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今日有表白,但徐若瑾仍旧没让他得了逞。

被折腾一晚,明日早上还怎么起身?何况这个臭男人最坏了,一定会在自己身上留下印痕。

如今已是春季,总不能再戴个厚厚的衣领,那还不被人笑话死?

两个人相拥而眠,虽未合一,心却靠的更近。

翌日天色微亮,梁府中的所有人便已起身。

今日最重的任务便是迎忠勇侯夫人!

第228章 输了

去年有一闰二月,故而今年的四月初一,天气已经大暖,梁府中从主子到仆人都在今日换上了更轻便的春装。

徐若瑾的衣装是梁夫人特意选的。

一条淡紫色的长裙,外搭宝蓝色墨藤云锦大袖衣,牡丹髻上插一根红宝碧玉簪,耳垂上是两粒珍珠雨滴坠。

脖颈上套了一块福禄寿的项圈,手腕上一冰种翠玉镯。

白皙的皮肤轻掸了粉红胭脂,晶莹如水的杏眼,红扑扑的脸蛋,瞧起来既端庄又不失年轻活泼,看上去便是一副高门的新妇打扮。

徐若瑾对着铜镜来回照了半晌,仍不放心的看向春草和红杏追问不停:

“行吗?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已经很美了,没有遗漏了,四奶奶还要问多少遍才肯罢休?”红杏被问的有些无奈,正看到四爷从外进来,便笑着道:

“何况奴婢们都是眼拙的,您应该问四爷才对。”

徐若瑾顺着红杏目光望去,正看到梁霄进了门。

他依旧是一身黑色锦衣,与以往没有差别,只是那一双眼眸中的柔情,看的她都要醉了。

“得体吗?”徐若瑾问向他。

他走过来绕她一圈,“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有此已足够。”

徐若瑾娇嗔的瞪他一眼,脸上却欢喜起来。

梁霄牵过她的小手,“去母亲那里一同用早饭。”

她只点点头,跟随出门。

红杏站在原地半晌,一脸惊愕的看着春草道:“觉不觉得四爷今儿看四***眼神都不一样了?”

“昨儿方妈妈不也说了?**头吵架**尾和,两位主子越来越好,咱们不也跟着高兴?”春草倒是欢喜,她是真心盼着四奶奶过的舒心。

昨儿四奶奶是接连挨训,春草满心都是担忧,谁知跟四爷吵了一次,反倒更好了。

这种事可不是她们做丫鬟能说得清的。

红杏一边跟着走,一边小声道:“当然高兴,只是觉得吵架能吵的关系更好,实在稀奇。”

春草忍不住笑起来,没有回答,只心中道:四奶奶身上的稀奇事还少吗?她早已见怪不怪了。

随着梁霄到了婆婆的“福雅苑”,这里从上到下都已准备齐全。

梁夫人端坐在正位前,等候这二人到来后一同用早饭。

梁芳茹远远瞧见他们,笑着道:“四弟妹今儿打扮的却是个妙人,俊美的小脸儿,连我看了都喜欢。”

“也就你会夸赞她。”梁夫人淡语一句,脸上未露声色,心里却七上八下的翻滚难忍。

昨儿方妈妈回来后,与她说起了嫣儿姑娘未到之事,梁夫人心里便“咯噔”一下。

而方妈妈自当不会说出梁霄那么直白的话,只说了一句嫣儿姑娘欲嫁的人家,梁夫人便全都懂了。

豪门定亲,不是一日而蹴,既然嫣儿都已待嫁,这件事便早就定好,而不是因为梁霄先去了退亲的信,娶了亲…

事实摆在眼前,与梁夫人之前所想截然不同。

那股揪心烦躁的感觉,让梁夫人彻夜未眠,更觉得是受到了侯府的侮辱。

梁家受难,她本指望一线生机,让梁霄能投靠上侯府再寻出路,可谁能想到,侯府早已有了打算,更是从未把梁家当做姻亲看待。

既然如此,之前又何必总让嫣儿来陪伴自己?又何必总说把梁霄当儿子一般对待?

她之前岂不是自作多情?自找无趣?

一股恶心之感从心底萌生,梁夫人心里已然受伤,如今再看到梁霄与徐若瑾,她的心中五味繁杂。

只觉得亏待了儿子,而他未娶上嫣儿,所以才破罐破摔,娶了徐若瑾这个丫头?

那又何必?早早把这等事告诉给自己,自己为他另寻佳偶,怎么就偏要娶这么一个入门?

梁夫人心底哀叹,想要挤出微笑,却脸色更苦。

徐若瑾不知婆婆为何一早脸色变化如此之多,昨儿不还盼着侯夫人早一些到、一定要好生的招待吗?今儿是怎么了?

梁霄是知情之人,带着徐若瑾为梁夫人请了安,又看向了梁芳茹,“三姐今儿格外精神,寻常过节都不见你这么精心的装扮,今儿倒是头一遭。”

“四弟还是初次夸我两句。”梁芳茹看向徐若瑾,“可是三姐再怎么打扮,与四弟妹一比,也是黯然失色的。”

“三姐姐可不要排揎我,我都是遵照母亲的要求做的,早早的来,也是请母亲帮忙斟酌下,是否还有差漏?”徐若瑾朝前几步,“请母亲指点。”

“书气不足,即便在身上捆两本书也无用,锐气不够,拿一把刀在手更无济于事,就这么着吧。”

梁夫人压抑着心头的火气,也知自己不该把对侯夫人的气都撒在徐若瑾的身上。

抿了下额头落下的几根发丝,梁夫人直接吩咐,“用早饭吧,用过之后便吃茶安心的等,即便现在进了城门,县令过去参见一下,县丞过去磕两个头,到咱们府上,不定是何时了,都别饿着了,摆桌。”

梁夫人话毕,站起身便往席处走。

徐若瑾与梁芳茹对婆婆的态度都很吃惊。

之前不是打算全家出行去迎的吗?怎么才一晚上的功夫,就变成在家中吃茶等着了?

徐若瑾看向梁霄,他平淡如常,好似理应如此,率先去陪婆婆用上早饭。

想到昨儿他亲自送方妈妈回去,是与方妈妈说了什么话?

徐若瑾虽猜度,却不敢妄下判断。

立即到了桌席前安安静静的吃了早饭,便伺候婆婆用起了茶。

看着徐若瑾忙来忙去,处处小心翼翼,梁夫人不由又想到了嫣儿,嫣儿当初也是这般服侍自己,只可惜,这个才是自己的儿媳妇儿,嫣儿…却早已另寻他户,根本与梁霄无缘。

“行了,先坐下等吧。”梁夫人说罢了徐若瑾,又看向了自己的儿子。

他与方妈妈所说,会不会有假呢?

是为了让自己安心对待儿媳,还是让自己绝了与侯府牵连的心?

梁夫人也知自己不该怀疑儿子,可她心里却不愿承认自己的失败…

时间点滴过去,梁夫人心有疑问,早已等的不耐。

突然一阵喧嚣热络的噪杂声起,连二进的院子正堂,都能听的清清楚楚,可见人声鼎沸、已不知有多少人聚在门口观望了。

“忠勇侯府送贺礼!”

门外高声的清唱叫声,随后便开始接连报出礼名来:

“黄花梨雕木一尊、福寿弥勒佛像一座、织锦绣缎二十匹…”

一声惊呼接连一声惊呼,所有人都没想到忠勇侯府会赠这么贵重的礼给梁家,更没想到会礼先至、人后到。

忠叔打开了梁府的大门,由小厮接二连三的往里搬。

梁夫人听到第二十件礼名时,心如冬日寒石。

这是想先用礼封住自己的嘴?

侯府俨然是心虚了,她承认自己输了,输的很是彻底!

第229章 闷气

忠勇侯府一共送了五十五件贺礼,更是很清晰的表明,这是送给梁霄的成亲礼,虽然来得迟了,但“五”是福,只求梁家福满团圆,吉祥顺意。

两位管家见过了面,忠叔看着最后一件礼搬入梁府大库,才伸手接过了礼册。

“侯夫人在何处?老奴这便去请梁夫人和各位小主人出来。”

“那就请吧?”跟随侯夫人同来中林县的管家李立仁凑进了忠叔,“老兄很久未见,晚间主子们都歇了,咱俩好好喝一杯?”

“一定!”忠叔刻意的说:“我有四奶奶赏的好酒,嘿嘿,老弟有福,就让你也蹭几口。”

李立仁轻挑眉头,“听说了府上四奶奶弄了个酒铺,是真的?”

“你说呢?”

忠叔不再拖延时间,召唤身边的小厮去二门传话,他则束手而立,规规矩矩在此等候。

李立仁不再多说,奔向街后侯夫人所坐的马车回禀。

侯夫人进了城便有各位官员前来拜见,接二连三的寒暄话也说的累了,脸上不免露出疲倦。

梁夫人得了忠叔的请儿,便带着梁霄、徐若瑾和梁芳茹一同到二门处相迎。

忠勇侯府的马车直接进了梁府内。

侯夫人还未从马车上下来,徐若瑾便对侯府的阵仗有了一定的认识。

单是随行伺候的丫鬟便有十六名,贴身的妈妈四位,甚至连厨娘都配了六位,小厮和闲杂人等不计其数。

徐若瑾原本还纳闷为何侯夫人出行一趟要提前那么久便做准备,如今看来,的确有早早准备的必要,单是银子就不知要花费多少。

几个念头便又想到了银子,徐若瑾心底连连呸了自己几下。

就算认定自己是爱财的女人,在这等场合也要有所收敛,婆婆可是拿了一百两银子为自己挡事的!

徐若瑾的心里在胡乱的腹诽,而此时丫鬟和老妈子们齐齐为梁家主子们行了礼。

梁夫人一个“赏”字算是领了情。

方妈妈吩咐丫鬟们给赏钱,她则亲自到侯夫人的马车下行了礼,“老奴给侯夫人请安了,许久未见侯夫人的面儿,请赏老奴个颜面,由为您掀了帘子可好?”

“方妈妈是曾在宫中伺候过贵人们的,您来为我掀帘子是抬举了。”

侯夫人话毕,方妈妈便用挑杆把马车的帘子揭起。

侯府的丫鬟们凑上,将侯夫人从其中扶了下来。

徐若瑾站在梁霄身后投目望去,并没有对侯夫人太过惊奇。

亦或许是看婆婆的时间久了,不觉侯夫人的装扮有多贵重奢华,只觉得多了几分年迈的沉稳和贵气。

侯夫人下了马车,便看到梁夫人在远远的望着她。

只是望来的目光无法分清是喜悦还是怨怼,更无法分清是亲情还是客情。

“这么望着我作甚?难道才一年多时间没见,就不认得了?”

侯夫人率先开了口,梁夫人轻咬下嘴唇,缓步凑上来,“是有些像做梦一样,让我总觉得不太真实。”

“这话说的,好似我亏待了你?”

侯夫人笑着与她挽起手,“你大哥承认是亏了你,也一直惦记着你,所以才会派我过来探望一番,一来想瞧瞧你怎么样,二来,也是为了梁霄。”

说着话,侯夫人看向梁霄,“霄儿,怎么也不来拜见我这位舅母了?若是生分了,我可是会伤心的。”

梁霄迈步上前,“舅母。”

看向身后的徐若瑾,梁霄侧目引她上前,“这是若瑾,若瑾,给舅母请安。”

徐若瑾簇步上前为侯夫人行礼,只是还不等她福身,侯夫人便搭上她的手腕: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徐若瑾一怔,便抬起头来,正对上侯夫人的目光。

侯夫人是一位年约四旬的妇人,比不得婆婆容貌更美,却更端庄和煦,第一印象是这般,但仔细品味,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隔阂感与距离感。

徐若瑾在心中品评侯夫人之时,侯夫人也在看着她。

这个梁霄用计娶来的女人倒是模样不错,只是在侯夫人的心里,是比不得自己的女儿的。

但嫁给如今的梁霄,也已足够了。

“不错不错,长的如此漂亮,倒是让我吃惊着了,霄儿也是有福气的。”侯夫人随意敷衍一句,便看向了梁霄,“身体怎么样了?”

梁霄一笑而过,“如此佳日,还是不要说这个话题了吧。”

“我是你的舅母,当然要关心你的身体,无论你是否能够继续习武,还是有意寻从文官,你都是我们的外甥,这也是你舅父让我传给你的话。”

侯夫人一边说着,又一边从丫鬟的手中拿过一个礼盒,送给徐若瑾,“见面礼,不要嫌弃。”

徐若瑾当即福身接过,“侯夫人所赏,哪里敢有嫌弃,即便是一根酥草,那也是情意。”

“倒是个会说话的。”侯夫人寒暄一句,又拿出一个锦囊包递给梁霄,“这是嫣儿让我带给你的,打开看看?”

这话突然而出,让梁霄成为众人的焦点。

逼迫的感觉让梁霄很不喜,他却也打开了锦包,把其中的物件拿出来。

这物件一拿,徐若瑾猛咬了舌头!

这不正是当初他落在自己那里的冰种如意坠子?

梁霄感觉到徐若瑾的目光,攥紧了她的手,没有对此说什么话。

侯夫人微怔,却不打算就这般过去,“虽然没能成亲,你与嫣儿自小便挂着的的一对儿坠子,又何必送还回去惹人伤心呢?”

侯夫人把话题点明,又恍若不该说般后悔,与梁夫人道:“咱们进屋叙叙话,我有一肚子话要与你说。”

梁夫人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徐若瑾,便是随从侯夫人一同进了正堂。

梁霄没有被这一出戏影响情绪,送走侯夫人与梁夫人,便前去与李立仁叙话,徐若瑾拿了礼盒,心情澎湃,她也知道现在不是追问此事的时候,余光看到梁芳茹,却见她的脸上很是难堪。

因她是庶女出身,所以侯夫人莫说赏赐,理会都懒得理会…

徐若瑾走去挽起她的胳膊,“三姐姐,咱们先去厢房吃茶等候?”

梁芳茹没有随她走,“你还是去伺候侯夫人与母亲吧,我回东厢等着就是了。”

“三姐姐…”

“无妨,之前在京都时,侯夫人也是这般待我,在侯府,庶出的子女连奴才都不如,也便是在梁家,母亲待我视如己出,我感叹自己命好还来不及呢。”

梁芳茹不再多说,催促徐若瑾别耽误时间被挑理,“快去吧,别让母亲那里难做。”

徐若瑾也知这种事不是一两句话能劝好的,将梁芳茹送走,便去正堂候着。

侯夫人与梁夫人已经去内间私聊,徐若瑾便在正堂中亭亭而立,虽然在默然的站着,心里却想着侯夫人的话。

庶出的子女奴才不如,那自己这等身份也是因为嫁了梁霄才被高看一眼吧?

没想到那个冰种的坠子是他与嫣儿姑娘一对儿的。

那当初他冒着危险跑到徐家来翻找,是为了送还回去吗?

他,真的很在意吗?

徐若瑾在琢磨着嫣儿姑娘与侯夫人,侯夫人也在与梁夫人说起她:

“你这小儿媳妇儿看起来还是不错的,温顺恭候,在你身边伺候着,你也就知足吧。”

侯夫人叹了口气,“虽比不得嫣儿,梁霄也没真成了我半个儿子,但终归是亲眷,你哥哥和我都不会忘了你的。”

梁夫人听了这话,再品昨日知道的事,心中不由冷笑,面上却没露端倪:

“若瑾虽出身比不得嫣儿,但却是个聪明的,更是方妈妈**出来的,她与老四情投意合,相敬如宾,我这个做婆婆的看着也高兴。”

梁夫人看向侯夫人,“我倒是违了最初与大嫂定的婚约,是我有错,但梁霄自己乐意选她,不选嫣儿,我做母亲的,也只有纵着他了。”

她不会承认自己知道嫣儿提前与澶州王世子定了亲。

反倒是让侯夫人听在心里,咬破了嘴。

提口气看向自己这位小姑子,侯夫人却一肚子的闷气话都说不出来…

第230章 锋刀

看到侯夫人这副憋闷的模样,梁夫人的心中更冷。

她之前还怀疑儿子是否故意让方妈妈传话来诳自己,如今看到大嫂脸上的不自然,还有什么可说的?

什么还记着自己,若不是芳茹与吴家的事捅到京中,皇上将吴家人罢了官,还不知何时能够想起自己,更不会亲自来看她。

情分归情分,利益归利益,梁夫人被这件事冲击一次,反倒明白许多。

“这些话我们也不要再说,伤人伤情分,何况,霄儿不也特意去信给他舅父,让为嫣儿另寻佳偶?”

侯夫人没把话挑的太明,拽起梁夫人的手,盯着她打量半晌,“憔悴了,也瘦了,若是让你大哥见了,还不定怎么心疼的。”

提到大哥,梁夫人心里的气缓了些。

她自幼长大,都是大哥一手护着陪着,即便因为孩子的婚事心里有怨怼,对大哥,她也恨不起来。

“好在皇上只责了老爷一人,家里除却从京都搬来中林县之外,没有太大的影响。”

梁夫人想到孩子们,脸色更苦了些,“老大和老二还是好的,只是梁霄的身体…唉。”

一声长叹,道不尽心头的抑郁。

儿子是娘的心头肉,她每当想起梁霄受伤险死,心口都像被刀剜了似的疼。

“他为了梁大将军险些豁出去命,你对他的要求也不要太高了。”侯夫人想到侯爷的嘱咐,试探道:

“梁霄有没有打算入仕为官?若是有意,这一次皇上痛打吴家,也表明了对梁家的态度,侯爷的意思是,若梁霄有这份心,他可以私下举荐一下试试。”

梁夫人的眼前一亮,虽知道这是兄长对嫣儿婚事隐瞒的愧疚,但对儿子有益,她不免心思活泛起来。

只是梁霄的脾气越来越怪,她也不敢一口答应下来,“得问问他再说。”

“你还真是越发的纵着他了。”

侯夫人虽是调侃,心中惊愕小姑子的态度,若在以前,她是能做得了梁霄的主的,何况,这件事若去问梁霄,把握可就不大了。

梁夫人自嘲一笑,“有家的人了,我也该放手了。”

徐若瑾一直都在正堂里等候。

她的心中什么都没有想,因为考虑的越多,越容易精神紧张,何况,侯夫人这等身份的女人会如何挑剔自己,她根本无从得知。

那便既来之、则安之,她只需及时应对便罢了,提前做什么功课都无济于事。

若真想挑剔自己,怎么都能挑剔出来,不是遮掩得了的。

徐若瑾很有自知之明,她从不认为自己完美无缺,一系列的缺点连自己都数不清楚,何况她人?

她只需让自己平心静气,什么都不去想,反而越能应对自如,不露怯丢人。

梁霄一直都没有来,徐若瑾不知他是与那位侯府的管家有正事要谈,还是他在躲着侯夫人,只是正堂内除了她之外,还有侯府随行的丫鬟婆子们像木桩一样站在那里,让心思活泛的徐若瑾很不适应。

她不敢去臆想侯府的环境是多么的木讷呆板,因为那让她觉得更像死人墓,没有一丝生气。

侯夫人与梁夫人也知不能谈的太久,毕竟是刚来的第一天。

从内间出来,侯夫人便坐了正堂的正位,丫鬟婆子们沏茶的沏茶、递帕子的、递毛巾的、递手垫儿的接连上前,徐若瑾呆了半晌,转身去为婆婆倒茶。

梁夫人看到她这副做派,倒是松了口气。

好歹没像木头人一样戳在那里,否则脸就丢尽了。

侯夫人一边擦着手,一边看着徐若瑾沏茶的姿势。

好歹是练了许久的,还真一时挑不出毛病来…

把茶壶放好,徐若瑾便乖乖的站在梁夫人身后,半侧着身子,只等侯夫人开口。

侯夫人的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的笑,徐若瑾却心底腹诽,若不是之前婆婆那么紧张的布置、方妈妈特意的提点,她真会以为侯夫人是一位大度良善的长辈…

“之前得知霄儿成亲,我便一直琢磨会娶了什么样的媳妇儿,刚刚看了第一眼,便觉得是个俊俏的人儿,如今再看,便觉得更是一位才女。”

铺垫的话说完,侯夫人又抿了一口茶,“听说你的调酒手艺十分精湛,却不知我有没有这口福,晚上能吃上一杯?”

梁夫人的眉头微蹙,又顺势的舒展开,徐若瑾立即福身应道:

“您是长辈,孝敬长辈乃应当应分的,能得侯夫人品鉴,那是晚辈的福气。”

侯夫人微微点头,“我来之前,听说你的父亲会调往户部赃罚库任主事,虽仍是九品一职,但这却是个好差事,多少人在京中抢破了头,严大人出面保举此职给你的父亲,想必你父亲这么多年,也不算白白辛苦。”

“我还听说,你嫁来梁家时,严家人也来了?”

最后一句才是侯夫人想问的重点。

徐若瑾心中震惊,一个九品的官衔,她一位堂堂的忠勇侯夫人都知晓的这般详细,到底是多幽深的心思?

何况,她不过是梁霄的媳妇儿而已,侯夫人却连严家都盯在眼中。

这一份心机,突破了徐若瑾所认知的底限。

她虽把侯夫人往高了去想,却仍看低了京中侯府夫人的城府。

“只听父亲时常提到严大人对他有恩,其他的事便不会与我一个女儿说了,想必哥哥们应该很清楚。”徐若瑾没有直接回“不知道”三个字,那反而会被认为是敷衍。

她倒不介意绕着弯子说几句废话,侯夫人或许会觉得废话更真实些。

“吃水不忘挖井人,你父亲这些年也对得起严家。”

侯夫人说话不快不慢,和缓中却字字尖锐,句句藏刀:

“如今不在京都,倒是也能说两句不中听的,朝堂之上政见不合,私下也没必要闹的针锋相对、老死不相往来,你与梁霄的婚事,严家能派嫡子前来恭贺,也正是有这个意向,否则为何会大老远的来添礼?虽是二门里过日子的,你也要懂得该懂的,想到该想的,不能囫囵糊涂,要协助好霄儿才对,酿酒是个小把戏,玩玩就罢了,时间久了,不成体统!”

徐若瑾余光睹见婆婆也有惊诧之色,心中七上八下,故意装出一副茫然来…

第231章 来了

“大嫂这话,岂不是连我都骂了?酒铺是我让开的,也拿了银子的。”

梁夫人先与徐若瑾把话题接了过来,“何况那个什么严家,哪有与我们交好的心?不过是为了圆自家脸面罢了,大嫂有话就直接问,也不必这么藏着掖着,当初严家可是与大哥打破了头的,我们怎会做出与奸党相交的事来?”

“你看看,我不过一句话,惹得你回了这么多句。”

侯夫人故作生气的冷哼一声,“你离开京都太久了,如今的情势你也不清楚,我刚刚说的可不是故意诈你,而是真的,就在我来中林县的前两天,澶州王宴请,我与你大哥去了,另外请的便是严景松和严夫人。”

听到严家人的名字,徐若瑾微微竖起耳朵。

她虽指见过严弘文,可这个“严”字,却着实刺激到她的心绪,她每次听到严家人,都会没来由的心思烦躁,自己也无法揣摩明白,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梁夫人侧目看下徐若瑾,与侯夫人道:“倒是我嫉恶如仇了,让大嫂笑话了。”

侯夫人有心再说几句,却见小姑子根本无心听,捡起刚刚的话题,训斥道:“你个做婆婆的,怎么还插手起孩子的酒铺来?听到不被人笑话。”

“也是婆婆疼我,容着我肆意的把玩耍闹,还拿了银子供挥霍,何况,已经是梁家的人了,哪还需要分得那么清?”

徐若瑾适时的把话递上,梁夫人抿抿嘴,“知道我的好就罢了,我也没白替你挨骂。”

“都是婆婆通融,儿媳感激不尽。”

“用不着你感激,只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就行,爱玩什么就玩什么,别闹出事来扰我的清净,我就烧高香了。”

“媳妇儿都听母亲的…”

徐若瑾与梁夫人配合的格外默契,倒是让侯夫人没法再埋怨下去。

“好了,今儿折腾的也乏了,我午间回小院去简单用一点儿,晚上是团圆饭,咱们再好生的聊聊。”

侯夫人埋怨的看着梁夫人,“梁霄见了我一面就跑,这个怨我可记在心里了,晚上定要罚他三杯酒!”

“罚多少大嫂都随意,这个孩子如今就爱酒。”

梁夫人似也心思混乱,不愿再多说。

侯夫人起了身,丫鬟婆子们引路,抬着她去了早已准备好的小院中歇息。

徐若瑾跟随梁夫人一直送到“福雅苑”的院门处才停了脚步。

人已走远,梁夫人却没有回屋的打算。

侧目见到徐若瑾在身边,她则问道:“梁霄去了哪儿?”

徐若瑾立即答:“跟随侯夫人来您这里时,他与侯府的李管家叙话,如今在何处却不知道了。”

梁夫人仍旧没有停止提问:“你父亲的事何时定下来的?”

“我也不知,若不是侯夫人说,我都不知道父亲是要去京都,更是调去了户部,原本以为是去邻县任职。”

徐若瑾想到此,脸色也慎重起来,“要不要我再问问父亲?”

“那倒不用,想必就是户部了,否则大嫂不会这么确定的说出来。”

梁夫人转过头来看着她,“晚间吃饭,你只在一旁伺候着就行了,少说话。”

“是。”

徐若瑾应下后,梁夫人看她半晌,“那个玉坠是他们不懂事时就配上的,你也不必介怀。”

徐若瑾没想到婆婆会与自己说起这件事,想必是刚刚看到了自己惊愕的目光?

只是她也没法说起自己与梁霄的过往,只是点头应道:“是我狭隘了,往后不会再出错。”

梁夫人对她的回答很满意,点点头便转身回了屋子。

昨晚梁夫人便没有歇好,今儿侯夫人接二连三的提问,让她也应接不暇,着实累了。

她需要好好想一想,特别是侯夫人提到让梁霄回京都的事…

徐若瑾没有跟随梁夫人去主屋,趁这会儿功夫去了东厢,她仍惦记着梁芳茹。

看到徐若瑾进门,梁芳茹笑眯眯的把她迎进去,只是她尽管在笑,徐若瑾仍从她的眉间看出一抹自嘲的哀伤。

身份是老天赏的,托生到什么人家,自己无法决策,唯独能够决策的便是怎么活。

可徐若瑾虽然这般想,她却知道这种念头无法强行的灌到梁芳茹的观念中。

一来,梁芳茹是这个时代的人;

二来,梁芳茹是听之认之的女人。

“怎么这会儿功夫就来了?侯夫人去歇了?”

梁芳茹把帕子湿润的地方叠过去,紧紧的捏在手里,不让徐若瑾看出端倪。

徐若瑾故意装作没看着,感慨着:“今儿可真是让我惊到了!”

“怎么了?”

“母亲已是中林县里屈指可数的贵人了,旁日与母亲在一起,说的、训的也不过都是规矩和生活上的杂事,可见了侯夫人,说的全是朝政官家话,一句话中九个意思,反应慢一点儿的,真的缓不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