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能忘?”方妈妈径自的坐了一旁,“那些年的事,我一样都没忘,都记得清清楚楚。”

“老了,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曹嬷嬷似不愿追忆过去,“你来,不会也是为了感慨一下宁肯我下狠手,也免得三小姐在涪陵王府吃亏的吧?”

方妈妈微挑眉头,看向了徐若瑾。

徐若瑾笑着吐了舌,“刚受曹嬷嬷一番提点,我也是心底开阔,学到不少。”

“胡言乱语而已,四奶奶莫放心上。”曹嬷嬷似不愿多提二人的私谈。

方妈妈笑道:“让老姐姐讽的我都不知该说什么了,是来替夫人传个话,府上戒尺长短粗细都有,各式的伤药也都齐全,只请老姐姐放宽了心。”

曹嬷嬷淡笑,朝着“福雅苑”的方向福了福身,“有梁夫人这话,我义不容辞。”

“行了,话已传到,我便回了。”方妈妈看向徐若瑾,“四奶奶也一并走吧?”

“嬷嬷告辞。”徐若瑾借机为曹嬷嬷行了礼,跟随方妈妈一同出了门。

两个人离开梁芳茹的小院,不约而同的停驻脚步。

徐若瑾朝后摆摆手,示意烟玉和春草都不必跟着。

“曹嬷嬷与四奶奶说了什么?”

“妈妈,曹嬷嬷的态度很奇怪。”

二人又是不约而同的一齐开了口…

第330章 事起

“四奶奶为何觉得奇怪?”

方妈妈开口先问,静静的看着她。

徐若瑾余光睹向周围,见烟玉等人离的很远,仍压低声音道:“感觉曹嬷嬷的话语中,好似不赞成梁家人回京都。”

“她这般说?”方妈妈皱起眉头,似不敢信。

徐若瑾又仔细想了下,“除非是我理解错了,不然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但曹嬷嬷说是随意的闲聊,胡言乱语,但我总觉得很奇怪,妈妈您看呢?”

方妈妈沉默半晌,“宫中的人口中从无胡言,四奶奶想的是没错的。”

“可终归只是个教习嬷嬷。”徐若瑾心有犹豫,方妈妈斟酌下,看着她,“没再与你说别的了?”

“还析解了我的一段话,告知我,不是所有人都有容人肚量。”

徐若瑾叹了口气,“我是真觉得她很奇怪,若是宫中人、公侯王府的人都这么怪,三姐姐嫁去王府,岂不是更劳心劳神?扛得住么?”

“各人有各自的角色和命运,四奶奶还是多思忖下自个儿吧。”

方妈妈叹了口气,瞄了两眼她的腹部,“别人的事还是少操点儿心,办的差不离便是了,还是多补补身子。”

方妈妈扫描的目光让徐若瑾当即一张大红脸!

“也不是我自己不想,这事儿也是听天由命的吧。”

徐若瑾声如蚊吟,咬着嘴唇,完全没有果断雷厉的模样,而是一副小女人纠结的姿态,“我也请岑大夫把过脉,但我之前的身子就不好,您也知道。”

“子嗣在所有的人家中都是最主要的事。”方妈妈很郑重其事,“也是让家庭稳定的因素,四奶奶,多上上心吧。”

徐若瑾认可的点点头,“我明白的。”

“那我便先回了。”方妈妈最后叮嘱,“对曹嬷嬷,敬重便可,不要走的太近。”

“我省得的。”徐若瑾能得方妈妈这般多的提点,心里也甚是高兴,“不过您怎么会来?真是为了母亲传话?”

方妈妈隐晦的笑了笑,没有再说话,转身朝着“福雅苑”的方向走去。

徐若瑾站在原地看了半晌,也是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

孩子,连方妈妈都私下特意的与她提到这个问题,看来,这的确是个不得不去深思的事。

可若自己真的生不出孩子吗?

他的“爱”,还会存在吗?

心底微凉,更有一丝疼痛,徐若瑾猛掐了自己一把,想要忘掉这疼痛的事实。

其实她自己一直都在逃避,但如今,好似逃避不掉了。

仰头长叹,烟玉与春草也已经走了过来。

“四奶奶?”春草很是担心。

徐若瑾摇摇头,“没事,咱们走吧。”

“咱们现在去哪里?还去主厅吗?”

烟玉的提问让徐若瑾脚步顿了下,“去主厅,那些条例文拿回院子,容易生出麻烦。”

徐若瑾微愣了下,“或许现在也有麻烦了。”

张纮春此时正在一个酒楼中与两位当地的乡绅吃茶闲谈。

这两位乡绅之前都是张家的人,张家在此地受了大挫,二人一时找寻不到能依靠的臂膀在发愁。

而梁家的势头越发猛起,他们的心中也越发害怕。

得知张纮春作为礼部主事前来中林县,一早便准备大礼求见,绫罗绸缎这些物件已经不够表达内心的期盼,若不是因为沉,他们早把那些名贵古董换成大金条搬来了。

张纮春今日见他们,自当有他的目的。

抿着上好的茶,看着窗外的景,听着二人喋喋不休的抱怨日子有多么艰难,他的脸上格外惋惜和怜悯,让二人感觉到他的慈心善意。

“其实,听你们说了这么多,我的确伤感万分。”

张纮春又是长叹,“可我一个礼部主事,也不过是听着好听而已,真做起事来,哪比得过梁家的势头?不过就是个听之任之的跑腿儿的罢了。”

“二位实在太看得起我了。”

张纮春摩挲着手中的雕花茶碗,对面的二人对视了下,其中一人道:“主事大人,您可是皇上钦点的主事,怎能是个跑腿儿的?梁家之前都已经吃了那么大的亏了,还敢对您不敬?”

“那是,除非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亦或许有不臣之心!”另一人补言道。

张纮春的笑容若有所指,“你们哪里懂梁家人的心思?单说今日,我一个主事还没有提具体的仪礼,他们便已把章程册子要过去独自看,看完再谈。”

“啊?”

“这不是胡闹嘛!”

“就是,若只按照章程办事,还需要您主事大人亲自前来吗?”

“这的确是太过分了,主事大人,这事儿不能忍啊!”

二人的惊愕挑唆,让张纮春心里微动,“我哪里敢?那位梁家的四奶奶,之前便与张家有过旧怨,我还是少惹事为妙,咱们张家人,低调点儿为好啊!”

张纮春撂下这么一句,二人互看对方,心底闷气不已。

他们不是傻子,自当听得出张纮春是在徐若瑾的手底下吃了憋了。

什么与张家的旧怨,还是梁家的势头,这都是题外话,关键就是他张纮春吃了憋,不爽了。

二人心头算计着,该如何做才能让张纮春肯松口拉扯他们一把,因为他们不是没有试过其他的路子,完全是走不通了。

张纮春抿着茶继续看向窗外的景。

徐若瑾,从你这里下手,就真的走不通么?

天空一只乌鸦飞过,徐若瑾没有心思去望窗外的景色,而是在主厅闷头的看着张纮春留下的仪程条例。

春草将主厅的灯光调亮,烟玉送上了晚上的饭菜。

徐若瑾揉揉眼睛,才发现外面已经天黑了。

“四爷还没影儿呢?”徐若瑾想到了梁霄,随口问。

烟玉摇摇头,“奴婢不知,没回若霄轩,一直都在您身边儿。”

“都坐下吃吧,今儿必须得把这些条文看完。”

徐若瑾心底算计着,“好歹咱们心底得有个数。”

烟玉点点头,四奶奶的钻劲儿已经又刷新了她的认知,她从没想过只是单纯的条文,会让四奶奶能这般静心的看。

哪怕是嫣儿小姐…恐怕也坚持不了这么久吧?

可四奶奶,能与嫣儿小姐比吗?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徐若瑾抬头看去,是顺哥儿。

“你怎么来了?”

顺哥儿一脸凝重,凑到徐若瑾的跟前,“四奶奶,奴才刚从外回来,听了一股传言,说是咱们府上以势压人,信不过皇上亲派的主事大人,奴才刚问了忠叔,忠叔也是刚刚听说,去向夫人回话了。”

徐若瑾余光睹见那厚厚一叠册子。

“张纮春,他果真够阴的!”

第331章 阴刀

丫鬟们对此颇感意外和担忧,徐若瑾惊后,便沉稳的思忖起来。

顺哥儿在等着她传话。

可等了半晌,却见四奶奶又拿起条文看了起来,分毫没有焦急的模样。

烟玉心底惊愕,想不明白为何徐若瑾还不快去见梁夫人。

这事儿一出,她心里其实很有幸灾乐祸的感觉,因为刚刚觉得四奶奶的韧劲儿强盛,连嫣儿小姐都比拟不足,但顺哥儿的回话,让烟玉心底偷笑。

都被人拿了把柄了,还有什么韧劲儿不韧劲儿的?

嫣儿小姐是根本不会这么做的,那还有什么可比的?

原本以为四奶奶会惊慌,可谁知道四奶奶又坐在这里看起条文?这是哪一出戏码?实在让人想不通透。

“四奶奶,您不去夫人那里?”

烟玉没忍住,问出了口。

徐若瑾目光没有离开条文,在快速的浏览记忆,“夫人有来传我过去么?”

“倒是没有。”

“那我为何要去?”

“奴婢是觉得夫人会担心…”

烟玉说完,徐若瑾微微摇头,“这事儿已经出了,明摆着是被人坑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既然说我是霸道信不过他,我就信不过到底,反正恶名已经加了身上,我就把这些条文看完,吃亏也得往回找补些。”

徐若瑾的心都在迅速看完条文上,“不要再与我说话,顺哥儿,春草,你们去外面瞧着,有张主事归来的消息,立即来告诉我。”

“是,奴才这就去。”

顺哥儿说着话,朝春草递了递眼神,两个人先后出门,只剩烟玉独自留在徐若瑾的身边。

她的确是被震惊到了!

完全没想到,四奶奶在这种时候,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吃亏要往回找补些?

换成其他人,哪会做出这样的事,早就被气炸了,定会想法子往回挽名声,平息外人的诟病和舆论。

而四奶奶却是认了恶名,还要一错到底。

这股骇人听闻的做法是在让烟玉惊的半句话都说不住,只呆呆的望着她。

屋内静谧无音,只有偶然响起的翻书声。

梁夫人这会儿已听忠叔说完了外界的传话,脸色阴沉下来,极不好看。

“终归还是太嫩了,这么容易就被人糊弄了。”

梁夫人的眼中满是失望,“只是张纮春玩了这么一手,舆论一出,咱们家反而被动了。”

“老奴已经派人去盯着,看看到底传到什么份儿上,他张纮春胆子再大,估计也不会乐意这种话传了京都去。”

忠叔一脸不屑,“皇上如今在拉拢梁家,七离国边境大战一触即发,张纮春来了中林县便闹事,哼哼,他也是不想要那顶官帽了!”

“这也是您护着梁家,都往好处想。”

梁夫人思忖的更长远,“皇上之所以派他来,不就是为了恶心梁家人的?还有什么怪罪一说?”

忠叔噎住,只长长一叹,“那您说,该怎么办?”

“好在这事儿是那丫头做的,不懂不知没规矩的罪名是一定背上了。”

梁夫人想着徐若瑾,问着方妈妈,“她人呢?这会儿应该也知道了,却不露个面儿。”

方妈妈看向白芷,“去问问,四奶奶在做什么。”

白芷应令便出去,梁夫人眉头蹙紧,桌上茶碗中氤氲的热气渐渐消退,好似梁夫人的心,也渐渐的凉了。

她原本想着徐若瑾处理家事倒也井井有条,是个能担起事的丫头,自己只盯着凝香的肚子便罢了。

却没想到会在芳茹亲事上出这种问题。

也是自己太过大意,知道张纮春这种人前来做主事,怎还能任由徐若瑾来操持?

就算是能处理点儿柴米油盐,也终归是小户出身,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这种事可怎么办才好?

自悔,自疚,梁夫人心底五味繁杂,越想越烦躁不宁。

“她人呢?怎么还不来?”

“已经让白芷去了,再稍等等。”

方妈妈的劝慰只让梁夫人又是一叹。

而此时此刻,张纮春正在回梁家的路上。

车夫和长随一脸焦虑急迫,好似发生了多么大的事,而坐在马车当中的张纮春却在偷笑。

没看出来,这两个土老帽做事倒是挺聪明的,自己不过是随意提点两句,便能明白该干什么。

想到徐若瑾,张纮春忍住不笑出声。

一个破落出身的丫头罢了,还想拿捏自己这个堂堂的主事?

他早已经想好这件事该如何推脱了,倒是要看看,他们梁家还能不能像之前那般自在!

白芷到了正厅之处,与徐若瑾回了夫人要见她。

“四奶奶,您还是快着点儿吧,夫人挺不高兴的。”白芷小心翼翼的说着,她自己都觉得丧气了,每一次来找四奶奶,都没说过什么好事。

徐若瑾神色淡定,目光仍没离开书目条文,“我还差两页便看完,你稍等等。”

“啊?”白芷一脸惊愕,“您不怕夫人发火啊?”

“现在去了不一样会发火?别说话,马上看完。”

徐若瑾一派云淡风轻,白芷眼珠子险些瞪出来,只是四奶奶身边是那个烟玉,她纵使一肚子纳闷也没说出什么,只能在一旁焦急的等着。

又过了半晌,春草从外进来,“四奶奶,张主事回来了。”

“他去哪儿了?”徐若瑾一心二用,嘴里说完话,便叨叨着条文的内容,速记。

“朝向福雅苑的方向去了。”

徐若瑾念完最后一行,瞬时把册子合上放在一旁,“他倒是挺有心的,回来就奔去母亲那里,火上浇油,怕他这一把火烧不死我。”

“要不要等四爷回来?”春草有些担心,四爷若是回来,好歹能替四奶奶挡一挡。

“不用。”

徐若瑾周整好衣裳,便往外走,“我这就去见识见识,张主事还能做出多么无下限的事情来!”

徐若瑾朝向“福雅苑”行去时,梁夫人也知道张纮春正朝她的院子走来。

心中即便再焦躁烦闷,梁夫人仍有内宅之主的冷静气度,端端正正在正堂等候,看张纮春还能玩出什么把戏。

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传来,梁夫人脸色微冷。

张纮春一脸急迫,进门便是拱手作揖,“梁夫人啊,真是、真是我一时糊涂犯的错,您可千万不要怪罪梁四奶奶,不过随意说了两句话却被人歪曲成那副模样,唉,您消消气,梁四奶奶真是无辜的啊!”

梁夫人眼中闪过一抹惊诧,随后皱紧了眉。

方妈妈心底一紧。

还真是小瞧了这位张主事,杀人不用刀的把戏,他玩的已是登峰造极,纵使夫人有心,恐怕也护不住四奶奶了!

第332章 压力

梁夫人也没想到张纮春会玩出这么一手恶心人的伎俩!

随意的两句话就能被人误解?他张纮春也是礼部的主事,最是谨慎小心,怎么可能会出这种事?

先是让别人做了杀人的刀,他在跑回来连连认错赔礼,还让自己不要怪徐若瑾,这无非是在等着看自己是不是以礼治家,等着自己责罚徐若瑾了。

可这件事能不罚吗?

若是寻常关起门来自家人也就罢了,可如今正是梁芳茹婚事在前的关键时刻。

教习嬷嬷在瞧着,礼部的主事在看着,她若不罚,岂不是在告诉外界梁家人就是护短不认账、就是这般没规没矩,连皇上派来的主事都要受憋受委屈了?

这等事若只是被人嘲笑两句,梁夫人并不会在意,她在意的是一定会有人拿这件事来做文章。

梁家如今虽偏居在中林县,但却是朝堂中的一根钉。这个话题若传了出去,不知会被那些梁家的敌对家族演变成多么大逆不道、心存歹意、存有不臣之心的贼子来。

破罐子破摔也就罢了,如今梁辉、梁鸿可是在边境之地,随时参战。

那可是她的儿子,她的命啊,纵使她心里恨透了眼前的张纮春,梁夫人心里也明白,她只能拿惩罚徐若瑾来平息这件事,在这次较量上退让一步。

就让那丫头长点儿记性吧…

念头虽多,梁夫人却思忖的极快,让方妈妈为张纮春倒了茶,她便道:“这事儿怎么能怪张主事,快坐下歇一歇,这般焦急的赶回来,也真是苦了您了。”

梁夫人的阴阳怪气,张纮春自当听得出来,恭恭敬敬的接过方妈妈递过的茶,欠了身子坐在椅子上,“梁夫人这是怪罪我了,其实这事也的确怪我,好端端的偏要出去吃什么茶,四奶奶有事,在一旁等候片刻便罢。”

“唉,说到底还是心软,受不住他们接二连三的邀请,可谁知,只是随意的攀谈几句,还闹出这等事来。”

张纮春朝着自己脸上轻拍一巴掌,“都是我的错,梁夫人,千万不要怪罪四奶奶。”

张纮春句句不离“怪罪”徐若瑾,就是在逼着梁夫人表态。

梁夫人脸色更沉,“我哪里敢怪张主事,这事也的确是若瑾那丫头没做好,反倒是让您操心担责了。”

“原本就是我的责任。”

张纮春满脸诚恳,“这件事我一定要负责任,可关键是现在已有人开始说起了闲话,我纵使有心阻拦,但一人力短,实在做不了什么啊,我率先表个态,这件事都听梁夫人您的,您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做。”

眼见梁夫人的脸色凝重黑沉,张纮春往前探了探身子,“您也不要担心我会有什么想法,人言可畏,我只期望这件事别给梁家扣上什么不好的罪名,那我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张纮春说完最后一句,心中畅快的险些没忍住嘴角的笑,迅速低下了头,连连感叹,露出苦色。

梁夫人只觉眼前一晕。

虽然事情的利弊她早已想了明白,张纮春会是什么嘴脸,她也推敲出来。

可眼前这个人做出这副把戏,梁夫人真觉得手心痒痒,不知如何泄恨才好。

“去把四奶奶请过来,这事儿是她闹出来的,也听听她怎么说。”

梁夫人虽已派了白芷前去找徐若瑾,当着张纮春的面儿又重新下了令。

方妈妈明白梁夫人的心思,再派人去,是要告诉四奶奶张纮春的做派,让四奶奶心里先有个主意。

到门口吩咐了小丫鬟,方妈妈正欲转身回来,又睹见门口已有了声响,她便站在门口等候。

只是来人露了面儿,方妈妈的脸上浮起了凝重压抑。

曹嬷嬷。

她怎么会在这时候来?

是已经知晓这件事,要来听梁夫人做个决断,看梁家如何表态的吗?

方妈妈顾不得遮掩,朝屋内的梁夫人递了个眼色。

看到方妈妈的眼神,梁夫人心中一片冰冷,张纮春则抻着脖子朝门口望了望,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意。

“老姐姐怎么来了?”方妈妈迎了两步,低声道:“是三小姐那边有什么短缺的物件?”方妈妈故意试探。

曹嬷嬷的脸上仍是那副淡笑,“三小姐很好。”

“那是?”

“刚听外人提到梁家出了点儿问题,我正是在教习三小姐府规一事,言传不如亲眼见,梁夫人乃是侯府出身,顶多此事一定有理有据,便带着三小姐一同来看看。”

曹嬷嬷把来意说明,再看方妈妈的脸色,笑道:

“我只为教习而已,只看看,不随意评判说话,你不必担忧。”

方妈妈不等说什么,曹嬷嬷便看向身旁的梁芳茹,“三小姐,进去吧?”

“是。”梁芳茹规规矩矩的福了福身,脚步并齐、身子微欠,连合手的位置都甚是得体。

这些时日没少挨打,她也真被教出了模样。

只是方妈妈已没有心情感叹三小姐的事,心都飘去了徐若瑾那里。

因为曹嬷嬷的到来,无疑是雪上加霜,因为她就是宫中的一双眼睛,夫人若不妥善处置这件事,连夫人都会遭遇斥责,名誉受损的。

徐若瑾其实早已经来了。

只是方妈妈和梁夫人都不知道她躲在了角房的隔壁。

那是个偏僻的角落,若无人特意过去,很难发现那里有人。

听着张纮春在那里自说自话的逼迫婆婆表态,再看到曹嬷嬷带着梁芳茹也来看婆婆如何处理责罚自己,徐若瑾并没有慌张,反而越发的平静。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有什么怕的?

对于自己来说,最坏的可能便是被婆婆责罚,让张纮春出气,只是挨打她不怕,这件事让梁家被动,她徐若瑾不能忍。

被踩了一脚,还要赔礼耽误别人脚落地?

她徐若瑾不怕疼,怕的是憋屈,这一份气,她是绝对不能忍的。

终归也是这副模样,她还有什么怕的?

张纮春乐意演戏,她便要做个拍手叫好的观众,这出戏,她就陪着演到底了!

第333章 不躲

梁夫人正在硬着头皮挤出笑与曹嬷嬷寒暄之时,徐若瑾已经悄悄的溜到“福雅苑”的门口,让白芷重新通禀传话。

那一声颤颤巍巍的“四奶奶到了”响起,让屋中心不在焉的众人都闭上了嘴,齐齐的望向门口。

徐若瑾脸色淡然,嘴角微翘,脚步轻盈,一派云淡风轻的踱步进了屋。

张纮春的嘴角微微抽搐,颇为惊愕。

她难道不知道这件事吗?怎么一点儿着急的神色都没有?

那副与生俱来的自信让人以为是眼睛花了,张纮春揉了两下眼睛,待又见到徐若瑾朝向她行礼问好时,不得不扯出愧疚之色,“张某随意说了几句,给四奶奶添了麻烦,对不住了。”

“是啊,的确是个麻烦。”

徐若瑾没有寒暄的说辞,反倒直接应答下来,让张纮春拱着的手僵在那里落不下来。

梁夫人意外的看了徐若瑾一眼,知道她说不准又要撒泼耍浑,本想阻止一下,却见曹嬷嬷在笑着看她…

正巧心里也有不忿的气恼,梁夫人张开的嘴又合上,端起一旁的茶碗只当耳朵聋了。

徐若瑾没有理睬张纮春的僵硬难堪,转身为曹嬷嬷行了礼,“曹嬷嬷也在,给您请安了。”

端庄有度、落落大方…

曹嬷嬷笑着点头,“梁四奶奶客套了,只是这一礼让我颇感熟悉,也是老妹妹教的好。”

曹嬷嬷看向了方妈妈,二人对视一眼,只微笑两下没有多说。

徐若瑾也没再接着这个话题说没完,迈步上前给梁夫人请安,“让母亲操心费神了。”

“你也知道,寻常在家散漫惯了,我也不愿多说你,宠着你,可这回闹出麻烦了吧?我是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梁夫人嘴上说着,目光也在与徐若瑾做交流。

二人都看出对方眼中的不忿和愤懑,也都不愿让张纮春就这般的得了便宜卖乖…

“我也没想到张主事只是随意的两句话会被人误解成这副模样。”

徐若瑾一脸委屈,侧头看向张纮春,“这话倒不是怪张主事您,您可千万不要误会,麻烦是我惹的,这件事我承认,也乐意承担责任,只是我很纳闷,能这般误解您话中之意的,到底是什么人?那一双耳朵是怎么长的?”

“能把您的善言善语听成是委屈抱怨,我倒真心佩服起他们来,改日定要好生讨教一二了。”

徐若瑾说完,一直盯着张纮春看。

张纮春怔了下,见曹嬷嬷和梁夫人也在看他,只能硬着头皮道:“是当地的两位乡绅,也是一直在给我递帖子邀见,今儿正巧四奶奶有事,我便随意应承了下,却没料到会出这种事,早知如此,我不应也罢。”

“哦?”

徐若瑾一副惊诧的模样,“听说张主事您连袁县令的邀请都迟迟没有答复,两位乡绅的邀请您却答应的这么痛快?我倒更好奇,这两位到底是什么人了,不知,您能透露一下吗?”

一脸无辜的刨根问底,更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张纮春,徐若瑾根本不打算放过他,哪怕自己挨打挨罚,也要先恶心恶心张纮春。

她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不肯相信张纮春与那两个人没有分毫关系。

张纮春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之所以回来便做出向梁夫人道歉的把戏,便是想把这件事遮过去,即便遮不过去,把过错都推在那二人的身上,他也毫无压力。

因为他根本没有吩咐和指使,事情的确是那二人做的,与他半点儿关系都沾不上。

只是这会儿不仅有梁夫人和徐若瑾,还有曹嬷嬷。

梁夫人不知道曹嬷嬷的底细,但张纮春知晓要与曹嬷嬷一同前来中林县时,便挖门盗洞的打探过。

莫看曹嬷嬷只是司仪监的一位嬷嬷,她在宫中还是有几分地位的,偶尔会被后宫的几位主子喊去吃杯茶,叙叙话,又怎能是一位毫不起眼的教习嬷嬷?

这样一位人物在旁边听着,他张纮春哪里敢肆意的说话?

这可容易传到宫中那位的耳朵里,他也要掂量掂量才行。

看到张纮春犹豫的目光,徐若瑾压抑的心敞亮些许,因她感觉到曹嬷嬷的到来是一把双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