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一直忍到了现在……

其实若非得了平阳侯相助,哪怕是现在,韩凌赋依然不敢拿这件事动手。

平阳侯接过了书信,随手放了下来,说道:“人我已经准备妥当了,只要皇上一下令查抄陈家,这封书信必会出现在皇上的案前……”

届时,官语白将无路可退。

而只要官语白一去,那与百越的和谈自然就不成问题。

第343章-勾结

韩凌赋仔仔细细地想了整个计划,确认并没有任何的遗漏,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现在只需要等到与百越的和谈成了,他与百越的结盟的条件也就达成了,届时百越将会成为他的盟友,助他登上那个位子。

韩凌赋只觉一阵热血沸腾,这么久以来,他处处受制,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事事顺心了。

平阳侯看着韩凌赋那副志得意满地样子,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盅,用茶盖拨了拨悬浮的茶叶,话锋一转,问道:“五皇子惊马一事你是怎么看的?”

韩凌赋微微一怔,随后冷笑了一声说道:“五皇弟若是出了事,得利的只会是我们三个年长的,我想应该就是我那大皇兄和二皇兄吧。也不知道是大皇兄等不及想要‘无嫡立长',还是二皇兄的苦肉计,总之,这些都不重要。”

那次的惊马怎么看都不像是意外,他自己最近正忙着官语白这件事,根本无暇他顾,可想而知必是他的两个皇兄其一所为。

平阳侯放下茶盅,说道:“依我所见,还是大皇子更有可疑。”

“姨父此言而意?”

“正如你所说的,无嫡立长,若是五皇子出了事,大皇子恐怕是你们几个里面最有优势的。至于二皇子,若说是‘苦肉计',此事一出,也单单就是搏了皇上和皇后一些好罢了,自己还吃了一番苦头,吃力不讨好,何必如此呢。”

韩凌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冷哼道:“说起来,这还真像是我那大皇兄会干的蠢事!”

“哪怕再蠢,他也占着长子的名份。”平阳侯语带深意地说道,“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这便是他天然的优势。”

韩凌赋不屑道:“不过是个蠢货罢了。”

平阳侯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说道:“既便是个蠢货,也到底仗着长子的名义。可别我们在这里谋划的这么辛苦,最后反而让这个蠢货得了鱼翁之利。您既然想要那个位置,就绝不能掉以轻心。”

“姨父所言甚是。”韩凌赋思吟着问道,“依姨父所见,我们该如何应对?”

“既然一样布局,不如把大皇子也拖下水如何?”

韩凌赋眉梢一挑,急切地说道:“还望姨父助我!”

平阳侯意味深长地说道:“自然……我们这次就算不能让皇上废了大皇子,也必要让他得了皇上的厌弃,此后再不得翻身。到了那个时候,殿下,您就能在众皇子中脱颖而出了。”

韩凌赋站了起来,面向平阳侯,深深作揖道:“多谢姨父助我。”

平阳侯起身,将他扶起,说道:“好歹你也叫我一声姨父,与我们平阳侯府而言,自然也是希望你能坐上那个位子的。”

韩凌赋郑重道:“届时赋必不会忘了姨父襄助之恩。”

平阳侯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看不到的角度,唇角微微地弯起,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

“我们就先等着三司会审的结果……”

正在焦急等待三司会审结果的并不只有韩凌赋和平阳侯,王都之中,文武百官、勋贵世家也同样在等待着。

而除了等待外,也有人趁机兴风作浪,借着这股势头,弹劾政敌,一时间,朝堂之上人人自危。

陈元州任兵部尚书已有七年,在这姻亲繁茂的王都,所谓是动一发而牵全身。

皇帝虽然心性温和,但天子一怒,血流漂杵,官家被满门抄斩一事近在眼前,而这次更是涉及前朝余孽,谁也不知道,皇帝会不会再掀怒火。

最初几日,皇帝一直保持沉默,但自从刑部尚书谷默进了一趟御书房后,皇帝急怒之下一连撤了数人之职,一时间,整个朝野的局势更加严峻,所有人都好像崩着一根弦似的,生怕这把火什么时候烧到自己身上。

就连各府的一些宴请也是能减则减,明明今年是暖冬,但整个王都就好像陷入了寒冬一样,弥漫着一层化不开的冰。

而就在这样的日子,南宫府里却迎来了两位意外的客人--广平侯夫人和其长女孙夫人。

“侯夫人,孙夫人,请!”

柳青清亲自把母女二人迎到了花厅中,心中甚为不解。

南宫琳之事算是了结了,他们南宫府和广平侯府素无往来,以后也不需往来,不知道今日广平侯夫人为何突然携女而来。

丫鬟上了热茶后,广平侯夫人客气地赞了一句好茶。

瞧着她笑容满面的模样,柳青清的心稍微定了一些,至少广平侯夫人应该不是上门来寻衅的吧。

广平侯夫人一直微微笑着,可是心中却有几分不满。按理说,以她侯夫人的身份,这南宫府应该有老夫人苏氏前来招呼她才是,而非区区的嫡长孙媳。

只是想到南宫府和广平侯府之前的那点龃龉,再想到今日自己此行的目的,广平侯夫人只能忍气吞声。只不过既然是面对柳青清,自己出面便是有些不合适了。

广平侯夫人给了孙夫人一个眼色,那孙夫人便含笑道:“南宫少夫人,久闻贵府的四姑娘才貌出众,温婉贤惠,我与母亲这趟来是想为幼弟程络求娶贵府的四姑娘。”

柳青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广平侯府要为程络求娶南宫琳?!

她直觉有些怪异,南宫琳被程络“扶”了一把的事已经过去快半月了,而且,柳青清也派人把南宫琳去庄子养“病”的事告知了广平侯府,广平侯府如果真的有意求娶,当时就该表态了,何必在事情就快要平息的时候,突然派人求亲呢?

虽然心里疑窦丛生,但柳青清还是保持着得体的笑容。

按捺下心头的疑惑,她谨慎地说道:“程夫人,孙夫人,这四妹妹的婚事我也不便做主……还请两位稍候,容我派人去通报一下祖母。”

柳青清对着身后的丫鬟使了一个眼色,那丫鬟便匆匆地去了荣安堂……于是一炷香后,广平侯夫人和孙夫人便移步了荣安堂。

苏氏听闻广平侯夫人来提亲时心里也是惊讶的,虽然不知道老大为什么要拒绝琰姐儿与广平侯府结亲,但依她所见,但是若能结下这门亲,对南宫府应是有利无弊,反正他们求娶的是南宫琳,也不算违了老大的心意。

只不过……

苏氏的眸光闪了闪,也不能让广平侯府以为他们南宫府是他们可以挥之皆来、呼之皆去的!

短短的时间内,苏氏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她先是礼数周到地与程夫人母女客套了一番,直到广平侯夫人忍不住又把来意说了一遍,苏氏才淡淡地说道:“程夫人,此事我这老婆子还不好做主,怎么说琳姐儿也是我家老三和媳妇唯一的嫡女,还需容我这老婆子和他们好生商议一番才是。”

广平侯夫人差点就要翻脸。任谁不知道南宫府的三老爷是苏氏的庶子,四姑娘南宫琳的婚事明明就是苏氏一句话的事,难道南宫秩还敢违抗嫡母不成?那个南宫琳恬不知耻地做出那等事来,他们广平侯府肯娶她入门也是她上辈子修来的了。

可是现在毕竟是自己有求于人……

广平侯夫人咬了咬牙,露出僵硬的笑容,附和道:“老夫人说的是。婚姻大事那关系着女子一生,自然是应该好好考虑一下才是。”

之后,正堂内的气氛便有些怪异,没话找话地又说了几句后,广平侯夫人和孙夫人就告辞了……

广平侯夫人母女走了以后,柳青清越想越不对劲,她想与苏氏再商量一下,还没有开口,就听苏氏说道:“晟儿媳妇,广平侯府这次来向你四妹妹提亲,你觉得如何?”

“孙媳觉得不太妥当……”见苏氏本来笑吟吟的脸孔微微有些板下,柳青清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以四妹妹而论,与广平侯府实在不般配,再者又出了那等事……广平府侯实在可以有更好的选择,没有必要……”

“够了。”苏氏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我们南宫府如今如日中天,琳姐儿好歹也是嫡女,与广平侯府的幼子也没什么不配。只是这件事先别让三房知道,免得黄氏母女太过得意,再做出有辱门风之事。”提到黄氏母女,苏氏的脸上不禁露出了厌恶之色。她顿了顿,又道,“你四妹妹的这桩婚事,就交给你来打理了。”

柳青清意识到苏氏心里是允了这桩婚事,只是顾着面子,暂时还想要拖拖……

柳青清还想再劝,苏氏已经挥手让她退下了。

走出荣安堂,柳青清想了想,便叫来贴身丫鬟紫英,让她去一趟镇南王府。

紫英领命,匆匆而去。

而此时的镇南王府里,南宫玥正和萧霏从小书房里出来。萧霏已经看了大半天的书了,南宫玥便想让她休息一下,萧霏虽然依依不舍,但还是听话的放下了书,和南宫玥一同去了宴息间。

宴息阁里早就烧起了银霜炭,屋内暖洋洋的。萧霏正要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下,却僵住了。

时值寒冬,圈椅上都安放了软绵绵的坐垫和靠枕,可是现在那大红底宝瓶刻丝坐垫上却有蜷缩着一个不该在这里的东西。

一团黄色的毛球把自己蜷得圆滚滚的,嚣张地占领了坐垫。

随着萧霏的靠近,它张开了碧绿的眼睛,抬起毛绒绒的脑袋,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大姑娘,不好意思。”画眉疾步走了过来,“奴婢这就把它抱走,然后给您换一个坐垫。”

萧霏谨慎地和黄条纹的小奶猫保持距离,道:“那就让它睡这儿吧。我换个地方就是了。”

“霏姐儿,到我这边坐吧。”南宫玥冲着萧霏招了招手,也让她坐到了罗汉床上,“现在天气冷,猫儿又怕冷,这一烧起炭火,就把这些小家伙给引来了。”说着,南宫玥笑盈盈地往炭盆的方向看了一眼。

萧霏顺着南宫玥的视线一看,只见一团白毛正蹲在火盆边取暖,见南宫玥看向它,它傲娇地喵了一声,然后优雅地走到了南宫玥的脚边,蹭了蹭。

南宫玥便俯身把猫小白给抱了起来,放在膝头逗弄着,小白舒服得眯起了眼。

萧霏在一旁看着只觉得有些手痒痒,在南疆的时候,母亲小方氏是从来不许她沾染这些猫猫狗狗的,说是怕这些个畜生没个轻重弄破了她的脸。可是大嫂却一向毫无顾忌……也就是说这些小猫也没那么可怕吧?

南宫玥含笑地对她说道:“要摸摸小白吗?”

萧霏点了点头,南宫玥就把小白抱到了她的膝上。看着萧霏小心翼翼,仿佛怕碰坏小白的样子,连一旁的丫鬟们都是忍俊不禁。

这时,百卉进了东暖阁,行了礼后,表**言又止。

南宫玥跟萧霏交代了一句后,便随百卉、百合一起去了小书房。

“世子妃,”百卉这才禀道,“大舅奶奶的紫英来了,说是大舅奶奶让她来传话说广平侯府的侯夫人亲自去了南宫府,为幼子程络求娶四姑娘为嫡妻。”

听到这个消息,南宫玥不由面露讶色,第一个想法就是,广平侯府怎么突然又改变主意了?

广平侯府哪怕先前求娶二姐姐,对于南宫府而言也是高攀了,更何况是南宫琳。三叔父没有官身,又是庶房,虽说大伯现在朝中如日中天,可将来若是分了府,那三房根本就只是一介平民了。广平侯府怎么会看上南宫琳呢……

南宫玥微微蹙起眉来,常言道:反常必有妖。广平侯府若非真得是看上了南宫琳,而就肯定另有目的……

这么说来,南宫府能让他们宁愿牺牲嫡子的婚事也要攀上的。莫非……南宫玥神色一动,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莫非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的朝堂动荡?

“我隐约记得广平侯府三房的姑娘嫁给了陈家偏房的嫡子……”托主持中馈的福,为了不犯错,南宫玥狠狠地去记了一遍王都里那些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她一边说,一边觉得这是最有可能的猜测,并继续道:“最近陈家一事牵连甚广,尤其这几日,皇上一连撤了数人之职,皆是和陈尚书关系密切之人,广平侯府既与陈家有姻亲,我想他们是怕了……”

在这种关头,广平侯府恐怕是想寻个倚靠,一旦有什么事,也能有缓和的余地。

现在的南宫府圣宠正浓,大伯父南宫秦深受重用,二哥南宫昕身为五皇子伴读又要与咏阳大长公主府结亲,大姐南宫琤是建安伯府的世子夫人,而自己不仅是皇帝御封的摇光郡主,还是镇南王世子妃。

广平侯府十有**是想要借着与南宫府联姻以保全自己。大伯南宫秦虽然早早拒绝了二姐姐的婚事。可偏偏南宫琳先前闹出了那样的事,广平侯府自然只能屈就南宫琳。

哪怕最后广平侯府没有被牵连,也不过是娶了一个不般配的幼子媳妇,而非宗妇,比起家族兴亡而言,真得算不了什么了。反而日后还可以纳妾。

依她所见,南宫府不应该卷入到这场漩涡中,只是不知道大伯父南宫秦是个什么态度……

南宫玥凝眉沉思了片刻,问道:“百卉,紫英现在在何处?”

“紫英传了话,已经回去了。”

南宫玥微微点头,说道,“你带一匣子点心回趟南宫府给我娘。问问她,府里……特别是我大伯父对广平侯府提亲一事,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百卉自然明白带点心回去显然只是借口,重要的是得知南宫府现在的打算。

“是,世子妃。”百卉应了一声,就匆匆命人去备马车,一炷香后,她便坐着马车出了镇南王府。

车轱辘发出单调规律的声响,滚滚前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街道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夹杂着行人的惊呼声、琐碎的议论声、凌乱的步履声……似乎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百卉正欲问车夫,发现马车缓下了速度,跟着就听车夫迟疑地说道:“百卉姑娘,前面好像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百卉挑开车厢的窗帘向外看,只见正有一队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向着一条巷子里面冲了进去

“这是……”百卉心中不安了起来,因为安逸侯府正在这巷子里!

车夫自言自语道:“最近王都里常有锦衣卫突然拿人之事,不知道这次又是轮到谁了……”

百卉发出一声轻呼,急忙从马车上跳了上去,顺着人群挤进了巷子里。

只见几十丈外的安逸侯府,里里外外已经被锦衣卫包围得水泄不通,他们一个个腰挎绣春刀,面目森冷。

整条街道上聚集了不少好事的群众驻足围观,都是交头接耳,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前面这不是安逸侯府吗?这些官兵是来干什么的?”

“还能来干嘛?看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的,肯定是抄家呗!”

“不会吧?安逸侯不是被平反了吗?”

“那又怎么样?皇帝老儿的心就跟那老天爷似的,说翻脸就翻脸!”

“就是就是!当初官大将军功在朝廷,护我大裕边疆安宁,还不是说抄家就抄家……”

“……”

他们说归说,只敢窃窃私语,要知道锦衣卫可就在那里,要是一不小心可是掉脑袋的事。

然而,百卉乃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这些声音还是清晰的传入了她的耳中,一句句听得百卉心乱如麻,六神无主。怎么会这样呢!官家满门如今已经只剩下公子一个,公子好不容易才为官家洗清冤屈,苦尽甘来,现在皇帝到底又在使什么幺蛾子!

“哒哒哒……”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前方而来,又是一队锦衣卫到了安逸侯府前。

把守在正门口的一个锦衣卫同知赵家祥忙上前施礼道:“属下见过大人。”

带队前来的正是锦衣卫指挥使陆淮宁,只见他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微微颌首问道:“里面的人现在如何了?”

赵家祥恭敬地回道:“大人请放心,侯府已经被我们包围的密不透风,里面的人绝对是插翅难飞!”

陆淮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利落地跳下马来,然后大手一挥,高喊道:“撞门!”

几个高壮的锦衣卫立刻上前,“砰!砰!砰!”一连撞了数下,生生地撞开了大门,陆淮宁第一个走入府中,其他的锦衣卫紧随其后地蜂拥而入……

百卉瞳孔一缩,面色剧变,她赶是回了马车,放下了帘子,向车夫吩咐道:“快,我们先回王府。”

出大事了!她要赶紧回去禀报世子妃才是!

车夫应了一声,立刻调转方向,飞驰般往镇南王府而去。

一回府,百卉就急忙去见南宫玥,见她这副焦急的样子,南宫玥赶紧把她带进了小书房,随后百卉便将自己看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地禀明了南宫玥。

百卉带回来的这个消息惊得南宫玥再也无法维持冷静,面色煞白,吩咐道:“百卉,把朱兴叫到外书房去见我!”

百卉应了一声,急急地去前院找朱兴。

南宫玥匆匆披上了斗篷,又吩咐画眉去跟宴息间的萧霏传句话,就说她去去就回。

等南宫玥到外书房的时候,朱兴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两人一同进了书房,没等他行礼,南宫玥就迫不及待地问:“安逸侯府的事,你可听说了?”

朱兴面色郑重地拱手回道:“禀世子妃,属下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三司在审陈尚书一案时,得了皇上的旨意搜查陈府,并在陈尚房的暗阁里找到了一封信。信中是什么内容暂时还不得而知,只知道刑部尚书在将信呈到皇上御前时,皇上雷霆震怒,当即便下令让锦衣卫指挥使陆淮宁带人查抄安逸侯府。安逸侯也被着令押入刑部大牢。”

南宫玥面沉如水。

虽然不知道那封信上写的是什么,但既然陈尚书是因“勾结前朝余孽”而被弹劾,那显然信中的内容应与前朝余孽有关。

这是一个局,一个布置巧妙的局。

布局之人真是好阴毒的心思,好歹毒的计谋!

当年官家被构陷通敌卖国,满门被诛,就算后来得到了平反,但皇帝多少对官语白有些忌惮。这布局之人,想利用的便是这份忌惮。

只是现在,还不知道皇帝到底怀着何种心思……

南宫玥蹙眉沉思了片刻,然后问:“朱兴,你可有办法进到刑部大牢见一见安逸侯?”

朱兴自然知道官语白与自家世子爷结盟一事,对于南宫玥所问,恭敬地回答道:“世子妃,若说去刑部大牢救人,那恐怕是有困难,但若只是去里面见人,那倒是容易得很。”

“你想办法去见见安逸侯,问一下,在这件事上,我们能做什么。”

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南宫玥相信,以官语白的智慧,应该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发生两次……无论如何,必须得知道他的想法才能从长计议……

“是,世子妃。”朱兴才刚拱手应诺,就听窗外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响动。

朱兴眉宇紧锁,警觉地喝道,“谁?!”说着,一双锐目如电般射向了窗户的方向,南宫玥身旁的百卉亦然,连原本守在书房外的百合都疾步入内。

“是我!”一道熟悉清冷的男音响起,紧接着,一个面色冷峻的黑衣少年利落地翻窗入了屋,对着南宫玥拱了拱手,算是打招呼了。

以小四的身手,当然不会那么轻易被朱兴发现,他是故意出声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朱兴、百卉和百合都松了口气,若是平时,百合定要好好教训小四一番,可是现在公子出了事,她也没心思跟小四计较了。她看了小四一眼,又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外书房。

南宫玥忧心忡忡地对小四道:“小四,你怎么过来了?可是你家公子……”

小四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也不避讳地直接交给了南宫玥,“公子让我给你送封信。”

第344章-说服

南宫玥接过信,急忙打开,一目十行地一下子看完了。

她沉默了片刻,问道:“官公子现在情况可好?”

小四答道:“公子无碍。”

南宫玥微松了一口气,想想还是不太放心,又接着问道:“你可有法子见到你家公子?”

小四沉默地点了点头。

南宫玥转头吩咐百卉道:“百卉,你去我药房里取两个小瓷瓶,一个描有竹叶和一个画有梅花。”

“是,世子妃。”

百卉匆匆而去,又匆匆而回。

南宫玥示意百卉把东西交给小四,郑重地说道:“这画有梅花的是护心丹,描有竹叶的是避毒丹,待你见到你家公子后,就把这两样东西交给他。有人既然设下了这样的局,说不定还会有后招。刑部大牢毕竟不比安逸侯府,还望叮嘱公子一切小心行事。”

官语白身子赢弱,如今又身陷囹圄,对他来说,护心丹和避毒药最实用不过。

小四感激地拱手道:“多谢!”

小四只为了送信而来,信已送到,就匆匆告辞了,他与来时一样利落地跳窗出去,然后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南宫玥把信递给了朱兴,待他看完后,便丢进了火盆里,眼看着它眨眼就烧成灰烬,书房里寂静一片……

南宫玥开口打破了这份沉寂,平静地吩咐道:“你去办吧……”

“是,世子妃!”

朱兴退了下去,但南宫玥并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呆呆地坐在书房里。

百卉一直陪在她身边,虽然百卉没有看到那封信上写的是什么,可是看小四还有闲心来送信就知道公子应该无事。不过,一直被关在刑部大牢总不是什么好事。

过了许久,南宫玥起身道:“我们回去吧……”

南宫玥就带百卉心事重重地回了抚风院。

萧霏已经不在宴息间了,鹊儿回禀说大姑娘因为一时兴起,借了她的小书房画画去了。

南宫玥在罗汉床上坐下,抱住了过来蹭她的猫小白,神色有些恍惚。

今日之事,显然官语白是故意将自己置于了险地,虽然官语白机智无双,可他毕竟只是一个人,哪怕安排的再好,在如今这样乱局中,也不可能绝无凶险。

官语白是想置之死地而后生?

与官语白相识几年,南宫玥曾得他多次指点和帮助,亦师亦友,又让她怎能不为之忧心忡忡。

“大嫂。”不知过了多久,萧霏的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南宫玥的思绪,抬眼就见萧霏从小书房里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喜色道:“我刚刚画了一幅松图,你来帮我品评一下吧……”

话音才刚落,萧霏就注意到南宫玥的神色有些不太对,犹豫了一下问道:“大嫂,你可是有什么事要忙?要不我先回……”回去吧?

“霏姐儿,我没事。”南宫玥摇了摇头,起身挽起萧霏的胳膊,说道,“你方才说你画了一张老松图?那我可要好好瞧瞧。”

萧霏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既然她这般说了,也就没有多问,两人手挽着手,一同进了小书房。

书案上平铺着一张大大的画纸,画上墨迹未干,还散发阵阵墨香,显是刚刚才完成的。

南宫玥站到书案后,细细地赏鉴着。萧霏的这副老松图画的是一株斜长在一块岩石旁的老松,那老干盘屈势若虬龙,松针茂密,野藤盘绕。老松与岩石相依,前者尖劲,后者婉和,浓淡有致。让南宫玥不禁暗赞,以萧霏的年纪,能做出这样的画来,已实属不易了。

萧霏就好像一位好学生一样,忐忑地等待着南宫玥的点评。

南宫玥细细看了片刻,笑着夸赞道:“此画笔墨浓淡间,把握得极佳,看得出来,你是下过一番苦功的。”

萧霏的脸颊微红,显是有些羞涩。

南宫玥缓声说道:“不过,画画除了笔墨外,构图也犹为重要。这画虽好,但在构图上还是缺了一些灵巧。”

萧霏若有所思地盯着画看了一阵,说道:“还望大嫂教我。”

南宫玥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古诗有云:‘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风声一何盛,松枝一何劲。冰霜正惨凄,终岁常端正。岂不罹凝寒,松柏有本性'……”

萧霏听着听着,眼睛突然一亮,说道:“我明白了!这幅画是缺了些残雪……若是在松上再加些雪,更能表现出松柏宁折不弯的本性。真是太妙了!”她的心中不禁有些感慨,心想:大嫂不愧是名门嫡女,不止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还善于理家,明是非,识大义,也不知道大哥是走了什么好运道,才娶到了大嫂!……等大哥回来,自己要好好提醒他惜福才是。

想着,她抬起头来,正要说话,就见南宫玥眼神有些恍惚地看着窗外。

“大嫂?”

萧霏叫了一声,南宫玥才恍然地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说道:“霏姐儿,抱歉,我有些跑神了。”

萧霏打量着南宫玥的神色,揣测着道:“大嫂可是在担心大哥?”算算日子,大哥离开王都也有一阵子,都快过年了也不回来,也难怪大嫂会担心。

萧霏不禁皱眉又道:“大嫂,大哥可有给你送过家书?就算是他有皇命在身,也该送封信回来报个平安啊!”她这个大哥做事还是不太牢靠!“大嫂,等大哥回来以后,你可要好好说说他……不,还是我来吧!”

看着萧霏一脸认真的神色,南宫玥有一丝感动,说道:“霏姐儿,你误会了,跟你大哥没有关系。”顿了顿后,她迟疑了一下,隐晦地解释道,“是我一个朋友最近遇上了些麻烦,我有些担心。”

这个朋友想必对大嫂而言还挺重要的……萧霏虽然天真,但好歹也是王府出来的姑娘,从小耳濡目染,对于朝堂之事也算是一知半解的,想起最近王都里因为兵部尚书一案闹得沸沸扬扬,以及刚才大嫂连着被人叫走,她若有所思。

萧霏不太懂怎么安慰人,想了想后,语调有些僵硬地对南宫玥道:“大嫂,我最近又看了一遍《增广贤文》,很有些感悟。比如说,‘留得五湖明月在,不愁无处下金钩'。‘命时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苦求。路逢险处难回避,事到头来不自由'。‘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你不如让你的朋友有空也读一读!心境不同时,即便是同样的书,读来也会有不同的感悟……”

听萧霏滔滔不绝地说着,南宫玥并不觉得厌烦,反而眼中染上一丝笑意,说道:“谢谢你,霏姐儿。”

萧霏腼腆的笑了,清冷的脸庞也瞬间柔和了许多。

南宫玥轻呼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看向书案上的画,说道:“霏姐儿,你方才说得没错,加上残雪确实会让画的意境提高许多。”

萧霏迫不及待地说道:“那我试试。”

萧霏调了墨,然后凝神看了一会儿画,便提笔画了起来,她已经胸有成竹,因此下笔如有神,淡墨、皴染、点白……只是短短一盏茶,她便收了笔,嘴角勾出一抹笑意。

南宫玥在一旁赞道:“百木之长,经霜雪而不凋。”

虽然萧霏只是在枝头和地上加了残雪,文人自古都以岁寒比喻乱世,松柏比喻君子,原本单调的松树此刻隐隐有了一种乱世君子的高洁气劲,整幅画的意境陡然高了几分。

萧霏也很满意,满是喜色地说道:“大嫂,这是我近几年来画的最好的一幅了。”

“那不如就装裱起来,挂在你闺房里。”南宫玥提议道。

自己的画得到了南宫玥的认可,萧霏眉眼间的欢喜又添了一分,忙不迭点了点头。

于是,待到墨干后,南宫玥便唤来百合,让她带去古墨轩装裱。

萧霏心知南宫玥心绪不佳,陪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但萧霏本来就不是多言之人,于是说着说着,最后还是说到了她看过的一些书上,可不管她说了什么,南宫玥都能应答如流,让萧霏越发觉得这个大嫂实在学识渊博,充满了钦佩。

直到两人一同用过晚膳,萧霏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南宫玥回了小书房,她坐在书案后细思了片刻,把百卉叫了进来,问道:“近日府中可还安份?”

百卉回禀道:“外院有朱兴压着,倒是内宅,前两日有几个婆子偷偷咬耳朵,生怕我们府也会被卷进去,让安娘发现了,罚了她们一个月的月钱。”

外院里里外外全是萧奕的人,自然不愁。倒是内宅,还留着一大半从前的“老人”,无事还好,有起事来,这些人便会有些不太安份。

“告诉安娘,现在世子不在,王府只有我一个妇道人家,让她们都安份些,若是再有妄议朝政之举,一律打了板子卖了。到时候,别说我不给王府‘老人'脸面。从今日起,所有的宴请一律推掉,我身子不适,就不见客了。安娘性子太柔,你暂且去帮着她。”

百卉应道:“是!世子妃。”

镇南王府位高权重,若是皇帝的这把火再烧下去,指不定王都里会有一些“病急乱投医”的人家,就好比广平侯府一样。镇南王府目前最重要的是自保,只有隐匿于人后,有些事才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南宫玥挥了挥,于是百卉领命而去。

在一番雷厉风行的整顿后,镇南王府的下人们立刻安份了许多。毕竟对于他们来说,朝堂皇帝实在太远了,若是一不小心惹得世子妃不快,才是关乎身家性命的。世子妃性子宽厚,每逢时节都会多发月银,王府里主子也不多,实在清闲的很,要是被卖去了别处,还要和家人骨肉分离,实在得不偿失。世子妃虽然性子好,但素来说一不二,要卖她们,任何人求情都不管用的。

府里安顿了,但外面的局势却更乱了几分,才短短的几日间,又有几位朝臣先后被牵连,惶惶不安的广平侯夫人又去了南宫府一趟,郑重其事的向南宫琳提亲,但据百卉回禀,大伯南宫秦并没有应下。

朝堂之上风声鹤唳,人人自危,每个人心里都揣测着下一个进刑部大牢或者诏狱会是谁。

而被带入刑部大牢的官语白再没有消息传来,唯独从朱兴口中知道,他暂时一切安好,皇帝这次颇为谨慎,被下令进诰狱的官员,一个都没有严刑拷打,依然静待三司会审的结果。

南宫玥闻言好歹算是松了口气。

不管怎样,皇帝的这种态度也给他们争取到了更多的时间,不知这是否也在官语白的意料之中。

“世子妃。”

这时,百卉掀起门帘,走了进来,恭敬地禀报道:“威远侯今日早朝时遭弹劾,皇上命其回府自辩,配合三司会审。”

南宫玥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在一旁伺候的百合则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威远侯可是为今上平过江南叛乱的有功之臣啊!”

“据说是威远侯因为被皇上夺了军权,困于王都方寸之地,郁郁不得志,这才对皇上暗恨在心,勾结前朝……”百卉继续道,“现在外面是人心惶惶,风言风语,不少人都在说这一次皇上应该是想要斩草除根,彻底了断前朝余孽……再这么下去,恐怕是要重演先帝时的‘裕王之乱'!”

说到这“裕王之乱”,在大裕恐怕无人不知。

裕王,本名雷天虎,是先帝手下的一员猛将,与先帝又是对天蒙誓的结义兄弟,几十年前,他随着先帝南征北战,可谓是战功赫赫。当时,先帝曾言,有了雷天虎,他可谓是如虎添翼。后来,先帝推翻了腐朽的前朝,建立大裕王朝,封了雷天虎为裕王……

裕王的“裕”乃大裕之裕。

由此可见,当时的先帝对裕王雷天虎可以说是宠幸有加,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先帝平息了各方叛乱,坐稳了江山,人人称颂裕王之战功,这“裕”一字就成了先帝心中的一根刺。

先帝一招杯酒释兵权,让他成了闲散王爷,却也让裕王心生不满,最后裕王勾结前朝慕容氏,又联合了大半将领意图颠覆大裕王朝,当年若非老镇南王及时带兵解围,现在这大裕恐怕也不复存在了。

裕王被擒后,先帝不止是将裕王满门尽屠,而且下了“株连十族”的狠手,连裕王的朋友门生也列作一族。

因这裕王一案,受牵累者不知凡几,是大裕王朝建立后最血腥的一案,事后,“裕王”这两个字便成了忌讳,先帝甚至不许史官记载。

只不过,皇帝不准正史写,却阻止不了野史记,更决不了悠悠众口。

“裕王之乱”时,今上还只是太子,却也亲眼目睹了这场血腥的战役,并在他心中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可以说,今上对于前朝余孽的忌惮便是始于这“裕王之乱”!

而这根刺,现在正被有心人刻意利用了起来。

这个时候,不止是镇南王府在讨论裕王,王都另一边的三皇子府亦是围绕着这个话题。

“殿下,现在王都里关于‘裕王之乱'的话题已经传开了!”小励子恭声禀告道。

韩凌赋满意地颔首,脸上露出一丝运筹帷幄的得意,想必很快就会有人去父皇耳边提一提裕王了。一旦父皇认为官语白就是第二个裕王,必然不会再心慈手软!

坐完了小月子,已经能够下床走动的摆衣一边亲手给韩凌赋倒了杯热茶,一边观察着他的神色,笑盈盈地道:“看来这一次安逸侯官语白是在劫难逃了!”

韩凌赋勾了勾唇角,“不错,官语白绝对是翻不了身了。本宫同平阳侯已经商议好了,待过些日子便去向父皇请旨换人接掌理藩院,到时候,与百越的和谈就会顺利进行下去了。”

说着,韩凌赋的眼神有些不屑。

也不知道官语白心里是怎么想的,依韩凌赋所见,与百越的和谈早就该干脆利落地谈下各种条款,然后了结才是了。现在这样一直拖着,既浪费时间,又失了他们大裕泱泱大国的风度。

可偏偏父皇一直不发话,由着官语白和萧奕两人在那瞎折腾,以致自己也不好说什么。

“殿下真是英明神武,算无遗漏!”摆衣笑盈盈地恭维道,把手中的热茶奉给了韩凌赋。

她本来没想过要牵连上官语白,不想韩凌赋竟然设下了如此周密的局,她想帮官语白都不能。毕竟,她是百越人,为了大皇子,一切都是能够牺牲,哪怕是她的爱情。

虽然眼看着官语白身陷囹圄,她亦有些不忍,可是她也无奈,官语白的性子实在是太孤傲清高了,任自己几番向他示好,他都是不为所动,那她也唯有彻底折断他的翅膀,再救下他的性命……这样,他必然再也无法无视她的存在!她要让他依附她,仰赖她,让他永远乖乖地留在她的身边!

只有这样,她才能得到他。

她眼中闪过一抹势在必得,但嘴角仍旧若无其事地微微翘起,挂着淡淡的浅笑。

韩凌赋轻啜一口热茶,只觉得心情舒畅:还是摆衣聪慧识大体,若是筱儿也能……想到白慕筱,原本壮志踌躇的韩凌赋又是面色一黯。

摆衣半垂眼眸,眸中闪过一抹锐芒,然后故作迟疑地看着韩凌赋道:“殿下,摆衣有个想法,不知道当不当说……”

韩凌赋微微一笑,态度随和地说道:“摆衣,你我有何不能说的。”

“殿下,您觉得要不要趁这个机会把那个萧奕也扯进来?”摆衣绝美的小脸浮着笑意,眼神眼却是透着寒意。

萧奕带给她的羞辱与难堪,她此生没齿难忘。

大裕有一句古语:“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看来不需要十年,自己就能让萧奕死无葬身之地!

摆衣捋了捋衣袖,柔声道:“殿下,若是镇南王勾结前朝余孽……”一旦镇南王被安上了勾结前朝的罪名,那镇南王世子萧奕就休想要置身事外!

“此计不可行。”谁想韩凌赋摇了摇头,解释道,“当年,前朝皇帝慕容桀被逼宫自尽后,还是有一部分前朝余孽一路南下,在江南临安扶了伪帝登基。后来,就是老镇南王率领大军攻打的临安,亲手割下了那伪帝的头颅献给了皇祖父。经此后,那些前朝余孽同镇南王府誓成水火,若说他们互相勾结,恐怕父皇是不会相信的,弄不好,还会弄巧成拙,坏了我们这次的布局。”

摆衣眉头微蹙,她毕竟不是大裕人,倒还不知道原来镇南王府和前朝还有这一番的恩怨。

“如此说来,还真是便宜了萧奕。”摆衣不无婉惜地叹道。

韩凌赋不禁想起了白慕筱曾对他说过官语白和萧奕似乎关系匪浅,微微眯眼道:“除非……”

“殿下,除非什么?”摆衣压抑着心头再起的火苗急切地问道。

可是韩凌赋却不再说话,垂眸思索着。如果筱儿所言属实,那么也许自己倒是可以想个法子利用官语白来让萧奕入局……

这件事得好好谋划一番,还有他那大皇兄。

韩凌赋的唇角微微弯起,流露出了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

然而,他们口中所谈论的官语白,此时却并不在刑部大牢,而是在皇帝的御房书里。

穿着一袭素衣的官语白,头发束以木簪,虽在牢中待了近十日,但却没有丝毫凌乱之象,就仿佛刚刚从自己的府里出来那样,一派淡定从容。

皇帝看着站在面前的官语白,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他自知对不起官家满门忠烈,官语白扶灵回王都后,他也尽量去补偿了,好不容易近一年多来,他们君臣也算是相得益彰,没想到,竟然又出了这样的事,这让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语白。”皇帝沉声道,“你恨朕吗?”

官语白淡淡地说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有何可恨。”

皇帝探究的望着他,眼中满是质疑。

“皇上。”官语白的神色依然平静,说道,“官家一案已经平反,父亲也入了名臣阁,对于臣来说,没有什么不满足的。既上了战场,无论是父亲还是臣,就早有了马革裹尸的觉悟,无论是败于西戎还是败于奸佞,其实都是一样的。为将者,败就是败。”

皇帝沉默了许久,面孔突然板了下来,说道:“那现在呢?你口中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但背地里却在做什么?”他猛地一拍书案,“勾结慕容氏,想推翻大裕的江山不成?”

官语白没有丝毫的胆怯之色,依然不急不缓地说道:“父亲好不容易才得以进了名臣阁,臣不会想让他之名再蒙上丝毫的污点,和慕容氏勾结,于臣而言并不值得。臣乃将领出身,沙场之上寸功寸进,不值之事,臣不会去做。”

官语白并没有一味的为自己辩解,而单纯从利益出发,倒是让皇帝心中有所意动。

这么说来,倒也是啊。

官如焰本就是背着一个谋逆之名而死,好不容易得了平反,若是官语白再去助那慕容氏,哪怕最后得了“从龙之功”,官家满门忠烈的清名可就不保了。

官语白一直留意着皇帝的神色,见他对自己的话已经信了几分,语气清然地继续说道:“皇上,先是陈尚书,再是臣,还有其他一些官员接连因此被牵,您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皇帝心念一动,面无表情地问道:“此话何意?”

“陈尚书无论是在对待西戎、北狄以及南蛮,皆是主战一派,哪怕在这次的和谈也是一力要求皇上不能对西戎让步;穆将军曾经在南疆十年,与南蛮多次交战,南蛮一战刚起时,便一力主战,而百越使臣进王都后,更是履次在皇上您面前呈请拒绝议和;还有陈侍郎……”

官语白缓缓道来,倒是让皇帝越听越是心惊。

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些日子里,他下旨彻查的官员竟然有一半是主战派……

“……至于臣,这些日子正在做着皇上交办的差事。”

官语白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平静的望着皇帝。

就见皇帝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终于坐不住了,起身来回走了几圈,突然开口道:“安逸侯,莫非你是觉得朝中有人与百越勾结,故意要勾陷你们?……难道这不是你的狡辩之词吗?”

“皇上。臣的身上既有疑点,那实在不便多加辩白。”官语白语气轻缓地说道,“臣只望皇上暂勿下定论,只要再等等……必会有人按耐不住。”

皇帝沉默了,似是在认真得思考着官语白的建议。

官语白微微垂下眼帘,皇帝此人优柔寡断又偏偏耳根子软,要说服他对于官语白而言并非难事。

难的更多是之前的布置,和之后……

绝不能有任何差池。

第345章-反击

皇帝一直看着官语白。

官语白束手而立,神情中没有丝毫的躲闪和回避,也无一个曾经历经百战的将领所该有的锐气,他唇边含笑,如同一块最上等的美玉般温润。

御书房里伺候的内侍们早已被遣了出去,只留下一个刘公公,只见他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许久,皇帝开口了,问道:“若真如你所言,南蛮此举有何用意?”

“皇上。”官语白拱手道,“百越国内近来许是出了岔子。他们恐怕是急着想定下和谈,把奎琅带回百越以平息内乱。”

“百越国内出了岔子?”皇帝一惊,忙问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臣在与百越使臣的和谈时,能够感觉到他们越来越焦急,哪怕臣向他们施压再重,也敢怒不敢言。当时臣就考虑会不会是百越国内有急事发生,以至于他们想要立刻赶回去。臣便借着和谈的机会,刻意试探了一二……”官语白不急不缓地说道,“依臣推测,百越国内,恐怕因为大皇子奎琅被俘,百越王年老体弱无法掌控大局,以至其余几个皇子起了夺位之心。”

皇帝震惊万分,脱口而出道:“为何都不与朕说?!”

“皇上,若正如臣所推测的,百越使臣能做成此事,定然是与我朝中有人相勾结。臣无法推断出是谁,因而在三司会审时自然也不便说破。这才辗转求见皇上。”

官语白这番说辞倒也和理,皇帝皱起眉头问道:“此话当真?”

官语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声音温和地说道:“若臣的推测没错的话,不出数日,便会有人向皇上请旨,加快与百越的和谈……还有,皇上,百越最恨的人是谁?”

毫无疑问--萧奕!

只要萧奕在一日,百越就难以安生,恐怕百越早就恨得他咬牙切齿。

皇帝沉思着,若是官语白所言不虚,那么下一个会被弹劾的就应该是萧奕了?

皇帝暂时无法判断官语白是在为自己狡辩,还是真得遭人陷害,但此事事关重大,他不在意再多等待数日。

若是让他知道朝堂上竟然有人敢与百越勾结,他必不会轻饶!

皇帝虽然还犹豫着要不要相信官语白,但心里却已然偏向了他这一边。

“皇上。”官语白察言观色,又道,“其实百越国内的变故于我们大裕而言乃是好事。您可还记得臣当日所说的,大裕不如趁此机会,在百越扶植起一个傀儡,如此一来,大裕便可彻底掌控百越。”

“……既然如此,那你……”皇帝本想命官语白来做成此事,但犹豫了一下,说道,“那朕立刻就命人带着朕的手书前往百越,依你所见,何人最为适合?”

官语白思量片刻道:“宣平伯能言善道,在大裕也位高权重,由他出面想必更加稳妥。”

说到宣平伯,也的确实皇帝最信任的人之一,素来颇为体察圣意,皇帝闻言思吟着点了点头,说道:“朕倒是期望语白你所言不虚,百越国内越乱,对我大裕才越好。”

百越乱不乱,远在王都的官语白其实并不知道,想必百越的使臣团也不知道。不过,官语白却相信,既然萧奕已经到了百越,那么百越就绝不会安稳……

官语白正等待着萧奕那边的消息。

而此刻,百摆都城芮江城外的妈祖庙天水宫里,一如既往的香火旺盛,经年不断。

一大早,一辆红顶马车在天水宫所在的莘山脚下停下,一个碧绿眼眸的锦袍青年自红马跃下,亲自把马车里的紫裙少妇给扶了下来。这对年轻的夫妇男的俊女的俏,如同珠联璧玉般,引来不少艳羡的目光。

从山脚拾级而上,便到了天一宫。天一宫庄严肃穆,雕梁画栋,分为前后两殿,前殿摆设香案香炉,后殿正龛供奉着一尊妈祖汉白玉塑像,慈祥庄严。两边是偏殿与供客人小憩的厢房。

那对年轻的夫妇在后殿拜了妈祖后,便携手去了西边的厢房,跟着两人不动声色地分开,分别进了两间厢房中。

当房门关上后,一切再次恢复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直到,一盏茶后,另一个锦袍男子带着两个随从信步而来,他们故作不经意地四下看了看后,男子也进了之前碧眼青年所进的房间,只留下两个侍卫在门外守候……

他们自以为做的无声无息,却不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远处的一棵百年老榕后,一个人中、下巴留须的高大男子压抑着心头的冲动,硬是没有上前。

没想到,那张字条上说的竟然是真的!

两日前,一支系有字条的冷箭射入他的书房,导致阖府震动,来人的身手高超,在他铁桶般的皇子府中竟然是来去自如,让他想来就是胆战心惊。而当他打开字条后,心中就只剩下了震惊。

这张字条上竟然说六皇子和五皇子已经暗地里结成了同盟,若是他不信,可以悄悄随六皇子夫妇去天一宫一行,一探究竟。

这简直是太荒谬了!

起初男子也是不信的。六皇弟可是大皇兄和二皇兄的同母兄弟,怎么可能转而去和异母的五皇弟结盟呢?再者,五皇弟不是和三皇兄才是盟友吗?之前他们逼宫失败,也不正是因为二皇兄和六皇弟的破坏吗?……五皇弟和六皇弟不是应该势不两立吗?

虽然心里疑窦丛生,但男子思来想去,觉得来天一宫瞧瞧也无妨。未免中了其他皇子的圈套,男子暗暗吩咐了数十名侍卫轻装便行,打扮成了信徒的模样过来参拜。

本以为自己十有八九是白来这一趟,可是……

没想到啊,实在是没想到啊!那张字条上竟然说的是真的!

这么说,难道之前三皇兄和五皇弟之所以功败垂成,是因为五皇弟暗地里出卖了三皇兄?

男子越想越是惊慑不已,那个在心头环绕两日的疑问又一次浮现心头:

到底是谁给他送了那张字条呢!

突然,他面色一僵,只觉得一把尖刀抵在了后腰……糟糕,他还是中计了!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用略显生硬的百越语一语点破了他的身份:“四皇子殿下,不用紧张,我不会伤害你的。……对了,你也别指望你的那些个侍卫了,他们已经都被我们的人控制住了。”

怎么可能?!四皇子努哈尔瞳孔猛地一缩,僵硬地朝四周看了半圈,那几处原本应该隐藏着他的人手的地方都静悄悄的,什么动静也没有。四皇子的心顿时跌至谷底。

“四皇子殿下,请相信我,”他身后的人笑眯眯地又道,“如果我要伤害你的话,刚才直接一刀子上来就好,何必与你废话这么多!我的主子想见殿下一面,跟殿下说几句话而已。”

努哈尔定了定神,粗着嗓子道:“若只是如此,你又何必把刀架在我身上!”

对方讽刺地笑了一声:“若是我不把刀对着殿下,殿下能乐意跟我走一趟吗?”

在对方的胁迫下,努哈尔只得跟着他进了最角落的一间厢房,窗户紧闭的厢房中,光线昏暗不明,屋子有两人,一个站着,看样子像个护卫,另一个坐着,应该就是那个“主子”。

那是一个俊美的青年,即便是一身简单的布衣青袍,也掩不住他的光华。他看来笑容可掬,气质更是有几分漫不经心。若是平日里四皇子看到了,只会以为是哪家的纨绔公子哥装起平民来。

青年眉头一皱,故作埋怨道:“小莫,你对殿下也太失礼了。”

努哈尔身后的莫修羽配合地应道:“四皇子殿下失礼了。”说着,他后退了一步。

努哈尔顿时感觉到原本对准自己后腰的尖刀被撤开了,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挟持他的也是一名年轻人,一身灰衣,年纪绝对不超过二十。

“四皇子殿下,请坐!”青年伸手做请状,请努哈尔在他对面坐下。

努哈尔警戒地看着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在青年所指的圆凳上坐了下来。

青年客气地给他倒了一杯茶,“四皇子殿下,请用茶!”

这来路不明的茶努哈尔如何敢喝入口中,只能顾左右而言他:“你是谁?藏头露尾的算什么英雄好汉!”

他虽然用了激将法,却也没想过对方会轻易地报出家门,可没想到对面的青年嘴唇似笑非笑地一勾,竟然真的说了:“四皇子殿下,我是萧奕!”

萧奕!?

大裕的镇南王世子萧奕?!

这个名字在百越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努哈尔不敢置信地站起来身来,却被莫修羽强硬地给压回了座位。

“你……”努哈尔眉宇紧锁,“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大裕的镇南王世子?”

萧奕拿出了象征他世子身份的金色令牌,在对方跟前晃了晃。其实努哈尔又如何认识大裕的令牌,也就是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

萧奕也是心知肚明,又道:“四皇子殿下,在这芮江城中,谁又会傻得冒充萧奕呢?”

这句话所言非假,大裕的镇南王世子萧奕如今已经取代过世的老镇南王成为百越心头大敌,冒充萧奕根本根本没有一点好处!

“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若是我高喊一声,你就将死无葬身之地!”努哈尔死死地盯着萧奕,心中越发惊疑不定:大裕的镇南王世子怎么会出现在百越?难不成这其中有什么阴谋?

萧奕笑吟吟地看着努哈尔:“我相信四皇子殿下是聪明人,应该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再说,照我看来,四皇子殿下的命可比我区区一个大裕镇南王世子要‘金贵'多了。”他意味深长地在“金贵”上加重音量。

金贵?!自己不过一个不受重视的皇子,又有什么金贵的?对方显然是意有所指。努哈尔的心中更乱,想起那张系于冷箭上的字条,想起五皇弟和六皇弟,想起刚才自己带来的人无声无息地就被制服了……他隐隐猜到了什么,又随即否决,怎么可能呢?这也太荒谬了!

他咽了一下口谁,还是道:“你是什么意思?”

萧奕却是话锋一转,直白地说道:“难道四皇子殿下不想做百越王?难道殿下就甘于平淡,甘于被殿下的兄弟永远压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