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冯信乃是老将,在军中自有军威,更何况,世子爷乃堂堂正正的南疆少主,只要控制住了那几个不听话的,其他的人,不愁他们不听命。

“一个时辰后,敲军鼓!”

“是!世子爷!”

一个时辰匆匆而过,当所有的一切全都准备妥当之时,军鼓再一次敲响了!

人马火速集结,身披战甲的萧奕站在军前,环顾着四周,朗声道:“众位将士,南蛮子如狼似虎,凶残暴虐,肆意屠杀我大裕同胞,侵占我大裕土地,多亏众位将士抛头颅洒热血,终于夺回一处处失地,现在只要再夺回府中、开连两城,我们就可以将南蛮子彻底驱逐出境!将士们,如今箭矢、弓弩、攻城车业已到位,士兵们经过这几日的养精蓄锐,也已经重整士气,可说是天时地利人和,此时不搏,更待何时!准备攻城!”

他一字一句都如霹雳惊雷般砸在在场的将士们的心头,将士们都异口同声地齐声呼应道:“是,世子爷!”

咚!咚!咚!

随着那一声声的军鼓,在场所有人的心跳都变成了同样的节奏。

咚!咚!咚!

鼓声震天,众将士身体中的血液也随之沸腾了起来,士兵们一个个排成了整齐的队列,手中或执矛或执刀或执弓箭……

萧奕拔出刀鞘中的长刀,举刀高喊道:“杀退南蛮子!”

萧奕的一声高呼,可说是一呼百应,士兵们也同样高举手中的武器--

“杀退南蛮子!”

“杀,杀,杀。”

士兵们的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震耳欲聋。

萧奕翻身上马,策马率先奔出。

他身后穿着一式盔甲的士兵们乌压压一片,步履整齐地跟上,“踏,踏,踏”,脚步声重叠在一起,仿佛连这片大地都震动了起来……

大军往前方的府中城进发!

那一声声的军鼓敲得城墙上的南蛮将士们心里一颤一颤的。

尤其当看到出现在军前的对方主帅萧奕的时候的时候,恐惧更是油然而生。

自打他们的攻进南疆时,几乎战战告捷,让他们一度以为大裕的实力不过如此。可是,谁能想到,自打这个年纪轻轻,容貌昳丽的世子爷回来以后,一切就截然不同了。

明明几个月前,他们还所向披靡,打得连镇南王都龟缩在奉江城里不敢出来。

可是转眼间,所有的胜果皆被萧奕一一夺走,而数天前,他更是大败了沙摩柯将军,拿下了岭川峡谷,把他们逼得好似瓮中之鳖,生怕他随时会打过来。

事实上,他确实率军打了过来,然而却足足有十天没有丝毫的动静,他们还打听到是因为镇南王不给支援。听说大皇子已经决定向镇南王求和了,可是,和书还没有发出,这萧奕怎么就突然攻城了呢!

震震的军鼓声中,南蛮大皇子奎琅匆忙的上了墙头,脸色煞白的看着底下那黑鸦鸦的人马。

一双明亮的眸子与他目光相交,只见在众军的最前方,骑着一匹黑色踏雪骏马的萧奕拿起了置于马侧的一把黑银色的重弓,他的手指勾动弓弦,轻巧地拉开,将三支羽箭搭在弦上。他的右手猛地松弦,三支羽箭先后脱弦而出,银色的箭头反射着夺目的光芒……

嗖--

城墙上,奎琅的脸色煞白,箭矢所带来的杀气让他一时间甚至都忘记了躲避。

身边的几个侍卫大喊着“护驾”,同时上前,用身体挡在了他的身前。

萧奕和位置与奎琅的距离极远,当第一支箭就要力竭之时,第二支羽箭撞上了它的箭尾,而紧接着,第三支羽箭也跟着撞了上来。后两支箭的力度同时其中在了第一支箭上,它的速度瞬间快了一倍。

嗖!

伴随着破空之声,羽箭贯穿了侍卫的胸口,未消的力道让他直接撞在了身后的奎琅的身上,撞得奎琅摔倒在地,狼狈至极。

城墙下,众将士发出了欢呼声,士气大振。

萧奕抬起右臂,猛地一挥而下,喝令道:“攻城!”

他身后的将士们同时暴喝出声,迅速变阵,盾手持着重盾位于最前,弓箭手紧随其后,铺天盖地的羽箭向着城墙上的南蛮兵而去……

在他们的护卫下,士兵们抬着登城梯,推着攻城车奔赴上前。

谁也没有惧怕,谁也没有后退,这一刻,他们的信念是一致的:追随世子爷,把南蛮子赶出南疆!

呼喝声,呐喊声,惨叫声,与漫天的血花融为了一体……

……

而此时,远在奉江城的小方氏则在暗暗计算着时间,她估摸着儿子萧栾应该已经到府中城外了。

屋里烧着两个火盆,烤得暖暖的,窗边放着一枝寒梅,而小方氏则倚在罗汉床上,美滋滋地向着身边的齐嬷嬷说道:“栾哥儿他们应该已经要攻城了吧。这孩子还是第一次上战场,总让人有些担心。不过,栾哥儿胆子一向很大,连那个孽种都能办到的事,他当然不在话下。”

“王妃说得极是。”齐嬷嬷迎合着笑道,“咱们二公子自然比世子爷更加出色,只待二公子拿下了府中城,那些个将士们自然就知道往后应该要效忠谁。咱们二公子啊,才是这南疆的大功臣。”

她的这番话让小方氏很是满意,笑得更加舒心,连连点头道:“说得没错。这一次非得让那孽种给我的栾哥儿让位不可。”

“王妃英明。若非王妃果决,二公子又岂能立下如此大功。”

小方氏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主仆二人仿佛已经看到了萧栾凯旋而归,受到将士拥戴,而萧奕则因贻误军机被重责,夺去世子爵的画面。

这实在是太美好了!

小方氏一脸期盼的说道:“不知道栾哥儿什么时候能回来。到时候,本王妃一定让全城的人全都迎他荣归!”

“王妃。”

这时,一个丫鬟匆匆进来,齐嬷嬷眉头一皱,正要责她大呼小叫,那丫鬟忙福了福身,说道,“禀王妃,有懿旨到,令王妃前去接旨。”

懿旨?

小方氏不禁愣了愣,她第一感觉就是自己请旨休掉南宫玥的折子有了回应,想必皇帝和皇后为了安抚自己,一定会好好教训那个不懂规矩的南宫氏!

她刚要高兴,可是转念一想,时间不对啊,算算时间,自己的折子应该年前才刚到王都吧,要有回应也不会这么早才是。

难道是三千里加急?

小方氏觉得很有可能,看来帝后对她还是很重视的!

想到这里,小方氏忙起身,让丫鬟们服侍着自己换上了全套藩王妃规制的衣裳,去往了正厅迎旨。

“王妃。”传旨太监张公公皮笑肉不笑的与她行了礼,并说道,“皇后娘娘的懿旨,请王妃接旨。”

小方氏跪了下来,恭敬接旨。

一开始,小方氏的还心情甚好,可当听到“开源当铺”四个字时,她的心里不禁“咯噔”一声,猜到这次恐怕不妙。

果然,皇后在懿旨里详述了小方氏侵占继子产业、私放印子钱以及逼死良民的种种罪状……跪在下方的小方氏听得冷汗涔涔,心道:怎么会?先是失了柳合庄,现在就连开源当铺的事都被揭出来了,甚至连帝后都知道了!谁?到底是谁把这件事捅到帝后跟前的?

答案立刻浮现在小方氏心中--

南宫玥,肯定是南宫玥!

小方氏气得七窍生烟,若非还有一丝理智在,她已经当场就要跳起来了。

她还以为这南宫玥在夺走了她的柳合庄后,好歹要顾忌一二,没想到,她竟然这样没脸没皮的把事情闹了出来。这哪里什么名门世家的姑娘!根本就是一个泼妇!

张公公自然感受到小方氏的情绪,但他毫不在意,一鼓作气地念完懿旨。

小方氏越听越恼,板着脸从他的手中接过了懿旨,生硬的让齐嬷嬷打赏。

张公公拿了赏钱,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小方氏恨恨地看着手中的懿旨,只想要把它狠狠地砸到地上,却听外面传来丫鬟行礼的声音:“见过王爷。”

小方氏僵硬了一瞬,只能继续把那卷懿旨抓在手里,抬眼朝正厅门口看去。

一身锦袍的镇南王大步跨过了门槛,脸色阴沉得如同乌云密布的天空,一进来,就是劈头盖脸地怒斥道:“王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皇后说你侵占了奕哥儿的铺子,还放印子钱?”

懿旨之事,镇南王当然已听闻了,但这毕竟不是圣旨,也无需镇南王前来接旨,只不过,当得知懿旨的内容后,他不禁恼了,匆匆赶了过来。

小方氏心中冰凉的一片,这个男人还是这样,无情无义,听什么就是什么,哪怕是两人十几年的夫妻,有时候也抵不住外人的一句话……

但小方氏毕竟是小方氏,用最快的速度调整了自己的心态。

她半垂眼眸,等再次抬眼时,眼眶中已经浮现一层朦胧的雾气,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泫然欲泣,带着几分失望地说道:“妾身与王爷十几年夫妻,自认一向兢兢业业,唯恐行差踏错,没想到王爷竟然是这样看待妾身的……既然王爷已经认定了妾身有罪,那妾身也无话可说,王爷休了妾身便是。妾身……”她拿起一方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花,“妾身只求王爷不要因此迁怒了栾哥儿和霏姐儿……”

她一副委屈求全的样子看得镇南王心中一软,想起这些年来小方氏确实把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就算是萧奕那个逆子,她也视他如亲子般各方面照顾得比栾哥儿还要周到,从来没有任何打骂,哪怕他忤逆不孝也总是护着……

想到这里,镇南王的表情软化了一下。

小方氏惯会察言观色,知道这是好兆头,心中暗喜,可是面上却显得更为悲伤,眼眸轻轻一眨,一行清泪便自右眼的眼角滑落,流过她白皙如玉的脸颊,看得镇南王又是心中一颤。

“王妃,是本王的语气过重了。”镇南王的语气软和了不少,“可是这开源当铺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方氏又拭了拭泪,委屈地说道:“王爷,妾身根本就不认识那个汪掌柜,懿旨也说了开源当铺是父王留下的,难道他不是父王的人吗?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赖到妾身的身上……”小方氏心里冷冷地想着,看来还是要早点解决这个汪掌柜才是,哼,他的家人都在她手上,他居然还敢乱说话,真是不知死活!

小方氏眼中闪过一抹浓重的阴霾,面上却故作叹息地摇了摇头,“哎,妾身简直不敢想象,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胆大包天的刁奴,霸占了主子的铺子,竟然还敢倒打一耙!简直是闻所未闻啊!”

镇南王仔细一想,也是,开源当铺既然是父王的,那汪掌柜理所当然也该是父王的人,跟王妃从来就扯不上关系!甚至王妃恐怕都不知道父王在淮元县有铺子吧?……不对,好像他自己也是今天才听说,父王居然还有这么一个铺子,王妃又怎么会知道呢。

可恶,那等刁奴,一定是为了给自己脱罪,就干脆把王妃拖下水,搅乱一趟浑水,然后他自己才能借机脱身!

“王妃,快坐下吧。”镇南王柔声安慰道,“真是委屈你了。你放心,这件事本王一定会上折子替你申辩的!”

这倒是意外的收获了……小方氏做出受宠若惊的表情,福了福身道:“只要王爷肯相信妾身,妾身也就心满意足了!外人怎么看妾身,妾身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镇南王心里只觉得小方氏真是深明大义,坚强隐忍,搂着她好生亲近了一番……

小方氏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又度过了一个难关,但是接下来自己必须步步为营,既然柳合庄和开源当铺相继出事,那其他的那些产业呢?不行,自己得赶紧派人去警告一番,让他们务必小心行事……

若是这些产业都被萧奕夺去,那自己每年至少要损失十万两白银啊!

小方氏只觉得自己的心头肉仿佛被人生生地剜掉了一块,疼得她一整夜都没睡好……

没有睡好的也不止是他,还有镇南王,这镇南王最初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后来细细一想才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淮元县的铺子不是说是父王当年留下的吗,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变成了萧奕的产业呢?

镇南王觉得自己需要去好生查查了!可不能白白便宜了那个逆子。

他正这么想着,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几日后,一道圣旨毫无预警地到了奉江城。

这皇帝的圣旨,连镇南王亦不可轻慢。

命下人将天使迎到正厅,镇南王、小方氏和萧霏换了一身衣裳后,才一起来到正厅接旨。

正厅已摆好了香案,传旨的太监王公公与镇南王寒喧了两句后,便道:“王爷,今日皇上命咱家是来宣旨的,请王爷和王妃接旨吧。”

“臣接旨!”

三人齐齐跪下,恭领圣旨。

王公公拖着长音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蛮暴虐,犯我大裕南疆土地,致使生灵涂炭,朕身在王都亦是夜夜难以成眠,心痛难忍。镇南王妃方氏贤良淑德,上折自请入明清寺为南疆祈福一年,朕心甚慰……”

听到这里,小方氏已经呆若木鸡,脑子一片空白,几乎无法思考:皇帝这是什么意思?她什么时候说要自请入明清寺祈福了?她明明是上了折子要求休掉那个可恶的南宫氏啊!

皇帝不为她做主,反而变成了她要去祈福?

小方氏本来以为这“祈福”已经是最糟糕的,可是再听下去,脸色更为难看,

皇帝竟然在圣旨中口口声声说什么镇南王府不能没有人主持中馈,世子妃又远在王都,鞭长莫及,皇上怜惜镇南王身边孤独,着令侧妃黎氏加诰封二品,代替王妃主持中馈!

小方氏的身子晃了晃,差点没晕过去。

皇帝竟然要诰封那个黎薇为二品的侧妃!这该死黎薇原来就已经深得镇南王的喜爱,如今又得了诰命,那以后气焰岂不是越来越嚣张,待到一年后自己回到王府,哪里还有自己的容身之地!更糟糕的是,万一她在这一年里生了一个儿子,那么……

小方氏越想越惶恐,越想越不安……不行!她对自己说,她不能坐以待毙。

“母妃,您怎么了?”萧霏担忧地看着小方氏,然后对着一旁的丫鬟皱了皱眉,斥道,“都干站着干什么?还不把赶紧把母妃给扶起来。”

“是,大姑娘。”两个丫鬟手忙脚乱地去搀扶小方氏,这时,终于回过神来的小方氏才发现来颁旨的王公公不知何时已经走了,那道圣旨此刻也到了镇南王的手里。

小方氏心中有些六神无主,嘴巴张张合合,正想说话,却听萧霏在一旁钦佩不已的说道:“母妃,原来你那日说要上折子给皇上是为了这件事啊,这么天大的好事,您还不让女儿知道。母妃,您能如此有心,真是让女儿敬佩不已!女儿以后定要日日以母妃为楷模修身养性。”

镇南王亦是赞许地点头说道:“王妃真乃本王的贤内助,令本王惭愧啊。王妃请放心去祈福吧,府里自有薇儿会打点好一切,王妃不必太过操心了。”

小方氏只觉得喉咙里弥漫着一股难言的腥甜味,一口血堵在胸口,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镇南王都如此夸她了,她还能怎么说?还是说她根本没想去祈福,只是去上折休了南宫玥而已……若是真这么说的话,这正在兴头之上的镇南王又岂会给她好脸色看!到时候她再不想去还是得去。

还有霏姐儿,好好的,她的霏姐儿怎么就被养成这样了呢……

“王妃。”镇南王欣喜地说道,“你一会儿命人去准备准备,早早就去明清寺吧。百姓们一定会感激王妃的仁心仁德的。”

第277章-凯旋

小方氏正眼前一抹黑,快要晕过去的时候,小厮在门外禀告道:“王爷,府中城那边派人传来军报!”

镇南王右眉一挑,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忙道:“快让他进来。”

很快,一个身穿盔甲的小将就在小厮的带领下走进正厅,来人正是莫修羽。他大步走到正厅中央,便单膝下跪行了军礼,抱拳道:“末将校尉莫修羽见过王爷。”

镇南王挥手让他起来,急切地问道:“现在军情如何?”

莫修羽恭敬地禀告道:“禀王爷,府中城现已拿下!”

一听到这个捷报,镇南王拍着案几霍地站起身来,喜不自胜,“好,太好了!”

正厅中的一家三口都是喜形于色,尤其是小方氏,刚刚因为那道圣旨所带来的烦扰瞬间烟消云散,人也一下子精神了起来……

小方氏心里雀跃不已,暗道:太好了,栾哥儿打了胜仗了!那自己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待到栾哥儿带领大军打退南蛮的消息传播开来,不止是在南疆,即便是在朝堂之上,栾哥儿也将会大放异彩,压过萧奕那个贱种一头!

想到这里,小方氏的嘴角翘起,眼中亦是掩不住的光彩。

跪在下方的莫修羽敏锐地注意到这点,嘲讽地一笑,但面上仍是恭敬不已,继续道:“世子爷骁勇善战,带领我三万将士,势如破竹,仅用了不到一天就拿下了府中城!”

府中城早在几日前就已经夺下,整个战势在短短的一天时间内就结束了,只有大皇子奎琅被其属下拼死救走。不过,因南蛮子凶残,府中城早已被破坏的惨不忍睹,世子爷需要花费时间安顿民生,整理城务,一时间也忘了命人回来禀报。反正在莫修羽看来,早禀报晚禀报也没什么区别,反正王爷也不会在乎。

什么?世子爷?

莫修羽此言一出,小方氏顿时就惊着了,她猛地站起身来,连她身后的圈椅都因此发出咯噔的声音,但小方氏满不在乎,只见她双眼瞠得老大,那狰狞的表情仿佛要吃人一般。

小方氏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立功的会是萧奕?那、那她的栾哥儿呢?!

相比之下,镇南王倒没有她那么失态,只是眉宇微蹙,想不明白他明明派萧栾前去支援并顶替萧奕为主帅,怎么最后打下府中城的还是萧奕……

该不会是那个逆子又做了什么吧?

正想着,下一刻,就见两个士兵押着萧栾朝这边走来,萧栾还穿着他那身银色的盔甲,只是头盔早不知道去了哪里,头发凌乱不堪,盔甲上一片污浊之物。

“栾哥儿!”小方氏心疼地脱口而出。

次子那狼狈的模样看得镇南王亦是火冒三丈,对着莫修羽怒目而视:“大胆!你们竟敢如此对待二公子?是谁下令的?”他心知肚明,除了萧奕,又有谁能有这样的胆子如此对待萧栾!

面对镇南王的雷霆震怒,莫修羽却仍旧云淡风轻,抱拳道:“回王爷,二公子哭着说要回来,所以世子爷便命属下把二公子送回,免得影响了军心。属下的任务已经完成,就先告辞了!”他又行了个军礼后,对着两个士兵挥了挥手,那那两个士兵随意地把萧栾往前一推,也不管他踉跄地摔在了地上。

莫修羽再也不理会镇南王,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心中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确认过:这样的王爷,根本就不值得自己效忠!

“放肆!放肆!”

镇南王见如此的无礼,气得一口气堵在胸口,脸色发青,心里只觉得自己的担忧果然没错。长此以往下去,恐怕这南疆军中只知道有世子萧奕,而忘了他这个镇南王才是南疆之主!

小方氏没有注意到镇南王的情绪,她的注意力全部投射在她的宝贝儿子萧栾身上。

“栾哥儿,你没事吧?”小方氏飞身冲到萧栾跟前,紧张地打量着他。

萧栾整个人好像是丢了魂似的,心神不宁,两眼恍惚,眼下更是一片浓重的阴影,嘴里似乎念念有词,仔细听,可以隐约听到他在说:“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联想起刚刚莫修羽的那番话,萧霏在一旁微微皱眉,心道:难怪古语说慈母多败儿,就是母妃这样惯着二哥,二哥才会如此无用,一点点小事就大惊小怪!战场杀敌就连大哥萧奕也去得,他有什么去不得的!

小方氏哭得更伤心了,抱着萧栾泣道:“栾哥儿,你大哥到底对你做了些什么,把你弄成这个样子?我可怜的栾哥儿!我是你母妃……”

“母妃……”萧栾打了个激灵,回过了神来,猛地抓住了小方氏的衣襟,急切地说道,“母妃,我不要上战场!我以后再也不要上战场了!……我再也不要去了!”

小方氏眉头一皱,紧张地看了镇南王一眼,镇南王心头的怒意本来就无处可发,一听次子满口的胡话,顿时迁怒地朝他看了过来。

“逆子,你说什么!?”

镇南王这一声逆子,几乎是把对两个儿子的不满都叠加在了一起。

萧栾反射性地缩了缩身子,求救地看着小方氏,惊慌失措道:“母妃,您跟父王说说啊!我不要再上战场……母妃,我会死的!我一定会没命的!好可怕……太可怕了。”

萧栾不住地摇头,脸色发白,浑身更是颤抖不已,脑海中想起大军进攻府中城时发生的一切。当时看到的每个细节都还历历在目,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浮现在他眼前……让他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觉,让他一次次地从噩梦中惊醒!

那一日,府中城将破之际,大哥萧奕让人把他带上了战场,让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利箭是如何刺入敌人的肉体,银色的刀刃是如何砍下敌人的头颅,血肉横飞,血浆四溅,当那又热又粘稠的血液喷上他的脸颊时,他终于抑制不住地又哭又叫,而四周的将士们都用轻蔑不屑的眼神看着他,那种眼神深深地刻在萧栾心中,让他又恨又怕又羞耻!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是在府中城里待了这些天,他缩在房间里一步不敢出来,只觉得到处都是令人犯恶心的血腥味。没有人理会他是镇南王府的二公子,只有在想起来的时候会丢两个馒头给他。

好不容易,萧奕大发了善心,让莫修羽把他带回来了,他再也不要去战场了,再也不要去了!

他堂堂一个镇南王府的二公子,未来的镇南王,干嘛要和那些人一样去搏命,他只要在王府里指点着就行,反正南疆的将士多的是!

镇南王失望地看着萧栾,他们镇南王府乃是武将出身,立身之本就是战场。这南疆的百姓为何臣服他们镇南王府,那是因为镇南王府保卫南疆的安危;皇帝为何忌惮他们镇南王府却又不敢轻举妄动,也是因为他们镇南王府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可是这个逆子竟说出如此荒唐的话!

长子忤逆,次子无用,自己究竟是造了什么孽,才来了这两个讨债鬼!

镇南王感慨完了自己后继无人,家门不幸后,不耐烦地看着他们母子,只吩咐了一句,“王妃还是早早收拾了去明清寺吧。”接着便甩袖而去。

小方氏只觉胸口一阵窒闷,一口气差点没缓上来,恼恨地说道:“栾哥儿都这样了,我就算晚两天去也是理所当然的。”最好可以晚到所有人都忘记这件事,反正天高皇帝晚,远在王都的皇帝怎么可能会发现自己有没有遵旨!

萧霏皱了皱眉,义正言辞地说道:“母妃所言差矣,为南疆祈福乃是大事,岂能因为二哥而耽误。依女儿所见,就是因为平日里你太宠着二哥了,才会让他文不成武不就的!不过上个战场罢,他就弄成这样,实在丢了我们镇南王府的脸。”

“你……”

小方氏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眼睛一黑,歪歪斜斜就倒了下去。

于是,守备府内又是一番人慌马乱。

回到奉江城的镇南王二公子连夜惊梦,闹得整个守备府不得安生的消息,从守备府的下人口中漏了出来,没几日就传遍了奉江城,一开始还有人好奇地偷偷追问原因,而当得知二公子只是因为在战场上见了血吓着了而已后,全都面露不屑。

世子爷一路征战,战无不胜,所向披靡,同样是镇南王府二公子,怎么才见了点血就惊着了,这也太无用了!

而没两天,这个连连惊夜的二公子就被连夜遣送回了骆越城,听说是因为镇南王被吵得睡不好觉了。在二公子离开的同一日,镇南王妃也在镇南王和萧霏的欢送下,哭丧着脸去了明清寺,据说王妃是自请去为南疆祈福……

“你信吗?”奉江城的茶楼中,一个茶客一边用着茶,一边好似消息很灵通般,向自己的好友说道,“早不去晚不去,现在去祈福?”

“难道不是吗?”

那茶客小心翼翼地看看左右,压低着声音说道,“我听说啊,王妃这次是因为二公子贻误军机才会被王爷一气之下罚去明清寺思过的。”

说到二公子,其他人全都恍然大悟,可不是嘛,王妃可是二公子的亲娘啊!

“世子爷如此英武不凡,二公子可就差远了。”一个茶客庆幸的说道,“幸好,我们的世子爷不是二公子。”

幸好啊!

所有人都发出同样的感慨。

就在两天后,当又一封捷报送入奉江城后,这样的感慨变成了狂欢……

开连城收复!

当送来捷报的小将,一边纵马飞奔过奉江城的大道,一边大喊着“开连城收复!”的时候,全城上下一致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世子爷,他们的世子爷终于把南蛮子赶出大裕了!

他们不由想象着,他们英武的世子爷现在正在做什么,应该是在威风凛凛的与将士们训话吧?

每一个人的脑海里都不浮现出了不同的画面,然而,他们怎么想不到,他们的世子爷此时正在开连城的守备衙门里,给他心心念念的臭丫头写信。

他一边写,一边傻笑,那乐呵呵的样子,丝毫不像是沙场上那让南蛮子闻风丧胆的萧奕。

站在一旁,正等着禀报的傅云鹤不由的一声长叹,心想正该让那些将士们瞧瞧,他们所向披靡的世子爷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妻奴。而与傅云鹤同来的田禾则有些好奇,世子爷写了这么久的信,到底是谁给谁的呢。

萧奕终于写完了一封长信,满意的收了笔,小心地吹干了信笺后,封在了信封里。

这些日子战事频频,已经好久没有给他的臭丫头写信了,臭丫头一定等的心急了。

不过,总算失地全都收复,只待料理完后事,他就可以回王都了。萧奕实在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立刻就回去,他都已经离开王都快要半年之久了,早点见到他的臭丫头,是支撑着他连连胜仗的最大的动力。

“大哥。”见到他终于不再傻笑,傅云鹤忙不迭地抓紧时间回禀道,“南蛮大皇子已经被关押在守备府大牢了,大哥可要去见见?”

“我见他干嘛。”萧奕满不在乎地说道,“就这么关着好了,待过几日,我亲自押他回王都献俘,丢给皇上就是。”

这句话一出,傅云鹤倒没什么,田禾不由大惊失色,脱口而出地说道:“世子,万万不可!”

萧奕皱了下眉,抬眼看着他。

田禾惊慌地问道:“世子,您可是要回王都?”

萧奕回答得毫不犹豫,“那当然。”

“世子,这怎么可以!”

萧奕一颗心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赶紧回到他的臭丫头身边,闻言不满地瞪着他,“为什么不可以?”

田禾苦苦劝道:“世子,当日您被王爷留在王都为质,实属迫不得已,您在皇上的眼皮底下,这日子岂会好过,若是稍有不慎,让皇上忌惮,那可是会丢了性命的。现在您既然已经回来,又怎么能再去冒险呢。”

傅云鹤忍不住开口道:“田将军,大哥的世子妃可还在王都。”

“世子妃不过是一介女流,皇上应该不会为难于她。”田禾继续劝道,“世子,您可不能为了儿女私情而以身犯险啊。”

“以身犯险?”萧奕笑了,他站了起来,走到他的面前,说道,“本世子在王都可是待了整整四年,岂会不知王都形势如何。”萧奕刻意停顿了一下,又道,“……田将军,你觉得我那父王如何?”

田禾愣了愣说道:“王爷他……”他心中对于镇南王确实有不少的不满,可是,碍于身份,总不能任意指责。

萧奕脸上的笑容又盛了一分,意有所指地说道:“我必须回王都。”

他说着,又回到了书案后,拿出一封已经完成的折子,说道:“给皇上的奏折我已经写好了,稍后便会递到王都。”

“世子……”

田禾怔怔地望着他,老泪纵横。

他哪里不明白世子的意思,王爷行事糊涂,镇南王府表面看起来风光无限,但在老王爷过世以后,其实已经渐渐衰败了。往近的说,这一次的南疆之乱就是因为王爷的任意行事,乱出主意而引起的。南蛮侵犯已经引来了皇帝相当的不满,而以镇南王的行事作风,只怕皇帝不满与忌惮会越来越深,届时与南疆而言将会是大祸。

经此一役,田禾深切的体会到,单靠王爷,若是有朝一日,朝廷下定了决心要收回镇南王府的兵权,恐怕南疆不保。

田禾的眼中充满了敬仰,世子明知王都凶险,却以身犯险,为的就是让皇上安心,为的就是保住南疆。

“世子!”田禾抬袖擦了擦脸颊,语气哽咽地说道,“……您此去一路凶险,还望保重,末将定会为您守好南疆!至于其他人,末将也会告知他们您的苦衷的。”

世子如此为南疆,为百姓,为他们。他们又有什么理由不付出忠诚……原本还有些迟疑的田禾,这一刻彻底下定了决心。

士为知己者死!

“末将先告退了。”田禾行了一礼,退出了书房,他要赶紧去见一下其他人,与他们通通气。

傅云鹤怜悯地看着他的背影,心想:大哥不愧是大哥,三言两语就把这死脑筋的田禾给说服了。也不知道这田禾是怎么脑补,居然哭得这么伤心……

“小鹤子。”

萧奕的声音忙让傅云鹤回过神,忙道:“大哥,有什么事吩咐吗?”

“替我把这信递到王都去,一定别弄折了!”萧奕小心翼翼地把封好的信递了给他,又随手把那封奏折扔过去给他,“还有这个,递去给皇上吧。”

看着面前这两样东西不同的待遇,傅云鹤在心中暗自又替田禾抹了一把泪,他就知道,大哥迫不及待要回王都的原因其实仅仅只有一个。

但这个回王都的决定,只要一说出来必然一定会惹出一场轩然大波,指不定会有什么忠心的将士来个死谏。

现在嘛,可怜的田禾已经主动去替大哥摆平一切了。

高!实在是高!

再一看萧奕,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又坐在那里发呆和傻笑了。

“温柔乡,英雄冢。”

傅云鹤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拿着书信和奏折走了出去。

奏折自然是以三千里加急的速度递出去的,于是,十几天后的二月十八,南疆大捷的捷报一路送至了宫中……

“捷报,三千里加急的南疆捷报……”

一个身穿黑甲的御林军急匆匆地朝御书房跑来,口中扬声高喊着,跑得是气喘吁吁。

守在御书房外的内侍也知道这是顶天的大事,正要进去通报,却见刘公公已经亲自出来了,引着那御林军进了御书房。

那御林军给皇帝行礼后,皇帝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南疆捷报?快,速速念来!”一双锐目直溜溜地瞪着那御林军。

那御林军忙呈上了一份朱红色的折子,刘公公接过后,大声地念了起来:

?“启禀皇上:臣镇南王世子萧奕,率南境军精锐兵士攻下府中、开连两城,共歼灭南蛮贼人三万余,擒获南蛮大皇子奎琅……蒙上天之庇佑,承皇上之圣明,南疆失地已全数收复,南蛮贼人全数驱逐出境!”

?“现今臣已率大军回返骆越城向父镇南王复命。容臣大胆向皇上请命,由臣押送南蛮大皇子等一干俘虏折返王都!”

这一连串的好消息听得皇帝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笑容眨眼便扩散到了眼中、眉梢,喜不自胜。刘公公刚一念完,皇帝就抚掌叫好:“好!实在是太好了!”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皇帝看来容光焕发,仿佛瞬间年轻了好几岁!

刘公公赶忙恭敬地把折子呈到了御案上,笑着恭维道:“皇上,都是皇上圣明,慧眼识英雄!”

皇帝也有几分沾沾自喜,笑道:“以前还有不少人到朕面前告阿奕的状,说他各种顽劣无用,整日惹事生非,幸好阿奕够争气,这不,现在是狠狠打了他们几巴掌!”

说着,皇帝又把案上的折子看了一遍,目光停留在最后的那一句上,眼中有几分欣慰,几分意外。

萧奕是镇南王留在王都的质子,这一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就算萧奕以前年纪小,因为贪玩才想留在王都,现在这么些年过去了,他也该心里有数了。

皇帝下令萧奕返回南疆时就早有了心理准备,萧奕很有可能会在南疆拖上一段时间再定返程,甚至有可能根本不愿意再回来,哪怕他的世子妃还在王都。没想到这才一打完仗,自己都还没有开口,他就主动请命回来。

看来自己当初把萧奕留在王都的这个决定确实再正确不过,这些年来,萧奕显然亲近自己,亲近朝廷,却与其父镇南王疏远,他们父子相互掣肘,那南疆才不至于脱离自己的掌控……

萧奕能如此信任自己,自己自然也绝不会亏待于他!

皇帝心情大好,爽朗地笑道:“朕得好好想想如何嘉奖阿奕才是。”

刘公公闻言笑了,指了指窗外的夜空道:“皇上,那还不简单吗?”

皇帝看着夜空中的明月,若有所思……

次日早朝,皇帝特意命刘公公当着众臣的面,再次念了这封来自萧奕的奏折,满朝文武皆惊喜不已。

这朝堂上本不该窃窃私语,但此刻欣喜之下,百官也顾不得规矩了。一个大臣率先有些不敢置信地嘀咕起来,“镇南王世子竟然收复失地,打退了南疆?”

之前南疆虽然频频传来捷报,但还是有不少人怀疑那只是萧奕的运气,或者是抢占了别人的军功,甚至于谎报军情……

可是如今萧奕连敌军的主帅南蛮大皇子都生擒了,那可做不得假了!

另一个大臣亦是喜形于色,道:“萧世子这次真的是扬我大裕国威啊!”

甚至有人转身恭喜起了南宫秦,正所谓“一荣俱荣,易损俱损”,萧奕是南宫府的女婿,他的荣耀自然也给南宫府添光彩。而南宫秦在听闻萧奕将亲自回王献俘后,不由替自家侄女松了一口气。

满朝文武交头接耳地议论了起来,那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啊!这则捷报对于大裕而言实在是意义重大!

前年被迫与西戎和亲,去年与北狄的战役至今还在胶着,现在大裕终于迎来了一场实实在在的胜利,他们把南蛮贼人彻底赶出了南疆,甚至还生擒了南蛮的大皇子。

这一场绵延几个月才得之的胜利在如今这个关口显得更加难能可贵!

四方蛮夷一直对中原大裕虎视眈眈,时刻等待着大裕露出破绽,所以大裕才会在遭遇西戎之祸后,又连着迎来了北狄与南蛮的进犯,如今大裕终于凭借自己的实力打退了南蛮,必然会让北狄、西戎和东夷重新评估大裕的军力,对它们有所震慑。

百官都沉浸在捷报的喜悦之中。

宣平伯的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已经体察到圣意,上前一步躬身道:“皇上,萧世子年少有为,有乃父乃祖之风,如今大败南蛮,为大裕、为皇上消除南疆大患,收复我大裕国土,相信可换来南疆十年的安宁!臣在此斗胆请皇上颁下圣旨,嘉奖萧世子和浴血奋战的南疆将士!”

“爱卿说得是。”高坐在龙座上的皇帝摸着扶手开怀大笑道,“这有功自然要赏,尤其镇南王世子这一次可是于国于民的大功!朕就先赐镇南王世子妃黄金千两,布帛五百匹,良田百亩以示嘉奖……至于世子萧奕,待他返回王都之后,再一一给南疆众将论功行赏!”

“皇上圣明!”

文武百官都识相地跪了下去,齐声恭维道。

皇帝看着金銮殿上跪成一大片的百官,顿时心潮澎湃,意气风发,心里盼着萧奕早点到王都献虏……此事,应该足以记入他在位时的政绩,在史册上留下一笔!

皇帝的赏赐当日就到了王都的镇南王府,南宫玥欣喜若狂,连传旨的宫人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心中有个声音在雀跃地说着:太好了!阿奕终于要回来了!

“太好了,世子妃。”一旁的鹊儿抚掌道,“世子爷是不是再过一个月就可以回来了?”

“最快一个半月,最慢应该也不会超过两个月。”南宫玥缓缓道,寒星般的眼眸闪闪发光。

皇帝同意萧奕进王都献俘的圣旨到南疆需要十来天,他们一行人再从南疆到王都,算算时间,一个半月应该差不多了。

她想到了什么,急急地站起身道:“等阿奕到的时候还是春天,我得赶紧为他准备些春装才行!中衣、外衣、鞋袜……都得备起来!上封信的时候,阿奕还跟我说他长高了一寸,如果又高的话,那衣裳、鞋子的尺寸恐怕就不合身了……”

难得看到南宫玥慌成这样,百合差点笑出来,但是被表姐的一个瞪眼硬是憋住了,百卉安抚道:“世子妃,还有时间呢,不如我们多做几个尺寸,以防万一。”

南宫玥还真的点了点头,和百卉商议起了尺寸和花样,两人还越说越起劲,衣食住行,一样样地规划了下去,最后发现事情居然还不少,连百合都得了替萧奕整理练武场和兵器库的差事。

待商量完这些琐事后,南宫玥豪爽地说道:“百合,今日大喜,给王府上下所有人赏两个月的月钱!”她掩不住脸上的笑意,心情大好。

“那奴婢就替大伙儿谢过世子妃了。”百合笑嘻嘻地福了福身,去了账房。

这天下午,王府下人们都拿到了一份额外的赏钱,一个个自然是精神奕奕。

世子爷很快要来王都献虏了,那是多大的荣耀啊。

看来等世子爷回来后,这王府便要门庭若市了!

主子的荣耀让下人们亦是与有荣焉,连干活都一下子带劲了不少。

虽然萧奕还没回来,但这王府已经先好生地忙碌、热闹了一回……

而此时的南疆,萧奕刚刚才把府中和开连两城遗留下来的琐事料理完毕,又重新整顿了军务后,便带着大皇子奎琅和大将沙摩柯,以及其他俘虏返回骆越城……

-题外话-

接下来当然就轮到镇南王了!(据说只要许了愿,就会有月票~~~)

第278章-效忠

府中、开连两城相继被收复,世子萧奕大败南蛮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南疆各地,不止是百姓们谈论着,甚至连那些说书唱戏的也跟风地说起演起世子爷大战南蛮子的戏码。

随着南蛮被彻底赶出南疆,战事终于宣告结束,镇南王也从奉江城回到了骆越城的镇南王府,让死气沉沉了好些日子的王府又热闹了起来。

这留守王府的下人们最近早已经听说了不少消息,一会儿是世子爷打退南蛮,一会儿是王妃去明清寺祈福……这一个比一个离奇,下人们早就是心痒难耐。

一见王爷回来了,一个守角门的婆子立刻拉住了这次随着镇南王去了奉江城的一个三等丫鬟,一直拉到了角落无人处,这才一鼓作气地问道:“水草,我听说王妃去明清寺祈福了?世子爷带兵不止把南蛮彻底给打退了,还生擒了南蛮的几个皇子及其亲信,加上南蛮大小将军上百名,可是真的?”说来,她也算从小看着世子爷长大的,世子爷自小就喜欢玩,喜欢胡闹,不像是有这种本事啊?

“王妃确实是去明清寺祈福了,不过世子爷的事,”那叫水草的丫鬟迟疑地抿了抿嘴,“说得有些夸张了……”

她话还没说完,那婆子立刻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说嘛,世子爷有几分本事,我还不清楚吗?”

她大言不惭的话语听得水草满头大汗,以前就听说这个程婆子喜欢吹牛,说得好像她是贴身服侍世子爷的一样,其实也不过是个守角门的婆子,比她们这些三等丫鬟还不如。

水草忙道:“世子爷确实打退了南蛮,只不过不是生擒了南蛮几个皇子,是只有南蛮的大皇子!”

那程婆子有些傻眼了,僵硬地眨了眨眼,下意识地朝东边的太阳看了一眼,这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啊!

就在这时,一个黑瘦的小厮心急慌忙地朝外书房的方向跑去,气喘吁吁的,像是有什么大事。

程婆子忙上前拦住了对方:“李大鱼,跑这么急,可是出了什么要紧事?”

李大鱼喘了口气说:“外面来了不少人,说是听说世子爷回来了,所以要给世子爷磕头呢!”

程婆子眼睛一亮,急急地问道:“世子爷回来了?”

李大鱼摇了摇头,“我估摸着是王爷回来的事传开了,他们才误以为世子爷跟王爷一起回来了吧。……不跟你说了,我要赶紧去禀告王爷。”李大鱼说着又急匆匆地跑了。

程婆子和水草互看了一眼,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意思:走!看热闹去!

两人迫不及待地赶到了王府的大门处,果然大门外,已经跪着几十个衣着褴褛的百姓,老老少少,男男女女,而他们的行为不止引来了王府的下人,还吸引了不少经过的路人和闻讯而来的好事者,都蜂拥着过来王府的门口看热闹。

守门的小厮头疼极了,这堂堂的王府门口围着这么多人像什么样子,又不是什么铺子,可是这些人又不是来找麻烦的,人家都说了是来谢世子爷的。自己若是不依不饶地非要把他们赶走,又好像有些不近人情味。

他想了想,耐着性子对那些下跪的人又说了一遍:“你们快走吧,我没骗你们,世子爷现在真的不在王府。”

那些人面面相觑,最后一个年迈的老者仰首道:“虽然世子爷不在,但我们这些人都受了世子爷的恩典,请容许我们给世子爷磕头!”说着,他已经第一个往冷硬地石板地面磕了下去,他身旁的那几十个男女老少也紧跟着磕头。

“咚!咚!咚……”

那一下又一下都是结结实实,听得人心头为之一震。

一旁围观的民众见此,亦是有所动容,一个年轻人好奇地问道:“他们这是受了世子爷什么恩典啊?”

一个中年妇人立刻接口道:“你连这个也不知道啊!这些人啊,都是被南蛮子弄得家破人亡,逃命逃到我们骆越城来的!如今世子爷打退了南蛮,所以他们特意来王府谢恩的。”

另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媳妇连连点头道:“多亏了世子爷骁勇善战,才替他们报了血海深仇,那是该给世子爷好好磕几个头!”

“说来,若非世子爷打退了南蛮,否则我们骆越城恐怕也不安全了。”又一个中年行商道,想到几个月前南蛮连着攻下几个城,还是有些胆战心寒,那会儿,若是战况再差下去,他已经在考虑是不是该赶紧收了铺子,和家里人一起北上……

不过也幸好他又多等了一天,跟着就传来了世子爷从南蛮子手中攻下抚兴城的消息,为此,他又再多观望了一阵,只听得好消息没隔几天就传来……世子爷保住了奉江城,世子爷攻下了岭川峡谷,世子爷收复了府中、开连两城,世子爷把南蛮子赶出去了!

“说的是。”一个老大爷也激动地凑过来说话,“我们南疆真是风水好啊!以前有老王爷,现在又有世子爷,我看那世子爷定是老王爷转世投胎!”

“大爷,您说什么胡话呢。”刚刚的中年妇女失笑地摇头,“世子爷出生的时候,老王爷还在世呢!……倒是听说世子爷是老王爷亲自教出来的。”

“我也听说过。”不知道是谁也在一旁连声附和,“所以世子爷才有乃祖之风啊!”

王府外,围观的百姓们越说越激动……

与此同时,外书房的镇南王也得知了府外有民众来给萧奕磕头的消息,却是面色一黑。

他本来就因为萧奕渐涨的民望而觉得自己在南疆的地位岌岌可危,今日这个消息等于是又一次在他的心口狠狠地刺了一箭。

镇南王冷声吩咐道:“这里是镇南王府,可不是什么茶楼戏楼,还不赶紧给本王把那些人都赶走!”

前来报消息的李大鱼吓得一头的冷汗,忙应道:“是,王爷!”

他急匆匆地退下,却差点跟书房外的姚砚和王孝杰迎面撞上,“姚将军恕罪!”李大鱼惊慌地道歉。

姚砚、王孝杰微微皱眉,但没跟他计较,撩着衣袍走进了外书房中,抱拳齐齐向镇南王行礼:“见过王爷!”

镇南王示意二人免礼并落座后,姚砚禀告道:“王爷,世子爷那边来信,明日一早,大军就会抵达骆越城。”

萧奕在开连城待了二十天,以整顿民生与军务,并为战事做最后的收尾。

待一切就绪后,才率军返回骆越城复命,出发前他就已经命人向镇南王禀报过了,但据姚砚所知,王爷一直都冷冷淡淡的,也没有多问上一句,只是现在大军就要回来了,姚砚觉得,王爷总该有点表示才是。

可没想到,镇南王一听到“萧奕”这个名字,就是眉宇紧锁,冷冷地说道:“那又如何?难道还要本王亲自去迎他不成?”

姚砚和王孝杰互看了一眼,最后由王孝杰小心翼翼地说道:“王爷,末将以为您还是应出城迎六里,将那些为大裕为南疆牺牲的将士们迎回骆越城才是。”王孝杰故意不提萧奕,强调镇南王要迎的是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们。

可是在镇南王心里,他若是出城相迎,迎的就是萧奕那逆子,岂不是让那逆子的气焰更为嚣张?疯了!他狠狠地瞪着王孝杰和姚砚,觉得两人真是疯了,竟然让他这个父王对那逆子低头!这古往今来,哪里有过这样的事!

姚砚自然感觉到镇南王的怒意,霍地单膝跪地,行军礼道:“王爷,前朝太祖皇帝曾在大将李飞班师回朝时,亲自出迎十里,传为一时美谈,王爷何不仿效之?”姚砚心里有些沉重,这个提议是他和王孝杰深思熟虑后,提出的。

这次与南蛮之战,镇南王的名声已经完全被世子萧奕压过,如今只能另辟捷径予以补救。

镇南王身为南疆的藩王,若肯出城相迎凯旋归来的大军,一来,可以笼络军心,让那些士兵觉得自己与同僚的牺牲是值得的,而二来,更是可以让镇南王礼贤下士、宽厚仁义、父慈子孝之名传遍南疆,至于三来,也能缓和与世子的关系。

这绝对是一举三得的主意!

“王爷……”

姚砚正想分析利害,镇南王已经抬手阻止,眸光闪了闪,道:“好,本王去!”冷静下来后,镇南王也知道姚砚和王孝杰的提议对自己绝对是有利无害。

姚砚和王孝杰交换了一个眼神,庆幸镇南王终于想明白了,接下来,只盼明日的一切能顺顺利利的。

次日清晨,天还没露出鱼肚皮,就有无数的民众自发地聚集在官道两边,迎接世子萧奕率大军归来。

现在虽然是冬末,但天气仍然非常清冷,却一点无法冷却百姓滚烫的心。

当他们看到镇南王率领一干将士亲自出城相迎时,眼中、脸上都是掩不住的激动,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

很快,启明星的第一道光芒照亮东边的天空,人群中一个尖锐的声音高声叫了出来:“来了!大军回来了!”

黑压压的一片盔甲很快就出现在了地平线上,伴随着“踏踏踏踏”整齐的步履声……但单调声音仿佛敲响了民众心中的军鼓一般,瞬间就让他们热血沸腾了起来,欢呼、歌唱、手舞足蹈,欢天喜地的喊声此起彼伏:

“世子爷归城了!”

“世子爷千岁千千岁!”

“……”

两边的呼喊声一声比一声响亮,这些淳朴的民众只能用自己的声音来表达他们心中的感激,感激萧奕保护了他们的家园,感激他赶走了南蛮贼人。

远远地,便看到一个容貌昳丽的青年身穿银色的盔甲在那黑压压的大队人马前方,“哒哒”地策马而来。他看来就像是传说中的战神一般,威风凛凛地骑在一匹乌云踏雪上,一边走,一边环顾着两边,对着夹道的百姓微微颔首,也让他们的情绪更为激动高昂,人群几乎是沸腾了起来。

一旁的镇南王看到这样的场景简直要吐血,他继承父王的王位多年,至今还没受过这样的待遇!很显然,自己这个镇南王已经完全被世子给抢去了光彩!

在镇南王复杂压抑的视线中,萧奕终于带领着数千将士来到了自己的跟前,他在马上对着镇南王抱拳道:“见过父王!”可是他甚至没有下马,只是淡淡地看着正前方的镇南王。

镇南王心中不悦,却也不能再这时对萧奕发火,只能摆出一副父亲的威严,冠冕堂皇对萧奕道:“阿奕,你这次虽然打了胜仗,但是古语有云,王者之兵,胜而不骄,败而不怨。你要时刻谨记于心。”

照常理,父亲一番谆谆教诲,儿子只需要应一句“多谢父亲教诲”便是,也算是圆了场面。

可偏偏萧奕却不按常理出牌,似笑非笑道:“儿子还记得祖父在世时常说,行军打仗,粮草先行,欲灭其军先断其粮;还有,军心需得上下一致,这自己人不能给自己人拖后腿……父王,您说是不是?”

这个逆子分明就是话中有话,意有所指!镇南王气得一口气噎在喉咙口,眼睛都微微凸出。难不成这逆子还敢记恨自己这个父王不成?

萧奕的一番话不止是镇南王听到了,附近夹道的百姓也听到了,人群中很快起了一片骚动,他们都揣测着世子刚刚的这番话到底寓意如何--

难道说,世子爷带兵在外打仗,却是粮草不继?

难道说,南疆有谁给世子爷拖了后腿?

可是世子爷在南疆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还有谁能给世子爷排头吃?

难道说……

百姓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怀疑的目光都投向了镇南王,已经有不少人想着要赶紧找自家在军中的亲友打听一番,好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感受到四周异样的目光好像针一样,镇南王差点就要脱口骂逆子,但是姚砚见镇南王表情不对,急忙出声阻止了他:“王爷,世子爷此番出征,也辛苦了。不如还是赶紧回王府吧。”这若是真的让镇南王把场面给彻底搞砸了,那这次姚砚和王孝杰的提议就真的成了一场笑话了。

镇南王的面色不太好看,但总算理智回笼,黑着脸硬声道:“回城!”

接下来,以镇南王父子为首,凯旋归来的南境军浩浩荡荡地回了骆越城。

萧奕这一次只带回了数千的玄甲军,余下的士兵都已奉命各归了营地或者卫所。

这些玄甲军回了骆越城大营稍作休整,而那些将领们则跟着镇南王父子一起去了镇南王府,也是为了向镇南王这个南境军的最高主帅述一下此次的军情。

当数十位将领在王府的正厅一一坐下后,原本空荡荡的正厅顿时显得有些拥挤。

照道理,应该是由世子萧奕亲自向镇南王述军情,可是偏偏这父子俩不对付,稍微说上一句,就像是要吵起来的一样。于是,干脆就由田禾出马将这次如何攻下府中、开连两城,如何擒下南蛮大皇子,又如何命人追击南蛮散军,把所有的南蛮子驱逐出境等等的过程简要地概述了一遍。

最后,镇南王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本王知道了”,连一句嘉奖都没用,让这厅堂中的众将士都是心中一沉,有些不是滋味。

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这一场场胜利来之不易,好不容易才将南蛮赶出了大裕境内,没想到镇南王对于他们这些浴血归来的将士竟然是这种轻慢的态度,再联想之前镇南王先是不愿支援他们攻打府中城,后来甚至还想让二少爷萧栾前来抢世子爷的军功……这一桩桩事情做得实在是令人齿寒啊!

对于这些将士的微妙变化,镇南王却毫无所觉,他心里惦记的是一件更重要的事。

“萧奕,”镇南王灼灼的目光落在坐在他右侧下首的萧奕身上,“如今战事已毕,兵符何在?”

这一句不过寥寥几语,却听得在场的众将士脸色微微一变。

王爷这是在催世子爷赶紧交还兵符?

这么一想,众将士心里越发不舒服了,虽说战事结束以后,将领是该即刻交还兵符,但是世子爷这才回王府,连屁股还没坐热,王爷没有夸奖没有赏赐,却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收回兵符,那也未免太急了吧?

鸟尽弓藏!

那四个字再次浮现在众将的心头,表情复杂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