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知能再见面是何时了…

想到张仲恒,他最好与张家人闹腾一阵子,拒绝娶自己,否则刚刚那一通架也白吵了。

徐若瑾敢私下里本色的跟他争锋相对,就是想让张仲恒知难而退。

原本他就瞧不上徐家,再找个阴测测的女人在身边,他也得害怕吧?

心里在不断的期盼,徐若瑾回了院中便褪下那一身华丽的衣装。

虽然扮上后靓丽俊俏,可女为悦己者容,为那么个混蛋畜生,她巴不得扮鬼。

黄妈妈像杨氏回禀了张仲恒匆忙离开,杨氏当即大惊,“发生了什么事?我刚送老爷去了县衙,怎么一转眼就闹出了麻烦,还不快追回来!”

“好似是张家下人来禀事,张公子便匆忙离去了。”

黄妈妈的回禀让杨氏松了半口气,“他与那小妮子都做什么了?”

“在四角亭里单独谈的,老奴没听见啊。”

黄妈妈摊手无策,“是张公子吩咐都退下的,连身边的大丫鬟都遣走了,老奴也不敢逾越。”

杨氏紧咬着嘴唇,想吩咐黄妈妈去把徐若瑾叫来问个清楚。

但稍后一想,问明白又有何用?

现在最重要的是与张家把亲事定下来才行。

“准备马车,我要去张家见张夫人。”杨氏一鼓作气,“今儿必须把事情定出个章程,两个人都私下相谈了,容不得张家再这么推托!”

张夫人这会儿正在听秋兰回禀今日到徐家的事。

“…你说,徐家的那个姑娘跟仲恒斗嘴?而且还对你横眉冷对?”

张夫人半皱着眉,“徐家人不是向来都趋势逢迎的么?怎么会出她这样的人?”

“奴婢若有半句虚言,宁肯领罚。”

秋兰跪在地上,“不过为了何事争吵奴婢没有听到,少爷与若瑾姑娘在亭中私谈,把周围的人都撵走了。”

“不管是谁的错,这么做也的确离谱。”

张夫人看向秋兰,“不过他也的确过分,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走,规矩都哪儿去了?若是被老太爷听到了,有你们好果子吃。”

“奴婢知错了,也是少爷突然知道了梁公子的消息。”

“这孩子真是的,与谁较劲不行,偏偏与梁霄纠缠没完,威远大将军即便是被贬罚到中林县,也没必要得罪了他,梁霄如今还有伤在身,否则你们少爷没好果子吃。”

张夫人的话让秋兰缩了脖子,“少爷的意思是…梁公子既然下湖把若瑾姑娘救上来,也有了肌肤之亲,不妨让她…”

“闭嘴!”

张夫人当即变色,“这种话谁再敢胡说,我割了她的舌头。”

“奴婢知错。”

“你自幼就伺候仲恒,要替我看着她,你也莫要因着身份跋扈嚣张,正妻进门,提你做了姨娘,也算圆了你多年尽心伺候的情分,若让我知道你敢有私心,我绝不饶你。”

张夫人的话让秋兰连连磕头。

门外的妈妈缓步进门,“夫人,徐家夫人来了,称有急事要见您,您看?”

张夫人满脸厌弃的神色,“见吧,这事儿也该有个结果了!”

第二十九章 订亲

杨氏并不觉得她作为女方的母亲,找上男方的家门有什么丢人的。

因为徐老爷的话已经很清楚了。

与张家结亲,算给了严大人一个交代,而老爷也正依靠着严大人再往上爬一阶。

要想家人过的好,那就只有与张家正式结亲才行。

杨氏才不管文人家的繁杂规矩,她的眼中只有最实际的利益,所以见到张夫人寒暄两句便开门见山的提了此事。

“…两个孩子聊的也不错,张公子更是特意的邀若瑾到园子里小聚,我是发自内心的看重张公子,他们的年纪也不小了,婚事总该有个定数了。”

“做母亲的不能不操心,贸然登门,张夫人不要怪罪。”

杨氏的话,让张夫人不由看向一旁的秋兰。

丫鬟刚回禀过仲恒与徐姑娘争吵斗嘴,怎么徐夫人这里一说,反倒是聊的不错?

张夫人自当更信任身边的人,只是这样答应徐夫人,她心里总觉得不舒坦。

“事情早就应该定下了,若无上一次的意外,现在也该问礼纳吉了。”

张夫人虽是这般说,脸色却很冷淡,“这一次让仲恒前去探望,也是要看徐姑娘的身子是否恢复好了,毕竟婚事不是小事,姑娘家准备嫁礼也操劳得很。”

“是是是,张夫人说的对。”

杨氏听出张夫人不悦的埋怨,也只能强忍着笑,“那您看,这几日是不是就请人把事情定下来?”

“我也得跟老爷商量一下,不过…我说句不中听的,您也不要见怪。”

张夫人低头看着茶杯中的叶片拂动,声音清冷:

“我刚听丫鬟回禀,徐姑娘好似不太懂得大户人家的礼,问安、请礼、接人待物还是以和为善更妥当,而且,她纵使习课练字,也不应当是先生教,若是徐夫人没有时间和精力管教,我就让身边的妈妈去帮帮忙?好歹里外三层的嫁衣要绣好,张家的婚事,也是要请很多人来观礼的,也要顾忌下脸面。”

杨氏的脸色也沉下来,没了刚刚谄媚巴结的笑容。

她虽然能厚着脸皮登张家的门,可她不是个傻子,对张夫人的讽刺还是听得明白。

挑剔徐若瑾没有规矩,更不提她都学了什么,只称教习的人不对,这骂的可不是徐若瑾,而是她这个当母亲的。

旁的话也就罢了,杨氏最敏感、最忌讳的便是别人说她出身商户不懂大户人家的规礼,何况张夫人还要让身边的妈妈到自家去教?

这等同于在她的脸上狠狠的抽一巴掌。

但事情总有个轻重缓急,杨氏再不舒坦,也不会起身就走,毕竟她的目的是两家结亲。

“让张夫人笑话了,您身边的妈妈哪能用得起,还是留下来专心的伺候您,对女儿的事,我这个当母亲的自当一手操办,那也是我们府上的宝贝疙瘩,怎能亏待了她?”

“我们老爷前阵子去了京都见了严大人,严大人还特意提及到定亲之后,他这位大媒人要亲自来一趟中林县,我们老爷如今心里只有两件事,明年任期就到了,不知会提个什么官儿,另外一件啊,就是女儿的亲事了。”

杨氏笑着把话说完,也不打算久留,拿出了徐若瑾的生辰八字放在桌案上,“物件我就厚颜留在这儿了,张夫人也有忙碌的事,我就不多叨扰了。”

提及到严大人,张夫人只能心里闷口气,那是主管他们老爷的顶头上司,她不敢胡言乱语被拿捏把柄。

强在脸上挤出半分笑,张夫人寒暄送客,“既是都忙着孩子们的事,也便不多留徐夫人,还望您别见怪。”

“哪里哪里,各家有各家忙的事…”

杨氏带着丫鬟婆子们离开了张家,进了徐家门便直接去了徐子墨的院子。

徐若瑾今日没上课,但徐子墨还是没逃了王教谕的板子,这会儿正在挨着打。

原本就被张夫人给挤兑了一肚子气,再听到宝贝疙瘩的凄惨痛嚎,杨氏没了以往的好脾气,进门便与王教谕的争吵起来:

“背不下来您就只会打,就是把他打死了又有什么用处?不是还没背下来?依我说,您就是不肯用心教,我之前便说让您教那丫头女训女戒、三从四德,可如今出去还被人斥骂不懂规矩,您到底都教的什么!”

王教谕原本就不愿意在徐家上课,若不是徐主簿三番四次的求请,他也不会硬着头皮来。

被徐子墨气的吹胡子瞪眼就罢了,杨氏还找上门来说他教的不用心?

王教谕立即有了离去之心,戒尺往地上一扔,“我年迈已老,不足以再教徐家的大才之人,告辞!”

“哎,你别走啊。”

杨氏没想到一句抱怨,王教谕撂挑子便走,追赶两步却赶不上王教谕的步伐,其实是不知王教谕恨不得跑出徐家门。

摊手无策,杨氏狠瞪了徐子墨一眼,有心下手狠掐他一把出出气,可看到儿子挨打的红手心还舍不得。

杨氏越想越后怕,王教谕的身份她也是知道的,这件事还得让老爷出面,她是请不回来的。

徐耀辉得知此事只觉得头皮发炸。

他心中明白王教谕不会再回自家去教课,但该宽慰人心时,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去赔罪。

得知徐耀辉前来的目的,王教谕沉叹口气,“原本我就不合适去教府上的若瑾姑娘,还望主簿大人细细思量,为她请一位有名望的教习妈妈才好。”

“说句不入耳的逆言,府上的两位公子加在一起,天资都不如若瑾姑娘,徐主簿,此地只有你和我,我也说句交心的话,栽培好女儿,不见得比儿子差。”

徐耀辉眉头一动,“先生可有推介之人?”

“梁府。”

徐耀辉有些迟疑,梁府如今是新皇最忌讳的人家,更是被责贬到中林县…

王教谕看出了徐耀辉的难点,低声道:“您别忘记,梁夫人的出身不知高张家多少倍,她身边的妈妈若是能请动,谁敢挑剔?”

徐耀辉恍然大悟。

梁夫人的亲兄乃是忠勇侯,纵使梁家失势,旁人也不得不顾忌梁夫人的身份。

有她身边的人做了女儿的教习妈妈,张家即便不悦,也绝对不敢挑剔,否则就是打忠勇侯的脸。

“雪中送炭总好过锦上添花,徐主簿,梁家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情了…”

第三十章 教习

徐若瑾没想到自己会换老师。

前几天还心怀澎湃的感激王教谕为自己特意安排的学习方法,让她能够得到充足的信息。

可谁知,杨氏与王教谕的争吵,让先生再不肯登徐家门。

徐子墨被安排每日到县学的学堂去上课,而父亲则为她单请了一位教习妈妈。

这位教习妈妈的来历很特殊。

年轻时曾在宫中当差,离宫后被忠勇侯府请去教习府中小姐。

梁夫人出嫁,教习妈妈便陪嫁到梁家,这么多年不离不弃,梁夫人比对生母还要敬待她。

只是让徐若瑾纳罕的是,这么一位有名望身份的妈妈,自己家怎么请得来?

即便不是杨氏出面,换成自己那位主簿的爹,梁家若不想用眼皮子夹一下,也挑不出毛病的吧?

难道又与那个冷面男有关吗?

可他是救了自己,又不是自己救了他,梁家的做法的的确确让人有些想不通透了。

不仅是徐若瑾想不通这件事,徐耀辉都觉得事情办的太顺利了。

原本以为想要搭上梁家的线会很困难,绞尽脑汁的找到中林县最有身份的夫人去说合,却没想到来人一开口,梁夫人便点头应了。

非但如此,还告诉教习妈妈不收束修,只全心尽力的帮忙便罢。

徐耀辉得到信儿后准备几大箱子礼送去梁府道谢,梁夫人也没客气,留下谢礼,寒暄几句后便端茶送客。

后来徐耀辉仔细打探一番才得知,不是他这个主簿有面子,而是梁夫人在以此来敲打张家。

张仲恒前日登了梁家的门好一通闹,最后闹成什么结果无人知晓。

但看梁夫人如今的做派,显然是与张家结了怨了。

徐耀辉有些后悔,但仔细思忖,这倒也无妨。

张家瞧不上自家出身低,请一位出身高贵的教习妈妈,他们还有何可说?

严家和梁家虽然也有些许恩怨,但只请一位教习妈妈,也不会被怪罪。

徐耀辉想到了若瑾,吩咐身边的长随陈才道:“去把若瑾给我找来,我有话要交待她。”

徐若瑾听到父亲说及教习妈妈的来历,她不知自己是喜是忧。

喜得是这位妈妈更有身份,她或许能够借得更多的利;

忧的是这位妈妈虽懂得许多,但肯不肯教给自己,便要看日后的相处了。

对于借力的虚名和真才实学,徐若瑾更看重后者。

她更相信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安安稳稳的走一辈子。

“…能得这样一位教习妈妈,也是你的造化,一定要踏踏实实的学,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懂吗?”

徐耀辉并没有把几家人错综复杂的恩怨说给徐若瑾,只说了这位妈妈的来历,但他的特意叮嘱,让徐若瑾也很重视。

“没想到能得这样一位妈妈教习,也着实让女儿吃惊,女儿省得了,一定不让父亲失望,更不会堕了咱们家的脸面。”

“与张家的亲事很快就会定下日子,你在家也呆不了太久,咱们家一共就你们兄弟三人,这些时日学习之余,也别忘记与兄弟们多聚聚,出了徐家的门,见面就没这么方便了,我们都老了,将来都要看你们的。”

徐耀辉召徐若瑾来单聊,最终目的还是为了这个。

老大县衙里混差事,老三年纪小,虽说现在不乐意学习,但若能往好的方向引导,还是能再踹两脚前进两步。

与张家攀亲,除却为了他的仕途,不也都是为了孩子?

即便老三真没多大出息,有一个姐姐护着,也能富裕的享一辈子福。

徐若瑾自当听懂了父亲的话,犹犹豫豫的试探着:“女儿是有这份心,只怕母亲那里…”

“我会跟她说清楚的,行了,我也累了,你先下去吧,有事会再召你来。”

徐耀辉无心再多说,徐若瑾也没有停留之意,离开徐耀辉的书房,出了门就看杨氏横着一张脸在瞪自己。

一把将自己推了边上去,杨氏进了书房便关好门,不容徐若瑾再靠近半步。

屋内隐约有杨氏喋喋不休抱怨的声音传出,黄妈妈在远处站着,徐若瑾也没多停留,免得被怀疑故意听墙角,笑着过去与黄妈妈打了招呼。

“二小姐就是有福气的,只是女人的福气还是要靠男人,您听我一句劝,哄好了张公子,您的日子才能过舒坦。”

黄妈妈的话是指上一次见面,徐若瑾与张仲恒斗嘴。

“您说的我都懂,往后不会再犯了。”

徐若瑾的敷衍,让黄妈妈忍不住好奇,“那一天,您与张公子都聊什么了?”

“原本好好的,后来提及母亲…我有些不忿而已。”

徐若瑾好似有口难言,又怕黄妈妈追问不好开口,“时候不早了,我还是先回去了,提早准备好物件,免得明日有疏忽,那么有身份的教习妈妈,实在不敢得罪了,倒是有些紧张。”

“紧张也不必,若是您样样都强,哪还用得着教习妈妈了?”

“还是您会宽慰人。”

“二小姐慢走。”

黄妈妈原本有些怀疑二小姐的话,可见她的脸色也不像装出来的。

只能把事压在心底,斟酌着稍后是否要与夫人讲。

徐若瑾并非是戏演得好,而是她对于往张仲恒的脸上泼脏水毫无压力。

原本他也瞧不上自家人,所以那话也算不得诽谤。

不愿与黄妈妈多说,只是不喜欢被审问的感觉。

那种感觉是赤裸裸的侮辱,何况,还只是杨氏身边的一位妈妈?

徐若瑾倒有些期待明日见那位教习妈妈,她有一种直觉,一切改变,似乎都从明日开始!

张夫人听说梁夫人身边的妈妈去做徐若瑾的教习妈妈,气的一整晚都没咽下去饭。

原本凭借张家在中林县的地位,她始终是被此地各家各户的夫人们当做身份最高的女眷看待。

可自从梁家人被贬到此,梁夫人成了众位夫人的话题。

尽管梁夫人只窝在深宅不露面,可提及她时的赞叹吹捧,让张夫人很不爽。

不就是出身侯门么?

现在威远大将军是被贬的罪人,一家人没被砍了脑袋都是烧高香,她还有什么可牛气的?

张仲恒得知这个消息,又看到了杨氏扔在桌案上的生辰八字,他脑中露出徐若瑾的影子。

身姿曼妙,一张俊俏的脸蛋让人看过便无法忘记。

但这个女人不是几句话便可唬住的,特别是她眼眸中的仇恨,让张仲恒心底的刺更深。

若想制服她,只有两个办法。

一个办法是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另外一个,便是让她死!

第三十一章 收留

徐若瑾翌日天未大亮就起了身。

洗漱过后用了早饭,她又将自己学过、练过的东西粗略看上一遍。

今日要见那位教习妈妈,聊起曾经学过什么,她起码也得能应答几句才行。

春草今日也颇为紧张,徐若瑾用心看书,她则将书箱打开整理了好几遍,一样一样的数着,生怕再落下什么物件。

教习妈妈进了门,便有小丫鬟跑过来知唤一声。

徐若瑾立即整理好衣装到门口相迎,远远的就看到杨氏满脸含笑的陪着一位妈妈朝自己走来。

“方妈妈,这便是我的宝贝女儿若瑾。”杨氏笑着介绍着,“若瑾,还不叫人?”

“给方妈妈请安,母亲安。”

徐若瑾微微屈膝行礼,随后束手站在一旁。

方妈妈发鬓已白,年纪不小,但她的和煦沉稳,端庄得体,让人看去便心生好感。

“徐夫人请放心,梁夫人发了话,我自当会尽心教好若瑾姑娘,您就请回吧。”

方妈妈已经发了话撵人,杨氏本有心多絮叨几句,却也张不开嘴。

“若是这个丫头不听话,您尽管告诉我,我一定会训她的,只请您不要生气。”

杨氏的话说完,方妈妈仍旧淡笑着等她走,除此之外什么表情都未有。

徐若瑾在心底忍不住笑,看着杨氏一肚子奉承巴结的话愣是说不出来,那副尴尬的劲儿着实可笑。

又叨咕了徐若瑾几句,杨氏便只能自寻台阶离开了此地。

不过临走时,杨氏吩咐身边的丫鬟柳翠留下来伺候,明摆着也是派人看着徐若瑾。

将方妈妈请进屋,徐若瑾刚要拿出自己曾学过、写过的东西给方妈妈看。

方妈妈摇摇头,示意她把东西放下,“咱们今儿只坐下聊聊天。”

徐若瑾一怔,随后亲自倒了茶递上,坐在小杌子上认真听方妈妈说话。

“…女人这一辈子其实过的挺难的。”

方妈妈慢悠悠的抿着茶,开场第一句话便让徐若瑾眼前一亮。

没提三从四德,没提女人应守的训诫,好似推心置腹的老妇人,一点儿都不像是严苛的教习妈妈。

优雅端庄的气度让徐若瑾眼眸中的期待更浓,这还是她睁开眼来见到的第一位和善的女眷…

“生下来就被圈在闺房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养过了七岁就要学习织绣书画,识字算术,及笄之前更是要学女训女戒,德言容功,嫁人之后晨昏定省侍候婆婆,随即便一门心思要为夫家诞子嗣传香火。”

“大院子小院子的丫鬟婆子都要管着,家中各房的账目也要算计着,小门小户还倒罢了,若是夫家是当官的,还要帮衬着男人出外应酬,是送礼巴结的,是收礼寒暄的也都要明眼识人,否则就容易落下个不贤无德的坏名声。”

“帮着男人操劳,还要再管教孩子,孩子管好了那是贤妻良母,管不好就都是包庇纵容惹下的祸,这一辈子就是操劳的命,只盼着当了婆婆子嗣孝敬,能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可那时一张脸早已经老的全是褶子,又要开始挂念着攒棺材本。”

方妈妈说到此不由自嘲一乐,“所以说,能乐呵呵的过一天是一天,自我明白了这个道理之后,再没有生过一次气。”

徐若瑾没想到方妈妈上来就把女人一辈子的苦处都给讲了通透。

按照她想象中的教习,不应该是教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一切都听男人指令的?

徐若瑾满脸都是吃惊好奇,方妈妈的笑容也更浓郁了些:

“其实说到底,男人要求女人,女人也没有一日不是在要求男人,一个主外、一个主内,但凡是家事不合的人家,男人也不见得会有多大出息,即便是盛极一时也总有衰落的一日。”

“我要教给你的,就是如何高高兴兴的把日子过好,这是用心过日子,那些整日学计谋、学算计的,根本不屑一提,心不正,再聪明走的也是歪道,总有被人拿捏住的一天。”

方妈妈拉过徐若瑾的手,“能学成什么样子,就看你自己的了!”

徐若瑾当即起身给方妈妈行了一个大礼,“都请方妈妈教我!”

“我既然答应了来教你,定要交出个模样来,囫囵糊弄的事,我不屑于做,起来吧,今儿咱们不讲别的,就说说故事。”

方妈妈的笑容透着一股慧眼识人的精明,徐若瑾也收敛了心思认认真真的听。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

两个人也都忘记了时间。

柳翠琢磨着是不是到了应当用饭的时辰,可见春草什么反应都没有,上前问着:“这位妈妈要教多久?”

春草摇头:“不知道。”

“已经到了用饭的时辰,是咱们去取、还是陈婆子送来?”

春草仍旧摇头,“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柳翠只觉得与春草没了对话的心思,春草咬着嘴唇,回答道:“我昨儿去问了,被陈婆子顶了回来,说都要听夫人的吩咐。”

柳翠眉头微蹙,“那你再去问问?”

“我?”春草指着自己的鼻子,没有回答,倒是反问:“柳翠姐姐,你是要一直留在这里伺候二小姐吗?”

柳翠被戳中心事,脸色一红,“我也不知道。”

她昨儿被老爷多看了两眼,今儿就被夫人点名在二小姐院子伺候…

“还是我去吧。”春草站起身,走两步转回头,“其实能跟着二小姐更好,只用一心的做事,不用提心吊胆的害怕,你自个儿琢磨吧。”

春草出了门,柳翠坐在石阶上呆了半晌。

她这辈子,到底求的是什么?

方妈妈讲累了才把课停下,与徐若瑾一同用过简便的饭菜,便离开徐家回了梁府,只道明日再来。

柳翠送走方妈妈便回了主院向杨氏回禀。

徐若瑾满心愉悦,嘴里嚼着一根素黄瓜都能笑的很开心。

王教谕讲的是人文地志,历史风貌,方妈妈所讲的人、事更贴近生活,实实在在的扎到了徐若瑾的骨子里。

那股深入骨髓的满足,让她能将颓废的苦逼日子彻底抛掷脑后,好似方妈妈的话语是魔咒,潜移默化的便驱散了她心底的焦虑和不忿怨怼,也更认定了自己这个身份。

她就是这个徐若瑾,她要踏踏实实的过好日子…

不管是不是那个冷面男的原因,方妈妈才来教习自己,自己都记得他这个人情了。

下晌小歇片刻,徐若瑾便起身开始继续练字。

明日要给方妈妈看她学过的所有东西的名目,既然是写,不妨就认认真真的练。

一举两得,更有效果。

院子里突然有了声响,徐若瑾听到是春草在与什么人说话,未过一会儿便夹杂了哭声。

撂下笔,徐若瑾连忙跑到门口,生怕是春草受了什么欺负。

可定睛一看,那不是柳翠?

柳翠的发髻凌乱,脸上印着被巴掌抽打的红肿,怀里搂着一个包袱,抽泣着跪在徐若瑾面前,“二小姐,求二小姐收留奴婢吧,不然奴婢无处可去了。”

第三十二章 人心

徐若瑾虽不是个恶人,但她的善心也不会用在所有人身上。

春草与她相处的时间虽没多长,她却能够感觉到春草的诚心呵护,踏实认真。

可对于柳翠,她也不过是早间才见过一面,连话都没说上两句,为何就要收留?

何况,柳翠这副破落模样若出现在大街上,或许以为她遇上了什么事。

但这是徐家。

敢对柳翠动粗耍狠的人屈指可数,最大的可能便是杨氏了…

柳翠跪在地上哭着不肯起来,春草见徐若瑾皱着眉头不说话,走过来给她讲了个大概。

原本杨氏就有心撇开柳翠,柳翠送走方妈妈之后,回了院子去。

正巧李秋萍在,杨氏心思一动,便把柳翠分派去伺候大少奶奶。

李秋萍心里有了怨。

明明是婆婆不愿让柳翠在公公面前搔首弄姿,却把人给了她?

如今她还有着身孕,怎能让柳翠这等有些姿色的丫鬟钻空子?

带了柳翠回去,李秋萍便开始找茬,终究在她准备晚饭时,问是否要为大少爷准备碗碟,李秋萍便发了火。

“骚蹄子”、“贱货”这等词汇都算轻的,李秋萍越发火越大,更是上去动手打了柳翠。

黄妈妈知道了信儿,却也知道夫人是不愿柳翠回主院的,大少奶奶容不得,那就只剩他和徐子墨的院子了。

夫人是最重视三少爷身边人的,故而黄妈妈便让柳翠来求二小姐。

如若二小姐也不肯收留,她就只能一头撞死了去…

春草说着柳翠的事,心思不由得软起来。

她自小就被卖来卖去,伺候过不知多少府邸的主子,这等事哪能没遇过?

兔死狐悲,春草眼圈里不由得润了泪。

徐若瑾也不知该说什么。

她没想到打人的不是杨氏,却是李秋萍。

那位大嫂的性子也着实够烈,心眼儿比杨氏还狭隘,柳翠面容姣好,又是个能干的,她不嫉恨才怪,哪能让自己大哥得逞?

只是自己出面收下柳翠,又有什么理由呢?

毕竟让她来找自己的是黄妈妈,而不是杨氏分派的。

何况柳翠也是没了辙才了求自己,心底也不见得真愿意。

“先带她去净一把脸再说吧。”

徐若瑾的声音很平淡,她也得琢磨下这事儿该怎么办。

春草要过去扶,柳翠却不肯起来,“二小姐不答应奴婢,奴婢就不起身,奴婢绝对没有什么私心,只想一心的伺候主子,求二小姐成全。”

“这话你跟我说没有用,你得让母亲真的信你,让大嫂不忌讳你,徐府里的丫鬟也不是少数,怎么母亲就挑了你的错?”

徐若瑾不容柳翠急色的解释,倒是先把话说个明白,“这事儿你也不用解释,因为我不可能单凭一面之词就信了你,我身边只有春草一个人忙碌,的确是缺人做事,可我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