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卉点头应了。

用过午膳,南宫玥又歇了一会儿,便去了长生殿为皇帝行针。

或许是睡过一觉的缘故,皇帝的精神看起来比上午好了许多,在行过针以后,脸上也隐隐有了些血色,不复之前病态的青白。

刘公公一脸喜色,很是心有余悸。

行针后不久,长生殿的掌事宫女长瑶端来了药,南宫玥说道:“姑娘稍等。”

药虽已经被银针验过毒,但还是让南宫玥给截了下来,她拿起放在鼻下嗅了嗅。

刘公公急忙问道:“县主,可有何不对?”

南宫玥面色微缓,把药递还给了长瑶,说道:“这药的火候正好。皇上请趁热喝下。”皇帝的药并没有问题,这让南宫玥不禁又在考虑,到底给自己下药是为了什么目的呢。

皇帝喝完了药,又命刘公公宣了一些人进来。皇帝今日的情形已经比昨日好了不少,南宫玥毕竟是闺阁女子,留着旁听到底不妥,于是便行礼离开。

在走出东次间的时候,南宫玥恰巧见到了萧奕,萧奕顿时眼睛一亮,桃花眼中满是笑意,向着南宫玥眨了眨眼睛。

南宫玥微微点了下头,与他擦肩而过。

南宫玥带着百卉来到了距离长生殿不远的假山石边,等了没一会儿,就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影向着这边而来,南宫玥不由笑了。明明刚刚她一个字也没有说,但是,不知怎么的,她却觉得萧奕能够看懂自己的意思,果然……

百卉一脸惊讶,她还想三姑娘怎么就站在这里不走了呢,原来是在等萧世子啊。

萧奕的脸上带着一贯的笑意,“臭丫头,你找我?”难道臭丫头是想他了?这么想着,萧奕心里喜滋滋的,顿觉这个世界实在是太美妙了。

南宫玥长话短说道:“今日有三千里加急来报说西山军营哗变。王都恐有大的变故。你自己小心……”

五城兵马司闲时都是给一些勋贵子弟混资历的所在,然而,一旦王都大乱,他们这些人无疑也会是最危险的。可是,王都通常情况下,哪儿会有大乱啊,又不是面临王朝更替,自然有大量的勋贵子弟挤着脑袋往五城兵马司钻。谁又能想到,太平盛事下,居然会出这样的事情……

萧奕的功夫确实不错,但若手下都是些酒囊饭袋,他凭一人之力又能如何呢。

昨日在听闻西山军营哗变后,南宫玥就一直心神不宁。

臭丫头在为他担心?

萧奕顿时心花怒放,忙不迭点头道:“放心吧,臭丫头,别的不说,我手下的那帮小子,谁敢不听话……”他打从第一天进五城兵马司,就把自己手下的小子们收拾的服服贴贴的,让往东绝对不敢往西。

南宫玥“噗哧--”一声轻笑出声,心想:这倒也确实是他会做的事。

萧奕望着她,脸上的线条也柔和了许多。

南宫玥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说道:“……另外,今日太后赐了一些糕点,我在糕点里发现了一种会让人全身无力的药。”见萧奕的脸色瞬间阴冷了下来,她忙又道,“我一开始是怀疑是为了让我不要去给皇上医治,但在皇上的药里,我却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所以,我现在也不太确定这其中有何用意。我总觉着,这与这次王城之乱有关……”

“臭丫头。”萧奕认真地说道,“放心,我会给你出气的。”

也不知他在说的是糕点的事,还是她昨日差点被太后杖毙的事,但南宫玥并不在意,眉眼间露出了一抹笑意。

萧奕其实还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可这时,不远处却有脚步声传了过来。

真是太不长眼了!萧奕不满地嘟囔了一声。

百卉在比他慢了一拍,也听到有人靠近的声音,忙道:“三姑娘,有人来了。”

南宫玥微微颌首,说道:“我先走了……你小心。”

萧奕委委屈屈的和她道了别,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这才无趣地打道回府,虽说他身上领着五城兵马司的差事,但他光明正大的混水摸鱼也没人敢说他半句。

萧奕到了外书房,命人叫来程昱等人,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得到消息,西山军营哗变。”

程昱大惊,正要问是从何得来的消息,谁料萧奕压根儿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直接吩咐道:“朱兴,你安排人去一趟,我要知道那边的确切情况。”

朱兴忙应道:“是,世子爷。”

“另外,官语白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不久之前,萧奕曾得到密报,说大皇子根本没有到过淮北,他最后出现的地方是淮北附近的陈县,自那以后,便下落不明了。但因着地方官害怕担上关系,所以一直都瞒着没有报上来,直到再也瞒不住。而事实上,萧奕还知道,两淮流域的江湖势力其实早已归了官语白的掌控。

官语白之名,哪怕纨绔如萧奕也并不陌生,他未及弱冠便随父上了战场,因先谋后动、计智无双立下了赫赫战功,才不过二十就已经被册封为了正三品安夷将军。若不是因着官家涉及通敌,被满门抄斩,此人前途无可限量。

官家军之名,萧奕祖父还在世时,曾屡屡赞叹不已,每当有官家军的捷报传来,老镇南王就爱拉着萧奕去沙盘演练一番。

因而,当得到飞鸽传书说官语白和大皇子被劫持一事有关时,萧奕觉得有趣极了!他很想领教一下这个几乎被神化的少年将军有何意图。

“世子爷。”周大成躬身道,“刚收到密报,官语白正扶灵往王城的方向而来。他恐是易了容,现在朝廷应该还没有得消息。”

萧奕眸光一亮,难得的坐直了身体,问道:“有趣!他竟然敢在这个时候公然回来,那是不是表示他已经断定官家之冤能够澄清了?!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自信,可以在这乱局之中如鱼得水……”

程昱微讶道:“世子爷莫非觉着官语白与这件事情无关?”

萧奕的唇边浮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他懒懒地靠在书案上,说道:“有关无关又有何重要?这趟子水已经被搅混了,不管是谁搅的,重要的是谁能在这混水里摸出鱼来!无论是官语白,还是那所谓的前朝慕容氏……”

程昱失笑道:“是属下想多了。那世子爷,我们要不要也掺和一下?”

作为质子,萧奕身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很多事都无法光明正大的去做,而若利用这乱局妥善安排,倒是可以从而占得不少先机。可是,萧奕毫不犹豫地摇头道:“不用了。”

程昱有些不解,“世子爷?”

“以后的机会多着呢。”

臭丫头现在还在宫里,没法放在眼皮底下护着,让萧奕已经有些不安了。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仅仅只是为了理清这局势,以免累及到宫里的臭丫头。机会随时都会有,但臭丫头只有一个……在这一点儿上,萧奕简直不需要考虑。

程昱思索了一会儿,有些明白了,他倒是有听说那位摇光县主被接进了宫里,看来,他们私底下的猜测没用错。不过,王爷那边恐怕难容世子爷所愿……

“有西山军营的消息立刻来回禀我,我……”

咚咚!

这时,传来轻轻地扣门声,随着萧奕的一声“进来”,钱墨阳推门而入,抱拳行礼道:“世子爷。”

“坐吧。”萧奕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只差没打个哈欠了,就听他问道:“什么事?”

“禀世子爷,刚刚有三千里加急送入宫中,西戎大军犯境。”

“什么?!”程昱大惊,赶忙问道,“这消息属实吗?”

“是!”钱墨阳拱手道,“确定已经送入宫里了。”

“这下臭丫头又要忙了,不知道她有没有时间好好用膳……”萧奕的关注点只在这里,一脸的不爽。

程昱默然,他其实很想问一声:世子爷,现在好像是西戎的事情比较重要吧……好吧,世子爷觉得什么重要,那就是什么重要,作为一个合格的谋士就应该想世子爷所想,急世子爷所急。

于是,程昱很知趣地说道:“世子爷,摇光县主一时半会儿应出不了宫,不过属下已经让长生殿的崔公公好生照看,宫里不会有人敢怠慢的,一有消息会立刻回禀的。”

萧奕赞赏地说道:“做得好!”

见自家主子总算满意,程昱这才转到正题,“那西戎之事?”

“官家军当年就是在与西戎一战中全军覆没的。”

“您是说,这也是官语白他……”

“应该不是。”萧奕摇了摇手指说道,“我虽未见过官语白,但祖父对官如焰将军十分赞赏,我相信祖父的眼光,相信官家的家教,所以,我相信,官语白绝不会为了报仇而与自己的仇人有所勾结。”

程昱略有所思,“那世子爷的意思是?”

“不知道啊。”萧奕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说道,“都说官语白谋略过人,他在打什么主意,又岂是谁都能猜得到的……我们就等等吧,若他真如传闻一样,那眼前的乱局在他眼中应该算不上什么。若只是夸大其辞,反正我们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无伤大雅。”

书房里的几人全都起身,恭敬道:“是,世子爷。”

萧奕挥了挥手,让他们下去,心里暗暗思忖着半夜潜入宫里找他的臭丫头说话的可能性……

接下来的几日,形势越发糟糕。

先是大皇子沾血的衣裳被发现在东门楼子附近,接着又有巡城的五城兵马司找到了被逆贼掳走的几位命妇,并拿下了几个来不及自尽的死士,在一番严刑拷打后,终于问出了大皇子的消息,皇帝派出御林军一路搜捕,并追踪逆贼出了城。

西戎继续步步压境,倒是前朝的慕容氏却突然偃旗息鼓。

皇帝几次急怒攻心,但多亏了摇光县主南宫玥,才屡屡化险为夷,据宫中的消息,太后现在就把她当作亲孙女一样,各种嘘寒问暖,只差没供起来了。

转眼就到了正月初六,大皇子依然下落不明,但是其他被劫持的人质都在东郊的一个庄子里被发现,御林军奉命点了两千人马,前往那庄子救人。

而与此同时,朱兴也带了西山军营的消息……

“世子爷,京卫指挥使郑远的前锋营和护军营一万人马到了西山军营后遭遇叛将陈广胜的偷袭,伤亡惨重。这个消息暂时还没有送到宫里。”

“等等!”

萧奕眸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道:“不对!”

“世子爷?”

“中计了……”萧奕喃喃自语了一声后,猛地抬起头说道,“皇城之内必有异动,我得想办法把臭丫头从里面弄出来!”

他站了起来,来回走动着,心中充斥着焦虑与不安。

皇帝直属的禁军除了御林军以外,共有骁骑营、前锋营、护军营三营,每营配以五千人,但是现在,御林军去了东郊解救人质,前锋营和护军营被派往了西山大营镇压哗变,也就是说,皇帝现在手中所有的只有骁骑营!

这么想来,这整个乱局的目的只有一个,调开王都的防卫!

逆党是想要逼宫!

萧奕本以为宫里会比王都安全,这才任由南宫玥被长留在宫中,可是现在,最最不安全的地方就是宫里了!

朱兴还是第一次见自家世子的脸色难看成这样,哪怕先前远在南疆的王爷来信责骂,他也不过是一笑了之。朱兴有些担忧地喊了一声,“世子爷?”

萧奕拿起剑来,径直往外而去,口中则喊道:“竹子,备马,我要进宫!”

候在书房外的竹子立刻应了一声,匆匆而去,与此同时,萧奕停下了脚步,飞快的回到书案前修书两封,把自己的玉佩解下,连着其中一封一起丢给了朱兴道:“你立刻去一趟咏阳大长公主府,把信亲自递给大长公主。”顿了顿,又拿出另一封道,“这是给程昱的,让他见机行事。”

朱兴忙恭敬应下,“属下遵命。”

萧奕用起轻功,以最快的速度往马厩的方向赶去。

竹子已备好了马,萧奕拉过越影的缰绳,一跃而上,也不顾现在已是宵禁,一路向着皇城疾奔而去。

希望还来得及……

萧奕的心中暗暗祈祷着,而就在这时,皇城的方向有一团耀眼的火光冲天而起……

“臭丫头!”

萧奕顿时大惊失色!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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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逼宫

南宫玥从太后宫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这几日以来,每日的晚膳前,太后都会把她叫去长乐宫,细细地询问皇帝的病情,而每一次,当她离开的时候,都会得到不少的赏赐,这样东西都堆在她所住的偏殿里,只待回府时一并带走。

而今日,太后却在得知皇帝病情稳定,并且逐渐好转的时候,一时欣喜,特意留了南宫玥一起用晚膳。

这一用就用出了问题。

南宫玥在太后赏的银耳莲子羹里尝出了与那天糕点里相同的药物!

直到这时,南宫玥才确认,那一匣子点心想要毒害的其实是太后。

南宫玥以请平安脉的名义为太后诊了脉,并从她的脉象里发现了端倪,或许是因为太后近日接二连三的把自己用的点心甜汤补品赐给自己,以至于毒素并没有囤积的很厉害的话,恐怕早就病倒了。

南宫玥犹豫再三,借着调理身子,给太后开了一张方子,并嘱咐她按时服用,这才离开。

只是回到偏殿后,南宫玥不由想了很多,尤其是为什么要对太后下毒……太后长年礼佛,又耳根子软,与前朝和后宫都无牵扯,为什么要向她下毒呢?太后病倒,最多也只是让这本就很乱的后宫更乱一些而已……

乱?

南宫玥的脑海里灵光一闪,这短短几日,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都乱作了一团,可若这样都不够,还想再乱一些呢?

南宫玥觉得自己好像捕捉到了什么,正要再细想,就听到轻轻的扣门声。

“进来。”

“三姑娘……”还未等百卉回禀,与她一并来的长瑶便慌张地说道,“县主,烦请同我一起去长生殿。”长瑶是长生殿服侍的大宫女,她的脸庞被寒风冻的冰冷,但却依然掩不住脸上的焦色。

南宫玥站起身来,百卉拿来大氅为她披上,又提上了药箱。

赶往长生殿的路上,长瑶匆匆告诉她,刚刚有西戎的军报传来,皇帝在看到军报后就气怒晕了过去,她出来的时候,刘公公已经喂皇上用过药丸了。

药丸是南宫玥这几日特意调制的,为了以防万一。

帝后寝宫的距离并不远,南宫玥赶到后,立刻奔赴了东次间,一见到她,刘公公忙亲自迎了出来,哭丧着脸说道:“县主,您可算来了。”

南宫玥微微颌首,看向正躺在罗汉床上的皇帝,只见他嘴唇青紫,气若游丝,极其的虚弱。南宫玥走了过去,屈膝为他诊了脉,有些伤脑筋的皱起了眉。

虽然她用尽毕生的医术为皇帝稳住了病情,但这病是需要静养,若是不能好好静养连神仙来了都没用。

南宫玥用小银刀割破了皇帝的手指,放了些血出来,又打开药箱,从小瓷瓶里倒出了一颗褐色的药丸,交给百卉用蜜水化开,让刘公公喂皇帝吃了下去。

药丸吞下,又行了针,皇帝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红润,南宫玥这才微松了一口气,刘公公更是欣喜向着她连连道谢。

南宫玥微叹着叮嘱道:“皇上不能再动怒了。”

刘公公长嘘短叹道:“咱家也知道,可是……”

接下来的话也不是她这个闺中女子该问的,南宫玥很识趣的没再开口,只是皇帝还没有醒,她也不能先行离开。

而就在这个时候,长生殿外隐约传来一些嘈杂的声音,刘公公脸色一变,小心地吩咐一旁的一个小太监道:“出去瞧瞧,没见皇上在休息吗?谁还再闹一律拖下去狠狠的打。”

“是!”

小太监匆匆出去,半晌都没有回来,外面的嘈杂声反而更甚了几分。

刘公公脸色一黑,正要再让小太监出去的时候,南宫玥拦住了他,并说道:“有些不对劲。”

的确,很不对劲!

这是长生殿,又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这里喧哗。

砰!

这时,东次间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满身是血的侍卫跌跌撞撞地爬了进来,喊道:“皇上,燕王谋乱,已逼近长生殿,皇上、皇上……”他说着这句话,倒也下去,再无气息。

南宫玥稳住心神,上前探了一个他的脉搏,微微摇了摇头。

“三姑娘,我出去瞧瞧!”

百卉说完,也不等她阻止,便匆匆跑了出去,没多久就又返回,只见她的手中提着一把剑,剑上还有血滴下。刘公公赶紧挡在了罗汉床上的皇帝身前,只差没喊一句“护驾”了。

“三姑娘。”百卉面带焦色地说道,“逆党就快闯进长生殿了,我们赶紧离开!”

南宫玥思忖着问道:“刘公公,长生殿可有密道?”多亏上一世在宫中住过些时日,也知在几个主要的宫室里,都建有密道,这些密道防火通风,非常利于躲藏。也正是因此,前世,在萧奕逼宫的时候,韩凌赋还能跑来冷宫质问自己。

南宫玥的冷静也影响了刘公公,他忙不迭地点头道:“有!”

南宫玥当机立断道:“百卉,放火。我们避去密道。”

“放火?”刘公公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县主,这、这可是皇上寝宫啊!”

“是寝宫重要,还是皇上的性命重要?”南宫玥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说道,“宫中有密道一事让我这不出闺门的小丫头都知道,逆党会不知吗?若是他们闯进来以后,没有发现皇上,会如何?恐怕掘地三尺都会找出秘道吧!这么一来,我们避去密道又有何意义?”

“可是……”

“放火。”哪怕刚刚还多少有些犹豫,这一刻,南宫玥已是完全下定了决心,“现在已经这般乱了,倒不如让他更乱,或许能让逆党以为,皇上已经逃离了这儿。更重要的是,现在正值深夜,恐怕谁也不会注意到宫中出了事,索性我们点燃了长生殿,说不定还能让人注意到有人逼宫,进而前来护驾。”

这话虽有道理,但刘公公也不敢作主啊,倒是百卉已经听命点燃了蜡烛,准备去烧那些布帷桌椅……刘公公也不知道该拦还是不该拦,满头大汗。

砰!

正在这时,门再次被从外面撞开,刘公公大惊,忙大喊,“护驾、护……”

立刻就有几个殿内侍卫向着来人冲了过去,南宫玥定睛一看,忙道:“等等,他不是逆党!”

侍卫闻言停下了脚步,只是举起剑,一脸警惕地盯着来人。

来人正是小四,因着上次在庙里因为一时失察让南宫玥遭了大罪,他本就担心会受公子责骂,这次南宫玥住进宫里以后,他就干脆跟着混了进来,果不其然,还真就出事了……

百卉忙找了个借口说道:“他是我大哥,绝不是逆党!”

南宫玥命道:“百卉,继续烧。”

百卉连忙应了一声,又赶紧跑去点蜡烛。

刘公公一副哭丧着脸,刚说了一句,“县主……”就被一个虚弱的声音打断了,“怀……仁,照……玥丫头的话……去做……”

刘公公惊喜地喊着,“皇上!”

有了皇帝的允许,刘公公做事大胆多了,连忙让周围的内侍和宫女们一起帮着放火。

“皇上。”南宫玥福了福道,“请先避往密道。”

皇帝在几个两个内侍的搀扶下,费力地站了起来,向着南宫玥点了点头说道:“玥丫头……你很好。”

“多谢皇上。”

刘公公走到一旁的多宝格,转过了一个花瓶,就见多宝格缓缓往两边打开,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入口。皇帝先行避入了密道里,南宫玥则直到外面的火已经燃了起来后,才在百卉和小四的护卫下,走进密道。

点燃了火折子,沿着一条阶梯往下,走了一会儿来到一间不算宽畅的房间。这里通风倒不还错,并不觉得窒息,也没有潮湿感,只是有些阴冷,皇帝被扶着坐了下来后,一脸的阴沉,任何一个帝王在面临逼宫的时候,都不会有好脸色的。

密室内听不到外面的声响,这样的寂静反而让人心神不安,他们就好像处在悬崖的边缘,随时都有可能会万劫不复。尤其是皇帝,此刻,他也已经意识,现在护卫皇城的仅仅只有骁骑营,显然,这场逼宫图谋已久。皇帝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手背上不禁青筋暴起。

这时,小四开口了,“三姑娘,我出去瞧瞧。”

南宫玥明白小四的意思,方才她自己也在考虑,他们在这里虽然能够躲过逆党的搜查,但同样的,救驾之人恐也发现不了他们,只是,南宫玥总不可能越过皇帝去差遣那些侍卫。而小四去,她也不放心,外面实在太凶险了……

“三姑娘,您放心吧。我大哥他功夫好着呢。”百卉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向南宫玥眨了眨眼睛,见状,南宫玥微微颌首道,“你要小心。”

“玥丫头。”皇帝亦知他出去的用意,目光略带审视地说道,“这人是?”

百卉声音轻脆地说道:“皇上,这是奴婢的兄长,在江湖行走惯了,不懂规矩,因知奴婢在宫中,许是见机不妙,这才混入宫里一探,请皇上恕罪。”

“无罪。”皇帝并不介意地挥了挥手,“那就辛苦你兄长了。”

小四对皇帝根本不加理会,经由密道从密室里走了出去,他先侧耳听了一会儿,确认外面没有人,这才打开了密室的门,外面已是浓烟密布,呛得小四猛咳了几声,又赶紧关上门。

以小四的功夫,当年能在守备重重的天牢里劫出官语白,在这宫中自然可以来去自如。

只见长生殿外,御林军和骁骑营已战作一团,一个身披轻甲的少年手持长剑,以一挡七,若是南宫玥在的话,定会认出那是韩淮君。长剑在他手中犹若银蛇,发出轻微的“嗡呜”声,在月色中反射着锐利的光芒。

空气里弥漫着的浓郁血腥气就连曾经在战场上厮杀过的小四都不由的微微皱了皱眉。

小四一时有些分辨不清这骁骑营和御林军到底谁是叛军。

而从目前的形势来看,明显是骁骑营几乎完全压住了御林军!

小四静待观望,而韩淮君则已屡遭险境,终于在避让不及时,被人从背后偷袭,一剑砍在了肩膀上,剧痛之下,他的长剑脱手而出,立刻就有几人上前试图将他制服,韩淮君独木难支,而少了他这一员力将,御林军的士气大落,瞬间溃败,只成了待宰的羔羊,眨眼间就有十几人倒地不支。

一个穿着重铠的中年将领,扬手一指长生殿,喝令道:“撞开!”

“大人,火势这样大,皇上会不会已经跑了?”

“先撞了再说!”那中年将领厉声道,“哪怕是死了,也得把尸体给挖出来。”

“是!大人!”

长生殿的殿门被撞得“砰砰”作响,殿内的火势也更旺了,冲天而起的火光几乎将整个宫室都笼罩其中。但小四心里并不着急,他相信,以公子的足智多谋,事情绝不会摆离了掌控,只是不知道公子的后手在哪里……

砰!

一声剧响,殿门终于被撞开,骁骑营的士兵在中年将领的带领下,蜂涌而入。

“可恶!”

韩淮君躲开一剑后,反身一个侧踢,把身后的一个士兵踢开,顺势抢了过他手中的剑。

因着右肩受伤,韩淮君将剑换到左手,奋力相抗,可是伤势严重影响了他的身手,哪怕他竭尽全力,依然被步步压制,这时眼前银光一闪,一把长剑向他的头颅斩了下来。

韩淮君冷笑一声,他知道自己躲不过索性就不躲了,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剑猛地向前掷去,穿透了一个小将的后背。

就算死,他也要带上一个人一起死!

然而,预想中的死亡并没有来临,只见一枝长箭破空而来,挡开了落下的剑。

萧奕策马而至,在月光中,他略显消瘦的身形挺拔如松,一双比星辰还要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忧色,只见他左手持弓,右手拉弦,支支羽箭好似流星一样,每一箭都会带走一条性命,所有挡在他面前的尽数化作了亡魂,他转眼到了殿前,翻身下马,拍拍越影的脑袋说道:“你自己回去吧,小心。”

越影在他脸上蹭了蹭以后,听话地迈开四肢纵身一跃,奔向来路。

“萧世子?”见救了自己的人竟然是萧奕,韩淮君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这萧奕的身手竟如此之好?上一次在春猎遇熊时,他所展现出来的明明只是三脚猫的功夫……不过,那日在咏阳大长公主府的时候,他到底发现原令柏和傅云雁对他格外的尊重,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是他?

萧奕甩手将弓和箭囊扔给了他,说道:“这路上捡的,你凑和着用。”而他则拔出了腰间的长剑,迎上了向他们围攻过来的骁骑营士兵们。

萧奕闯入宫中后,先去的是凤鸾宫,从安置在那里的眼线得知,他的臭丫头被叫来了长生殿,便一步也不敢耽搁,立刻就跑了过来,眼看这漫天的火光越来越盛,他的心脏都好像快要停止了。

臭丫头不会出事了吧……

萧奕出手格外凌厉,招招毙命,飞溅而起的鲜血落在他的脸上,却未让他有丝毫的动容。

才不过片刻间,萧奕就已经杀出了一条血路,奔进了已经被撞开殿门的长生殿。

“等我!”

韩淮君高喊了一声,一剑斩落一个士兵的人头,跟随而上。

长生殿内一片狼藉,正殿大火漫天,让人不敢逼近,白色浓烟弥漫在空气中,让人不禁呛鼻。

“搜!皇帝肯定没有跑出长生殿,正殿着火了,但侧殿没有,给我搜!是死是活都要搜出来!”

“是!”

萧奕和韩淮君进入长生殿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只见那些士兵四散开来,凶狠闯进了两侧的偏殿和后殿。

臭丫头会在哪里?萧奕一颗心都沉了下来,此时的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戾气让人胆颤。

中年将领亦注意到了他们,他看着萧奕有些难以置信地惊呼出声,“萧世子,你怎么会在这里?!”萧奕的纨绔之名,在整个王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谁都不会想到,他竟然还有这样一面。

“程指挥使。”韩淮君上前一步说道,“我最后再尊您一声指挥使,程谦,你食君俸禄,却做出这等无君无父的谋逆之事!”

中年将领正是骁骑营指挥使程谦,韩淮君的直属上司,今日突闻皇城内乱,程谦当即调集骁骑营前去救驾,身为骁骑营副指挥使的韩淮君当然同往。

可是没想到,刚到长生殿,程谦就立即倒戈,与逆党勾结,偷袭御林军。

韩淮君见状,率领亲兵与之搏斗,直到他的亲兵被一一斩杀,韩淮君也是身受重伤,若不是萧奕及时赶到,恐怕也难逃一死命运。

面对韩淮君的质问,程谦冷哼一声,道:“迂腐,当今皇上昏庸无道,我等是替天行道!”

“啰嗦!”萧奕根本懒得理会他们逼宫的原因,他杀气四溢的扬剑一指,纵身而上。

“等等……”韩淮君根本来不及叫住他,就见他手中的剑已经指向了程谦的头颅。

程谦的亲兵立刻涌了上来,将他护在了身后。

盛怒中的萧奕剑下没有活口,不过几招,程谦就有三个亲兵被斩于他剑下。

程谦当即脸色一白,他可怎么也想不到,萧奕的身手竟然如此之好!在其余亲兵的簇拥下,他赶紧后退,而趁着这个间隙,骁骑营的士兵们也涌了上来,与之展开厮杀。

眼见萧奕毫无顾忌的挥开长剑,韩淮君无奈持弓为他掩护。

两个少年相配默契,往往萧奕一剑挥下,韩淮君便会补一箭,竟无人有一合之力,一剑一弓,生生地杀出了一条血路,他们闯开了上百名士兵的包围,又一同向着程谦攻去。

擒贼先擒王,这道理,他们还是懂的,虽然这程谦估计也只是一条走狗。

程谦大怒,今日他闯进长生殿,拿下皇帝,便是首功。他明明已经命人盯紧了长生殿,皇帝绝对没有离开殿内,可是先是莫名的起了一把火,让他不知道该去哪儿找皇帝,现在居然还来了这个王城有名的纨绔,而就是这个纨绔,却把他们拖在了这里!

他不禁暗恼,心想:萧奕顽劣成性,不堪大用的名头到底是哪里传出来的?说到真是同一个人吗?!

面对这两个少年的步步逼近,程谦沉声道:“你们若现在投降,我记你们一功,但若还执迷不悟,就去阎罗殿里说话吧。”

嗖--

回答他的是一支破空长箭,程谦的亲兵挥刀挡开长箭,没想到,这长箭的势头竟是如此之足,那亲兵只觉手臂被震得一痛,手中的刀瞬间落地,程谦大惊,赶紧闪身,羽箭自他脸颊擦过,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大胆!”程谦抚过鲜血直流的面颊,怒喝道,“杀!给我杀了他们!”

韩淮君持弓,正义凛然地喊道:“你们身为皇上亲兵,难道要助纣为虐吗?叛上谋乱可是诛九族的重罪,若是现在放下武器投降,我可以向皇上请求恕你们无罪!”

正如韩淮君所说,谋逆是重罪,但是程谦掌管骁骑营近十年,在骁骑营中建立了极强的威望,又用了水磨的功夫,把骁骑营大部分的士兵都收为了自己人,这些人又岂是韩淮君三言两语所能策动的。

萧奕眼睛微眯,他的身体微微前倾,足尖微一点地,如同脱弦的利箭般飞扑上前,手中长剑微扬,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直指程谦的脖子。程谦一惊,急速后退,身侧的亲兵不顾性命的扑了过来,替他挡剑。

而就在这个时候,两柄飞刀不知从何而来,贯穿了那亲兵的脖子。

萧奕的剑招何等之快,程谦只看到一道银光闪过,他的脖子不禁一痛,手下意识得摸了过去,掌心中只感到一阵黏腻。

鲜血从他的脖颈喷涌而出,程谦难以置信地瞪大着眼睛,似乎不能相信自己会到这一步……明明他们还占尽了优势了……

为什么……

程谦向后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在片刻的寂静后,响起了悲怆的高喊,“大人!”

“为大人报仇!”

程谦的副将一声悲呼,骁骑营的士气不降反涨,数百士兵疯狂地向着萧奕扑了过来。

“挡路者死!”

萧奕薄唇微抿,他毫不掩饰身上的杀意,长剑在他身前划过一个弧度,每一招都带起飞溅的鲜血。

韩淮君奋力脱围,来替萧奕压阵,而另一边,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少年正面无表情的扔着手上的飞刀,待到飞刀用尽,更是直接持剑而上。

萧奕的身上已溅满了敌人鲜血,在月光中,犹如“杀神”一般。

萧奕瞥了一眼那个飞刀少年,分明记得他正是臭丫头的车夫!

他不由心中一喜,问道:“臭丫头呢?”

萧奕声音未落,就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那副将不禁一喜,心想:援军到了!

然而,月色中,那出现在长生殿门前的却一个身穿银色铠甲的女将,铠甲上沾染了点点鲜红,是来自敌人的鲜血,她的头发略显花白,步履也有些蹒跚,但当她踏入长生殿的那一刻,释放出来的威严却仿佛连天地都为之失色。

“咏阳祖母!”

韩淮君大喜,高喊出声。

来者正是咏阳大长公主,以她的年纪重披战甲竟没有丝毫的突兀之处,甚至战甲远比那一身华丽大长公主朝服更加的适合她。

咏阳大长公主早在先帝在世时,便已上交了兵权,她今天带来的只是自己的府兵,但在今日这样的乱局中,她的出现就仿佛为已然步步败退的御林军打下了一针强心剂,让他们再度振奋起来。

“叛贼。”咏阳扬剑指向骁骑营,喝令道,“不投降者,尽诛!”

四周一片静默。

“杀!”

咏阳大长公主一声令下,她身后的数千府兵尽数向着敌人扑杀了过去。

即然咏阳大长公主已到,萧奕再无顾忌,问又一次向小四问道:“臭丫头在哪儿?”

小四指了指大殿,言简意赅地回答道:“里面。皇帝也在里面。”

萧奕二话不说,就立刻冲进火海,韩淮君和小四亦紧紧跟随。

当小四启动机关,打开多宝格后面的密道后,萧奕已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

密室中的众人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听闻到有脚步声匆匆而来,皇帝的脸色不禁一白,他一把抽出了身边侍卫腰间的长剑,横在身前。

随着脚步声渐近,南宫玥的唇角却微微弯了起来。

紧接着,一个混身是血的少年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南宫玥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一步,向他伸出了手,担忧地说道:“你没事吧?”

萧奕在看到南宫玥的那一刻,紧绷的心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所有的杀气和戾气悄然消失,脸上的笑容犹如夏日的阳光般灿烂夺目,回答道:“我这么英明神武怎么会受伤呢。”然后,他就看到他的臭丫头瞪了他一眼,瞪得他心里不由一麻,身上的伤痛也仿佛一扫而光。

韩淮君和小四紧随而来,前者在见到密室中的几人时,同样松了一口气。

南宫玥微不可见地向萧奕摇了摇头,侧身退开一步,萧奕立刻心领神会,上前和韩淮君一起单膝跪下,抱拳道:“臣萧奕(臣韩淮君)救驾来迟,望皇上赎罪!”

萧奕和韩淮君身上浓浓的血腥味,让皇帝几近作呕。

皇帝几乎可以想象外面有多少的混乱和危险,可是在这个时候,来救自己的竟然是这两个孩子,可想而知,他们的身上的血是哪里来的,是经过了多么艰难的搏杀,是经过了多少生死危机……他们其实可以不用来的,可是,他们却来了!

皇帝不禁热泪盈眶,他赶紧过去,把他们俩扶了起来,感动地说道:“好、好,你们都是好孩子。”

一走近,皇帝更是看清了他们俩身上的伤,萧奕的后背有一道入骨的刀痕,而韩淮君的肩膀上更是被利刃斩过,看起来尤为触目惊心。

皇帝大惊,忙喊道:“玥丫头,快、快……”

“皇上。”萧奕说道,“咏阳大长公主已来救驾,正在外面,叛党很快就会被肃清,皇上不必担心。”

“好、好……”皇帝松了一口气,“太好了,太好了……”

南宫玥这时已经取出了银针和药,等到她为他们俩先后止了血、上了药,简单的处理完伤口后,密室的门又一次打开了,这一次进来的是咏阳大长公主。

她的身上的气势是年岁都掩不住气势,那一身英武的戎装让南宫玥看得挪不开眼睛。

密室众人纷纷行礼,皇帝更是喜极而泣地喊道:“小姑母,这次真辛苦您了……”

“是多亏了奕哥儿才是。”咏阳微微颌首说道,“若不是奕哥儿向我报信,我也不知道宫里竟出了这等大事。”

皇帝惊讶地看向了萧奕。

“皇帝伯伯,臣身上不是领着五城兵马司的消息嘛,夜间的巡逻的时候,臣发现皇城这边有火光,心里有些不安,便命人去通知咏阳祖母了。本来以为只是我大惊小怪,没想到……”萧奕一副后怕的样子让一旁的韩淮君不由皱了皱眉,心想:真能装!看你装到什么时候。

皇帝想到是南宫玥提议放的火,不由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小姑母,外面情况如何了?”

咏阳镇定地说道:“西山军营的总兵越泽率兵前来救驾,逆贼已经被平定。”

“越泽?”皇帝皱了下眉,没想到明白他怎么会突然来救驾。

“越泽截获了叛将陈广胜与燕王的书信,发现他们要谋逆后,便与前去镇压哗变的先锋营和护军营同演了一场戏来麻痹逆党,而越泽则暗自领兵来王都擒王救驾。”

皇帝一脸厉色地点了点头,口中暗暗念着一个名字:“燕王……除了燕王还有谁?”

“据悉是燕王和永定侯相勾结。”咏阳回答道,“至于具体情况,我亦不知,只待皇帝日后亲自审问。”

“好、好得很!枉朕那么相信他们!”皇帝气急反笑道,“就连他们密告官如焰谋反,朕都没有丝毫的怀疑,没想到,他们竟然是这样回报朕的。真是好极了!”

听到官如焰这个名字,南宫玥不禁眉梢微挑,这官如焰不就是官语白的父亲?!

南宫玥把目光投向了小四,只见小四依然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好像现在所说的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

南宫玥定了定神,上前一步,微微屈膝道:“皇上,您不可过于激动,还是坐一会儿吧。”

皇帝点了点头,由陈公公扶着坐了下来,半晌都没有吭声。

萧奕则悄悄地走到南宫玥的身边,压低声音,一脸委屈地说道:“臭丫头,我可担心死你了……”说着,他的样子越发可怜巴巴,就这么眼巴巴地望着南宫玥说道,“过些日子是我的生辰,我想吃你亲手做的面。”

外面如此凶险,南宫玥没有想到萧奕会找过来,但是他却来了,经历生死之劫还受了伤。南宫玥实在无法拒绝他的请求,于是便点了点头,说道:“好……”

萧奕顿时心花怒放,在心里偷偷掰着手指头去数距离生辰还有几日,心想:果然只要装可怜臭丫头就一定会心软了。

直到天色渐亮,长生殿的火势才被扑灭,而皇帝也被从密室里迎了出去。

从正月初一持续至今的乱局终于划上了句号……

而就在离开密室的时候,小四则悄悄告诉了她一件事:西山军营总兵越泽其实是他家公子的人……

那一瞬间,南宫玥震惊了,她的脑海里浮现起了一句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官语白,分明就是那黄雀!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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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晋封

萧奕和韩淮君被皇帝留在宫中养伤,他们俩的伤势,南宫玥都瞧过,只是皮外伤并没有什么大碍,也就交给了太医继续跟进。而小四则一眨眼就不知道去了哪儿,幸而皇帝并没有怪罪,只觉是江湖中人不受拘束之故。

南宫玥回到了凤鸾宫的偏殿,一见到她,皇后就泪眼汪汪的奔了出来,紧紧地抱住了她。

这一晚,皇后也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但好在逆贼的目标是皇帝,在没有十足把握拿住皇帝之前,躲在凤鸾宫中的皇后也还算安全。可尽管如此,听着外面的厮杀声,看到火光冲天的长生殿,皇后依然被吓得够呛,紧搂着五皇子躲在自己的宫室里。

“皇后娘娘,逆党被尽诛,已经没事了。”南宫玥轻抚着皇后的后背柔声安慰着,“一会儿玥儿为您开一剂安神汤,您睡一觉后起来就好了。”

“玥丫头。”皇后在她的轻声安慰下,终于平静了一些,问道,“皇上现在可还好?”

“皇上脉象稳定,一切安好。”南宫玥含笑道,“否则怎么会有精神在御书房接见那些文武大臣呢。娘娘您请安心,不如玥儿的,先好好休息一会儿,待皇上议完了事,您再去瞧瞧如何?”

“说得也是。”皇后喃喃着说道,“那本宫现在就不去了?”

“现在不用去。”南宫玥声音轻缓地说道,“皇上现在正忙着燕王谋逆之事呢……”她暗示着皇帝现在是没有心情见皇后,甚至见后宫的任何人的。

皇后心领神会,一边命着大宫女去小厨房里炖汤,一边拉着南宫玥的手就往贵妃榻上坐下,说了好一会儿话,才放她回去休息。

南宫玥写了两张安神汤的方子,一并交给雪琴,一张是给皇后,另一张稍微温和一些的是给年纪尚小的五皇子的,并叮嘱了她记得让皇后和五皇子服用,这才回到自己所住的偏殿。

那一整夜,南宫玥实在是累惨了,她一倒在床上闭上眼睛就睡着了,等一觉醒来的时候,已近傍晚时分。

百卉服侍着她穿上衣裳,并说道:“三姑娘,奴婢听说,张妃去了御书房,给皇上送燕窝羹,被皇上赶了出来,还责骂了一番。”

“讨好皇上,她也不瞧瞧形势。”南宫玥打了个哈欠,又揉揉酸涩的眼睛说道,“于皇上而言,后宫的女人们只是解闷的玩意,怎么都比不上这个江山来的重要。”她顿了顿道,“你不用服侍我啦,皇后娘娘给我安排了宫女,你去睡一会儿吧。”

“奴婢已经睡过了。”百卉笑脸盈盈地说道,“您看,我可比您精神多了。”

南宫玥失笑地摇了摇头,没有再坚持,由百卉服侍完洗漱,这才去向皇后请安。

皇后的气色明显比早上好了许多,陪着皇后用了晚膳,南宫玥又去了皇帝那里为他行针。因着长生殿毁于大火,皇帝的寝宫便暂时挪到了距离前殿最近的长安宫。

请安、诊脉、行针、开方……

南宫玥的宫里的日子终于又步上了正轨,或许是因着住在宫里的关系,她也得到了不少前朝的消息。

燕王与永定侯是姻亲,永定侯的胞姐是燕王的正妃,两家此次同以谋反之名被羁押,除了两家世子不知所踪外,合族满门,全被押入了天牢。随后在对两家的抄家中,齐王发现了燕王与北戎勾结的书信和密函,在将这些东西呈给皇帝后,皇帝顿时勃然大怒,他用手捂着胸口,呼吸一窒,竟直接昏了过去。

御书房内一阵大乱,南宫玥也因此被匆匆喊了过去。

一番行针后,皇帝这才醒过来,但对于南宫玥让他休息的要求,却是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不把这些事情弄清楚,朕又如何能休息得下来。”

南宫玥见状只能应诺,她从小瓷瓶里取出了药丸,让刘公公依她所要求的用蜜水化开,喂皇帝吃下。

御书房里的文武大臣全都低头敛目,十分规矩的没有抬头看,南宫玥看了一眼站在底下的自家大伯,想了想,向皇帝说道:“皇上,玥儿就在屏风后,您若有不适可以叫玥儿。”

皇帝欣慰地点点头,说道:“去吧。”

南宫玥福了福身,避到屏风后面,她的样子太过淡然,以至于没有人注意到,她藏于袖中的拳头正紧紧地攥着。

就在刚刚,她在皇帝的书案上,看到了一本打开的折子,那折子上显然赫然写着“官如焰……”三个字,正是因为这三个字,南宫玥才想留在这里听一下。

她并不在意官语白在这次的事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她在意的是,官家的冤案能不能得到平反!

前世,官语白至死都没有如愿,而今生……她希望,官语白以后能够堂堂正正的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刘公公奉上了按南宫玥的方子所制的药茶,皇帝喝过后,又特意等着心情平静了一会儿,这才低头继续看着封折子,只是看着看着,他却猛地合了起来,向着齐王说道:“你来说,从头开始说。”

“是。皇兄。”齐王恭身道,“臣弟在燕王府中发现了一个密室,在密室里面找到了一些燕王与北戎的密信,其中有就几封涉及到燕王与北戎勾结,构陷官如焰将军通敌叛国一事。燕王将官如焰将军呈上的军报透露给了北戎,以至官家军在与北戎的一战中元气大伤,而后则是以援军之名,伏击官家军……”

皇帝脸色阴沉,生硬地说道:“你继续说。”

齐王低下头来,心里把那个燕王骂的死去活来,皇帝仁厚,对他们这些异母弟弟们也素来亲和,从无猜忌,现在燕王弄了这一出,皇帝以后还会相信他们这些弟弟们吗?这不是把他们放在烈火上烤吗?!齐王暗暗腹议了一会儿,为了将来,更加恭敬地说道:“皇兄,燕王同北戎定下协议,一旦他夺下皇位,就将飞霞山以北的地界,尽数赠于北戎王。”

“这是要割去我大裕北边屏障啊!他倒是大方……”皇帝气极反笑,道:“所以,他才这么顺利的弄到了官如焰通敌叛国的书信?”

齐王应道:“是……”

“为什么?”皇帝从齿缝中挤出声音来说道,“构陷官如焰与他有何好处?!”

齐王的头低得更低了,说道:“从密函得知,这是燕王与北戎的交易条件之一。官家军屡屡将犯境的北戎大军赶出我大裕,北戎与官家军之战从无胜迹,北戎对官家军,尤其是官如焰将军和官语白少将军恨之入骨。只有除掉他们,对于北戎而言才算是解了心头大患。而燕王为了一己私利,便置我大裕江山稳固于无物,与北戎做出了如此交易。”

皇帝的手在颤抖,在那日他得知燕王和永定侯叛乱的时候,就隐隐有些感觉到,官如焰当日的通敌叛国一事可能并不属实,可真当这些证据摆在他面前的时候,皇帝依然觉得连心都在痛。

官家军,自先帝时起就忠心耿耿,立下赫赫战功,而官如焰……当年先皇因宠爱贵妃之子,曾有过易储的念头,在那段他最艰苦的日子,官如焰却始终带着官家军站在他这一边。可是……他竟然会听信燕王的挑拨,亲手斩了这条臂膀。

皇帝紧紧地捂着胸口,悔恨交加,他按耐着怒火,问道:“往下说。”

“是……”齐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又继续说道,“燕王与北戎有所协定,于明历二年的新年发起宫变,一方面以前朝慕容氏为幌子在新年里制造种种事端,而另一方面,则让北戎趁势犯境,让皇上顾此失彼……这一切,在那些密函中都有所提及。皇上,燕王协同永定侯谋逆一事罪证确凿!恳请皇上交由三司会审!”

皇帝毫不犹豫地说道:“准奏。”他顿了顿,语气沉重地说道:“另,着三司重审官如焰通敌叛国一案,在十日内,朕要得到确切的结果。”

刑部尚书、都察院御史和大理寺卿纷纷出列,应道:“臣遵旨!”

官如焰一案,他们皆已知皇帝的态度,再加上又有燕王的密函在手,平反一事并不复杂。只是这燕王,到底是皇家血脉,又是皇帝的亲弟弟,要如何处置,却让他们有些犯难。

照理说,天家无骨肉,这样的谋逆大案,满门抄斩,祸及三族是理所当然的,只是,皇帝到底想不想要背上杀害亲弟的名声呢?

三人退下后面面相觑,有些犯难。

这时,一个小太监进来在刘公公耳边说了几句,就听刘公公说道:“启禀皇上,锦衣卫指挥使陆淮宁求见。”

“宣。”

一个身穿蟒袍,腰间佩着绣春刀,锦衣卫指挥使打扮的男人走了进来,单膝跪地,声如洪钟的向皇帝禀报道:“启禀皇上,微臣在安定侯府查抄到了一本花名册。”

“呈上来!”

一本看似不起眼的册子被呈到了皇帝面前,皇帝随意地翻了翻,冷笑道:“好。真好。这些就是朕的朝廷命官,朕还不知道,居然有这么多人对朕如此不满,想要换一个皇帝在这里坐着。”

这句话着实诛心,东暖阁的众人尽数跪下,俯身道:“请皇上息怒。”

皇上用力把手边的花名册往刑部尚书的身上扔了过去,怒道:“查!这上面的人一个个都给朕查清楚!”

“臣遵旨!”

“还有……”

……

南宫玥在屏风后听得心都凉了,镇守边关的一代名将竟是燕王和北戎这场恶心交易的牺牲品,被以如此下作的手段除掉。满门忠烈化为枯骨,背上的还是通敌卖国的污名,这简直就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早在前世,萧奕率军打上王都的时候,就曾公然以种种证据表明,官如焰将军被指通敌卖国一案纯属小人构陷,但当时在众人眼里,萧奕同样不过是逆党罢了,这些证据又有多少人会相信。而在萧奕打进王都之前,官语白便已病逝,哪怕以后萧奕会公然为官如焰平反,在野史中恐怕也会留下无数猜测。

而现在,若平反一事是由当今这位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提出的,那一切就会不同了!

官如焰将军从此定当青史留名!

南宫玥不由的为官语白而欣喜,以后他便可以不再易容,而是以自己的真相样貌光明正大的活在这个世上了。

南宫玥在屏风后面足足待了一个多时辰,等到东暖阁里的人一一退下,这才走了出去,先是为皇帝诊了脉,又斟酌着重新开了一张方子交给了刘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