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玥被林氏训得吐了吐舌头,咯咯笑着往她怀里钻。

林氏见女儿毫无反省的样子,头痛的把她拉好坐直,滔滔不绝地与她说起了要如何为人妻、为何媳,她越说越起劲,反倒是忘了那些让人纠结的事,变得精神奕奕起来。

南宫玥一副乖巧的样子,正危襟坐,连连点头,思绪则早就飘到了萧奕那里,暗暗盘算着还有什么东西得记得让他带走。

话语间,燕娘笑着过来禀报说,大姑奶奶来了。

林氏忙噤声,吩咐她请南宫琤进来。

南宫琤进屋后,先是上前与林氏请安,然后才走到南宫玥跟前与她互相见了礼,两姐妹手牵手地挨着坐下,看着彼此,笑得仿佛两朵盛开的娇花。

看着姐妹俩和乐亲热的样子,林氏心里是既感慨又欣慰,不过眨眼间,两个姑娘都从嗷嗷待哺的婴儿长成了大姑娘,还在同一年都嫁人做了媳妇,偏偏这婚事都有些不圆满的地方。

想到这里,林氏又想叹气,但还是忍耐住了,笑道:“瞧你们姐妹俩这亲热劲,反正你们俩都嫁在王都,来往也算方便,以后也要多多互相走动才是。”

“那是当然。”南宫玥亲热地挽着南宫琤的胳膊,往她身上靠了靠,道,“我出门方便得很,大姐姐,以后我常去看你便是,你可别嫌我烦!”

南宫琤笑吟吟道:“我闲人一个,三妹妹你尽管来。”

“玥儿,刚刚已经和我说了好一会儿话,接下来你就陪陪你大姐姐吧。”林氏和蔼地看着两姐妹道,“你们俩去你的院子说说体己话吧。”

南宫玥虽已出嫁,但她的墨竹院还是留了下来,林氏日日使人打扫,就等着她偶尔回来能够住上一住。

南宫玥和南宫琤相携去了墨竹院,这才没几日,南宫玥看着自己的闺房竟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两姐妹一坐下,南宫玥就关切地问道:“大姐姐,你最近可还好?”她记挂着圣寿那日,宣平伯夫人的那些酸话。

南宫琤怔了怔,失笑道:“三妹妹,今日是你回门的日子,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尤其明日萧奕就要离开王都,归期不定,南宫琤便有些为南宫玥担心,可是现在看她开朗的样子,倒是稍稍松了口气。

也是,三妹妹一向有主见,心胸如男儿般开阔达观,又怎么会被这短暂的离别所束缚。

南宫琤握着南宫玥的手继续道:“不过看你的样子,妹夫显然对你好极了,我这做姐姐也就放心了。”顿了顿后,她脸上流露出一丝歉然,“你出嫁那日我本来也想过来,偏偏……,三妹妹,你可莫要怪我。”她想到了什么,眉头微蹙。

南宫玥眉梢微挑,干脆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大姐姐,可是伯府里出了什么事?”

南宫琤迟疑了一下,想着南宫玥一向牢靠,便是道:“三妹妹,你还记得你姐夫的那个表妹?”

南宫玥立刻想了起来,“可是那位陆表姑娘?我记得她应该已经嫁到建安伯府了吧?”

“妹妹记得不错。她如今已经是我的二弟妹了。”南宫琤苦笑着道,“你大婚前一日,府里收到了江南的亲戚送来的节礼,其中有好几箩南湖蟹,娘便也给二房送去两箩,结果半夜二弟妹就闹肚子疼,连夜请了大夫来看,才知道她有了身孕,因这蟹是寒性食物,她吃多了,动了胎气,幸好也不算太严重,大夫给开了药,之后就没事了。”

南宫玥微微扬眉,大概猜到事情恐怕不止是如此,否则南宫琤也不至于前日没能赶来。

果然,南宫琤秀眉紧皱,继续道:“之后,二婶就跑去老夫人那里告状说大房其心可诛,知道二弟妹有了,所以故意给他们送去了南湖蟹,就是想害二弟妹流产!老夫人一大早就把娘和我叫了过去,质问了一番……哎,这二弟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怀孕了,我们又如何知道?偏偏二婶母还是哭天喊地,吵闹不休,非说是娘猜到了……”南宫琤可终于知道什么事泼妇骂街了,时时把二弟妹是老夫人的侄孙女挂在嘴边,还说要请族长评理,足足闹了一天才算消停。

“大姐姐,以后若是没人的时候,你看到她可要绕道走,这惹不起,咱还躲得起!”南宫玥故意用玩笑的语气开解她,心里则隐隐有些不安。

南宫琤无奈地叹口气,这怀胎十月,才第一个月就这样,以后恐怕还有的闹。但愿这二弟妹消停一下,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

“大姐姐,不说这些不愉快的了,你若是在伯府里呆得闷,干脆去我府里玩,阖府我最大,保管你嬉笑怒骂都不必拘束。”南宫玥滔滔不绝道,“等过些日子,我把府里诸事都理顺了,一定邀请你和希姐姐到我府里玩。”

随着她的话语,南宫琤亦是展颜,眼中笑意盈盈,有一句没一句地与南宫玥搭着话……

这一天就在这种轻松的气氛中,一点点地过去……

按照规矩,这回门新婚夫妇必须在天暗以前回婆家,因此看着天色差不多,林氏便来了墨竹院,同时还使人去查看男宾那边到底如何了,特意催促了一声。

林氏亲自送南宫玥到二门,朱轮车已经备好了,南宫昕正陪着萧奕在等她。

一见到南宫玥,萧奕立刻眼睛一亮,直接就迎了上来,先殷勤地冲林氏喊了一声娘后,目光便热切地粘在了南宫玥的身上。

想到萧奕明日就要走了,林氏虽有些不舍,也不好打扰这小两口短暂的相处时间,赶紧打发他们回去了,但却一直站在二门,目送着朱轮车渐渐驰离,消失在了眼前。

待两人回到镇南王府的时候,已近黄昏。

南宫玥一边吩咐着准备晚膳,一边亲自为萧奕打点起行李,而萧奕则在一旁满眼含笑的看着他。

此行回南疆即远且急,一路上需要轻装简从,南宫玥没有准备为他带太多的东西,只整理了几件路上换洗的衣裳,还有就是这些日子所制的药,一种是林净尘特制的金疮药,可以让伤口快速止血;一种是她所特制的护心丹,能在受伤时护住心脉,争取时间;一种同样是她制的解毒丸,为的是防南疆的沼泽瘴气之毒;最后就是林净尘珍藏的那颗灵药了。

南宫玥特意用了不同样式的小瓷瓶来装,上面一一贴了签,生怕弄混了。

她轻声细语的向他叮嘱着这些药的用法,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说得她自己都有些口干舌燥了,萧奕却没有一点不耐烦,一直笑眯眯地看着她,心里甜丝丝的。

这时,百合叩门进来,厨房已经把南宫玥特意嘱咐的干粮做好了,也就是一些面饼,肉干和白面馒头,让萧奕赶路的时候可以吃。

待东西准备得七七八八时,已经是华灯初上,虽然只有简简单单一个包袱,但该带的都已经带上了。

除了包袱以外,还有一对白鸽,是官语白前些日子送给萧奕让他带去南疆做传信之用的。

南宫玥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最后把几张银票和碎银子放在一个亲手绣的荷包里,并把荷包放在包袱旁,提醒自己明天要记得给萧奕戴上。

南宫玥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阿奕,我都整理好了,明日你一拿上就能走。”

萧奕支着肘子,笑容满面的望着她,在他的生命里,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周详的为他打理好一切。

“阿奕。”南宫玥精神奕奕地站起身来,拿出了她编好的那件金丝内甲,“你过来试试看。我是按着你的尺寸做的,应该不会有问题!”

小定的时候,南宫玥就已拿到了萧奕的尺寸,因已经过了一年,她估摸着稍微放大了一些。

萧奕先是愣了一会儿,他的唇角越扬越高,整个人眉飞色舞。

萧奕连忙过去,除下外衣,由着南宫玥为他穿上那件金丝内甲。内甲编得细细密密的,非常合身,南宫玥用了上好金丝线,又在编之前花了不少功夫对金丝线细细揉捻了一番,因而穿在身上十分柔软,丝毫不会防碍行动。

“很合身。”南宫玥满意极了,自得地说道,“我的手艺真好!”

萧奕用力点点头,非常肯定地附合道:“我的臭丫头是最棒的!”

“你一定要时时穿着。”南宫玥不厌其烦地叮嘱道,“睡觉的时候也不能脱下。”

她的眼神干净明亮,直直地,仿佛要看到他心里去,让他不由想起了另一人--

今日在南宫府,酒宴之前,南宫穆还找过萧奕单独说过几句话,谆谆叮嘱着:“阿奕,你这次去南疆凶险异常,你是我的女婿,我虽然心疼玥儿,但为国戊边,杀退蛮夷,乃男儿本份,国家大义自是凌驾于儿女私情,所以我不会劝你不要上战场,或者莫要冲锋陷阵之类的话,只是这战场上不止是刀剑无眼,更多的还是阴谋算计……”

“到了南疆,你要面对的不止是蛮族,还有诸多南疆的势力关系,万事你都要仔细思虑,爱惜性命,万不可因为一时轻忽大意,平白葬送性命!你要时刻谨记你的一个决定,关系到的不止是你自己,还有这偌大的南疆万千百姓……”

南宫穆与他说了许多许多,萧奕听得十分专注。

南宫穆说得这些,萧奕并非不懂,只是这一句句话中是岳父对他以及对南宫玥的一片关爱之心,亦是他从未在亲生父亲身上感受过的,让他不由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有些温暖,但也让他不由想起了镇南王……为何他的父王却偏偏……

……

算了,已经不重要了,他已经有他的臭丫头了,臭丫头的家人就是他的家人,在这个世上,他不再是孤独的一个人了!

萧奕的嘴角高高翘了起来,飞快的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伸手将她拥入了怀里。

“我会时时穿着你给我的金丝甲,我会记得还有你在等我回来。”

南宫玥紧紧地依靠着他,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哪怕她一次次地告诉自己,按照前世,萧奕一定会没事的,可是前世的轨迹早已因为她的重生发生了变化,萧奕更是早就走上了另一条道路,未来究竟会如何,谁也无法预料……

她能做的也就是相信他,等着他!

她启唇,轻柔但又铿锵有力地说道:“我等你回来。”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直到百合来禀报说晚膳已经备好,两人这才相视一笑,一块儿走了出去。

用过晚膳,回到内室后,萧奕拿了两本花名册给她,说道:“这本黑封面的都是我的人,有府里的侍卫和暗卫,有安插在皇宫以及王都各府的探子,还有一些其他的人脉,都在上面了。这些人是可以信赖的,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他们。另外,这本白封面的,是府里的这些下人,他们有些是外面买来的,有些是继王妃留下来的。等我走了以后,你近身伺候的都用你的陪嫁就成。其他人,要是不安份就找人牙子来卖了。”

萧奕说着有些担心了,他素来懒得理会这些琐事,只把这些人关在内院里了事。现在想想,就应该全都卖掉才是!

萧奕一下子站了起来,说道:“我去让人找人牙子过来。”

“阿奕。”南宫玥含笑着拉住了他,说道,“内宅之事你不用操心,我会一一料理妥当的。而且,你现在把这些人都卖了,这诺大的王府,哪里都要人手,新买的人还要调教好一阵子才能用,着实不方便。总不能等你回来的时候,王府连杂草都长出来了吧。”

萧奕被她说服了,又坐了回去。

南宫玥翻了翻那本黑封花名册,上面那密密麻麻的名字让她有些咋舌,说道:“阿奕,王府里不需要留太多人,你多带些侍卫和暗卫去吧。”

“明面上我会带着六个侍卫随行,暗地里,还会有四个暗卫。”萧奕知晓她担心,耐心地向她说道,“这些人已经足够了。这几年,我在南疆也安插了一些人手,等到了那边,自会有人与我会和。”

萧奕得意的向她眨了下眼睛,很是显摆地说道:“你夫君我吃不了亏。”

南宫玥抿唇轻笑,也是,萧奕才不是那种明知不可为而偏为之的人,一直以来也只有他让别人吃亏。

烛光映衬着南宫玥的脸庞娇俏可爱,听她俏生生的说着话,萧奕的心格外安定。

房间里的烛火还在燃烧着,随风摇曳。

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地随意地说着,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哪怕只是一些无意义的话,他们也说得十分愉快……

这一夜,他们睡得都有些晚,但次日天还没有亮,南宫玥便已醒了。

萧奕起得比他更早,刚打完拳在净房洗漱。

等他从净房出来后,南宫玥便亲手把荷包和玉佩挂在了他的腰间,这玉佩的络子还是她亲手打的,作为他去年的生辰礼物,已经有一年多了。那个时候,她完全没有想过,今生会嫁给萧奕……

南宫玥唇角扬起,盘算着过些日子再给他打几根换着用,还有鞋子和中衣,她都要亲手做!

用过早膳,萧奕就要进宫向皇帝辞行。

南宫玥不想让他临到上沙场都有不必要的牵挂和顾忌,便笑盈盈地向他道别,并说道:“我在府里等你,一会儿我送你出城。”

萧奕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说道:“我很快就回来。”

这个家伙!南宫玥轻推他一下,脸颊阵阵发烫,这屋里还有丫鬟呢!

送走了萧奕,南宫玥也没别的事可干,她坐在宴息室里,心不在焉地翻着白封花名册,又时不时的往门外看去,可是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都没有等到萧奕回来。

照道理跟皇帝告别不需要那么久吧。

难道说是出了什么变故?

当这个念头浮现在她心头时,百合快步地跑来了,脸上掩不住匆忙之色。

“三姑娘,”她飞快地禀告,一时都忘了改称谓,“竹子刚刚来报说,因为宫里发生了一些事,耽搁了点时间,世子爷不能回来了,要直接从宫里出发……世子爷说,他在南城门等您。”

南宫玥微微颌首,起身吩咐道:“百合,备马,我们去南城门。”

百合应了一声,急急地应命去了。

南宫玥拿起收拾好的包袱,匆匆出门,策马直奔南城门。

远远的就看到萧奕,不止是他,就连傅云鹤兄妹、原令柏兄妹,甚至就连南宫昕也都到了。萧奕出行的具体时辰,他们都没有告诉过别人,因而一下子看到有这么多人,让南宫玥有些意外。

南宫玥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南宫昕立刻迎了上来,喊道:“妹妹。”

“哥哥。”南宫玥笑着问候道,“你是来给阿奕送行的吗?”

“妹妹。”南宫昕看了一眼傅云鹤,有些不舍地说道,“小鹤子他也要一起去南疆……”

怎么会!?南宫玥不敢置信地朝傅云鹤看去,想起之前竹子来报说,因为宫里出了点事,耽搁了萧奕的行程,难道说的就是傅云鹤的事?

可是傅云鹤怎么会……

仿佛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傅云鹤笑着解释道:“是我祖母进宫去跟皇上请旨的。”

傅云鹤说得如此轻松,但事实上,这件事咏阳大长公主已经挣扎了很久,她是以军功为自己赢得了尊重和地位,可是人死如灯灭,这份荣耀随着将来她的逝去也会渐渐淡去,傅家想要在这朝堂立足,必须还是要子孙有出息,去赢得属于自己的荣耀才行!

可是这战场上刀剑无眼,生死也不过是瞬息之事,她一把年纪可还承受得了白头人送黑头人之苦?

咏阳辗转几夜后,最终把选择权给了傅云鹤。

她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她分析利弊,傅云鹤便欣然同意了,于是咏阳一大早就带着傅云鹤进宫去找皇帝请旨。

皇帝斟酌很久以后,终于是同意了。

而傅云雁也是一个时辰前才得知了此事,此刻咏阳大长公主府早就炸开了锅,阖府上下反应不一,有惊有怒有幸有妒,傅云鹤的亲娘更是急得快哭出来了,想去闹又不知道跟谁闹……咏阳在府中说一不二,根本没有人敢到她面前说什么,况且皇帝已经恩准,这事便是铁板钉钉,成了定局。

最后,因着时间紧迫,傅云鹤只是草草地收拾了一些衣裳,就跑来投奔萧奕这个大哥了,反正他心想着需要什么沿途买就成了。

傅云雁自小和傅云鹤的感情就好,便偷偷地瞒着家里人跑来送行。

原令柏在一旁叹了口气,哭丧着脸说道:“君表哥去了北疆,大哥和鹤表弟去了南疆,现在岂不是只剩下我一人留在王都,真是太没意思了。”他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提议道,“要不我也随大哥你们一起去南……”

“二哥,你想也别想!”原玉怡出声打断了他,“母亲是不会准的。”云城就这两个儿子,又无咏阳的魄力,怎么忍心送次子上战场。

原令柏顿时垮下肩膀,傅云鹤得意地笑了,拍拍原令柏的肩膀,仿佛在说你就认命吧!

原本沉重的气氛被他们这一插科打诨竟变得轻松了些许,也冲散了离别的悲伤。

众人相视而笑,萧奕接过南宫玥递来的包袱,说道:“我们该启程了!”说话的同时,他和南宫玥的视线在半空中交集了片刻,然后移开。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萧奕和傅云鹤分别上马,带着随行的侍卫,马蹄扬起一片尘土,渐渐远去。

直到他们的身影已彻底的消失在了眼前,他们又在原地站了许久,这才返回城里。

与南宫昕等人道别后,南宫玥策马回府。

谁也不知道,就在此刻,张妃宫里乱成了一团:二公主不见了!据说是去了南边。

张妃慌乱间,还记得把事情严严实实的压了下来,悄悄的寻来韩凌赋,让他赶紧去找他皇姐……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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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掌家(一更)

当南宫玥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过了巳时。

南宫玥在二门前下了马车,环顾这偌大的王府,顿时觉得空荡荡的,那种感觉仿佛也扩散到了她心中。

她怔怔地呆立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直到百卉在她耳边低声道:“世子妃,周大爷和朱大爷来见您!”

周大爷和朱大爷?南宫玥顺着百卉的视线看去,只见一个黑脸汉子和一个络腮胡子正在不远处躬身等候,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正是她以前在自己的皇庄见过的周大成和朱兴。

原来这次萧奕没带上他们两个。

南宫玥朝两人走了过去,他俩便齐齐地拱手作揖给她行礼:“见过世子妃。”

南宫玥抬了抬手道:“免礼,我们去外书房说话吧。”萧奕走了,他的外书房便也交由南宫玥来使用。

几人到了外书房后,南宫玥在书案后坐下,“你们也坐吧,别太拘束了。”萧奕既然让他俩特意来见自己,想必是有事情要说。

“多谢世子妃。”周大成和朱兴却之不恭地在两张梨木圈椅上坐下,跟着,朱兴第一个开口道:“世子妃,世子爷把属下留下,是希望属下在王府暂代管家之职,此外,外院的回事处也暂由属下管着。”

管家?南宫玥怔了怔,让一个从战场上下来的人当管家那不是大材小用了吗?

朱兴继续解释道:“镇南王府原来的管家是继王妃的人,继王妃走了以后,就被世子爷赶走了。之前一直是由程昱暂代管家,这次程昱跟着世子爷回南疆了,所以又转交给属下。”

南宫玥不由想起昨晚萧奕动不动就是“找人牙子”的那番言论,真是满头大汗。哎,在管家方面,他果真是乱来啊。程昱这等一看便是军师或幕僚一类的人才居然也拿来当大管家使唤,还真是杀鸡用起了牛刀。不过这一次,程昱跟着萧奕回南疆,也总算是可以一展所长,不用再头痛这些家常琐事了。

跟着,南宫玥的目光又看向了周大成,不用她问,周大成就主动道:“世子妃,属下暂时管着府中的那些护卫,负责王府的守备工作。”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应付南宫玥这种娇滴滴的小姑娘,只能僵硬地没话找话,“世子妃放心,有属下在,必定不会让任何宵小惊扰到世子妃的!”

这很显然是萧奕给周大成硬找了件事情来做,这王府里空荡荡,只有南宫玥一个主子,也没什么下人,恐怕连朱兴这个管家都闲得很。

南宫玥无奈地说道:“那以后就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这是属下应尽之责!”偏偏这周大成就是一个直肠子,根本无法体会言下之意,一旁的朱兴尴尬得额头直冒冷汗,真想当做不认识这个兄弟。

南宫玥却被逗笑了,嘴角勾了勾。

她沉吟片刻后,又对朱兴道:“朱兴,你明日把这府里的账目都给我送来,我看看。”

这若是普通的下人最怕的就是主子查账,而朱兴一听却是两眼发亮,有些迫不及待地满口应下。他心知南宫玥这是要开始主持中馈了,这世子妃一出手,那自己以后可就轻松了。

他这如释重负的样子不止是南宫玥看出来,连一旁的百卉和百合也都看出来了,两个小姑娘交换了一个眼神。

百合心中暗道:这世子手下的人还真是有些不靠谱!

又说了会儿话后,南宫玥就带着百卉百合回了抚风院。

这府里的事情,她打算等看了萧奕留给她的花名册,还有府里的账目再说,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整理她的嫁妆,归档入库。还有,新房布置的虽喜庆,但显然内务府的人只是在拼命营造喜庆的氛围,多少都有些别扭,她打算好好拾掇一番。

于是,整个抚风院就在南宫玥主导下忙碌了开来。

她新开了三个小库房,把所有的嫁妆造册入库,又把屋内的摆设从屏风到花瓶到帷幔到座垫等等都给换了一套新的,因还是新婚,依然还是以喜庆的大红色为主,但又添了几分士林的低调和儒雅。

用了两天才做完这些,南宫玥又兴致勃勃的收拾起了西稍间的小书房。

这小书房足足比她在墨竹院的那个大了一倍有余,次间则是萧奕特意为她打造的药阁。

书房中朝南开了一排隔扇窗,看来光线甚为明亮,里面书案、画案、琴案、案几、美人榻、桌椅等,一应俱全,还有一排排靠墙的书架,虽然现在空荡荡的,但是南宫玥仿佛已经闻到了那浓重熟悉的书香味。

几个小丫鬟把书房重新打扫了一遍,百卉指挥着几个王府的婆子把一箱箱的樟木大箱都搬了进来,那大箱着实是重,没一会儿就抬得那些婆子满头大汗。一个婆子好奇地低声问道:“百卉姑娘,这箱子这么沉,里面莫不是都是书不成?”心里却想着,这么多箱子,那到底该有多少书啊?恐怕是王爷书房里的书加起来都没这么多!

百卉淡淡地看了那婆子一眼,道:“办完事就出去吧,问这么多干嘛?”

婆子唯唯诺诺地和其他几个婆子出去了,还隐隐能听到婆子们交谈的声音:“我听说世子妃是,还真是与别人不同啊!居然陪嫁了这么多书过来。”

“是啊,那么多书,世子妃能读得完吗?”

“……”

真是没规矩!

百卉摇摇头,任由那些声音远去,跟着吩咐小丫鬟们打开箱子,把其中几箱医书、药书、林净尘的行医笔记,南宫玥自己的心得笔记什么的都一摞摞地拿出来。南宫玥亲自将它们分门别类的归整到了最大的那个书架上,然后又让丫鬟们帮着理了一书架的《大学》、《论语》、《春秋》、《史记》等等,一书架的志怪小说、野史杂文等。

书案则依南宫玥喜好,摆上了肇庆的端砚,高丽岁贡的松烟墨碇,和田白玉笔洗,一架大小不一的紫毫笔,仅仅只是这么放着,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待整个小书房收拾捣腾好后,南宫玥又把陪嫁的药材一一放置在药阁里,才算是大功告成。

南宫玥满意地环顾四周,虽然忙活了半天是有点疲累,但是现在总算是看哪儿,哪儿舒服,就算是要工作,也得先弄一个让自己觉得舒服的环境才行。

南宫玥如往日里在墨竹院的闺房一样,懒懒地靠在小书房窗边的美人榻上,随口吩咐丫鬟们去把朱兴昨日送过来的账册拿来。

不多时,几个丫鬟便把账册捧了过来,这些帐册堆在书案上足足有一大摞。

南宫玥正看着有些头痛的时候,百合福了福身道:“世子妃,方才朱大爷递来宫里的消息。”

南宫玥挑了挑眉,虽然萧奕在宫里安插了人,但这些消息都是直接传到外院的,除非这事与她有关。

她看了一眼百合,就见百合有些难以启齿地说道:“……说是二公主两日前偷偷离宫,似乎是追着世子爷去了。”

南宫玥微微垂眸,面露不快。

二公主对萧奕的爱慕昭然若街,“知好色,则慕少艾”,也不能说思慕他人就全然是错的。

但是,在萧奕和自己定了亲,乃至现在成了亲以后,二公主依然这般对有妇之夫纠缠不休,那简直就是不知廉耻了!真以为自己是泥捏的不成?

萧奕是她的夫君,岂能容得他人觊觎!

南宫玥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情绪的波动,“皇后知道了吗?”

“皇后还不知。”百合答道,“张妃对外宣称二公主病了,需要休养,把消息压下来了。三皇子正在悄悄派出人手去寻二公主。”

南宫玥唇角微勾,冷笑着说道:“告诉周大成,让人想法子把这个消息透露给皇后。”

百合应了一声,赶紧出去传令。

南宫玥脸色微沉的挥了挥手,让百卉和鹊儿她们先去看账册。

她喝了一口茶,打开萧奕给的王府的白封花名册,随意地翻了起来。

这偌大的镇南王府中仆人连带护卫只有五十八人,这对于出生在名门世家的南宫玥,几乎是少到不可思议。

花名册上有备注这些人的来历,南宫玥看过后,发现大部分人都是镇南王妃小方氏在王都采买的,来府中也没几年;一部分是今上赏赐的奴婢、侍卫;一小部分是先帝时就留在这个王府里看家、打扫的;还有一小部分是镇南王还有小方氏从南疆带来的人手,不过这部分人数比她预想得要少的多。

也是,镇南王和小方氏的人恐怕也不稀罕留在王都吧,让他们留在王都恐怕就跟被放逐没什么差别,也许一辈子无出头之日了。

这时,鹊儿突然低呼了一声:“这也太离谱了吧。”她捧着手上的账本拿来给南宫玥看,“三姑娘,这内院的人穿的衣裳居然都是外面成衣铺子里买来的……”说着她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哪里像一方藩王的王府,这做派怕是连稍微富裕点的商户都看不上眼!

南宫玥随意地瞟了一眼,从账目上那些成衣的数量来看,还真是如此。

这么说,这两天又多了一件当务之急的事,就是得开库拿料子先给内院的下人先做秋装和冬装,还得加上她自己陪嫁过来的丫鬟以及那几房人。

不过,时间也不早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南宫玥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合上花名册,让丫鬟们摆膳去了。

……

次日一早,不需要晨昏定省的南宫玥悠哉悠哉地起床、洗漱、梳妆、用膳,反正这府中没有长辈,天大,地大,她最大。

待诸事完毕后,百卉问道:“世子妃,你用早膳的时候,张嬷嬷和宋嬷嬷已经来过,说是要给您请安,被奴婢先打发了。待会是不是让那张嬷嬷和宋嬷嬷带着府里的丫鬟婆子来给您请个安,也好认认人?”小方氏不在,镇南王府的内院便没有女主人,因而平日里内院诸事基本上由张嬷嬷和宋嬷嬷管着。

南宫玥不想那些不相干的人进自己的院子,弄得闹哄哄的,便说:“让她们去前面正堂吧。”

“是,世子妃。”鹊儿领命下去办事,待画眉来回报说,那些丫鬟婆子都已经到了,南宫玥这才带着安娘以及一众眉目如画的丫鬟,如众星拱月般前往正堂。

这个时候,外面的天空早已经是大亮。

这内院的正堂正对着二门,青砖白墙红瓦,四扇黑漆隔扇门齐开,左右两面墙上挂着两幅对联,正墙上则高悬着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大字--“武寿堂”。

这三个大字乃先帝亲笔所题。

字体刚劲有力,奔腾放纵,气势磅礴。

大匾下一张大紫檀雕螭案,桌上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两旁是两把镶嵌大理石的紫檀木太师椅,厚重中正,高雅别致,下头两溜十六张黄梨花木椅,每两把椅子间都放了一个小案几。地上是如镜子般发亮的大理石地面。

好一间气势恢宏的大厅堂!

南宫玥的目光停在大紫檀雕螭案旁的紫檀木太师椅上,这太师椅原为官家之椅,是权力和地位的象征,其设计造型都是为了突出主人的地位和身份,适合高大健壮的男子,适合积威甚重如苏氏般的老夫人,却不太适合南宫玥。

只见她纤瘦的身形往上面一坐,显得这太师椅空荡荡的,非但不衬托她的气势,反而衬得她瘦巴巴的,柔弱可怜。

这堂内堂外待命的奴婢们悄悄地瞅了一眼这位刚过门的世子妃,暗暗地互相交换着眼神。

一旁的丫鬟赶忙给她上了热茶。

南宫玥轻啜了口热茶,抬眼看去,正堂内,恭敬地站了两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人,一个矮胖,圆脸,看来有几分憨厚,身穿翠蓝色素面杭绸褙子;另一个不矮不胖、不高不瘦,嘴角长了颗美人痣,着一件鹦哥绿潞绸褙子。

就算没人介绍,南宫玥也猜到这两人就是张嬷嬷和宋嬷嬷。

按照花名册上的记录,这个张嬷嬷是宫里出来的,据说是当年先帝赐下这个宅邸的时候,赏赐给萧奕的祖父的,这些年来都在这里看守着宅子。本来后院里是她一言堂,直到小方氏来王都以后,留下了个宋嬷嬷一起帮着管事。

正堂外,凌乱地站着一排排的丫鬟婆子,有的挺直腰板,有的躬身驼背,有的交头接耳,一看就是懒散惯了,无人管教。

鹊儿上前福了福,为南宫玥介绍了张嬷嬷和宋嬷嬷。

张嬷嬷和宋嬷嬷都上前一步,恭敬地福身行礼道:“见过世子妃!”这两个嬷嬷刚打听到新的管家已经在外书房见过了世子妃,以及后来抚风院里的动静,猜测到世子妃应该是要开始中持中馈了,便想着试一试这个世子妃的性子。

这抚风院跟个铁桶似的,里面伺候的基本上都是世子妃陪嫁的丫鬟婆子,原来府里的丫鬟最多做些粗使的洒扫之事,不止是世子妃卧房的洒扫轮不到她们,连进堂屋打扫都是时刻有人盯着,根本见不到世子妃。

不过两个嬷嬷没有知难而退,想着这旱路走不通,就走水路呗,她们见不到世子妃的人,也可以凭借厨房送膳食的时间来确定世子妃用膳的时间,于是两人明知道世子妃才刚开始用早膳,便跑去说要给她请安,想看看世子妃会如何应对。没想到这世子妃的丫鬟硬气得很,也没去通报一声,就轻描淡写地把她们给打发了,也让她们心中惊疑不定,看丫鬟可见其主,这世子妃怕是个厉害的。

因而这两个老婆子虽然见南宫玥看着年纪小又娇滴滴的,却不敢造次,一直维持着屈膝的姿势,直到南宫玥示意她们免礼,这才直起身来。

宋嬷嬷先开口道:“本来老奴早该来给世子妃请安,但想着世子妃近日里忙也不敢随便来打扰您,还请世子妃恕罪。”顿了顿后,接着道,“世子妃,内院的下人都在堂外候着了,只留了两个守门的婆子没来,是不是让她们都进来给世子妃您磕个头?”

她殷勤地对着南宫玥笑着,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而一旁的张嬷嬷也不着急,暗自冷笑,心想:这宋嬷嬷是王妃小方氏带来的人,无论她表现得多么忠诚,世子妃也决不可能信任她,她做再多,也不过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南宫玥看了百卉一眼,百卉便道:“让几个管事的进来,其他的人就在外面给世子妃磕个头,就散了吧。”

“是,世子妃。老奴这就去叫人。”宋嬷嬷应了一声后,就殷勤地走到了堂外,很快又带着四个婆子和两个三四十岁的媳妇子进来了。

而外面剩余的人都齐齐地拜倒在青石板地面上,给南宫玥磕头请安,跟着便散去了。

宋嬷嬷把人带到堂中后,一个个地介绍过去,这一个是平时管厨房的,这一个是管针线的,这一个管洒扫的,这一个管采买,这一个管看门的,这个是管花木的。

之后,六人亦是跪倒磕头行礼,齐声请安。

南宫玥也没叫她们起身,反而是吩咐鹊儿:“鹊儿,把她们叫来吧。”

她们?

张嬷嬷和宋嬷嬷都怔了怔,不知道南宫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很快,她们就看到鹊儿领着三人走了进来,一个是五十多岁的老嬷嬷,另外两个看来不过是三十出头的年轻媳妇。

两位嬷嬷和其他人都是心理咯噔一下,她们虽然不知道鹊儿带来的人姓甚名谁,却知道她们几个是世子妃的陪房,这世子妃自然不会平白把陪房给叫过来,一个念头一下子浮现在她们心中……

可是很快又在心里否决,不可能吧?就算世子妃肯定是要往府里安插人手,也不会才一见面就直接出手吧?毕竟她才刚嫁进来,总不能做得太过,传扬出去对她的名声也不好……

她们才这么想着,就听鹊儿笑吟吟地介绍道:“这三位是潘嬷嬷,于大为家的,和吴然家的。”

三人都给张嬷嬷和宋嬷嬷福了福,算是见过礼了。

跟着,南宫玥不紧不慢地说道:“以后潘嬷嬷,于大为家的,和吴然家的就接管厨房、看门和采买上的事务!”

一句话让这堂中的六人都不敢置信地瞠目,这跪在地上的六人中有三人都猛地抬起头来,有震惊有愤慨,她们还没敢出声,宋嬷嬷已经跳了起来,道:“世子妃,为什么?她们三个平日里虽然不能说有什么建树,但也没犯过什么大错,没功劳也有个苦劳啊,怎么能平白无故就夺了人的差事呢?”

而张嬷嬷在短暂的震惊后,立刻恢复了平静。

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反正世子妃的这把火对自己的影响其实不大。自从四年多前,宋嬷嬷来王都以后,就把厨房、采买和针线从自己手上抢走了,这厨房和采买可是大大的油水啊,若是安插上了世子妃的人,那宋嬷嬷还有什么好处,等于宋嬷嬷这个后院管事也不过是架空的虚职了。至于自己这边,不过是少管了一项看门。

想通以后,张嬷嬷在心里讽刺地笑了,心道自己预料得果然没错,世子妃和王妃小方氏注定是天敌,世子妃又怎么容得下宋嬷嬷管着厨房和采买这么重要的差事!

张嬷嬷再一细想,越发觉得世子妃肯定是早已细细考虑过,看门对自己而言可有可无,但是是世子妃而言,守住这内院的门户自然是重中之重,决不能有一点点的马虎!

既然这世子妃是个心里有数的,那自己还是等着看好戏便是。

南宫玥淡淡地瞥了宋嬷嬷一眼,还是不骄不躁,道:“我是世子妃,我若是想调派人手,莫不是还要宋嬷嬷你同意?那今日如果我要调宋嬷嬷去世子爷在日汤山的庄子,宋嬷嬷你是去还是不去?”

宋嬷嬷一瞬间老脸涨得通红,一口气梗在了胸口。这世子妃莫不是在威胁自己不成?宋嬷嬷气得差点没喘上来,外强中干地说道:“世子妃,老……老奴可是王妃亲自指派的人!”

南宫玥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道:“宋嬷嬷,母妃一向关爱体贴世子,若是知道世子的庄子没人管,定是愿意派嬷嬷过去帮帮世子的。如今母妃在千里之外,我也不方便请示,那就由我做主,派嬷嬷过去吧。”

也不用她吩咐,百卉已经命两个膀大粗圆的婆子上前,一左一右地钳住了宋嬷嬷。

“你……”

宋嬷嬷还想叫嚷,但已经被百合用一块抹布塞了嘴巴,这么踢着腿被人给拉了出去。

几个跪在地上的嬷嬷媳妇子暗暗地互相看了看,头都大了。

自王妃走后,这府里就是世子萧奕最大,她们当然想着要揽权挤兑,把别人踩下去,好让自己出头,可偏偏世子万事不管,只简单粗暴地让人锁着内院,把她们像坐牢一样关起来,平日里除了采买以外一概不准进出。

世子这边没商量,她们一度以为这苦日子怕是没个盼头,没想到皇帝这么快就令世子大婚。

本来,她们还想着这世子妃进门以后,内院就不必锁着了,她们终于可以“出狱”了,可以放开手脚,各显神通,却不想这本该年轻不知事的世子妃行事比世子还要粗暴,世子在的时候,躲着不见她们;世子这才一走,就露出了庐山真面目,这普通的新嫁娘哪有刚嫁进来,就二话不说夺了几个人的差事,然后明目张胆地安插自己的陪嫁,甚至连这府中一直威风八面的宋嬷嬷也眨眼就被镇压,还落得个流放的下场!

这分明就是杀鸡儆猴,其他人都噤若寒蝉,额角沁出一层冷汗。

不是说世子妃是那个南宫世家的嫡女吗?这种士林人家教养出来的姑娘不是应该斯斯文文,秀秀气气,怎么出手比那些武将家出身的还要狠?

南宫玥把堂中几人的反应都看在了眼里,但笑不语。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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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事发(二更)

武寿堂内一片寂静,那种压抑的氛围让站在下头的管事嬷嬷们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己成了出头鸟。

南宫玥喝了一口茶,神色平静地看向了张嬷嬷,问道:“张嬷嬷,这王府里,父王母妃世子爷都不在,谁最尊贵?谁又是府里的主人?”

南宫玥仍是微微笑着,淡定沉稳,目光清澈冷冽,如同深不见底的幽潭,却带着寒冰一般的慑人气势,连着一旁的张嬷嬷都浑身僵硬了起来,她曾在宫中多年,又有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却实在不明白,这么一个小姑娘看起人来怎么有这般威仪!

张嬷嬷深吸一口气,忙答道:“自然是世子妃您!”

“说得不错。”南宫玥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茶碗,语调骤然变冷,“谁若是健忘耳背,记不清、认不清这点的,那还是现在就说出来,早点回去养老的好!”

她几句话说得底下几人背后一片冷汗,连着磕了三个响头,眼角瞟到南宫玥的几个丫鬟仍旧神色自若,仿佛对这样的场面早已见惯不惯,心中越发忌惮,齐声道:“奴婢不敢!”

任由她们磕青了额头,南宫玥拔高嗓门朗声道:“我是世子妃,是这一府之主,本来我做什么,自有我的道理,不需向你们解释些什么。不过今日我与大家初次见面,大家不了解我的脾性,我就与大家多说几句。”

她停顿时,正堂中寂静无声,众人都洗耳恭听,一动不动。

“今个儿,我换了厨房、采买和看门的人手,自然是我的理由。”说着她朝鹊儿看去,“鹊儿,你与他们说说!”

“是,世子妃!”鹊儿上前一步,挺了挺胸膛,在众多视线的注目下,却也还是从容,“奴婢先说说厨房,今日一早,早膳送到世子妃那里已经是冷的了,后来奴婢悄悄去厨房看过,厨房里的人不是溜去别处嗑瓜子聊天,就是躲在开水房里打瞌睡,连炉子熄了火都不知道,这世子妃还在府中,居然都不留一个炉子和一壶热水,是何道理?”

那原本管厨房的婆子被说得冷汗涔涔,往日里内院没主子,世子爷自有外院的大厨房,内院厨房只需管着下人的伙食,自然也不用时时待命,便松散了些。

世子妃刚嫁进来的时候,她们也很是紧张待命了几日,但却发现,世子妃的膳食都是由抚风院的小厨房和外院的大厨房来准备的,谁知道今日会突然从内院的大厨房里叫早膳。

跟着鹊儿从一个小丫鬟手中接过一本账本,笑眯眯地道:“这账本我也没细看,就瞅着这衣裳的价格有趣,也不知道是哪家成衣铺的衣裳这般精贵,竟需要五钱银子才能买两件!”鹊儿本来觉得程昱长着一张聪明人的脸,却也是一个不知柴米油盐的,就这样粗糙的账本居然就把他蒙混过去了……好吧,就像世子妃说的那样,人家程大爷是随世子爷做大事的,这些小事只好她们这些姑娘家来头疼了。

那管采买的媳妇子也不敢争辩一句,身子匍匐得更低了。这事主子若是真的追究起来,无论是一棒打死,还是送官,自己都没活路。

最后,鹊儿又看向了最边上管着看门的婆子,没等鹊儿说话,那婆子已经匍匐着哀求道:“世子妃,奴婢认罚!”世子爷让锁着门不叫人出去,可是谁又真的肯被这么像坐牢似的关着,自己的错处随便抓都是一大把,与其被指摘,还不如认了,求个宽大处理。

跪在地上的另外三人虽然保住了差事,可是心中也砰砰跳个不停,这人在位子上哪有不出错的,尤其这王府中的内院这么多年来松散惯了,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松散惯的人又怎么可能一夜间变得无可挑剔!

她们心知肚明世子妃想要换掉她们轻而易举,只是觉得她们的位置不甚重要,她们的错处亦可原谅,所以也就懒得跟她们计较罢了。

南宫玥环顾众人半圈,然后转头对身旁的安娘道:“今日宋嬷嬷走了,奶娘,就由你来暂时代替宋嬷嬷的位置吧!”

“是,世子妃!”安娘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福身应道。

安娘看似平静,心里却是波涛汹涌。让她暂代宋嬷嬷的事,现在看着是南宫玥临时起意,其实昨晚南宫玥就已经跟安娘、百卉她们说了要换掉宋嬷嬷的事,并提议让安娘暂代。

当时安娘就有些惶恐,她自认没什么大本事,就是从前管着姑娘院子里的事也有些勉强,因为有着百卉、鹊儿她们打下手,才没出什么乱子。这若是由她来当管事嬷嬷,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岂不是给自家姑娘丢脸吗?

还是南宫玥劝服了安娘,说是会让鹊儿和画眉给她做帮手。再者,她是世子妃的奶娘,无论她在这府里犯了什么错,只要南宫玥不计较,又有谁敢把安娘怎么样?安娘的身份摆在那里,她做了管事嬷嬷,任谁都无话可说!

安娘思来想去,也只好赶鸭子上架了。

刚刚宋嬷嬷的前车之鉴还犹在眼前,其他人又怎么敢再说什么。

南宫玥见差不多了,便含笑道:“各位,今日你我主仆第一次相见,这丑话还是要先说在前头,也省得你们以后暗地里试探我的脾性!”

她语带一丝嘲讽,听得张嬷嬷心中一凛。

南宫玥看着众人,淡淡地继续道:“我这人简单得很,有功就赏,有错就罚,直来直往,不管你原来从哪里来,又是什么出身,只要你有能耐,我就用你,你若是没本事,就给我退位让贤。无论是谁,若是偷奸耍滑,欺上瞒下,可别怪我不客气!”

她浅浅地笑着,气质温雅,仍是那个瘦弱得仿佛不堪一折的少女,可是此刻她只是这么端坐着,却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语气依旧温和斯文,却让人觉得每一字每一句都仿佛敲打在心口上,让堂中众人都不敢小觑。

众人反应各不相同,有惶恐,有欣喜,有忧心,亦有无所谓的,而张嬷嬷的心却是渐渐又定了下来,世子妃的意思便是唯才是用,只要自己做得好,她的位子便也稳稳的。

这么一想,张嬷嬷的腰板挺了起来,躬身附和道:“谢世子妃教诲!”心里已经是心服口服:这位世子妃这手打一棒子给一颗糖已经是玩得出神入化!

张嬷嬷这么一说,跪在地上的其他几人也都是异口同声地磕头道:“谢世子妃教诲!”

这正堂的戏总算是唱完了,安娘走马上任去了,南宫玥则带着百卉百合又回了抚风院。

虽然镇住了这些管事嬷嬷,但这王府的内宅简直就是一团乱,她需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

就在南宫玥为着王府的中馈头痛的时候,皇后也正为了一个消息震惊不已。

二公主偷偷离宫?!

这个消息是皇后安插在景阳宫里的一个宫女递回来的,据说二公主已经离开有整整三日了,现在人还没有找回来。

这简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张妃母子对皇后而言就好像是梗在心中的一根刺,前些日子皇帝对三皇子荣宠有嘉,让皇后好是心慌,虽然圣寿以后,又莫名的冷淡了不少,但皇后依然不敢掉以轻心,她清楚的知道,一旦三皇子坐上那个位置,自己的小五绝无活路。

现在可是张妃亲手将把柄送到了她的面前。

皇后起身,抚了抚毫无折痕的衣裙,雍容地向着雪琴吩咐道:“本宫听闻二公主近日身子不适,甚是担忧,雪琴,你去替我把太医正请来,本宫去亲自瞧瞧她。”

雪琴应了一声,吩咐了一个小宫女去请太医正吴太医,并让人备好了皇后的轿辇。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到了雪合宫。

雪合宫上下跪迎皇后的突然驾临,二公主偷偷离宫之事,哪怕在雪合宫里也是一个秘密,只有二公主贴身伺候的几个大宫女和掌宫太监才知道。

皇后被恭迎至正殿,刚在主位坐下,二公主的大宫女翡翠就匆匆而来,面带惶恐的请安。

皇后故作无意地随口问道:“你们公主呢?”

翡翠忙回道:“启禀娘娘,殿下她身子不适,正在内殿休息。”

“带本宫去瞧瞧。”

“娘娘……”

“怎么?”皇后似笑非笑道,“有何不妥?”

翡翠急得汗水布满额头,一边不住的往殿外看,一边回道:“殿下刚刚才睡下,所以……”

“本宫不会吵着她的。”皇后说着,对站在一旁的吴太医说道,“吴太医,二公主近日里时常身子不适,一会儿你可要好生给她瞧瞧。”

吴太医恭敬地应了,他心里已经意识到今日绝不是诊病这么简单。

皇后起身,向着内殿走去。

翡翠赶紧上前挡在了皇后面前,心里急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了,她很清楚,一旦让皇后发现二公主不见了,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的必定没有活路。

她拼命地向周围的宫女们使眼色,宫女们面面相觑,在她们面前的可是皇后,谁又敢去拦。

翡翠硬着头皮说道:“娘娘,殿下这两日都睡不安稳,刚用过安神汤睡下,恳请娘娘稍后再来探望殿下。”

皇后冷冷地说道:“本宫不会吵着她的。”

“娘娘!”

“放肆!”皇后眉头一皱,喝道,“二公主身边的大宫女竟如此不懂规矩。来人,拖下去。”

话音落下,立刻就有随行的内侍上来,拉扯住了翡翠,把她往外拖去。

“娘娘!娘娘!”

皇后丝毫没有理会她,继续往前走。

为了保住二公主离宫出走这个秘密,内室里只有一个大宫女守着,一见到皇后前来,她便知道翡翠没能拦住,显然事情不妙了。

琥珀的冷汗布满了后背,福身道:“娘娘,殿下刚睡着……”

雪琴上前命道:“让开。”

琥珀死死地挡在门前,说什么也不让。

皇后的脸又冷了几分,“看来二公主平日里太纵着你们了,纵得你们一个个都没了规矩。来人……”

“给皇后娘娘请安。”正在这时,张妃匆匆赶了过来,只见她发丝凌乱,脸上的精致妆容都有些被汗水弄花了,她向着皇后行了礼,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姐姐来瞧二公主是二公主的荣幸,只是二公主这些日子一直为梦魇所困,睡不安稳,总算能睡着了,可否等她醒来后再向姐姐请安?”

她这话说的就好像皇后苛责庶女,咄咄逼人一般。

皇后笑了,“张妃妹妹此言何意?本宫知二公主病了些日子,特意让吴太医过来瞧瞧。可是,这雪合宫里,上上下下竟都阻着本宫见二公主,这本宫就不明白了,二公主这到底是病了,还是……”

“姐姐明知故问。”张妃冷着脸说道,“臣妾在此大胆说一句,若非姐姐不顾二公主的意愿就要为她择驸马,还不许臣妾过问,二公主又怎会急得病倒呢。”

“你的意思是,都是本宫害的?”

“姐姐,二公主好不容易才睡下,还请娘娘不要打扰。”

“二公主这是才睡下,还是根本就不在宫里?!”

“姐姐!”张妃轻笑出声,“原来姐姐是怀疑二公主不在宫里。那好,姐姐若是想看,臣妾自然不好拦着,只是,若二公主真在里面睡着又如何?”

张妃这样若无其事的态度倒让皇后有些犹豫,难道二公主真的在里面?

难道这是张妃母女故意设下的圈套?

皇后定定地看着张妃,似乎是想看出些破绽来,就见张妃淡定自若的回望着,更让她少了些底气。

“姐姐,若是二公主在里面,您就随了二公主的心意,让臣妾来替二公主择驸马如何?”

皇后微微垂下,淡淡地说道:“本宫身为二公主的嫡母,二公主病了,本宫自然得来瞧瞧。至于二驸马之事,妹妹是二公主的亲娘,也是可以做主的。”

皇后虽然脸上表现的十分镇定,但心中却是有些忐忑。

张妃轻笑一声,说道:“既然如此,琥珀,开门。”

琥珀依命打开了内室的门,从外面看去,一眼就能看到那张沉香木雕花床,透过茜红连珠缣丝帐,隐约可见一个身影正躺在里面,似乎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那个身影还翻了身,发出了有些含糊的呻吟声。

“姐姐可是看见了。”张妃气定神闲地说道,“二公主还睡着,还请姐姐让她睡一会儿吧。待二公主醒了以后,妹妹定会让她去向姐姐陪罪。”

皇后皱了一下眉,这是真得弄错了?

没想到张妃为了给二公主亲自选驸马,竟如此煞费苦心。

“既如此,那本宫……”

皇后的话音突然一顿,仅仅只是驸马一事,张妃母女就闹出这样大的阵仗?虽然皇帝恼了二公主,但以皇帝的性子,只要张妃俯低作小,哭着求上一求,哪怕不能求得皇上原谅,也至少能在择驸马一事上有些话语权,哪里需要如此?

莫非……

张妃这是在故弄玄虚!

也难怪张妃能在后宫宠冠多年,自己差点就被她给唬到了!

皇后唇角勾起,话锋一转道:“本宫觉得二公主可不能畏疾忌医,吴太医,你就去为二公主诊诊脉吧。”

“姐姐。”

张妃始终平静的脸上终于显出一丝慌乱,这一次,皇后没有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直接一个眼色,身后的两个嬷嬷就冲进了内殿,一把扯开了茜红色的丝帐……

帐内,二公主的大宫女珊瑚猛地坐了起来,脸色惨白。

……

消息传到南宫玥这里的时候,她刚用完午膳,就听百合绘声绘色地说道:“……现在宫里乱成了一团。皇上得知消息后大怒,已经派出锦衣卫去追二公主了!”

二公主毕竟是堂堂大裕公主,待到被锦衣卫偷偷带回来,皇帝自然会把这件事压下去,届时随便找户人家下降了,皇室的名誉自然无碍。

可是,这也太便宜这二公主了……

南宫玥眸光微闪,向着百合吩咐道:“我记得世子在王都里有几家酒楼的产业,你去给朱兴递个话……”

-题外话-

二更君驾到~

第241章-香艳

城北的醉仙居,今日也一如既往的热闹。

醉仙居这两年来声名鹊起,已是王都最富盛名的酒楼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