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眼那一刻,她在他眼中,看到自己动情而柔顺的面庞。

真好,这是她喜欢的人,这人也配得上她的喜欢。她仿效他吻她的技巧,深吻,无所保留。

是她,他怎耐她挑逗。喉头震动着,男人溢出丝极低极低,性感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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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更新,在二一五章,两章合并为一章。标题是“二一六,卿卿为馅儿”。没有断更哈,应该是有亲看漏了。今天直接上二一七,没有缺章。净网净得不容易啊,沾衣写肉,本来是野兽派的,现在红果果变成文艺范儿了。这折腾得…多事!

第二一八章 再无一人,令它失控…

她发觉他被子下的手,缓缓动起来。她心下急跳,闭着眼,睫毛战栗着。湿热的亲吻,向他颈间蔓延。

原来咬脖子是这般滋味儿。带着点儿情色,唇齿间能感受对方的脉搏。他凸起的筋络,在她舌尖轻轻颤动。两人紧贴的面庞,传递着他因她而起的潮热。

她缓缓啃噬,鼻尖能嗅到他身上干净的梅香。他体温暖暖的,包容她,令她留恋不去。

她小牙口不轻不重,却换来他粗重的喘息,连并低哑的闷哼。她总算闹明白,他为何喜爱在她脖子上,留下花苞初绽般,层层叠叠的烙印。

她在他身下颤抖,与他在她身下颤抖,同样是撩拨对方身上无法遏制的荷尔蒙。给与与承受,俱是莫大的享受。

她抬起迷濛的眼睛看他,只见这男人微微仰起下颚,侧脸轮廓刚毅而俊朗。他伸长脖子,迎合她亲吻。男人喉头翻滚着,发出令她赧然而酥麻的呻吟。

她的主动,他沉溺其中,放浪形骸。

他在她跟前,煌然彰显著,她带给他生理上,无与伦比的畅美。

“这般,比不比得上,您看那画册得来的快意?”她用娇软的语调问他,莫名就觉得此刻的他,被她这般压在身下,他激烈的反应,她很受鼓舞。

于是胆子大起来,小手悄然探进他领口。柔软的指尖,试探着,碰触男人贲张的肌理。

每碰一下,他胸腹便紧绷得厉害,手下套弄得越发迅疾。她目色迷离伏在他身上,将这人动情时候,依旧保持两分清明,难过又克制的模样,一分一厘,收入眼底。

因情而欲动,同样,因情而不失理智的男人,煞是迷人。能瞧见他在清醒与情欲中挣扎,她贪看不足,想要更多。

指尖轻轻捻一捻茱萸,激得他游走到她肋下的手掌,倏尔僵滞。低头看她,直直凝望。

男人半闭的眸子里,晦暗一片。若非还顾忌她身子有不便,他定要翻身,压了她在榻上,狠狠摆弄。

“一死物尔,何以与卿卿做比。”洞悉她一反常态,少有生出争胜之心。他情动非常,极是受用。语调也随着吐息,浑浊而少了流畅。喘得厉害,掺杂了鼻音。

今夜她一番示好,于他而言,是莫大的惊喜。平日持重之人,在晕染情味儿的静夜里,也如少年郎,兴起一股压制不住,欲对心仪之人,袒露诉请的冲动来。

他从她肋下抽出手掌,就势覆上他胸前作怪的小手,紧紧扣了贴在他心口。目光绞缠她,热烈而专注。

“再无一人如卿卿,能令它,失控至此。”他削薄的唇,冲她吐露最动人的情话。配合她手下切实感觉到,他喷薄有力的心跳,半分做不得假。

他坦言,他会,因她而失控。失控的不止心跳,还有他身下勃发的欲念。

“浑身上下,除两处柔软,全数因卿卿硬起来。”此情此景,他与她皆是情动。太魅惑,迷了心智。他当她面前,流露出男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的痞气。

她身子一麻,被他风流的浪荡话,搅得心湖荡漾。这个自来骄傲到无惧王权的男人,用调情的口吻,说着这般服软的话。她怔然看他,眼里雾气朦胧。

两处柔软?除了她能想到的心软,还有哪处是软的?手下摸摸他硬邦邦的身子,她脸颊微热。他与她说话这会儿,手下动作,一直未停。

瞧出她狐疑,他目中腾起抹幽光。埋头深吻她,生生吞下她娇啼,含糊其辞。“没听出来?本世子嘴软,正费力讨好卿卿。”

为她,他甜言蜜语。她恍然明白过来,深深埋进他怀里。

怎么办呢?他好像时时刻刻都在招惹她。他之言行,日复一日,引得她对他更多喜欢。

他身上有太多品质,令她瞩目。他沉稳内敛,知情意,而懂体贴。强势的男人柔情起来,她觉得她也落了俗套,还没招架,已溃不成军。

她小嘴密密实实亲吻他,在他胸前,宣泄她的喜欢。

她想他应该能够体谅,她于情爱一道,实在不善言辞。可她在努力回应他,用着上一世全然陌生,这一世又略显生疏的法子。

头一回,无需他诱哄,她小手哆哆嗦嗦,顺着寝衣,摸进他亵裤…

外间敲起三更鼓。昏黄的屋里,忽然传出两声男人低沉的闷吼。一长一短,短的激越,长的舒缓。尾音高挑而绵长,带着几分意犹未尽。

他紧紧抱着她,几下剧烈振动过后,迎合她小手向上挺起的腰身,终是落回锦榻。片刻无力过后,渐渐平复。

“可是倦了?累了卿卿。”他嗓音还带着情事后的沙哑,挑开她额前微微有些濡湿的碎发,拥着她,得了畅快,神情便露出几分满足后的慵懒。

她软绵绵,再提不起一丝力气。分明是替他纾解,可她可耻的发现,她的情动,丝毫不亚于他。她在渴望他的抚弄,尤其他最后一声嘶吼,太是撩人。

她并拢两腿儿,扭扭身子,遮掩她的难堪。手心湿哒哒一片,被子上也沾染了少许,是他的气味儿。腥腥的,迳直窜进她心里。

她赖在他身上,绯红的面颊磨蹭他,不肯挪动。眷恋他的模样,像极了阿狸。

他察觉她异样,心头一震,情火大炙,暗道一声要命。好半晌,终是吐一口浊气,轻拍她背心,耐心安抚。她身子尚未干净,不宜享欢愉太过。他闭上眸子,无比珍视拥着她。

男人静默的抚慰,掌心透出的爱惜,终是令她乖乖平静下来。

时已入秋,天气寒凉。他就着凉被,替她擦了手。拉了她手臂搭他脖子上,欲起身,抱她回屋。哪知他一松手,她小手便往下坠,竟是酸软得勾缠不住。

她脸红,他是习武之人,小世子又生得壮硕。那事儿上头,难免持久了些。她不欲扫他兴致,憋着一股劲儿,硬是坚持下来。以致如今,她动动手指头都觉着费力。

他诧异看她一眼,顷刻,眼中露出了然的笑意。执起她为他操劳的小手,放唇边吻一吻。

蜻蜓点水,绵长而湿热。

第二一九章 叫冉青与你下帖,结…

秋节前两日,七姑娘匆匆见过廷尉大人一面。说是见过,也不过是去往前堂的路上,隔着几丈开外,勉强能瞧清面容,之后便退至一旁,拱手行礼。

这位当朝九卿,已过知天命之年。颧骨颇高,面庞消瘦,两腮有些凹陷,眸子却十分犀利。只着蟒服,未束高冠。头顶用一根象牙簪子,简单挽了个髻,头发已是斑白。

脚下行进迟缓,从她身旁经过那会儿,她只瞧见一双缁色的朝靴,左脚微微有些不灵便。迈步的时候,脚后跟儿在地上磨得有些拖沓,好似抬起来很是吃力。

之后才听闻,这位大人早在顾大人上任之前,随着年事渐高,已患了湿寒之症。每逢刮风下雨,膝盖胫骨,攥筋儿似的疼痛。最厉害的一回,接连卧榻三日,下不来床。

及至两年前顾大人领旨上任,两月后,廷尉大人突如其来一纸奏折,字字泣血,恳请丞相大人承禀王上,允他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徐大人告知她这桩旧事时候的神情,很有几分耐人寻味。

七姑娘察言观色,脑子转一转,不难猜出,这位廷尉大人,怕是以退为进,仰仗资历,欲要给那人个雷霆震慑,收服他归心才好。

同属太子一系,内部争权夺势,屡见不鲜,不足为奇。彼时那人乃文王钦点,刚行过冠礼,毫无政绩可言,甫一入仕,便官拜左监一职。何德何能?

朝堂之上,从不乏妒贤嫉能的小人。公子玉枢虽素有博学之名,可那也不过是少年得意。官场之中,不兴这一套。

加之他素来不是好相与的主,很是容易,便成了旁人眼中恃才傲物的刺头。于是顾左监新上任,廷尉大人紧接着便撂了担子。其中猫腻,可见一斑。

七姑娘想着官场上数不尽的虚以委蛇,惺惺作态,只觉厌烦,更替他心疼。

好在那些人到底低估了他。顾大人“陷害忠良,支使御刑监设昭狱,党同伐异”的恶名,便是自那会儿传播开来。

文王将他做刀使,牵制相权,削弱******羽,自是放任自流。丞相老奸巨猾,按兵不动。那纸奏请,只暗中不表。底下人心头那些弯弯绕绕,丞相略作思忖,带了丝惩戒,只批了个回府将养,此事作罢。

廷尉大人一番辛苦谋划,自以为掂量得清份量,不过是按照往昔做派,使了个心机。哪里想到,佯装辞官,没等来顾左监亲自登门,俯首帖耳。反倒是偷鸡不成,大权旁落。

终究是要体面之人,被个后生晚辈逼迫至此,有何面目立于朝堂之上?恼羞之下,一气闭门谢客。

若然廷尉大人能够预见,只两年过后,王文便将王后幽禁中宫,生出废太子之心。怕是万般悔不当初。即便颜面扫地,也绝不会走这么一步昏招。

“原是如此。当初那位大人妄图打压您,如今却落得被迫辞官。这算不算时过境迁,如愿以偿?”后堂只他两人,七姑娘办完差事,亲自动手替他斟茶。一朝得闲,她越来越喜欢待在他身边。

他听出她这是替他抱不平,笑着接过茶。她如此清淡的性情,竟不想,也会背后幸灾乐祸,看人笑话。

她被他笑看得有些难为情。清咳两声,借此掩饰自个儿对他太是分明的偏袒。

“九卿一职,何等紧要。总不能一直就这么空置着吧?”文王已动手,这当口旧事重提,记起廷尉大人早年请辞,一夕之间便允了他恳请。怎么看,都是有备而来。莫非,要安插文王心腹,或是巍氏家臣?

七姑娘绕到他身后,一头思量,一头轻轻与他揉捏,舒络筋骨。

要是真安插了死对头巍氏之人,统领廷尉,他当如何?总不能叫周准砍了人干净。

察觉她存了心事,手上力道深深浅浅,时急时缓。他抿一口茶,搁下茶盏,反手牵了她坐下。

“此事不急。想来那位,是要在内廷上做文章。事关前朝,非是三两日能得出决断。”

她被安置在他腿上,将他面上镇定,瞧得一清二楚。

她不是蠢人,即便上一世对政治绝少涉猎,可读过史,又经他细心教养,自是明白,王后被禁,九卿罢免,这已是乱世之兆。

“您得多顾着自个儿。”她靠在他怀里,忧心忡忡。

她知晓他能耐,可他选了条刀尖上起舞,无比艰难的路途。一个不慎,便是丢脑袋的大事儿。她岂能不担忧?

他心里升起股暖意,拍拍她背心,就着她新沏的热茶,递到她嘴边。

“莫要胡思乱想。听你的便是。”

她被他话里的迁就,哄得没了脾气。无心多想,乖乖张嘴。只觉温热的茶水灌下肚,驱散了秋凉。加之他惯来都是算无遗策,她想一想,这才抛开了顾虑。

既要陪着他,便该学会信任。这份信任,份量极重,远不止关乎情爱。

若然不是她,姜氏只是顾氏附庸。即便日后起了变故,新皇登基,为彰显仁德,姜氏满门,未必不能求一丝生机。

可若是她嫁了他,进了国公府大门,自此往后,姜氏与顾氏,休戚相关,便是一条线上的蚱蜢。哪个出了事,另一个也讨不了好。

她搂着他腰身,仿佛依偎他,便能从他身上汲取坚定的信念。

他垂眸看她,眸色有些暗沉。直到她自个儿都没留意,无自觉地,脸颊磨蹭他锦袍,对他透出惯性的依赖,他方才缓和了神色。

“秋节宫中设宴,阿瑗可愿同往?”

她轻咦一声,起初惊喜,复又犯愁。“宫中之人,泰半不相熟。您若带我同去,还得分心看顾,怕与您添麻烦。”

秋节设宴,必是十分隆重。往常惯例,宴后还能赏花灯。虽比她一人守在家里热闹,可到底人多,是非也多。

老实说,能在阖家团圆的日子,得他陪伴,月下赏灯,她自是千百个愿意。可是那般宴席,她也是明白的。他需与各方周旋,再要顾忌她,她反而成了他负累。

“不妨与殷宓冉青两个同席。她二人还能与你说得上话,如此可好?”伸手将她青丝挽到耳后,她那日提起秋节,不经意流露出的惋惜,他岂会不知。“叫冉青与你下帖子,结伴同行。”

她晶亮的眸子闪一闪,有些被他说得动了心。兴许,还能进宫瞧瞧五姑娘姜柔?七姑娘点头,和悦应下。

此时她尚且不知,昭和七年仲秋,宫宴上发生了几件大事儿。无一不与她牵连颇深,干系甚大。

第二二零章 无法隔断的纠葛(1…

秋节一早,姜宅便忙活起来。因着七姑娘受邀赴宫宴,家里便由春英领头,除了家在燕京,告假归家团聚的,余下之人,便在府上开席面,过佳节。

“底下各人都赏银二两,包四块小饼。吃了酒席,若是要出门游玩,记得两两结伴,三更前需得归家。说是让春英操持,你二人也帮着搭一把手。待会儿便去给一条街上的邻居,赠些果饼。”

七姑娘坐在绣凳上,看着铜镜里春英给抿头发。给一旁五姑娘跟前辛枝简云,也分派了差事。

二人得了红封,笑呵呵应下。在七姑娘身边儿待了些时日,辛枝简云自然能感觉得出,七姑娘待她二人,不比春英绿芙两个亲近。可好在说话温言细语,态度也十分宽和。

相比起伺候五姑娘那会儿,主子脾气不好琢磨,她二人时有受罚。七姑娘便如同那杯子里的温水,不冷不烫,不兴波澜。譬如绿芙那跳脱的性子,偶尔口无遮拦,姑娘也只是递个眼色,略作告诫。

“瓜果香案,月宫符象,别忘了备齐。祭月的时候,用心给许个愿。总不能离家在外,连个像样的秋节也过不成。”这话是对身后春英交代。

安排好家里,上午晌还需到衙门里点个卯。七姑娘拎着亲手做的几提小饼,登上童伯驾的马车,往府衙而去。

长街两旁,月桂飘香。许多酒肆都张灯结彩,筑起高台。今晚天街买卖,直至五鼓。夜里游人玩月,婆罗于市。京里的热闹她没见过,全是那人闲时告知。想起他允诺她,散了宫宴,顺路带她逛上一逛,七姑娘放下帘子,心里默默期许。

到了府衙门外,七姑娘目送童伯驾车离去,这才回身往前堂,与众人相互贺喜,恭祝佳节。切了饼,大伙儿尝一尝,得来许多夸奖。许是人逢喜事,图个热闹,七姑娘在前堂比平日留得久些,只觉得当初被他诓来府衙,同僚间共事和睦,更能日日与他相见。他一番用心,她慢慢体会,越发感念。

打帘子进屋,那人不在。这时候,该是下了早朝。想必又是被太子宣召了去。

七姑娘给自个儿沏了杯桂花茶,馨甜的香气弥散开,算是应个景儿。仔细将一早送到他案上的公文,分门别类归置妥当。四下瞅瞅他书案上摆放的笔墨砚台,还有被她挤到身后,有些歪斜的圈椅。七姑娘嘴角擒着笑,不得不承认,细节处以小窥大,那人做事的细致认真,她远远及不上。

他书案上的陈设,比她身为女儿家,收拾得更见规矩。用过的私印,碾朱砂那头,永远是干干净净。不怕冷不丁就蹭污了袖袍。

而她研磨的墨石,从来都是用完随手扔匣子里,也不管上回搁的是哪一头。没顺着放,木匣子两端都沾染上墨渍,下次再取,难免就脏了手。

她这坏习惯,他横竖看不过眼,女学那会儿已是屡次教训。没等她改过来,他已是订了亲。之后许是觉得对她不住,渐渐的,越发迁就她。如今已变成他一旁看着,牵了她到身前,亲自与她净手。

七姑娘睹物思人,独自偷乐,慢慢品味那人的好。将椅子扶回去,学他的做派,摆得端端正正。手上再没别的差事,便想着将贺大人与高女官那份儿礼给送过去。

顺着廊下,只几步便到了门外。左右两位监使大人,办公那地儿,只隔了个拐角。七姑娘两手扣在身前,整整仪容,含笑冲屋里招呼两声。

只古怪得紧,这个点儿,竟没人应门。

等了好半晌,只得狐疑着,拎了果饼打道回去。按理说,一早送到她案上的雕花食盒,那上头压着的红底笺纸写的吉祥话,一看便知是高女官手书。怎地礼到了,人反而不见身影?

拎拎手上的吃食,七姑娘撇嘴儿,转身刚迈出一步,极为突兀的,背后传来一声清脆的乍响。嘈嘈切切,像是摔了瓷器。

突来的变故,令她脚下一顿,立时起了疑心。好端端的,若是屋里没人,怎会摔了物件?秀气的眉头皱起来,她非冒失之人,立在廊下,侧耳贴在门帘上,仔细聆听动静。

这回留了心,竟听见屋里,许是离得远,传出些模糊的喘息声。那声气儿干啰似的,时断时续,透出几分难耐的痛楚。

再三掂量,七姑娘将蒲叶包的零嘴儿,挑了个显眼的地儿,就着上边儿缠绕的棉线,栓了在凭栏的阑干上。屋里情形,难以捉摸,若然之后她进屋生出了变故,仲庆回来,不见她人,总还能顺着被弃在门外的果饼,找上门来。

之前她有事儿寻高女官,多是在门口知会一声,鲜少进屋。仅只来过一次,还是趁贺大人不在的时候,小坐了片刻。

挑帘子,一只脚跨进去,眼前空无一人。不像那人屋里,他与她抬头便能见着。此处正中央,打横摆了座四扇开的锦屏。将屋子隔了前后间。高女官在外边儿摆了书案,平日当差,只贺大人宣召,方可入内。

寻着那声响,还有锦屏后清晰可见,散落地上的碎瓷片儿,七姑娘凝神,带着点儿小心翼翼,看顾脚下,缓步摸过去。

探头探脑朝里边儿张望,没了屏风阻拦,只一眼,待得瞧清眼前情形,猛然吓了七姑娘一跳。

“大人!”

贺帧艰难撑在案上,一手摁在心口,频频气喘。面色惨淡,极是难看。垂着头,双目紧闭,另一手搭在书案一角。发病那会儿,他已是胸闷滞气,开口都不能。

她在门外唤人,他无力瘫软在案上。知她平日多有避忌他,恐她转身离去,他只得忍着闭气的难受,使尽浑身力气,挥袖扫落了茶盏。

好在她机灵,还晓得回身,进屋一探。

贺帧只觉频急的心跳,已催得他神智不清。窒息的难受,铺天盖地而来。多久没发病了?三年或是五年?他已记不大清。之前发作,也不过胸闷咳嗽。何曾如此刻般,出气多进气少。

他引她进来,也不过将她做了救命稻草。

七姑娘神色剧变,一眼瞧清眼前情势,于公于私,今日这事儿,容不得她不管不顾。

疾步过去,俯身察看,切脉她不会,可浅显的医理,尚且识得。观他病症,喉间发出风箱般的哮鸣,气息异常急促,强行支撑着,不欲卧倒。

七姑娘心头一跳,此般症状,她并不陌生。前世入职,涉猎何其多。竟不想,平日好酒如命,豪饮无度之人,患的竟是哮喘之症?!这是不要命了么?

第二二一章 无法隔断的纠葛(2…

急救的书读过几本,没有实践,也只能摸索着来。瞧他面色惨白,这时候若撇下他,跑出去唤大夫,七姑娘保不定,回来这人还在不在了。

本着“先保命,再治病”的念头,她得先把这人给稳住。最好仲庆能早些回来后堂。

“大人,下官斗胆,料想您患的是‘哮证’或‘喘证’其一。”古时无哮喘一词,医书中分而论之,有所不同。

“下官曾遇到过与您这病,发作时十分相仿的情形,略通舒缓之法。如今留您一人在此,实是不能安心。只得先行解您危急,再去求医。”

压着嗓门儿,尽量温声细语。哮喘发作时,病人心头已是惶急,再受不得吵闹。她之所以提到见过类似的病患,不过是给他信心,心理上先做安抚。她表现得镇定,才能令他与她信赖,积极配合。

贺帧只觉耳畔女声柔顺轻和,沉稳的语调,此时听来竟格外顺耳,似能减轻难受。喉间的领口被人解开,她拨开他衣襟的时候,微凉的指尖,划过胸口。之后,一双柔软的臂膀绕到他身后,快速而不毛躁,替他褪去腰封,再摸进里边儿,松开他腰间的裤带。

七姑娘这会儿下手又快又准,手腕稳稳的,一心只想救人,哪里顾得上规矩教条。

解开了束缚,看他尚且支撑得住,她便匆匆跑过去,敞开雕花窗,叫新鲜的空气流动起来。眼波瞥见窗前条几上摆放的一盆凤仙花,开得妖娆而热闹。七姑娘想也没想,抱着那陶盆,一气儿从窗户口,整个儿给远远扔出去。

她懂药,可到底不是大夫。诱发哮喘的原因何其多,其中有一条便是过敏源。如今她也是病急乱投医,但凡能想到的,不论对错,先处置了作数。

这时候,喷雾是指望不上,这人身上也是干净,腰间袖兜,除一块玉佩,一柄象牙折扇,明知有病史,随身竟是连一粒药丸子也摸不出来。

七姑娘没撤,只得扶了他腰身微微前倾,端坐起身。一边恳请他随着她话语,尝试着调整呼吸。她的小手轻轻搁在他胸前小腹,一边指引,一边让他进入舒缓的节奏。

她在鼓励他,轻言细语,却满怀坚定。

此番他哮喘发作虽急,算得严重,好在并不致命。她观他脸色,没朝着更糟糕的青紫色变化,渐渐的,神情间苦痛,好似有所缓解。可她心里依旧着急,一时不致命,贻误得久了,终究是危险。

正要向他道明,她需得外出寻人请大夫。却不想,先前她留在门外的果饼帮了大忙。仲庆没回来,徐大人先到了。

徐存本是呈送文书,只到了后堂,不见姜女官人影。徐存正纳闷儿,眼梢不经意瞧见贺大人门外,凭栏上吊着两串儿鼓鼓囊囊的物什,那蒲叶包裹的式样,跟七姑娘方才赠与众人分吃的果饼,好似有几分相似?

徐大人怀着好奇,头一回见识,有人这么赠人秋节果饼的。只想着过去瞧个新鲜,没想到,他甫一靠近,贺大人屋子里竟传来姜女官惊喜的呼喊,只叫的却是“仲庆”。

之后的事,也就顺理成章。徐大人进屋,比七姑娘受了更大的惊吓。

贺大人那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已是吓人。姜女官在一旁,一头搀扶着人,一头将手探进贺大人襟口,面上全神贯注,嘴里翻来覆去只念叨着“吸气”“吐气”。语调很是柔缓,颇有耐性。两人贴得近,贺大人乏力,歪着脖子,偏头倚在姜女官身上。吐息虽艰难,却能见得渐渐好转。

两人姿态异常亲密,若非徐存清楚知道此事前因后果,这场面真是,叫人尴尬。

使人赶紧去请了医官,徐大人握拳清清嗓子,终是主动上前,替下了姜女官。帮着贺大人稳住端坐的身形。

徐大人在此,七姑娘只觉忧心也分出去一半儿。退到一旁等大夫那会儿,被贺大人指派出去跑腿儿的高女官,急匆匆赶回来。见了七姑娘,只拽着她手,弯腰抚膝,气喘吁吁,又惊又怕。

本是喜气洋洋的秋节,廷尉衙门里因着右监大人一场急症,人人惊出一身冷汗。因着七姑娘说得明白,救人如救火,坐堂大夫被请来的时候,随身带了对症的药丸。药到病除,只小半时辰,贺大人便安然脱险,众人长长舒一口气。

风波过后,不出意料的,大伙儿对七姑娘处变不惊,博学****,迭声赞叹。

“今日多亏有你。”高女官如今还在后怕。她是贺大人的从史,若是上峰出了事儿,她必定难讨罪责。大周律令虽要不了她的命,可江阴侯绝不会善罢甘休。那位侯爷本就只世子一位嫡子,从小偏疼得厉害。侯府世子若有个三长两短,江阴侯雷霆震怒,想来少不了迁怒。

高女官握着七姑娘的手,感激涕零。因着此时贺大人只宜静养,受不得挪腾。便在屋里静静将养。闲杂人等皆退出去,只留下刚赶至的御医,在里间再行请脉。

隔了道屏风,外间只高女官与七姑娘两人。因着是女子,到底照顾人的差事儿办起来更妥帖。高女官留下,七姑娘却是要告辞离去。

“何来这般客套,你我同属朝廷女官,分内事罢了。只之后,若然再遇上贺大人吃酒,甭管那位听不听得进去,多劝劝总不是坏事儿。饮酒伤肝,辛辣味儿太重,这么着一刺激,难保又要不好。”

七姑娘也是知晓高女官难处的。如她们这等做人从史的,公事上得分忧,私下里更怠慢不得。上峰有个头疼脑热,便是失职,更何论要命的急症。于是一反常态,多提点两句。

高女官哪里不知七姑娘这是一番好心,感恩戴德道了谢,非要送她到门口。七姑娘临去前,瞥了眼自个儿为了以防万一,栓在凭栏上的果饼。

暖阳照下来,衬得外间包裹的蒲叶,品相极好。可叹却是,遇上这场莫名之灾,再无人有心理会。高女官忙着进屋照看贺大人,回身时,那门帘唰一下打落下来,只留下她亲手做的果饼,孤零零挂在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