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对比最为鲜明的猎物竟正好摆放在相邻的地方,南宫玥不由看了一眼。

左边的猎物的主人显然是狩猎的好手,他猎的一头山猪、两头鹿全身没有伤口,都是一箭贯穿了双眼。如果一只是这样那是巧合,三只都这样,足以知晓狩猎之人的箭术有多么高超了!

而旁边的那堆猎物,虽然数量不少,但多是山鸡、野兔之流,俱是浑身血肉模糊得让人不忍直视。

场中也有不少人对着那两堆猎物交首接耳,暗自发笑。

从他们的话里,南宫玥知道了那分别是齐王两个儿子的猎物。这齐王是当今皇上的庶兄,与皇帝的关系也十分融洽,那些看热闹的人也是背后议论一番,却不敢当着本人的面说什么。

侍卫们清点完猎物,上报统领,侍卫统领又上前走到皇帝身边,俯身向皇帝说了几句话,皇帝面露喜色。

“哈哈哈……真是英雄出少年啊!”皇帝豪迈地笑出声,“今日狩猎的魁首是齐王府韩淮君!”

听到韩淮君之名,南宫玥不由向他看了一眼,在她的记忆中,韩淮君乃是齐王的长子,却只是个庶子。前世牺牲在战场,英年早逝,因而她不曾见过此人。

众人的目光有志一同地望向齐王,面带笑意地向他道贺。

齐王也对儿子的表现十分满意,回礼道:“过奖!过奖!”

“既然是少年英雄,那么朕今日就赏你一匹大宛宝马!”皇帝笑得十分开怀,今日只是狩猎的首日,韩淮君就打到了这么多的猎物,没有堕了皇家的颜面,“这宝马配英雄,是自古的真理!”

韩淮君大步走到场中,他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身材比同龄人高大,穿着一身墨色的骑装,腰间围着一条绣着银色云纹的腰带,看来英气勃发。他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棱角分明而深邃,薄薄的嘴唇,剑一般的眉毛斜飞入鬓,一双幽暗冰冷的眸子透着一股摄人的冷漠和寒意。

他的行动一板一眼,就像是尺子量出来的,礼数无可挑剔,连话也很少,只是冷静地说道:“臣谢过陛下!”

皇帝心情很好,大笑道:“君哥儿你做得不错,可比你弟弟能干多了。”

话音刚落,全场不禁有些冷场,一个庶长子被皇帝拿去与嫡子相提并论,这对嫡子而已简直算是一种耻辱,但眼看着齐王嫡子所猎杀的那堆猎物,众人谁都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来。

南宫玥不由地朝齐王方向看了一眼,目光放在了一个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年,只见他正一脸怨毒地瞪着韩淮君。他或许以为自己做得隐蔽,却不知道这一幕已经被人收入眼中。

这个少年就是齐王的嫡长子,也是齐王府的世子,未来的齐王。他与与韩淮君有三四分相似,容貌俊朗,只可惜他目光闪烁,精神萎靡,看起来就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前世,在他继承了齐王爵以后,一直碌碌无为,而齐王府也在他的手里,从亲王降为了郡王。

韩淮君接过赏赐后,行礼离开,站在了齐王的身后。

随后,皇帝又对第二名和第三名也作了嘉奖。第二名和第三名都是将门子弟,能在这样的场合露脸,甚至被皇帝记住,因而两人脸上都掩不住喜色,谢恩后退下。

“奕儿……”皇帝突然看向了萧奕,问道,“不知道你今天猎了些什么?”

萧奕随意地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说道:“陛下,臣今日运气不太好!”

萧奕面前只摆着一只山鸡,山鸡尾部漂亮的尾羽也没有了,看上去分外寒碜。而萧奕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吊儿郎当地站在那里,浑然不理会周围其他人火辣辣的目光。

南宫玥悄悄捂了捂脸,也不知道这熊孩子怎么想的,拉着她抓了一下午的兔子,除了最初的那只外,还先后又抓到了两只,只不过其中有一只恰是怀胎的母兔,便放了回去。至于萧奕跟前的那只山鸡的尾羽,因为漂亮,被她拔了下来准备回去做毽子。

萧奕目前的惨状,真不知道该归功于谁……

皇帝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奕哥儿啊奕哥儿,你可是将门子弟,怎么可以这般疏懒?不行,朕得罚你……”看皇帝满脸笑意的样子,语气里根本没有一点责备的意思。

萧奕嬉皮笑脸地朝皇帝作了一个揖:“皇帝伯伯,侄儿自知技艺不精,不过还是有几分骨气的,干不出那种捡别人的猎物充做自己的低劣之事。陛下还是略过臣吧!”

“你啊……”皇帝又好气又好笑地用手指了指他,真的没再与他计较了。

南宫玥听到周围人都在窃窃私语说皇帝宠爱镇南王世子,心里却明白事实并非如此。

身为质子,萧奕表现得越纨绔,就越让皇帝放心,相应地,皇帝也会对萧奕越好。

南宫玥心里为萧奕悲哀,皇帝这招其实和萧奕的继母小方氏的捧杀如出一辙!无论是自己,还是萧奕,终究是太弱小了,所以才处处制肘于人。

一番封赏后,南宫玥回了一趟自己的帐子,让意梅拎上一个草编的小笼子,然后朝皇后的营帐走去。

“玥丫头来了!”皇后眉眼间带着微微的倦色,声音却非常温和,向她招了招手道,“今日你可有什么收获?”皇后之所以有此问,是因为看到南宫玥的丫鬟提着的笼中有一团白色的物什。

南宫玥走上前几步,笑着说道:“臣女偶然抓了一只小兔子。”她向意梅使了个眼色,意梅立刻把笼子提到她身边。

南宫玥打开笼子门,把笼中胖乎乎睡成一团的小兔子捧了出来。之前,她吩咐百卉仔细打理过一番,因而现在它的毛发雪白蓬松,分外可爱。

小兔子似是被南宫玥的动作惊醒了,睁着黑溜溜的眼睛,左顾右盼。

南宫玥把兔子给皇后看了一眼,又放回笼子中,轻柔地说道:“娘娘,五皇子这次不能来猎场,他一定很遗憾吧。请娘娘把这只兔子带回宫去,也让五皇子开心开心。”

她和萧奕在山林里一共带回来两只兔子,另一只是约好要带回去给哥哥的。

“你有心了!”皇后感叹道。她还记得准备出发时,小五一双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她,差点就要心软了,但想到小五的身体状况,她心一狠还是把他留下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宫里有多寂寞。

皇后没想到南宫玥心里还念着小五,脸上有些动容。

在皇后的示意下,闻嬷嬷从意梅手里接过了笼子,拉着南宫玥在自己身边坐下。

陪着皇后说了会儿话,又用过晚膳,南宫玥便告退了。

走出帐子,看着头顶的点点的繁星,南宫玥不由地期待起接下来的几天。

还有很快就会到来的那件事情……

伴随着黑夜的悄然流逝,又一个黎明来临了。

天才蒙蒙亮的时候,皇帝就带上了三个皇子和萧奕,进入了山林,说要让他们好好见识一下什么是宝刀未老。

听说明月郡主本来也想伴驾,可是因为昨日在山林中碰到了什么花草,所以皮肤过敏起了一大片疹子,脸上红通通的一片,因此只能留在帐中休息;听说明月郡主为此大发脾气,她的侍女是红着眼从帐中跑出来的;听说……

南宫玥听着百卉的来报,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明月郡主再如何刁蛮任性都与她无关,但要是欺负到她头上来,就别怪她睚眦必报。

南宫玥心情很好地向百卉挥了挥手,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要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再来禀告我。”

“是,三姑娘。”

百卉退下后,南宫玥也走出了帐子。

萧奕不在,就凭着她这三脚猫都不如弓术和骑术,南宫玥也不敢到处乱跑,于是便骑着白雪,在山林的最外围慢慢踱着步。

白雪的性情温和,哪怕她不小心把缰绳拉得太紧,白雪也只是不适地甩甩头,丝毫没有任何反抗的举动。南宫玥轻抚着它的鬃毛,决定一会儿回去,让百卉准备些上好的豆子来犒劳犒劳它。

“我们再走一圈吧,白雪。”

南宫玥轻轻夹了一下马腹,白雪轻巧地迈开四肢,向前小跑着。

阳光落在他们的身上,暖洋洋的,让她不由舒服的微微眯起眼睛。

突然间,白雪发出急促的嘶鸣,它身躯剧烈地抖动了一下,接着撒腿狂奔了起来。

“哒哒……哒哒哒……”

南宫玥大惊失色,急忙拉紧缰绳,可是白雪完全没有放缓速度的趋势,甚至还跑得更快了,仿佛一阵风一般,颠地南宫玥险些被摔下来。

她忙屈身抱住马脖子,才险险稳住身形,只觉得迎面而来的风像刀子一样挂在脸上,她可以想象自己的头发恐怕已经乱得像一个疯婆子了。

“哒哒……哒哒哒……”

白雪越跑越疯狂,就像是一头犀牛横冲直撞地冲进了山林中,在树与树的间隙间穿梭,在荆棘和枯木段上方跳跃……南宫玥的额角满是汗,脸庞和露在衣裳外的肌肤已经被刮出了不少细小的伤痕,更糟糕的是她的手臂已经没有力气了,双臂好像铁铸般沉重,身体更是越来越往右侧偏移……

她已经支持不了太久了,只是靠着一口硬气在勉强支撑着。

要是被甩下马背,自己是会重伤,还是性命不保呢?真难说啊……

南宫玥死死地咬紧牙关,不到最后一刻,她不想放弃!

这时,有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越来越近,南宫玥却没有力气回头去看。而就在下一刻,一个厚实的胸膛出现在她身后,两只强健的手臂从她腰间穿过,握住了缰绳。

“不要慌!”低沉冰冷的嗓音从身后响起,此人竟然从他自己的马上一下子跳到了她的马上!

是韩淮君!

南宫玥听出了来人的声音,她微微一愣,随后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韩淮君既然敢跳上她的马背,定是有十足的把握才是,她应该能够化险为夷的。

“身体俯下,尽可能贴着马背。”

南宫玥立刻依言而行。

白雪继续狂奔着,但渐渐的,狂躁无比的白雪就在韩淮君手里安分了下来,速度越来越慢,然后终于停了下来。

直到这时,南宫玥的心总算定了下来,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韩淮君翻身下马,恪守礼数地看向她问道:“你能自己下来吗?”

南宫玥急促地喘着气,过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肯定地说道:“能。”

南宫玥颤巍巍地下了马,尽管她仍努力保持一副镇定的样子,但是脸色还是显得有些苍白,额头冷汗直流。

她刚一站稳,就忙不迭就去检查白雪的状况。白雪的性子十分温和,不可能无缘无故忽然发狂。

南宫玥才扫了一眼,便赫然发现白雪的臀部上多了一支箭,鲜红的血液从伤口旁边流出来,在它雪白皮毛的映衬下,红得刺目惊心。

“白雪……”南宫玥又愤怒又心疼,她安慰地抚着白雪的鬃毛,正要动手替它治伤,一旁的韩淮君已经沉默不语地从怀里掏出金疮药,并对南宫玥说道:“县主,请退开一些。”

南宫玥微微垂眸,退开了半步,毕竟她可没有学过医马,而韩淮君是学武之人,应该会比她专业一些吧?

韩淮君利落地拔下了那支箭,一瞬间,白雪发出凄厉的嘶鸣,让南宫玥的心都不由微微一痛。韩淮君一边耐心安抚着它,一边小心地在它的伤口上涂抹金创药。

他的手法非常利落,好像已经做过了许多次,就连身为医者的南宫玥也说不出半点不妥来。

做完了这一切后,韩淮君有些冷淡地说道:“放心吧,它只是皮外伤,养些时日就会好。”

南宫玥感激地点点头,从荷包里拿出麦牙糖,喂到了白雪的嘴里,安慰地说道:“白雪,没事的,你很快就会好的。”

白雪亲昵地贴了贴南宫玥的掌心。

南宫玥心里一阵后怕,要是没有韩淮君及时出现,她怕是……

南宫玥福了福身,真心诚意地说道,“韩公子,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日后你若有需要,尽管可以找我帮忙。别的我也许不行,医术方面我自信还是不错的!”

韩淮君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不用。没有我,你今日也不会有这遭劫难!”

南宫玥微微一怔,下意识地问道:“什么意思?”

韩淮君没有回答,只是牵着她的马,转身往回走。南宫玥快步跟了上去,先前的一阵乱跑已经让南宫玥完全迷失了方向,若不跟紧,怕是回不了营地。

山林中一片沉寂,走了一会儿后,南宫玥突然开口了,语气轻柔却又十分肯定地说道:“这箭是齐王世子射的吧。”

韩淮君的背影微微一震,似是一惊,他缓缓地回眸看向南宫玥,过了半晌才从齿缝里挤出声音道:“是我连累了你。”他虽然没有直接承认,但言下之意显而易见。

南宫玥的心中哪里还不明白。

其实刚刚在韩淮君拔箭的时候,她就看到箭尾上有着齐王府特有的标志,一开始,南宫玥确实没有太在意,但后来回过头去想想,又结合前世的记忆,还是想到了这标志所代表的意思。所有的一切也随之明了。

“齐王世子刚刚的目标其实是你吧!”南宫玥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却让韩淮君心惊。

韩淮君沉默着,只是冷硬的脸庞上微微流露出一丝痛苦的。

南宫玥没有漏掉他脸上的表情变化,脑海里则浮现起了前世所知的韩淮君的身世。

众所周知,韩淮君是齐王的庶长子,但事实上,他其实是齐王真正的“嫡妻”所生的“嫡长子”。十几年前,齐王奉命去江西的途中,意外遭人袭击与手下失散,并受伤失忆,后来被一户行商的张姓人家所救。在那段日子里,失去记忆的齐王渐渐与张家姑娘情愫暗生,于是便入赘做了张家的赘婿,并在一年后生下长子,也就是现在的韩淮君。

如果在话本儿里,齐王之后恢复记忆,便是把那位姑娘迎回齐王府册为正妃,从此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

然而人生并不是话本,齐王在韩淮君出生不久后,就因为意外撞到头部,恢复了记忆,皇族的骄傲让他不能接受自己入赘的事实,而张氏商家女的身份也配不上齐王正妃的位子。于是齐王贬妻为妾,韩淮君也从此由齐王的嫡长子变成了庶长子。

一开始,齐王还对原配妻子心怀愧疚,对他们很是不错。可随着他与现任的齐王妃大婚,之后又纳了许多娇妾美婢,齐王对原本嫡妻的感情也逐渐淡了……

韩淮君的母亲本就是小门小户出身,无法适应王都中的生活,丈夫的心又逐渐不在自己的身上,府里的侍妾都知道她的这段遭遇,嫉妒她有一个庶长子,格外地针对她。她心中的思虑越来越重,终于在韩淮君五岁的时候香消玉殒。

而现任的齐王妃自入府后,就对这个庶长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可初时,齐王也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是颇为看重的,齐王妃倒也不敢随意苛责。直到韩淮君三岁时,齐王妃一举得男,生下了嫡子,齐王欣喜若狂之余,齐王府的风向瞬间就变了,虽说齐王对这个长子也不算冷淡,但韩淮君在齐王府的地位还是就此一落千丈。

齐王世子长大后,自然也知道了这个庶兄的来历,同他母亲齐王妃一样,也极度看庶兄韩淮君不顺眼,而昨日春猎韩淮君的卓越表现和皇帝的那一席话更是让他心生妒恨。

南宫玥估计齐王世子应该不至于愚蠢得想要在这皇家猎场弑兄,这春猎上若是出了人命,皇帝必然下旨彻查,一旦被查出,齐王世子也别想好过。

所以齐王世子想必只是想吓唬吓唬韩淮君,或者让他受个轻伤,警告他以后安分一点。只是没想到齐王世子的箭术实在太烂,一箭没射到韩淮君,反而误伤了她的白雪。

南宫玥只能暗叹自己倒霉,没招谁惹谁,就来了这么个飞来横祸。

韩淮君一直没有说话,他一路送着南宫玥到了营地,才拱手告辞:“县主,在下就送到这了。”

说完,他转身欲走,却不想南宫玥在后方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你想一辈子都这样下去吗?”她的声音极轻,却还是清晰地传进了韩淮君的耳里。

“什么?”韩淮君止步回眸,一时之间没有明白南宫玥话中之意。

“你是想一辈子被人忌惮,像条狗似的被人踩在脚下,时不时提防他人的阴谋算计,还是想要脱离他人的掌控,建功立业,自立门户?”她的语调云淡风轻的,可是话中的意思却是一点都不像个十岁的女孩儿应该说的话。

韩淮君微微错愕,却是没有回答。然而南宫玥的话如同魔咒般,一遍遍在他的脑海中响起,回旋不去。

他想要脱离他人掌控吗?

他自然是想的!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想着能脱离齐王府,自己建功立业,自立门户,做梦都想啊!

“如果你想,我可以帮你。”南宫玥温软的声音再次传进了韩淮君的耳中,如同一个惊雷,让他回过神来。

韩淮君不由感到好笑,这样一个十岁的小姑娘竟异想天开说可以帮自己,这是在逗自己开心吧?

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定在南宫玥身上,小姑娘素白稚嫩的脸蛋,在阳光的照耀下,好像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纱,她的神情在那层金纱的衬托下,显得庄严肃穆。

这一刻,韩淮君心中突然涌起了一种难以言语的感觉,好像眼前这个小姑娘刚刚所说的话,并不是在开玩笑。

可是,他还是没有回答南宫玥。

南宫玥一直在观察着韩淮君的神情,然而遗憾的是,她并没有从他的面瘫脸上看出些什么,见他迟迟未答,也没有勉强,淡淡地说道:“你回去好好想想,如果想,明日之前,可以随时来找我。”

南宫玥素来恩怨分明,尽管这次的倒霉事是因韩淮君而起,但罪魁祸首却是齐王世子。以刚才的形势,韩淮君完全可以袖手旁观,将事情闹大!一旦皇帝追究下来,齐王世子绝对讨不了好。

可是韩淮君却没有坐视不管,反而出手救了她!

南宫玥很清楚,这次要不是韩淮君相救,她轻则负伤,但更有可能是直接丧命了。

所谓有仇不报非君子,齐王世子的这一箭之仇,南宫玥是不可能当做没发生的,虽不至于想要了他的命,却也要让他付出点代价。最简单的方法自然是通过韩淮君--齐王世子既然想着对付韩淮君,那她就扶韩淮君一把,韩淮君出人头地,自然是对齐王世子最大的报复!

“告辞。”韩淮君惜字如金,拱手告辞了。

南宫玥看着韩淮君远去的背影,心里也不着急,至少对方没有正面回拒不是吗?

对于韩淮君,南宫玥其实有八九成的把握他会答应。

前世的韩淮君在齐王妃和齐王世子打压下,还是崭露头角,在军中立下赫赫战功,若不是最后战死沙场,英年早逝,恐怕成就远不止于此。南宫玥当时也曾听闻,韩淮君的战死压根儿不是什么意外,而是一场阴谋。只可惜,具体的详情,她也不得而知。

正想着,意梅从帐子走了出来,一看到南宫玥,含笑着从她手中接过白雪的缰绳,“三姑娘,你骑马回来了!……咦?白雪怎么受伤了?”意梅不由发出惊呼,花容失色,声音颤抖道,“三姑娘,你们这到底是怎么了?”

眼见意梅一副不弄清源由绝不置休的样子,南宫玥只得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只说流箭伤了白雪,韩淮君偶然路过,自马上救下了她。

这下可把意梅给吓坏了,在她耳边念个不停,自责不已:“三姑娘,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留您一个人骑马的。”

南宫玥安慰道。“不怪你,是我不想让你们跟着的。再说,就算你在,你也帮不上忙……”

不过显然她的安慰并没什么效果,那之后将近一炷香的时间,意梅都是絮絮叨叨地没玩没了。

南宫玥听得耳朵都痛了,只能有一下没一下地应着。

就在这时候,萧奕撩开帘子,走了进来,这大大方方毫不避讳的样子,让意梅直接就看傻了眼,一时间甚至都忘了继续念叨。

南宫玥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闯进自己住处的行为,都有些懒得生气了。反正就算说了他也不会听的……

才伴驾归来的萧奕,兴冲冲地说道:“臭丫头,走,我带你出去骑马!”

还骑马啊……意梅吓得脸都白了。

南宫玥意兴阑珊地说道:“不去了,白雪都受伤了。”

“白雪受伤了?”萧奕一挑眉梢道,“怎么回事?”

南宫玥有些不想说,但想到萧奕那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只能尽管轻描淡写地说道:“是被流箭伤到的,不过,已经没事了……”

“流箭?!”萧奕压根儿就不相信,斜睨着她说道,“臭丫头,你也就在山林外围跑跑马而已,这样都能让流箭伤到,那射箭的人该有多蠢啊!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奕盯着她的眼睛,在他深邃的目光中,南宫玥觉得自己莫名地就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于是只能无奈地说道:“好吧好吧,其实不是流箭,只是无妄之灾……”说着,便把之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萧奕一阵心惊胆战,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好一阵子,想要确认她是不是真的毫发无伤。

早知道,才不去伴什么驾呢!才不过离开半天的工夫,就差点……萧奕有些不敢往下想了。

南宫玥又一次向他确认道:“我真没事!”

“是谁干的?”萧奕面无表情地说道,这让早就习惯了他嬉皮笑脸的南宫玥有些不太适应,就听他斩钉截铁地说道,“……你一定知道。”

南宫玥没辙,只得老老实实地说道:“是齐王世子,他其实是想教训韩淮君,没想到误伤了白雪……”

萧奕似笑非笑道:“原来是他……”

南宫玥的心猛地一跳,忙说道:“你不会想去教训他吧?”

萧奕环抱着双臂,懒洋洋地说道:“反正我就是个纨绔子弟,纨绔子弟看人不爽,随便打两下也是情有可原的。陛下可不会因为这个责怪我!”说着,他收敛起了笑容,难得一本正经道,“放心吧,我有分寸……”

不等她阻拦,萧奕便径直走向帐外,当掀起帐门的时候,他又回过头来,一脸庆幸地说道,“臭丫头,还好你没事……”不然的话,他非要把那齐王世子千刀万剐不可!

南宫玥呆呆地目送着他离开,不知为何,自惊马以来一直压在心底的恐慌已经荡然无存了。

再见韩淮君的时候,正值晚霞满天。

他站在她的面前,脱口便是这么一句话:“我该怎么做?”

南宫玥笑了笑,慢慢地向前走去。

韩淮君跟在她身侧,听着南宫玥轻声慢语地说着话,仍旧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心里却是惊疑不定……

好一会儿,他最终还是向着南宫玥点了点头。

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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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救驾

春猎第二日,齐王世子猎鹿不成反被鹿追,在山林里迷了路,被夜晚的狼嚎吓哭了。

春猎第三日,齐王世子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幸得一旁的侍卫舍身相护,当场痛哭。

春猎第四日,齐王世子骑术拙劣,闯到了猎物前面,被流箭伤了左臂,鲜血直流,哭喊着要回家。

……

一时间,齐王世子在围猎场上出了名,每天都会冒出些新鲜的话题,猎场的那些贵妇女眷们第一次觉得围猎也不是那么无聊了。

只有南宫玥晓得,这一定都是萧奕做的。

不愧驰骋纨绔界这么多年,连修理个人都是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

眼看着可怜的齐王世子被折腾成了这样,南宫玥心里说不出的爽快!这下总算是为白雪报了一箭之仇了!

春猎第五日,就在贵妇女眷们期待着齐王世子又会闹出什么新花样的时候,南宫玥已经换上了一身新的骑装出了门。白雪受了伤,南宫玥不忍心再劳动他,便问皇后借了匹温顺的马,把意梅和百卉都留了下来,自行带上血木弓出发了。

南宫玥小心翼翼地驾驭着马儿,去和萧奕会和。

萧奕策马走在她身侧,一双桃花眼充满了笑意,“臭丫头,你今天想带我去哪儿?”他就没见过这臭丫头主动约自己,这还是第一次,绝对值得纪念!

南宫玥没想过要瞒着萧奕,让他把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当作是巧合,可又不知道该怎么来解释,只能说道:“……你跟我走就行了。”

萧奕果然不再问了,一副没有正经的样子:“往里面走,就有猛兽出没了,你可要好好跟着我,不然一不小心,老虎就能把你给抓走了。”

南宫玥“扑噗”一笑,说道:“跟着你?那老虎要是把我们一块儿抓走怎么办?我觉得还是离你远一些好,这样老虎抓了你,就不会来抓我了。”她笑颜如花,比阳光更加夺目。

萧奕功夫不俗,丝毫不惧这些山林野兽,自信能够护住南宫玥周全。而这一刻,他更是觉得要真有一只不长眼的老虎出来就好了,也让臭丫头好好瞧瞧自己的英勇身姿!

早知道前两日随驾的时候就专心些了,也不知道哪里能找到老虎……

南宫玥自然不知道他的思绪已经飘到了九宵云外,她正为不久之后会发生的那件事情有些紧张。

这次没有官语白的谋划,希望一切能控制在她的计划中……

两人并肩策马,一边说着话,一边向南宫玥记忆中的那个地方走去。

她还记得前世曾听人提到过,事发地草丛密布,附近有一棵年代已久的古榕树,这古树枝叶纵横,乍一眼看去,就像是一条卧下的巨龙,很是不吉。

似乎就在这里了……

南宫玥望着不远处的古榕树,微微眯起了眼睛,萧奕也示意越影停了下来。

正在这时,有马蹄声传来,由远及近。

萧奕和南宫玥两人循声望去,不一会儿的功夫,一列人马就穿过丛林,出现在了他们面前,那正是皇帝的仪驾,随驾的人中赫然有韩淮君的身影。

“你们怎么在这里?”皇帝驾驭着他的坐骑往前走了进步,惊讶地看着两人。这萧奕武艺不高,南宫玥一个弱质女流,怎么看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两人下马恭敬地皇帝行了礼,萧奕笑嘻嘻地起来答话:“摇光县主说,她想到山林里面逛逛,侄儿前两日跟着皇帝伯伯来过这里,所以就带她来这里了。”

“胡闹!”皇帝笑着斥骂了一声,“带着一个小姑娘来这里,要是她被吓坏了怎么办?”虽是斥责,皇帝的语气却透着十足的亲昵。

萧奕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自信满满地说道:“没事,侄儿的功夫好着呢!”

尽管他说的是大实话,可在旁人眼中,却是毫无自知之明了,尤其在场的人几乎都见到过他当日那可怜的战利品……

“你啊你!”皇帝无奈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奕哥儿,等回去后,朕可得好好考教一下你的武艺才是,可不能堕了你祖父的威风。”

“皇帝伯伯。”萧奕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可怜兮兮地说道,“您还是饶了我吧……”

“哈哈哈。”皇帝被他逗得笑了起来,状似无奈地说道,“朕真得替你父亲好好管管你。”

萧奕苦着脸,哭丧起脸来,“皇帝伯伯……”

南宫玥在一旁看得有趣,要说耍起无赖来,她还真没见过比萧奕更有天赋的!

皇帝也不再搭理他了,转而把目光放到了南宫玥的身上,故意摆出一副吓唬人的口气,说道:“玥丫头,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胆子如此大,就不怕到了林子里面,蹿出什么野兽吃掉你吗?”皇帝没有称呼她封号,而是和皇后一样,称她为“玥丫头”,带着一种长辈对晚辈的亲昵。

“陛下和众位大臣狩猎了这么多天,就算有什么野兽,也被猎完了吧!”南宫玥笑得甜甜的,一副孩童的天真无邪,“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皇帝不由开怀大笑,击了两下掌说道:“确实如此!有朕在,就算有什么野兽,你也不用怕!”

“吼!”

雷鸣般的吼叫恰在此刻响起,一头巨大的黑熊从茂密的草丛里越出,扑向距离它最近的皇帝。这一番变故来得太过突然,在侍卫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黑熊两只粗壮的熊掌就与皇帝仅仅只有一步之遥……眼看着皇帝就要血溅当场之际,一支利箭以雷霆之势破空而来,狠狠地射在了黑熊的后腿上。

利箭来自随驾的韩淮君,南宫玥之前并没有向他说明许多,唯一的要求就是让他想办法在春猎的第五日随驾同行,并且做好战斗的准备。

看来,韩淮君的确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了,才会如此快速的弯弓射箭。

黑熊吃痛地往后退了两步,发出了更慑人的吼声。

众人身下的骏马不住地嘶鸣着,马蹄不安地踏着地面。

“护驾!”

“保护皇上!”

侍卫们纷纷下马,拔剑冲了上去,银色的长剑在阳光中反射着刺耳的光芒。

“吼!”

黑熊嘶嚎着,它双目通红,发狂似地东冲西撞,侍卫们奋起抵抗,但还是被巨力冲撞了出去,黑熊又一次出现在了皇帝的身后,熊爪狠狠地向着他的脑袋抓去。

皇帝吓得呆怔在当地,下一刹那,眼前就被四溅的鲜血所充斥。

然而,他还活着,只见有一个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前,用自己的身体作为肉盾挡下了这一爪子。少年的肩膀上血肉模糊,鲜血把肩膀都染成了一片红色。

皇帝不敢置信地喃喃道:“萧、萧奕?”

萧奕咧嘴笑了笑,身体晃了晃却没有倒下,依然顽强地挡在皇帝面前。

皇帝惊愕地看着他,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生死关头,为了自己挺身而出的竟然是萧奕。明明黑熊扑过来的时候,他的位置十分的安全,可是……原本一直听说他顽劣不堪,没想到,还真是一个好孩子。皇帝的眼神里不由地添上了一份慈爱。

这一切的发生只有短短不过一秒,侍卫们再一次围了上来,奋不顾身地向黑熊发起猛烈的攻击。

嗖--

韩淮君放开弓弦,两枝连珠箭后发先至,精准地射中了黑熊的双眼。

韩淮君箭无虚发,侍卫们也奋不顾死,他们配合默契,终于挡住了黑熊的攻击。

南宫玥松了一口气,她的后背冷汗淋漓,整个人都似乎有些虚脱了。

南宫玥瞪着萧奕,在心里狠狠地骂道:萧奕,你这个大笨蛋!大笨蛋!大笨蛋!

这只黑熊的出现,南宫玥并不惊讶,甚至,她所有的计划为的就是这只黑熊。

前世,这一年春猎的第五日,皇帝在围场中被黑熊所伤,尽管侍卫们拼死把他带回了营地,但严重的伤势依然让他陷入昏迷。一时间,朝廷动荡,众皇子为了争夺监国之权闹得不可开交,不少世家、臣子也被搅入了这场乱局之中。

后来皇帝虽然醒了过来,但身体却每况愈下,对朝政的掌控力也远不如前,而早已撕破脸的几个皇子们更是明争暗夺,韩凌赋的势力,就是在这一段时间里激增,并在朝臣的拥立下被立为太子……

萧奕以质子身份留京虽是上策,但他的处境毕竟尴尬,能够靠着救驾之名搏得皇帝的好感,也可以让他更快地站稳脚跟。

南宫玥考虑到萧奕必须掩藏自己真正的实力,自然不可能独自应付这头凶悍无比的巨熊……正好恰逢韩淮君出现,就升起了让萧奕和韩淮君两人联手救驾的念头。这样一来,不仅算是她报了韩淮君的救命之恩,还可以一举两得地让事情变得更加稳妥。

本来一切都计划的好好的,没想到这个笨蛋竟然……

看着鲜血直流的萧奕,南宫玥的怒火腾腾地冒了起来。

砰!

在众人的围攻,黑熊终于支撑不住地倒在了地上,再无声息。

皇帝松了口气,此时才算回过神来,他也是领过兵,打过仗的,很快就从险些丧命的惊慌中平复了下来,大发雷霆道:“这就是朕的禁卫!好啊!真是好啊!今天若是没了萧奕和韩淮君,朕的安危难保!”

他的心里一阵后怕,刚才的情形真的是无比危急,他都已经嗅到巨熊口中腥臭的气息,若不是萧奕……

想起萧奕,皇帝的心不由软了下来,他抬头望去,就见萧奕伤口处鲜血淋淋,深可见骨,无比骇人。

“太医!”皇帝大声咆哮,却又想起了太医都还留在营地。问题是,照萧奕这个情况,若是拖延到营地再治,就有些危险了!

“陛下!”这时,他身旁侍候的刘公公小声说道,“摇光县主曾治好过五皇子殿下的病,想来医术定然十分高明,不如让她试试?”

“你说的是。”皇帝急忙看向南宫玥,就见南宫玥已经跑到了萧奕身旁,正俯身为他处理起伤口。

她小心地解开他的半边衣裳,然后取出两根银针为他止血,跟着又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轻柔又迅速地清理起伤口……南宫玥暗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用口型说:你真是好样的!

萧奕顿时打了个寒颤,心想:许是失血太多了吧……

处理完萧奕身上的伤,南宫玥朝四周看了半圈,与萧奕的狼狈相比,韩淮君倒是毫发无力,南宫玥冲他微不可见地轻点了一下头,又替其他受伤的侍卫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口,这才走到皇帝跟前,福身行礼道:“皇上,萧世子伤得不轻,臣女虽已先行为他止了血,但碍于手边没有足够的药物,还是要尽快回营地才是。”

皇帝看了一眼面无血色,几乎站立不稳的萧奕,连忙点头道:“对对!传朕旨意,回营!”

皇帝又下令让侍卫背着萧奕回去,却被萧奕忙不迭地拒绝了,就听萧奕虚弱地说道:“皇帝伯伯,臣的越影性子烈,除了臣,谁碰踢谁……臣还是骑着越影回去好了。”

萧奕偷偷地看了一眼南宫玥,本来还想着今天在臭丫头面前威风一把,现在……受伤是迫不得已,要是再让臭丫头看到自己被人背着走的傻样,那自己这英明神武的形象可就彻底毁了!

想到这里,萧奕就算爬也要爬上马背。

皇帝以为他年少要强,没有再勉强,众人重整行装,打道回营。

一回到营地,皇帝立马招来了太医为萧奕诊治。

皇帝出行,太医院里大半的太医都会随驾在侧,而皇帝更是把所有的太医全都叫到了萧奕的帐子里会诊。

吴院判正在为萧奕诊脉,擅长外伤的张太医,便已经解开帕子包扎的伤口,并赞叹道:“不知世子的伤口是何人处理的,实在是处理得极好。世子伤势极重,稍有不慎,就可能留下大隐患,可这人处理的,竟然没有一丝缺漏!”

萧奕余有荣焉道:“摇光县主的医术确实高明。”

太医院中的太医哪个不知道当初濒死的五皇子是摇光县主一手救回来的事,眼见她对外伤都如此在行,不由的啧啧称奇。没想到,一个小姑娘的医术竟然如此高超。以她的年龄,这已经不能用天赋卓绝来形容了……

皇帝亲自在萧奕的帐子里守了一会儿,亲眼盯着太医们为他诊治,而与此同时,得知皇帝在猎场遇险的消息后,皇后第一时间也急冲冲地赶了过来。

不等通报,皇后便闯入了帐子,直到看到皇帝毫发无伤的坐在萧奕榻前,才松了一口气,眼眶微红地呢喃道:“皇上……”

皇帝看向她,语带疑惑道:“皇后,你怎么来了?”

皇后动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才喃喃着:“皇上……您,您没事就好……”

皇帝有些恍神,他悄然记起,和皇后新婚之时,她也是这般小女儿作态。那时候,大裕国朝未定,他授命征战在外,每当回府的时候,皇后总是在二门候着他,焦急地想确认他身上有没有伤。

可是后来,随着他被立为太子,后院里的侧妃美妾越来越多,皇后的神色也越来越冷,再不复当初。没想到今日出了这番祸事,反而又让他看到了皇后如此情态。

“朕没事!”皇帝的语气是这么多年来少有的温柔,一如当初,“皇后放心吧!”

皇后的心中也是一软,不顾周围还有太医和侍卫,絮絮叨叨地说道:“皇上您虽然喜欢打猎,但也不能这样罔顾自身安全……您要有什么事,臣妾、臣妾可怎么办……”

皇帝耐心地听着皇后说话,心里涌起淡淡的温情。

她才是我的结发妻子啊!纵使后宫佳丽三千,也只有她是这样全心全意记挂着自己。

除皇后外,其他人也陆续听闻了皇上遇熊受惊的消息,他们纷纷返回营地,在萧奕的帐前,请见皇上。

眼看着萧奕都不能好好休息了,皇帝只得吩咐太医们好生诊治,这才与皇后一同携手走了出去。

“父皇,您没事吧!”一见到皇帝出来,三皇子韩凌赋忙上前,他眼中含泪,语气万分真挚,焦急地说道:“发生这种事儿,儿臣却没有在父皇身边保护父皇,儿臣罪该万死!”

“你何罪之有!”皇帝语气温和,抬手让他起来,心里觉得虽然这个儿子有些小心思,但还算孝顺。

大皇子和二皇子争先恐后地上前表达孝心,众勋贵大臣也纷纷拜见。

皇子们与勋贵重臣都在,皇后继续留着有些不妥,于是便行礼说道:“臣妾先行告退了。”

皇帝点点头,说道:“皇后先回去吧,朕一会儿去看你。”

“皇上请别太操劳了。”皇后忍不住又说了一句,这才福身退开。

众皇子和众臣们恭身相送,随后,他们又簇拥着皇帝回了位于营地正中央的明黄色的营帐里。

刚一坐定,皇帝就冷着脸说道:“怀仁,宣御林军统领。”

御林军统领莫辰一早就已经候在了皇帐外,一听到皇帝宣,立刻就进了帐子,单膝跪倒在地,俯身道:“陛下,臣有罪。”

在得知皇帝在山林中遇熊,险被熊所伤时,莫辰就知道自己这次是完蛋了。每年春猎之前都会由御林军先行来到围场,进行清场,把那些大型猛兽赶出围场的范围,以确保春猎的安全。

可是,没想到,居然会漏了一只黑熊。

要是别人不小心碰到黑熊倒也罢了,最多也就罚罚俸而已,可偏偏遇上黑熊是皇帝,又偏偏皇帝差一点就被黑熊所伤……不,恐怕不仅是受伤吧,听当时随行的侍卫们说,皇帝可是差一点就命丧熊爪了。

自己这一回,恐怕凶多吉少!只希望不要连累家人吧……莫辰这么想着,把头低得更低了,等待命运的宣判。

“着令撤莫辰御林军统领一职,杖责50大板,交由三司会审。所有围场值守的御林军,在春猎结束后,全数杖责30大板,罚奉一年。”皇帝冷漠地挥了挥手,说道,“退下吧。”

“罪臣谢皇上恩典!”

莫辰重重地叩了一个头,退下领板子去了。这个处罚让莫辰松了一口气,至少命是保住了……

待到莫辰退下后,皇帝缓缓地扫了一圈底下的儿子和臣子们,淡淡地开口说道:“这次朕遇险,确是九死一生,幸得萧奕和韩淮君救驾。”说到这里,他依然有些心有余悸,顿了顿,又道,“传朕旨意,特封韩淮君为骁骑营副都统!”

众人大惊,对御林军统林的处份是在意料之中,可是,对韩淮君的封赏却有些太过了……而且,韩淮君今年好像才刚满十五岁吧?十五岁的骁骑营副都统,历朝历代哪有这样的事……

“陛下,这似不太妥……”齐王妃的胞弟陆宏林率先开口了,陆家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齐王的庶长子,坐上这骁骑营副都统这个位子,从此压嫡子一头。

皇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韩淮君救驾有功,难道在爱卿的眼里,朕的性命还比不过一个小小的骁骑营副都统?”本来他也有些犹豫要不要把韩淮君推到这样的一个位子上去,但陆宏林的反对反而坚定了他的这个念头。为了齐王妃那一点谁都看得出来的小心思,就要阻拦他的旨意,他们还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吗?!

陆宏林的冷汗浸湿了背脊,连忙跪了下来,伏地道:“是臣多言了,望陛下恕罪!”

“还有谁想说些什么吗?”皇帝环顾四周,目如寒光,声如雷霆,一股滔天的帝王之威让所有人都噤声,再不敢多言。

“怀仁,去把韩淮君宣来。”

皇帝身边的刘公公赶紧亲自跑了一趟,不多时,韩淮君便进了营帐,周围带着压抑和古怪的气息,让他略感疑惑。

但韩淮君面无异色,上前行礼,“参见皇上。”

“韩淮君听封。”皇帝意向坚定地说道,“朕今日封你为骁骑营副都统,以嘉奖你救驾之功,望你不要辜负朕的期望!”

韩淮君一怔,虽有着救驾之功,他知道皇帝必会有所嘉奖,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封赏。

韩淮君呆住了,一贯冷静无波的脸上现出了一丝诧异,直到刘公公提醒,这才回过神来,重重地嗑下了头。

“臣韩淮君,遵旨!”

韩淮君的双手在体侧微微地颤抖,再也无法维持自己的平静,这一刻,他很明白,自己的命运,将就此改变!

被封赏的是自己的儿子,齐王自然也上前几步,跟着拜谢君恩,心里想着:君哥儿是庶子,将来自己老去,君哥儿最多也就得个小小的爵位,指不定从此还要看宗人府的脸色过日子,如今可好了,君哥儿年纪轻轻就被封为骁骑营副都统,将来的升迁指日可待。

皇帝既然封赏了韩淮君,自然也不能漏掉萧奕。可该如何封赏萧奕,连皇帝自己都有些伤脑筋。虽然没有明言,但众所周知,萧奕是镇南王留在王都中的质子,若让他得了实权,这完全违背了自己的本意!

可是,这奕哥儿确实是个好孩子,今日若非他挺身相救,自己恐怕难逃一劫。

削弱镇南王府的兵权势在必行,与其和镇南王府硬碰硬,或许让下一代的镇南王主动交出兵权会更妥贴。而且,既然奕哥儿如此真诚待他,他自然也不会亏待了那个孩子。

沉吟半晌,皇帝开口了,“至于萧奕,朕就特封其为五城兵马司东城副指挥使。”

群臣皆是一片哗然,可是有刚刚韩淮君的例子在先,他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率先开口说些什么。

一个骁骑营副都统,一个五城兵马司东城副指挥使,偏偏又都是这般年纪,朝中的风向莫非是要变了?

就在群臣们大惑不解之际,皇后正在自己的营帐里召见了南宫玥,询问皇帝遇险时的经过。

南宫玥脸色苍白,惶惶不安地说道:“皇后娘娘,您不知道,当时可险了,一只黑熊就这么突然从皇上身后蹿了出来……”

随着南宫玥的叙述,皇后一阵胆战心惊,她足以想象到当时的情景该有多么危急……一个闪失,皇帝就有可能……

尽管这些年来,皇后对皇帝早已心冷,可毕竟是结发夫妻,在皇帝危难之时,她还是真心不希望他有事。更何况小五年纪还小,皇帝真要有个三长两短,让刚刚才病体初愈的小五要如何应对那些虎视耽耽的兄弟和心机深沉的朝臣呢……

幸好,皇帝没事。

这一刻,皇后无比的感激萧奕和韩淮君。

皇后轻呼了一口气,抬眼见南宫玥的眼中仍残存的惊惶之意,知道她今日定也是受了惊吓,便温言安慰了一番,又早早地让她回去休息。

走出皇后的营帐,南宫玥这才掩去脸上的恐慌,她望向萧奕帐子所在的方向,心里对他的伤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而她的担心也成了实事,这天深夜,便有宫女匆匆来报说,萧奕高烧不退,太医们全都束手无策,想让她过去看看。

南宫玥本就没有睡着,这一下,所有的睡意全都消失的一干二净,身为医者,她自然知道重伤后高烧不退代表了什么,这可是非常凶险的!

混蛋萧奕,装装样子就行了,非要去逞强!

南宫玥匆匆换上衣裳,带上意梅,随着带路的小宫女,来到了萧奕的帐子。

帐内灯火通明,太医们正焦急万分,交头接耳地议论着该用什么药。

见南宫玥进来,太医院院判吴太医向她行了一礼后,苦笑着说道:“县主,老夫对此实在无能为力了!”在、萧奕高烧不退,他们又束手无策之际,是吴院判提议去请南宫玥过来,“请县主勿怪老夫扰人清梦。”

“院判大人,您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南宫玥连忙说道,“救人乃医者的本份,也是天性。您找我是为了救人,何来责怪一说?”

“那就有劳县主了。”吴院判也不再多说什么,退开一步,让南宫玥上前为他诊治。

南宫玥诊了脉,萧奕脉象虚浮,中气不足,确是非常凶险。

南宫玥迟疑了一下,说道:“院判大人,能让我看看你们开的药方吗?”

“当然。”吴院判取来方子,递了过去,“县主请看。”

南宫玥接过药方,仔细地看完后,斟酌了一下,在一旁的条案上,用毛笔删掉了三味药,又另外添上了一味冬凌草和一味蛇莓,都比常用的量添了三分。

写完后,她把药方递给了吴院判,说道:“院判大人请看,这样是否可行。”

吴院判接过药,细细地思量了一番,不由赞道:“妙,真是妙!县主这一删改实在是让老夫眼睛一亮……”一边说着,他也不浪费时间,立刻让药童下去煎药。

“您过奖了。”南宫玥不喜不傲,福了福身,走到萧奕榻前,先用银针替他稳住病情,待到药好后,又让守在边上的小厮竹子细心地喂入了他的口中。

喝下药后,萧奕的状况稳定了下来,到了后半夜,体温终于渐渐降了下来。

南宫玥见状又为了他诊了次脉,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已经没事了。”

南宫玥站了起来,向同样守在帐子里的太医们说道:“各位也辛苦了,都回去休息一下吧。世子的病情或许还会再反复,接下来还需要各位多多费心才是。我晚上多少也睡过一会儿,就由我留在这里看着。”

依理,南宫玥这样一个姑娘家不该还待在萧奕的帐子里,但是现在,她是医者,以医者身份而为,任谁也说不出半点儿不对来。

吴太医沉吟了片刻,点头应道:“那就有劳县主了。”说着,他便吩咐太医们先回去休息两个时辰再过来。

等太医们都走了,南宫玥回到萧奕的榻前坐下,

萧奕的身边侍候的就只有竹子一人,竹子怎么也不肯休息,他似是吓到了,就这么眼巴巴地盯着萧奕,就连眼睛都不敢眨。

帐中灯火通明,南宫玥看着萧奕因失血而变得苍白的脸,心中十分后怕。

她还是过于狂妄了,自以为多了一世的经历就可以掌控一切,却不知这世间还是有许多变数不受控制的……就如同这次,萧奕险些命丧熊掌!

南宫玥轻声开口,喃喃自语说道:“是我的错,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萧奕干涸泛白的嘴唇动了动,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南宫玥的话。

南宫玥守了整整一夜,当到黎明的第一缕晨光出现时,萧奕终于睁开了双眼。

“三姑娘,”意梅高兴地说道,“世子爷醒了。”

南宫玥见状也不由浮现起了一丝微笑,从怀里取出银针,仔细地为他行针。

萧奕昏昏沉沉的,但还是看清了面前的南宫玥,咧嘴就笑了起来。

这是在做梦吗?萧奕的脑子还糊里糊涂的,心想这个梦真不错,只是,为什么臭丫头在梦里还板着张脸呢。

想到什么,他就直接说出口了,嘟囔着说道:“……臭丫头,你板着脸的样子,也很好看……”

南宫玥的耳尖不由红了,恼羞成怒地把手中的银针狠狠地扎了下去。

“啊--”

这一下,萧奕彻底清醒了,他呆呆地眨眨眼睛,说道:“臭丫头,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南宫玥没理他,直到行针完毕,这才瞥了他一眼说道:“还不是因为某人身手太差,受了重伤,高伤不褪。害得我只能大半夜不睡觉,跑来这里。”

“世子爷,您终于醒了。”竹子哭丧着脸地扑了过来,“这一天一夜的可担心死我了,还好,县主医术高超,又守你一夜……”

竹子还说了什么,萧奕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萧奕的脑里只回荡着一句话:县主守了你一夜……

萧奕的心情大好,觉得自己这一次真没白白挨这一爪子。这心里一高兴,人就马上精神了几分。不过他还是装出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南宫玥道:“臭丫头,我这身上可真疼啊,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快点好起来吗?”

南宫玥气鼓鼓地瞪着他,没好气地说道:“知道会疼,你还逞能?”

萧奕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讪讪道:“没办法啊,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总得要兵行险着,博一下。”在黑熊出现的那一刻,萧奕便明白了南宫玥的用意,他自己可以不在乎荣辱得失,但南宫玥好不容易才为他寻来这个良机,他绝对不能辜负了她的一片苦心。

仅仅只是救驾还不够,得让皇帝亲眼看到自己付出了什么,他才会记得。

所以,萧奕才会决定以身涉险。

南宫玥并不知道萧奕真正的想法,只是不由的想起了他目的处境,近的,皇帝提防他;远的,南疆的镇南王不在意他。如果他再不为自己争取一些筹码,他只会随着皇帝和镇南王之间的矛盾加深而变得越来越无处落足……

所以,前世他最终才会逃离王都,并和镇南王断绝一切往来,直到杀入镇南王府……

想到这里,南宫玥的心情有些灰暗,她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两下,有些不知该如何继续这个话题,只能话锋一转问道:“你有没有好奇我是怎么知道那里有熊?”从他醒来到现在,都没有问过一句。

萧奕无所谓的耸耸肩旁,这个动作扯到了伤口,他顿时痛的有些呲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