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耀辉发了话,杨氏也没敢再生事,只是她看向徐若瑾的目光仍旧冰冷,似比寻常更添了恨意。

食不言,寝不语,一顿饭很快便用完。

徐耀辉离开去了书房,杨氏仍有刨根问底儿的心,把孩子们都撵走,跟去书房伺候。

徐子墨巴不得回院子里睡觉,一溜烟儿没了影,徐若瑾仍旧被疑惑困住,浑浑噩噩,回去的路上若没春草扶着,几次都险些跌倒。

“二小姐,您今儿怎么了?吓死奴婢了,刚才差点儿撞了树上。”

春草被惊了一身汗,也不顾规矩不规矩的,索性拽着二小姐往前走。

“春草,你来徐府之前,也在别的府邸做过丫鬟?”徐若瑾发现她能够问的只有春草一个人,虽没报太大的期望,却也忍不住问上一嘴。

“这些年被卖来卖去的,奴婢只求不给人做小。”

“刚才父亲的话,你能听懂吗?我怎么感觉母亲更恨我了呢?”

徐若瑾的目光很真诚,让春草忍不住一怔,四下看看没有外人,她憋憋嘴,“回去说!”

徐若瑾眼睛硕大,她没想到春草真的懂,反过来拉起春草的手便狂奔,吓的春草心都快跳了出来。

回了院子里,春草不等回过神,就被徐若瑾盯着,只等她讲个明白。

“其实这些事也是您让奴婢打听黄妈妈,奴婢顺耳朵听来的,加上张家公子与您的亲事,私下里七嘴八舌的传闻,奴婢才有了谱。”

“老爷肯带着您去拜祖宗烧香,是要把您记在夫人名下,挂上嫡出子女的身份,往后没人敢再说您是…外面来的,即便嫁人也有身份,对您来说是好事。”

“怪不得母亲恨我了,对我是好事,她肯定不甘心。”

徐若瑾长舒口气,恨就恨吧,谁让这事儿是自己有益呢?

“但拜祖宗和父亲升官,我怎么没想明白?”

徐若瑾继续看着春草,春草顿下后,开始数着手指头,“奴婢说说最近听来的消息,二小姐聪明,您自己斟酌。”

“快说。”

“您的亲事媒人是严大人,而严大人十几年前是邻县的县令,咱们老爷那时只是他的幕僚,严大人现在是户部员外郎,张公子的父亲刚调任户部,张家的老太爷是吏部的官…”

“张公子虽然不是张家的嫡孙,但张家老太爷很喜欢他,有意让他留在中林县看管祖宅。”

春草一只手的手指头不够数了,更发现自己也混乱了,“您自己想想?”

“合着我就是个交易的工具。”

徐若瑾笑的很苦涩,“也难怪张家再不喜我,也要顾忌严大人的脸面了。”

一环扣一环,层层迭迭,只是徐若瑾想不明白,严大人真想与张家攀交,为何不把自己闺女嫁过去,偏偏选自家?

这其中恐怕还有事,便不是她这等女眷能知道的了。

春草她一脸苦闷,“二小姐也别这么想,好歹如今事情对您是有益的…”

“有益?”徐若瑾看着自己还在修缮的破屋子,“好歹在这里我还能活着,真的嫁去张家,是死是活便不知道了。”

春草皱眉,似听不懂她话中的含义。

徐若瑾看向春草,“你是个实在的,我若告诉你,我当初是被张公子推下湖险些淹死的,你信吗?”

春草大惊,小脸都吓白了,“那,那怎么办?您怎么不告诉老爷和夫人?”

“他们即便听了,难道就肯改变主意吗?”

徐若瑾想到救了自己的那个冷面男,也不知对他是该谢还是该怨了。

径自的摇头,徐若瑾嘀咕着:“若真想改变命运,就只能靠自己了!”

第二十五章 耳洞

这一宿,主仆二人都没有睡好。

第二日清早起床,互相看到对方的大黑眼圈,两个人都忍不住苦笑摇头。

“这事儿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你心里有数就行,若是我真不得已要嫁给那个畜生,你不想跟着就告诉我,我自赴苦窑之前,怎么也会把你安排好的。”

徐若瑾并不后悔把事情告诉了春草,春草是个实心人,没必要让她陪着自己去受苦。

“二小姐,您也别想太多,奴婢寻思一宿,还是张公子不了解您的为人,等真的懂您了,或许会待您好的。”

春草的安慰让徐若瑾摇头,“那都要看老天爷怎么安排了,几率太小。”

“反正奴婢是跟定您了,有奴婢在身边,别的事情帮不上,解解闷倒是行的。”

春草的话让徐若瑾发自内心的高兴,“好,我们就一起努力。”

吃过早饭,徐若瑾还没等带著书箱去上课,杨氏院子里的小丫鬟便过来传话。

“缘绣坊的娘子送了物件来,夫人让二小姐过去试衣装。”

“这么快?”

徐若瑾惊叹缘绣坊绣娘们的速度,但掐手指头算算,岂不是马上就要见张家的那个人了?

这阵子习课背书,接二连三的事情找上门,徐若瑾忙的忘了时间,怎么一眨眼就快到七天了。

撂下心思,徐若瑾又问着小丫鬟,“缘绣坊都有什么人来?碧娘子到了么?”

“来了,正在前堂与夫人吃茶,二小姐还是快着点儿。”

徐若瑾心里有了谱,“春草,不必背书箱了,你去与王教谕打声招呼再马上去前堂找我,今儿不能去上课了。”

春草应下便立即跑出去,徐若瑾又换上一身干净整洁的衣裳,才随着小丫鬟一同去了前堂。

这一次再见到碧娘子,徐若瑾更多了几分谦逊。

杨氏的脸色依旧冰冷,但见徐若瑾没穿着粗布麻衣露面,她终究还是舒了口气。

碧娘子这次不由得细细打量下徐若瑾,虽只有十五之龄,但她眸子里的云淡风轻,好似一湖波澜不惊的水与自己对视。

这可不是个一般的小丫头…

碧娘子也没有再多话,招手吩咐身边的人,“为二姑娘上妆更衣!”

绣娘们围着徐若瑾到堂后更衣梳妆,杨氏也吩咐了丫鬟跟去,用心记着一个接一个的步骤。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

徐若瑾褪去平凡的纹衫,换上古香缎子的牡丹纹刻丝袄,下配一件黛色的软缎百褶裙,简简单单的双丫髻用彩条缠着,脸上也略施了淡淡的脂粉,让原本白皙的面眸增添一抹红润。

身形虽瘦弱了点儿,却并未显得徐若瑾面相单薄,眼眸中的那抹晶莹剔透让人不禁惊诧的多看上几眼。

没有小家碧玉般的惹人垂怜,而是大气镇定的平和。

一旁的绣娘忍不住心里嘀咕着,这还真是鸡窝里飞出只金凤凰…

徐若瑾看着面前铜镜中影影绰绰的模样,也忍不住多看上自己两眼。

伸手轻轻摸着自己现在的这幅眉眼鼻子,还有那一张润红丰满的嘴唇,徐若瑾轻轻撅了下略显俏皮,自己把自己给逗乐了,让一旁的小丫鬟看的惊诧不已。

眼前的二小姐好像完全换了一个人,联想起前阵子卧病残喘的样子,哪里看得出是一个人?

怪不得二小姐能被高门定亲,合着是真有姿色。

绣娘们也在笑着奉承,徐若瑾听了高兴,也知道拖延不得,缓缓的站起身朝前堂去,“不能让母亲和碧娘子等急了。”

春草这会儿也匆匆的赶了过来,眼见焕然一新的二小姐,快步的过来护着。

徐若瑾心里已经不再去想自己这副模样,而是想杨氏看到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果不出其然,徐若瑾到前堂一露面,碧娘子和杨氏都满脸惊诧。

碧娘子惊后啧啧几声便过来围着打量,杨氏惊诧过后便是满脸凶神恶煞,瞧着好似恨不能过来撕掉徐若瑾的这张脸。

徐若瑾心头叹气,她果然是联想到自己那位不知长相、不知姓名的生母了…

“…真真的是个伶俐人儿,之前我就觉得二姑娘不是小家小户的女子能比的,身上总有股子让人说不明白的劲儿,如今打扮完了一瞧,这不就是活脱脱的仙女吗?莫说是嫁入张府,就是进宫选秀都会被留牌子!”

“哪里当得碧娘子这般夸赞,都是母亲教的好。”

徐若瑾连忙吹捧杨氏,让杨氏那张冰冷的脸,好歹有点儿血色,“也是碧娘子用心了,单凭府里的丫鬟婆子的手艺,怎么也扮不出这样出落的丫头。”

碧娘子寒暄的笑笑,忽然注意到徐若瑾没有带耳坠子。

再仔细一看她没有耳洞,看向杨氏调侃的逗道:

“连耳洞都不给我们若瑾姑娘扎,这母亲可是怎么当的?年幼时扎就扎了也不知道疼,这会子再扎,那可就要忍一忍了!”

杨氏一怔,哑了半天才想出个由头,“就这一个姑娘,我也不懂啊,家里的婆子们也是,一个提醒的都没有,这就给耽搁了。”

“这话早不说,若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不愿给耳坠子当陪嫁呢!”

碧娘子笑的很畅快,不由杨氏尴尬的再多解释,更不由徐若瑾想躲,一把将徐若瑾摁在旁边的椅子上,“今儿我就亲自动一把手,给我们若瑾姑娘扎上两个耳洞,可不能给你们夫人省这个陪嫁的银子!”

杨氏满脸僵的挤出笑,“瞧您说的,我就至于那么抠门?”其实还真至于…

徐若瑾也知道逃不过这两扎,索性起身谢过,便坐在椅子上等着。

可怎么看碧娘子的眼神都透着不对劲儿呢?

她与碧娘子之间曾因熏香有过含沙射影的交锋,自然不会把她想的太良善。

自己与杨氏的关系,碧娘子比谁都清楚,刚刚那一番吹捧可不是好话,而是让母女之间的关系更僵硬。

可即便知道又能怎样?

这一会儿自己就是那案板上的肉,只任碧娘子下刀了。

她会在扎耳洞上做手脚吗?

第二十六章 见客

徐若瑾已经想好了,一分疼她要表现出十分来,十分疼她就要掉眼泪了。

堂堂的中林县第一绣坊掌柜的连扎耳洞的手艺都丢人,这传出去碧娘子的脸色也不好看不是?

心中笃定就这么干了,徐若瑾便觉得两个黄豆粒儿在揉搓着她的耳垂。

搓的麻了,忽然一个针刺的轻痛,一串纯银的耳坠子便已挂在了她的耳垂上。

不等徐若瑾有反应,便是另外一个也这般流程的扎好了。

“怎么样?我的手艺不错吧?觉得疼吗?”

碧娘子的问话和目光让徐若瑾略有不好意思的笑笑,“根本没有半点儿疼的感觉,就像被蚊子轻咬了一口,碧娘子的手艺高超,若瑾在这里谢您了!”

“不疼就好!我这颗心啊也彻底的放了肚子里,已是有十年没动手为人扎过耳洞,今儿心一痒拿若瑾姑娘试试手可怕出丑呢!”

碧娘子随即让绣娘去把接下来几天如何养护的事教给春草,她便起了身,与杨氏道:“时间也不早了,我也得回去了,徐夫人什么时候当上了丈母娘,这杯喜酒我可是要讨的!”

“那是当然,忘了谁都不能忘了您啊!”

杨氏也无心再多应酬碧娘子,心里还没从咒骂生出徐若瑾的女人那里跳出来,“我送您出去。”

“怎能让主簿夫人送…”

“您这话是臊我呢!”

二人说着话就往外走,徐若瑾跟在后面一同送行。

碧娘子带着人刚出了徐府大门,杨氏便转过身来冷瞪着徐若瑾,上下扫量着:“没瞧出来还真是一张小狐狸脸,勾引男人是绰绰有余了!”

徐若瑾眉头微蹙,“女儿终归是母亲的女儿,您这般说被传出去,恐怕会被外人诟病。”

“一张小嘴说的倒是明白,你也庆幸我没生出个闺女,否则这身好皮也根本轮不上你,别寻思歪的邪的,老爷肯抬举你,也是因为你还能有点儿用,我现在肯容你,也是等你嫁了,能帮上我两个儿子的忙。”

杨氏的脸色更多分阴狠,“别以为出了门子我就治不了你,你的心,还得向着徐家!”

“我原本就是徐家的人,又怎能不顾念爹母亲兄弟。”

徐若瑾的回话只让杨氏冷笑,“行了,回去好生琢磨如何伺候好张公子,后天你若是表现不好,我就扒了你的皮!”

杨氏摆手就将徐若瑾给撵走,分毫没有与她纠缠没完的心。

徐若瑾的心里更冷,看来杨氏已经被父亲说服,打定主意要把她塞入了张家门里。

否则自己刚刚顶了两句,她不跟自己吵个没完都见鬼了。

带着春草往回走,徐若瑾才逐渐的感觉到耳洞肿胀的疼起来。

“嘶…”徐若瑾有心揉揉,却被春草给拦下了,“您不能动!绣娘说了要用点儿盐水或者酒兑水来擦才行。”

“擦多久啊?”徐若瑾听着就激灵。

“三天!”

回了院子,春草便立即准备物件,端了个小碗来,拿了棉布沾一些往徐若瑾的耳朵上一捂!

“嗷嗷”几声惨叫传出小院,徐若瑾翻着白眼咬嘴唇,扎时候不疼护起来疼,她还是被阴了!

徐若瑾养了两天的耳朵,上了两天的课,第三天一早天还不亮,黄妈妈便带着一众丫鬟赶来她的小院。

几天的修缮,徐若瑾的小院子也有了些许模样。

虽没有徐子墨叨叨的那么华丽,但一排芙蓉树已栽好,树下的茶案茶台也已摆好,只是木料不是花梨木,而是普普通通的木料罢了。

屋内的床比以前宽大不少,破损的书桌换上了宽大的红木桌,屋角放了一排书架,上面的书是从徐子墨的小书房借来的,用完需要还回去。

一个妆奁台子放进来,好歹能看出这是一个小姐的闺阁,而不是破杂院了。

被拎进了浴桶中沐浴更衣,徐若瑾看出黄妈妈脸上的紧张。

各种花瓣香料往里洒,徐若瑾已经分辨不出自己身上是什么味道了。

春草这会儿已经搭不上手,都是黄妈妈亲自来为徐若瑾更衣上妆,“二小姐今儿可要打起精神来,张家人一直都怕您的身子弱,今儿让他们好生看看,二小姐可不是一般俊美的人。”

“瞧您说的,我也不过就是到前堂露个脸,能说上两句话也是打招呼,不都还要看母亲的?”

黄妈妈摇头,提点着:“老爷今儿也会在,二小姐必须好好表现,这涉及到您今后的日子,不用我多说,您自个儿心里都清楚。”

徐若瑾轻轻点头,也认真的坐好。

无论自己心里乐不乐意嫁,场面事总要做的圆满,让父亲和杨氏都挑不出毛病。

至于那什么张公子,自己也只能在心里咒他路上落个马?摔跤啃下泥?被耗子咬两口,被蟑螂吓死过去?

否则还能有什么办法?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黄妈妈终于为徐若瑾全都料理好。

门外已有婆子准备好轻辇,这是怕徐若瑾路上累出了汗,要将她抬到前堂去。

从未有过这么好的待遇,徐若瑾上了轻辇坐稳后,忍不住心里嘀咕,被重视的感觉的确好,难道这就是旁人一心攀高枝的原动力?

到了前堂,徐耀辉与杨氏都已经在等候。

看到徐若瑾出现,徐耀辉也忍不住多看了女儿两眼。

这么多年没关注过她,却未想到出落的这般俊俏可人儿,杨氏投去怨怼的目光,他才微微点头,又低头喝着茶。

徐若瑾为二人行了礼后,便到角落里去等着。

过了一刻钟的功夫,门口便有小厮匆匆跑进来,“老爷,夫人,张家公子到了!”

“快请进来。”

杨氏格外激动,立即站起了身。

徐若瑾从窗棂的缝隙中看到众人簇拥着一个白衣男子进门。

仔细一看,身型与自己三弟差不离,虽没徐子墨那么胖,但也是个看不着脖子的。

模样虽不丑,但仰头踏步走来的那副金贵劲儿写满一身,一双不屑的阴损眼看何处都透着嘲讽不忿。

怪不得会把自己的前身推下湖,上上下下一瞧,这也是个纨绔公子哥儿。

心里大概有了个判定,徐若瑾的心更沉了。

这种人若是嫁了,单是一屁股就把自己给压死了,还过什么过啊!

坚决不能嫁!

第二十七章 对峙

张仲恒今年十八岁,比徐若瑾大上三岁。

自幼出身名门张家,虽不是嫡出的孙辈,但张老太爷对子孙宽待,特别对留守在中林县老家的张仲恒格外喜欢。

好吃、好玩、不爱学习,中林县提及张家便都能想到张仲恒。

张家早已为他做好了打算。

考上个秀才,不丢张家几辈人的脸,随后便在中林县扎根为张家守祖荫,不求他高中状元拼官场。

因为张仲恒这一辈中已经有几个出类拔萃的子弟,所以对他便得过且过,能算得了数就行。

但张仲恒却并不这样妥协。

心高气傲,凡事都想抢个尖,得知家里给选的亲事,居然是这么个破人家的闺女,这不是拿他当傻子糊弄么?

徐主簿一家子都是什么样的人,张仲恒早就派人打探过。

徐耀辉就不提了,只是个主簿,他家的婆娘出身商户人家,没文化、没规矩,养出来的俩儿子一个****赌博无人不知,另一个笨的《论语》读了好几年。

这种人家还能养出什么好闺女来?

而那一日,他与从京都被贬来中林县的梁霄也起了冲突,一把便将徐若瑾推了湖里。

他才不在意那丫头的死活。

若真的死了,正可以换个人选,可谁知梁霄那个家伙真的跳进湖里把她捞了上来。

张仲恒虽警告当日所有目睹真相的人,是徐家丫头自己掉了湖里,不过徐家丫头命硬没死了,却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当时的事。

何况,还是梁霄把她抱上来,这始终是张仲恒心头的两根刺。

老太爷是最重名声的,若知道了真相,他在张家的地位定然受创。

不过徐家这么久都把音讯漏出来,是打算继续攀亲逼婚,还是另有什么目的呢?

这也是张仲恒肯答应前来徐家的原因。

他一定要弄明白徐家人在搞什么鬼。

“晚辈给徐主簿、徐夫人见礼了。”

张仲恒拱手行礼,杨氏笑着上前,连忙把他请进屋内,“张公子何必这般客气,能把你盼来就是好的,快进屋吃茶。”

“多谢徐夫人。”张仲恒召唤小厮送上礼册,“一点儿小物件,还望徐夫人不要嫌弃。”

“这么客气干什么,眼瞅着就是一家人了。”

杨氏的谄媚让张仲恒目光扫过一丝嘲讽,一拂衣襟,坐在正堂的末位。

身后丫鬟小厮站一排,有送擦手帕子的,有倒水沏茶的,有整理衣衫的,还有在一旁听候吩咐的。

这一通摆谱的架势,让杨氏艳羡不已,徐若瑾脸色如常,心里一百只草泥马奔过。

“今日小侄前来也是为徐姑娘道歉的,上一次在家中小聚,也是下人们没有护好,让她险些出了大事,归根结底都是我的错,还望徐主簿、徐夫人能够原谅。”

张仲恒虽在说着,微眯的目光不由扫向屋内的所有人。

待看到徐若瑾时,他的目光一顿,随后连忙转回来,心里却诧异这次怎么瞧着不太一样了?

杨氏满脸堆笑,“哪里哪里,也是这丫头自己不小心,张公子还亲自前来道歉,也是若瑾的福气。”

“罢了,事情都已过去了,何必再提起没完。”

徐耀辉打断了杨氏的献媚,“前两日刚从京中归来,也听说了你父亲的事,若有能出力的地方尽管开口。”

“多谢徐主簿。”张仲恒站起身又道了谢。

杨氏怎么看张仲恒都觉得好,看向一旁的徐若瑾,连忙召唤道:“若瑾,张公子来了半晌了,你怎么不上前见礼?”

徐若瑾感觉到张仲恒的目光投来,再看周围的人都盯着自己,倩步的走上前,微微福身,“张公子惦念了,若瑾恢复如初,劳您费神了。”

张仲恒心虚,怎么听都觉得这话若有所指,“徐姑娘吉人天相,如今看来,却比前些时日的精气神更足了,我也放心了。”

徐若瑾冷笑两下,退后两步不再搭话。

杨氏见二人有些尴尬,急忙上来圆场,“张公子一早便出门或许也累了,不妨去园子里走走,吃上些点心,可不能再推托了,原本有意中午摆宴,而后得知您顾忌家中要事不能久留,所以才打消了念头的。”

“多谢徐夫人了。”

张仲恒原本巴不得马上就走,但徐若瑾似冷非冷的态度,让他心中没底,有心探究一番,“不知能否请徐姑娘引路呢?”

徐若瑾平淡回答:“我不认路。”

“这丫头,被娇宠的没了规矩。”

杨氏狠瞪徐若瑾一眼,随后吩咐黄妈妈去侍奉,“…园子里都准备好了,张公子请吧。”

“多谢。”

张仲恒带着一众下人在前面走,徐若瑾感觉到杨氏冰锥子一般的眼神,只能由黄妈妈和春草扶着随行。

园子里早已经布置妥当。

挡风的围栏、黄花梨的茶海、精致美味的点心将角桌摆满,周边花卉姹紫嫣红,让四角亭看起来格外俊美。

只是来到这里的人儿,却根本无心赏景品茶,各有心思。

张仲恒与徐若瑾坐在了四角亭内,两个人目光对视半晌,谁都不肯退缩一步。

意识到这个丫头有些不对劲儿,张仲恒摆手,让跟随的下人都退后。

徐若瑾看向黄妈妈和春草微微点头,她们自是识时务的离远了些。

秋兰仍旧站在张仲恒的旁边没有离开。

徐若瑾看着她没有说话,张仲恒一怔,吩咐道:“你也先离开下。”

“是,少爷。”秋兰退后几步,并没有离开很远。

徐若瑾脸上的嘲讽不言而喻,张仲恒微皱眉头,先开了口:

“感觉徐姑娘总是话里有话,不妨直接说出来更痛快,何必掖着藏着,我若真的起身走了,你恐怕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你若是真心想走,还有谁能拦得住么?我看是做贼心虚,总怕别人揭了你的短。”

徐若瑾慢条斯理,不慌不忙,眼眸中的不屑没有半分遮掩。

张仲恒当即色变,压低声音道:“徐家人果真是心黑手辣,想拿这件事来逼婚?休想!”

徐若瑾看着他,声音淡如虚无缥缈的空气,慢悠悠道:“徐家再怎么心黑手辣,也没罔顾人命的把人推下湖淹死,张公子,你太高看自己了!”

第二十八章 上门

“你休要胡说八道,分明是你自己落水,于我何干?”

“你不在意的话,又何必来到这里与我争辩?”

“笑话,我何必与你争辩?你把事情说出去,看看他们是信你,还是信我?”

“人在做,天在看,总有一天要向阎王爷去说个清楚。”

张仲恒的脸色瞬间变紫,“我做了,那又怎样?你不过是徐家攀附权贵的一枚棋子而已,嫁一个要你性命的人,你就不害怕?我若是你,死也不会同意嫁的。”

“我是棋子,难道张公子就不是?”

徐若瑾的语速减缓下来,“若你不是棋子,张家又怎会让你结一门你压根儿就瞧不上的亲事呢?若你不是棋子,你怎么只会私下耍手段,不敢找上张家的老祖宗去抗议呢?这世道人人都是棋,顶多你是个镶金边儿的,日子舒坦点儿罢了,归根结底都是卒,没比别人强多少!”

“你…”

张仲恒被戳痛了心底的刺,他完全没想到这个丫头会这般刁嘴。

上一次见她时,不是唯唯诺诺的女子?与今日完全不是一样的人。

只是那时他只与梁霄争执对峙,根本无心多看她两眼,却没想到徐家的丫头不是个省油的灯。

她没把事情的真相告诉给家人,这让张仲恒更是心中无底。

因为他不知道徐若瑾最终的底限和她的需求,这样难以把控的人,让他发狂。

“你敢把这件事传出去试试!”

张仲恒的威胁让徐若瑾嘲讽的大笑:

“在人前装成谦卑有度的张公子,居然也会怕了啊?虚伪,无耻,恶心!”

“谨言慎行,别以为我怕了你。”

“你自当不怕我,怕什么你心里知道!”

张仲恒没等开口再说话,一个小厮匆匆跑来,在秋兰耳边回禀了事。

秋兰脸色一变,立即上前,“少爷,他们找到了梁公子的下落。”

“他在哪儿?”

“刚刚回了梁府。”

“终于找到他了,我这就去!”

张仲恒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冰冷的看了徐若瑾几眼,转过身匆匆带着人离开。

黄妈妈与春草离的很远,只看两位主子脸色越发的不对,如今张公子又气冲冲的离去,她们连忙跑到徐若瑾身边。

“张公子怎么走了?二小姐,您怎么不留住他呢?”

黄妈妈的埋怨让徐若瑾冷扫他一眼,“留?我怎么留他?是留他吃还是留他住?您没看到是有人来回禀事情,他才急忙走了么?”

“哎哟,夫人还打算今儿就把事情定下来呢。”黄妈妈无意中把杨氏的目的说出口。

徐若瑾心中冰冷,脸上也没什么好气色,“恐怕母亲要失望了,黄妈妈您还是去回一声,别让母亲等久了。”

“唉,我这就去。”黄妈妈说着话便奔向正堂去找杨氏。

春草见周围的人陆续退下,只剩她与二小姐单独留下,“二小姐,那咱们怎么办?”

“拿上吃的回院子,物件不能浪费,终归没吃了狗肚子里,我心情还舒坦点儿。”徐若瑾发泄的谩骂两句,便带着春草往回走。

这一路上她都在想着张仲恒的问题。

看来他也是有心要打探下自己是否还记得那日的情形,否则也不会提出要与自己私谈。

不过刚刚来人回禀“梁公子”,就是那个冷面男。

张仲恒那么气冲冲的离去,显然是与他有怨仇的,是因为冷面男救了自己吗?

徐若瑾总觉得这其中还有什么不对劲儿,只是这事情想也没用,她有太多的不知道,径自的想也没有用。

想到那个冷面男,徐若瑾心里五味陈杂,谈不清喜怒,说不出善怨,若因自己,让他结了仇,倒也是愧疚了,有机会再见,还是应当说一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