当会为二小姐说好话了,难不成去告状不成?王教谕乃是县学的学官,眼界高的很,若二小姐上来便被教谕夸赞,那您就是奇才了!”

“就知道黄妈妈舍不得我吃苦,可要多谢谢您了。”

徐若瑾拍着胸口松着气,黄妈妈也不再多呆,随着她一边走,一边问着晚间有什么想吃的。

徐若瑾随意的说了几个菜名,黄妈妈便称要去厨房看看,两个人在路上分开,徐若瑾便带着春草回了院子。

春草这一早上都在战战兢兢、提心吊胆。

原本出门就想与二小姐说话,孰料又遇上了黄妈妈,这会儿回到院子里,她刚想开口却又见二小姐在一个人静默思考,嘴巴张开又合,可不说心里还难受。

犹犹豫豫了半晌,还是徐若瑾先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儿。

“你怎么了?”

徐若瑾见春草憋的满脸通红,眼圈都已湿润。

“二小姐,您骂奴婢一顿吧,您这样不声不响的,奴婢心里更难受。”

春草“噗通”一下就跪在徐若瑾的身边,“奴婢绝不是故意忘带物件的,险些让您挨打,都是奴婢的错。”

徐若瑾恍然想起,四处看看屋子,“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大少奶奶走了?”

“走了,院子里的物件被砸了几样,奴婢刚收拾完了。”

春草满脸诧异,二小姐居然把大少奶奶给忘了?她还以为二小姐刚刚在想是否要去给大少奶奶道歉。

徐若瑾才懒得搭理李秋萍,她一直都在想今儿黄妈妈话中有话的试探。

昨儿碧娘子的到来让她措手不及,今儿一早便接连有李秋萍和黄妈妈找上门,对于李秋萍,徐若瑾分毫不吝,因为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瞧不上自己来找麻烦。

但黄妈妈…徐若瑾的心里更谨慎。

她毕竟是在杨氏身边出谋划策的,她的态度对杨氏很重要,所以还是要与那个老婆子处好关系才对自己更有利。

但前两日的叙谈,自己已经提过“陪房”,其他的她也给不起,没有做交易的资本。

就不知道这个老婆子的心里会怎么想了。

应该抽空打听打听黄妈妈的家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现在最欠缺的便是一无所知,消息闭塞。

原本徐若瑾想要再深度思考一下后续的日子,可谁知春草在旁边急的火上房,问了一句,她倒是跪在地上认起了错,徐若瑾反倒脑子有些发懵了。

“行了,起来吧,早间那么闹了一通,我也脑子迷糊着呢,以后别再慌神忘了物件就行。”

徐若瑾把春草从地上拉起来,要说完全不责怪也的确不可能,但春草自己能认错,徐若瑾还是心底很高兴的。

毕竟,她的身边只有春草一个人了…

春草还想再说两句,徐若瑾忙打断了她,“我有个事,你闲暇的功夫帮我留意一下。”

“二小姐您说。”

春草很积极,她没想到自己犯了那么大错,二小姐两句话就算过去了,换成别的主子,没打几板子撵出去都是烧了高香的。

她春草不是傻子,虽也知道二小姐的状况不佳,自己也乐意过好日子,但却不是阳奉阴违斗心眼儿的人。

二小姐已经这样的待她,她若不一心一意的为二小姐做事,都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你抽空帮我打探下黄妈妈的家里人。”

徐若瑾收敛了心神,认真道:“她是个眼高贪多精明的,咱们也不得不多动动脑子了,还有府里的事,你但凡听到的,都讲给我听。”

春草连忙点头,“奴婢省得了,二小姐放心。”

徐若瑾松下心来,扫了屋中一圈,的确被李秋萍砸了个破烂。

脑中又蹦出冷面男那句“你的屋子真破”,徐若瑾的好心气当即没了。

破就破吧,光脚不怕穿鞋的,自己还就拼一回了!

黄妈妈这一会儿正在与杨氏回禀着二小姐的事,“老奴已经叮嘱三少爷看好自己的书籍物件不能胡乱外借了,只是三少爷好似没太听懂,但也点头答应了。”

杨氏没好气,“你也是,怎么就不直说?直接告诉他别把书给那个丫头看,不就得了?”

“夫人,老奴哪能那么说?三少爷年少,不懂其中的弯弯绕,若真不小心把这话漏了出去,老爷还不得怨怼您?”黄妈妈的解释让杨氏很不屑:

“老爷?这么多年,老爷问都懒得问一句那丫头,能知道什么?若不是张家的婚事,他恐怕都把那丫头忘了。”

“归根结底,二小姐还是徐姓,对外您还是要多斟酌着来,别让人诟病。”

黄妈妈的说辞让杨氏叹了口气,“老爷走了这么多天,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张家若真的有变,我可怎么办?”

“老爷不是进京去见严大人了吗?想必这两天也该到了,婚事是严大人做的媒,张家纵使耍手段,也要顾忌下严大人的脸面。”

“那就等着吧,”杨氏紧咬着嘴唇,“我就先容那小妮子活泛两天,一切都等见过张家人再说。”

门外的丫鬟匆匆跑进来回禀,“夫人,老爷回来了!”

杨氏立即从忧转喜,急忙起身奔出屋门,“老爷回来了?人呢?”

“去二小姐的院子了。”

杨氏恨不得把帕子撕碎,瞪红了眼,“走,我们也去!”

第二十章 交待

徐若瑾看着面前一脸严肃平淡的男人,实在无法与心里的“父亲”联系起来。

虽然知道父亲是离开中林县去了京城,但徐若瑾曾幻想过这位父亲到底是什么样子。

杨氏不待见自己,因为自己非亲生。

但父亲终归是父亲,好歹是有血缘关系的,只是徐若瑾从见到他到现在,始终没能感觉到“亲情”二字。

似乎父女之间的感情,都不如自己与那个三弟徐子墨。

回想着前身对父亲的记忆,除却怨恨之外,没有可想的片段。

徐若瑾无奈的叹口气,还是别奢望了,若是父亲肯负起责任来,自己还会过得这般凄惨么?

春草倒了一杯茶放在桌子上,悄声无息的退了出去,只留下父女二人在屋中。

徐耀辉撂下女儿写的字页,看着面前的人儿虽已能说能走,但脸上仍旧挂着病容虚弱之色。

女儿当初掉进了湖里,徐耀辉还以为她被淹死了,而后得知女儿苏醒,他才放下心,进京去见严大人,商议这件事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