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暗自揣测着……不知不觉,琴声便结束了。

立刻有一位夫人抚掌赞道:“三公主果然琴艺不凡,恐怕这王都之中也堪称数一数二!”

另一位夫人也是朗声迎合,把三公主又夸了个遍,可是咏阳和云城却什么也没说。

三公主眼中闪过一抹暗芒,一边站起身来,一边又笑道:“久闻镇南王府的萧大姑娘不止是国色天香,而且才艺出众,不知今日可否让本宫见识一下?”

但屋子里的众女眷却是眼前一亮,从三公主的话中听出一丝挑衅来。萧霏的容貌随着小方氏,是个清丽的小美人儿,却绝对称不上国色天香,再说才艺,萧霏过去一直在南疆,这还是第一次来王都,又有谁知道她的才艺到底如何!

所以三公主这夸奖绝对不是表面上的意思,原来三公主是和镇南王府的萧大姑娘不不和啊!

第355章-择亲

几个相熟的夫人、姑娘都暗暗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原本她们来还觉得今日的暖炉会无聊,现在可好,乐子来了。

一时间,不止是萧霏,连着镇南王世子妃都成了大家瞩目的焦点,大家都想看看南宫玥会不会为萧霏解围。

南宫玥面色如常,三公主这点子手段,以萧霏的性子,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而且还……

南宫玥心里已经有一丝期待了,她身后随侍的百合更是两眼发光,觉得自己今天这趟真是没白来了!

果然,萧霏面不改色,挺直腰板站起身来,先对着三公主福了福,然后不卑不亢地道:“三公主殿下过誉了,臣女称不上国色天香。至于才艺,臣女平日里确实喜欢摆弄些琴棋书画,但是这王都里地灵人杰,比臣女高明的闺秀多的是,”比如大嫂南宫玥,“便是三公主殿下的琴艺,还有刚刚在梅林中偶然听到的文公子的一曲《梅花三弄》都胜臣女一筹。”

三公主起初脸上还带着大方得体的笑容,但是当她听到萧霏提及文公子时,笑容不禁一僵,心道:萧霏这是在对自己示威?!

咏阳的脸上露出几分怀念,这萧霏性子与老镇南王自然是迥然不同,但是那种不在意世俗目光的性子倒是有几分相似。她看向萧奕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慈爱。

三公主一派温婉地说道:“萧大姑娘如此自谦,既然琴艺不行,那不如见本宫见识一下其他的才艺!”

这样明显的挑衅让在座的夫人们都不禁微微皱眉,原本她们还听说宫里的三公主温婉可人,颇有大国公主之范,没想到也不过如此。

萧霏沉吟了片刻,道:“三公主殿下,臣女的棋艺倒是不错。”连大嫂都输给了她,“不知殿下可有兴致与臣女下一局?”

下棋?!

三公主闻言不由一怔,她的棋艺不佳,这萧霏是想拿特别耗时的围棋当借口,还是根本就是故意的?萧霏真是好大的胆子!不过是一个无品无级的小女子竟然敢对自己这堂堂公主不敬!

眼看着三公主面露难色,立刻有闺秀明白了她的心意。这可是讨好三公主的大好机会,那闺秀便出声道:“萧大姑娘,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与姑娘下一盘?”

这位姑娘乃是陈翰林家的姑娘,本是庶女出身,因为家中没有嫡女,这庶女便养在了陈夫人的名下充作嫡女了。

这些事王都中的夫人姑娘们多心知肚明,除非家世比陈翰林家差的人家,否则一般的嫡女都不屑和这位陈姑娘往来。

现在陈姑娘讨好三公主的行为如此明显,自然让某些清高的人家越发不屑了。

见有人为自己解围,三公主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含笑道:“萧大姑娘,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萧霏就算是再不知人事,到此刻,也看得出三公主是存心在为难自己了。

在南疆的时候,她是最尊贵的镇南王府的嫡长女,南疆的姑娘巴结她、奉承她且不及,自然从来没有人敢为难她……这种感觉还挺新奇的。

且不说三公主,这位蓝衣姑娘胆敢挑衅她们镇南王府,自己当然不能由着别人看轻了他们镇南王府。

萧霏淡淡地一笑,道:“若是普通的下棋,恐怕甚为耗时,我有一个提议,不如我们来下一局盲棋,每一手都限时十息,这位姑娘觉得如何?”

盲棋!?

众人都掩不住惊讶,所谓“盲棋”,就是下棋时不用眼看棋盘,不用手动棋子,借用口诀来表达要走的棋步,这需要高超的棋艺和惊人的记忆力,才把整盘棋的着法全部熟记于脑中,难度自然是不低。盲棋常被人冠以下棋的最高境界,试想两名身怀绝技的对局者相对静坐,从容应对,谈笑间叱咤风云,何等的快意!

若非对自己的棋力和记忆力极有自信,普通人决不敢轻易提出这样的要求。

看来今天果然是有好戏看了!那些个好事的夫人、姑娘们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陈姑娘不由得面露迟疑之色,盲棋她当然是下过的,却没有绝对的自信,更何况,盲棋需要下棋者的全心投入,但今天这样的场合,将非常考验人的心态与集中力……

可是现在萧霏既然已经应战,若自己不战而退的话,那等于没讨好了三公主,还平白得罪了镇南王府的大姑娘,甚至还会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笑柄!自己已经是旗鼓难下了!

也许这位萧大姑娘只是在虚张声势呢?

陈姑娘深吸一口气,勉强笑着点头道:“萧大姑娘,那我今日就与姑娘以棋会友!”

萧霏笑而不语。

她们说话的同时,公主府的丫鬟早已经备好了数个棋盘,也是为了方便在场的众位女眷观棋。

紧跟着,又在屋子放上了一扇巨大的屏风,让萧霏和那陈姑娘坐到了屏风后。

正常情况下,下棋还需要猜子来决定谁执黑子,执黑一方有先行之利。

但今日丫鬟才刚捧来了棋盒,陈姑娘就主动从中执起一颗白子,做出谦让之态,道:“小姑娘远道而来是为客,就由萧姑娘执黑如何?”

萧霏随意地拿起一颗黑子,便是应承。

萧霏和陈姑娘的头几步棋都是平平无奇,双方分别先占据了四面星位,这是对弈中常见的起手。

“黑,三六。”

“白,九三。”

“……”

接下来的好几步棋都逃不出常有的路数,《权舆篇》有云:“权舆者,弈棋布置,务守纲格。先于四隅分定势子,然后拆二斜飞,下势子一等。立二可以拆三,立三可以拆四,与势子相望可以拆五。近不必比,远不必乖。”

这是书上都可以找到的棋路,因此两人都是你一言,我接一语,落子极快。而周边观棋的人则有些无趣,有些闺秀已经悄悄地自顾自地闲聊起来。

但随着屏风外的棋盘上棋子变多,屏风内的两位姑娘的语速明显慢了下来,她们不止是要对局,更要谨慎地把棋子落在该落的位置上……

“黑,十一冬,五,断。”

“白,十四雉,六,关。”

“黑,十七星,三。”

“……”

起初还不明显,可是渐渐地,众人便发现陈姑娘的语速越来越慢,停顿越来越长……萧霏基本上在白子落下后,两三息之间就可说出下一招,可是轮到陈姑娘的时候,她便需要思考五息、六息,一次两次还不显,四次五次便已经让周围观棋的女眷觉察出来,便是不懂棋的都已经看出陈姑娘有些吃力,而那些懂棋之人则已经看出陈姑娘最近的几步走得根本是不着调,纯粹就是为了落子而落子,甚至于为了落在没有棋子位置上,而把棋子浪费在了毫无意义的地方。

屏风内,陈姑娘已经满头大汗,迟疑了许久,才用不太确定的语调缓缓道:“十三闰,四。”

屏风外的众人看不到陈姑娘的表情,可是她的语气瞒不过有心人的耳目,几位看不惯陈姑娘的夫人似笑非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黑,十二月,三,立。”萧霏立刻接口道。

她的攻势一步比一步凌厉,她不过是十二岁的小姑娘,但棋风却爽快凌厉,有几分征战沙场的将士的味道。

咏阳看着棋局,嘴角的笑意更深。虽然她不喜欢小方氏,但小方氏的这个女儿却是性子与乃母不同,难怪和玥儿也处得不错。

这时,一个丫鬟悄悄地上楼,压低嗓门在咏阳身旁附耳说了一句。

咏阳点了点头,不一会儿,楼梯的方向就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一身月白衣袍的文毓出现在楼梯,不疾不徐地走到了咏阳身旁。

三公主眼睛一亮,美目流盼。

在场的女眷也都看到他了,不由窃窃私语。

这些女眷就算大部分事先不知道咏阳大长公主这次的暖炉会是为了这个外孙才办的,但现在也一传十,十传百地听说了。

咏阳对这个外孙如此重视,连带皇帝都愿意给他几分眷宠,那么这位文公子必然是前途似锦。

也是个佳婿的人选!

夫人们意味深长地笑了,虽然这文公子没有父家,配不得她们家中的嫡长女,但是嫡次女、嫡幼女总是配得的!

一时间,不少夫人的心神都不在这局盲棋上了。

与此同时,屏风的那一边,又是一个长长的停顿,时间应该已经超过了十息,但既然萧霏没开口,也没有人特意去催促陈姑娘,毕竟这是一场对弈,却非一场竞赛,说到底只是在暖炉会中博个乐而已。

可是陈姑娘却没脸一直拖下去,若是一直不落子,那等于是认输。

她咬了咬下唇,终于道:“十三闰,七。”

话音刚落,就听萧霏蹙眉道:“错了!”

几乎同时,屏风外的南宫玥开口道:“胜负已定。”她的声音极轻,可是她身旁的原玉怡和傅云雁耳朵都是极尖,都好奇地朝南宫玥看去。

南宫玥没有说话,只是不着痕迹地抬手指了指棋盘边手执白子的丫鬟,原玉怡和傅云雁这才发现丫鬟执子的手诡异地停顿在了那里。

原玉怡想到萧霏那句“错了”,顿时灵光一闪,凑上前往棋盘上瞟了一眼,一下子明白是为什么了。

确实是错了!

陈姑娘刚才所说的“十三闰,七”已经早就落了黑子了。

这个时候,在场其他的女眷也都明白了,这陈姑娘把子落在了已经有子的位置上,那可是落了下乘,颜面尽失啊!而萧霏在对方出口的那一刻,就意识到对方错了,说明她脑海中的棋谱非常清晰,确实是盲棋中的高手。

照常理,对弈时,有一个原则是“落子无悔”,可是在下盲棋的时候,遇上陈姑娘这种状况便显得有些微妙了,严格说,可以算她输了;但是不较真的话,重来亦是无妨。

三公主的脸上还是维持着温婉的笑容,心里懊恼极了:本来打算为难萧霏,可是现在却弄巧成拙,反而让她在文毓的跟前露了脸。

三公主盯着文毓含笑的眼眸,越想越气,她本以为这位陈翰林家的姑娘敢出口狂言地跟萧霏挑战,必然是有几分真本事,没想到她竟然是个银样蜡枪头!

此刻,三公主早就忘了之前若非陈姑娘出言为她解围,那下不了台的就是她堂堂三公主殿下了。

而可怜的陈姑娘已经束手无策了,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出了这么一个大错,早知道就稳着点,再把落子往角落里挪挪,也比现在要好……

陈姑娘俏脸发白,这个时候,她已经完全慌了手脚,不知道是该干脆就认输,还是……

她还没决定,已经有人替她做出了选择,萧霏一本正经地说道:“陈姑娘,请重来。”

一旦失了先机,陈姑娘就只能硬着头皮又说了一个位置:“十七星,十一。”

萧霏停了一息,便道:“十一冬,七。”

陈姑娘再次迟疑了。

傅云雁看得咋舌不已,轻声在南宫玥耳边道:“阿玥,你家阿霏原来还有这个本事啊!”

原玉怡亦是玩笑地叹道:“以后可提醒我别轻易得罪你家小姑子。”

原玉怡突然明白了何为境界,像萧霏这种无意而为,却“不巧”杀得对方片甲不留的,真是太好玩、太痛快了!

南宫玥笑了笑,萧霏本来棋力就不错,其实她提出下盲棋,看似风险,反而对她有力,萧霏做起一件事来心无旁骛,集中力远朝旁人,对那位陈姑娘而言,屏风外的喧嚣会扰乱她的心,可是对萧霏而言,她们这些人在或不在,却没有什么大的差别。

陈姑娘已经心乱如麻,屏风外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她耳边放大了十倍,她的心跳更是如雷鼓般……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父亲教她下棋时的一句话一瞬间浮现在她脑海中:“投子认负乃是君子之风。”

她咬了咬牙,忽然站起身来,福了福身道:“萧姑娘棋艺高明,我自愧不如。”

萧霏眉头微蹙,似有不悦,看得陈姑娘心口一紧,几乎以为对方还要强迫自己再继续对弈时,却见萧霏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福身道:“承让。”

跟着,她便不再看陈姑娘一眼,绕出屏风,回到了南宫玥身旁。

南宫玥嘴角微勾,低声在萧霏耳边说了一句:“等回府后,我陪你接着下。”

萧霏顿时眼睛一亮,还是大嫂懂她!

她忍不住又朝屏风上陈姑娘的剪影看了一眼,她真不明白这局棋明明还有可为,还没走到绝路,为何陈姑娘这么容易就放弃了呢?

一个清泉般的男音突然响起:“萧姑娘这手盲棋堪称胸罗万有,运筹帷幄,真是令我叹服!”

说话的正是文毓,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二人身上。

萧霏又福了福身,淡然地说道:“文公子过誉了。”

别人听着萧霏是自谦,可是南宫玥几个却知道萧霏此刻说得再真心不过。不是萧霏棋力太强,而是这次的对手实在是太弱而已。

傅云雁在一旁低下头,闷笑得肩膀耸动不已。她得劝劝阿玥把阿霏多留一阵在王都才是,这小丫头真是太逗了!

一局盲棋结束了,丫鬟们手脚利落地把棋盘和屏风都撤下了,而原本躲在屏风后的陈姑娘也不得不因此被迫走入众人的视野中。她强忍着心中的屈辱,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挺直腰板再次入座。

咏阳含笑看着众人道:“各位,本宫于数月前寻回了本宫失散多年的外孙文毓,今日借着这小宴也是为了向各位介绍一下毓哥儿。”

文毓不卑不亢地微微一笑,然后躬身作揖道:“文毓有礼了!”他一举一动、一言一笑都恰到好处,看来儒雅俊逸,让好些姑娘都在心里赞了一句:好一个翩翩浊世之佳公子。

在场的不少夫人已经听说过这个文毓之前流落民间,没想到看这通身的气度倒不像是平民,难道说真的是龙生龙,凤生凤?

“文公子果然是少年俊才!”广平侯夫人客套地赞了一句。

跟着,又有好几位夫人争先恐后地说起好话来:

“恭喜大长公主殿下寻回外孙!这还真是吉人有天相!”

“文公子一看就是丰神俊朗、才思敏捷啊。”

“不错不错……”

众位夫人夸了好一通后,文毓又彬彬有礼地谢过,然后便告辞离去,回冬韵阁去了。

这时,在一旁候了好一会儿的丫鬟忙上前来请示咏阳是否可以开席。

咏阳点了点头后,便有一溜的翠衣丫鬟捧着热腾腾的饭菜上桌了。虽然咏阳本人对吃食不甚挑剔,但是这公主府的厨师乃是皇帝赐的御厨,手艺自然是不凡,难得公主府举办如此盛大的暖炉会,这御厨真是恨不得使出十八班的本事。

一席琳琅满目、鲜香四溢的菜肴吃得宾主皆欢,午膳后,咏阳便托辞疲累起身告辞,云城也随着她一起离席。

说实话,咏阳走了,众位夫人和姑娘反而松一口气,在她们眼里,并不像南宫玥般觉得咏阳和蔼亲切,反而觉得她有些不苟言笑,更何况众人皆知咏阳是战场上下来的,又是皇帝的姑母,因此对她说话总有些诚惶诚恐。

这不,咏阳一走,立刻有一位夫人来找傅大夫人说悄悄话:“姐姐,不知道您这位外甥今年多大了?”

其实这位夫人的声音一点也不小,至少方圆一丈的人都听到了,那些心里门清的夫人便竖起了耳朵。

刚才这个问题听着像在问年龄,而实际上文毓一看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这个年龄段的公子与姑娘,只要一问到年龄,便难免要把话题带到亲事上。

这一点傅大夫人当然是心知肚明,但实际上这本来也就是今日这个暖炉会的目的之一。

傅大夫人含笑说道:“李妹妹,我这外甥都快十六了,这些年也吃了不少苦,孤苦伶仃的,不过以后总算是否极泰来。”

从傅大夫人一句“孤苦伶仃”,那李夫人就听出了好两层意思,首先,文毓除了公主府这门亲,就没别的亲人了;其次,他应该既没成亲,也没定下什么亲事。

这么说来……其他几位夫人也想到了,都是眼睛一亮,就算是家中没女儿的,也想起了不知道娘家有没有什么适龄的。

傅大夫人故意又道:“母亲好不容易找回我这外甥,也不指望他有什么大出息,只希望他能好好成家立业,绵延子嗣。”言下之意就是咏阳想为文毓择亲。

傅大夫人这话已经说得非常直白了,就差把“择亲”两个字直接挂在嘴上,这下在场的女眷们都心领神会了。

那些夫人不由交头接耳来了,咏阳大长公主府在王都可是数一数二的人家,能有机会与这样的人家攀上亲事绝对是好事一桩。

甚至已经有人当下就打定主意,等过了今日的暖炉会,就来公主府中试探口风……

话放出去了,傅大夫人也算完成了今天最重要的一件任务,心里暗暗释然。如今咏阳把文毓当眼珠子一般宝贝,因此事关文毓,傅大夫人也是小心翼翼。

之后,宾客们都是说说笑笑,再没起什么波澜,直到近申时,众人便一一告辞离去。

南宫玥和咏阳府相熟,因此来的早,走的却是晚,等她走时,客人已经走的七七八八,傅云雁又亲自到二门相送。

一上南宫玥的朱轮车,萧霏便是念念有词:“……黑,十一冬,五,断。白,十四雉,六,关……”

百合还没听懂萧霏在嘟哝些啥,南宫玥却是明白了,等她念完后,才失笑道:“霏姐儿,刚才那局棋的棋谱你还记得啊。”

萧霏理所当然地回答:“大嫂,我就是怕我忘了,所以赶紧温故一遍。”看她这架势,不把这盘棋给下完,怕是不甘心!

百合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萧霏嘀咕的是这个啊!她顿时用一种“敬畏”的眼神打量起萧霏来,原来大姑娘竟有这样的记性!真是失敬失敬!

不过,百合很快眉头一蹙,想起那罪魁祸首三公主来,忍不住对南宫玥道:“世子妃,您说今日三公主殿下那一曲《十面埋伏》是不是在针对您啊?”

百合这么一说,立刻引来萧霏的注意力,她好奇地问道:“那曲《十面埋伏》跟大嫂又有什么关系?”

南宫玥还没说话,百合却是得意地挺了挺胸膛,把南宫玥在去年的锦心会上一曲《十面埋伏》力挫百越圣女摆衣的事加油添醋地说了一遍,说得南宫玥都觉得有些汗颜了。

最后百合还信誓旦旦地说道:“虽然奴婢不太懂琴,但奴婢是学武之人,对《十面埋伏》的意境还是很有几分体会的,不是奴婢夸世子妃,世子妃弹得那可比三公主殿下要好多了。”

萧霏很遗憾自己来王都来晚了,接着又说道:“虽然我不曾听过大嫂的《十面埋伏》,但是三公主殿下的那一曲,我不喜欢……”她斟酌了一下,“大嫂,其实不太明白,三公主既然已经是高贵的公主殿下了,为何学琴不是为了自娱,而是为了献媚呢?”

南宫玥被萧霏说得一愣,萧霏这句评价,还真是有一阵见血的感觉。三公主那曲《十面埋伏》分明就是在蓄意讨好咏阳,岂不就是献媚!

而百合是直接不客气地笑出声来,以致乐极生悲,被身旁的百卉狠狠地拧了一把,拧得小脸都有些扭曲了。

朱轮车稳稳地前行,不到半个时辰,就回到了镇南王府。

而萧霏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就下了车,说是要赶紧回夏缘院去默写棋谱,好像一阵风似的跑了,看得南宫玥又是忍俊不禁。

-题外话-

阿奕明天回来……

第356章-兄妹

南宫玥一回到抚风院,守在屋子口的鹊儿便急切地迎了上来,道:“世子妃,您可总算回来了!”

见鹊儿的语气怪异,南宫玥眉头一动,问道:“王府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鹊儿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语调略显僵硬地说道:“没什么,世子妃您累了吧,赶紧去屋子里歇息一下吧。 ”

南宫玥觉得鹊儿实在是有些怪异,但还是进了屋,鹊儿赶忙替她挑帘。一进内室,南宫玥便对上了一双黑亮的桃花眼,她难以置信地瞠大了眼睛,惊呼道:“阿奕!”

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难怪刚才鹊儿的语气怪怪的!

鹊儿赶忙闪身与百卉百合她们一起退下了,心中舒了一点大口气。世子爷突然回来了也吓了她一跳,而且还不能告诉别人,以致她刚才的那半个时辰心里都七上八下的,一直伸长脖子盼着世子妃回来。

只不过,越是着急,这时间就过得越慢……

同样心生如此感慨的还有萧奕,他好不容易快马加鞭地赶回了王都,想着在进宫复命前悄悄来见南宫玥一面,谁知道南宫玥竟然不在!

等他吃了东西,她还是没回来;等他洗漱完毕,她还是没回来;等他湿漉漉的头发都半干了,她……她终于回来了!

萧奕委屈地抿了抿嘴,一双桃花眼水光潋滟地看着南宫玥。

南宫玥傻乎乎地看着倚靠在美人榻上一身白色中衣的“美人”!

虽然他洗漱了一番,但是浑身还是带着赶路后特有的疲惫感下巴上长了一圈细碎的青色胡渣,让他昳丽无双的脸庞上透着几分颓废的感觉,好像又多几分成熟感。

似乎每一次萧奕离开自己都会偷偷成长了许多……南宫玥心中有些复杂地想着。

因为她久久不动弹,久久不说话,萧奕更委屈了,皱了皱俊脸,正打算自力更生,却见南宫玥仿佛如燕归巢般朝他扑了过来。

萧奕嘴角一勾,将软玉温香抱了个满怀,眼中笑盈盈的。

这才对嘛!

这才是正确的欢迎方式!

这才是回家的感觉!

他终于回家了!

萧奕原本有些漂浮不定的心总算是安定了下来,就像是找到了港湾的孤舟一般,再也不需要漂泊了。

“阿奕,你回来了。”南宫玥喃喃地说道,声音中带着连她自己也没有觉察的撒娇,鼻子更是凑在他的胸膛上,用力地嗅着他身上还带着一丝湿气的味道。

是的,他回来了!这是他的味道。

南宫玥不自觉地用力攥着他身上的布料。

“嗯!我回来了!”感受到她的喜悦,萧奕的嘴角扬得更高,将南宫玥环得更紧了……

可就在这温馨的时刻,南宫玥突然在萧奕的怀中挣扎了起来,把他推了开去。萧奕一头雾水地看着她,却见她一脸严肃地看着他道:“你这次没有受伤吧?”上一次萧奕从南疆回来时带了大大小小一身伤,其中胸口的那道肉疤至少有三寸长!那道伤疤到现在还没完全消退,南宫玥每一次看到,每一次思来,都是一阵心痛。

萧奕怔了怔,心中闪过一丝暖流,直觉地咧开了嘴,露出白得刺眼的牙齿……却因为南宫玥凝重的小脸,又赶忙笑脸一收,正色道:“臭丫头,你信我,我好好的!绝对没受一点伤!”

南宫玥斜眼看了萧奕一眼,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仿佛在说:信你?也不想想上次谁是怎么瞒着我的!

萧奕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然后想到了什么,故意压低声音含笑道:“臭丫头,等我从宫里回来,让你像上次那样检查好不好?”

上次那样检查?那还不就是解开衣裳,卷起裤腿……

南宫玥故作嗔怒地瞪了他一眼,她是关心他,他倒好,调戏起她了!

萧奕满不在意,只觉得他的臭丫头无论是一颦一笑一嗔一怒,都是好看极了。他忍不住又一把抱起了她,下巴搁在她的发顶蹭了蹭。

“臭丫头,等待会儿我从宫里回来,你想怎么检查就怎么检查!”

这家伙还闹!南宫玥再次一把推开了他,想要瞪他,想要做出气势来,可是她的眼睛红得像兔子似的,根本没有什么威仪。

她帮萧奕理了理中衣的衣襟,道:“你既然要进宫向皇上复命,就赶紧去吧。”

虽然南宫玥也舍不得赶萧奕走,但是萧奕这次出门有皇命在身,理应先去宫中复命。他早去早回,才可以早点歇息。

这一趟,虽然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萧奕此行去百越必然是极其艰辛危险的。

萧奕更舍不得,他一霎不霎地盯着南宫玥好一会儿,觉得够他熬过接下来的一个时辰了,这才依依不舍地叹气道:“臭丫头,那我先走了。”说着,萧奕又把原本那身发臭的衣袍穿了回去,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离开了。

萧奕一走,百卉和百合就进屋来了,百合的眼中透着一丝调侃。

其实,不同于去年午门献俘,萧奕需要得了皇命才能进城,又有繁复的献俘仪式,这一次,萧奕也就是进宫一趟复个命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回王府的事,偏偏他连那点时间都等不了,非要独自偷偷地溜回王府,倒是把可怜的鹊儿吓得胆战心惊的。

这个理南宫玥如何不懂,但是心里还是乐滋滋的,俏脸微微发红,容光焕发,仿佛这一日的疲劳转瞬都消失了。

南宫玥忙吩咐百卉、百合:“快吩咐厨房去做一桌好菜,就说世子爷已经回王都,现在面圣复命去了。”

“是,世子妃。”百卉忙下去了。

萧奕要回来,那忙的可不仅仅是厨房,百合正打算也退下,却听南宫玥突然惊呼了一声,百合惊讶地朝她看去。

南宫玥脸上露出一丝少见腼腆,嗫嚅道:“我忘了告诉阿奕霏姐儿的事了……”刚刚只顾着和萧奕说话,她真的是把萧霏也在王都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难得见南宫玥孩子气的样子,百合忍俊不禁,忙道:“世子妃,奴婢马上去通知大姑娘一声。”

南宫玥点了点头,然后又道:“还有,朱兴那里也不知道他知道了没,你也去招呼一声吧。”

百合应了一声后,迅速地退下了。

世子爷回了王都的消息眨眼间便传遍了整个王府,给整个王府注入了一股活力,下人们都在管事的指挥下各自行动了起来……

刚默写完棋谱的萧霏很快就闻讯而来,问道:“大嫂,可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萧霏有些忐忑地看着南宫玥,说实话,一想到马上要见到大哥萧奕,萧霏心中有些怪异。从来,她都是用一种轻视的眼神看着大哥,哪怕他去年为南疆为大裕大败百越,可是在她眼里,他仍然是那个无用的纨绔子弟……

现在想来,到底她是被什么东西蒙住了眼睛,不,或者说蒙住了心灵,才会变得那么盲目,那么自以为是呢!

想起以前在南疆的她,那个如同井底之蛙般的她,那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她,萧霏几乎是羞愧的。

幸好,她这一次选择来了王都!

虽然母亲小方氏的种种所为让她感到惭愧,可是也比像过去那样稀里糊涂地活着要强!

所有关于萧奕的事,南宫玥都不吝于亲力亲为,她本来想说不必了,但是在话出口的那一瞬,突然感受到了萧霏那有些微妙的情绪。

南宫玥顿时了悟,萧霏也是希望能为萧奕这个大哥做点什么吧?

南宫玥立刻改口道:“霏姐儿,我已经吩咐厨房去做晚膳了,不过你大哥也不知道在宫里会耽搁多少时间,你帮我去厨房看看,先做些方便温着的菜,还有多做几道你大哥喜欢的菜……”其实这些事哪里需要萧霏亲自跑厨房,南宫玥也不过是给萧霏找点事做。

而一根筋的萧霏却是不知,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心里已经想着待儿会得问问厨房哪些菜是不能长时间温着的,还有大哥喜欢什么菜呢?……自己对大哥真的是一无所知呢。

萧霏一边自责,一边在桃夭的引领下往厨房去了……

足足两个时辰后,天色已经暗了大半。厨房的某些肉菜已经温得大厨都担心会不会串味了。

随着门房一声高喊:“世子爷回来了!”阖府再次震动了。

南宫玥和萧霏都是亲自到二门相迎,而萧奕早已经是迫不及待了,心里真想着待会儿要好好和他的臭丫头一起吃顿饭,说些悄悄话……可谁知,他才骑着马进了大门,就傻眼了!

他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幻觉了,脱口而出道:“萧霏,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死死地盯着萧霏,眉峰笼了起来,翻身下马。

萧霏原本还对萧奕的归来有些期待、有些忐忑,但随着萧奕这一句近乎质问的语气,那种心情瞬间荡然无存。

萧霏忍不住努了努嘴。

且不说别的,大哥有一点还是跟以前一样,没礼貌!

大嫂这么知书达理,品貌端庄,配大哥这种莽汉真是可惜了!

想着,萧霏的眉头微蹙,像大嫂这样真正的大家闺秀,名门才女,应该配一个翩翩儒雅的才子才对。

哎,这都是皇帝乱点鸳鸯谱,才让大嫂这朵鲜花硬生生地插在了大哥这牛粪上。

萧霏那种嫌弃的眼神不自居地就露了出来,而她这种眼神,自她懂事起,萧奕就见多了……只不过,这一次的嫌弃好像跟以前有些不太一样,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

萧奕没时间细想这个,他心里真是懊恼不已,他前些日子在骆越城的时候居然忘了问问田禾,萧霏有没有回南疆。

这都是先入为主惹的祸!

他一向都知道他的臭丫头决不是任人欺负的主,上次的易嬷嬷还不是被她打包丢回了南疆,所以他便认定萧霏就算是没被南疆王府那边的人追回去,大概也免不了类似易嬷嬷的命运。

可谁知,萧霏竟然出现在这里,还和南宫玥并肩站在这里迎接自己……最诡异的是,她看起来似乎和臭丫头相处得挺融洽的?

在他不在王都的这段时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萧奕的眼角抽动不已。

南宫玥一会儿看看萧霏,一会儿看看萧奕,原本心中因萧奕归来产生的激荡这时已经散去,不知道是无奈好,还是好笑的好。

这对兄妹算是天生犯冲吗?

南宫玥心里无语,但也不能由着这兄妹大眼瞪小眼的,便开口道:“阿奕,你一路舟车劳顿,想必是饿了吧,我们赶紧进去用晚膳吧。”

萧奕一看南宫玥,便是目光一柔,乖乖地应了一声。

见状,萧霏的面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心道:大哥还知道听大嫂的话,也不算太无可救药。

三人一起去了抚风院的堂屋用膳,下人们的动作极快,屋子里的饭菜都已经一一上座了,还都热气腾腾的。

为了缓解气氛,南宫玥道:“阿奕,这桌菜是霏姐儿安排的呢,你看,都是你喜欢菜!”

萧奕随意地在桌上扫了一眼,一下子便挑出了两个不合他口味的素菜,心想着:做菜是厨房的事,萧霏能使上什么力,也不知道萧霏对臭丫头下了什么蛊?!

这一顿接风宴吃得兄妹俩都有些食不知味,萧霏是拘谨得没吃多少,而萧奕则是盲目地只顾填饱肚子……萧霏一会儿看看大嫂斯文的姿态,一会儿又看看大哥茹毛牛饮的模样,再次暗叹:癞蛤蟆真的吃上了天鹅肉。哎,自己要对大嫂好一点才行!

萧奕差点又被萧霏这种嫌弃的眼神给激怒了,忍了又忍,总算是忍过了这顿饭……等萧霏告辞,他又被南宫玥催着去洗漱,待到丫鬟们都退了出去,内室里只剩下他们俩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臭丫头,”萧奕终于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萧霏怎么还在这里?”

南宫玥知道他已经压抑了许久,便把萧霏这一路如何到了王都的事给说了一遍……当萧奕听到萧霏堂堂镇南王府的姑娘差点在路上被拐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带着两个丫鬟就敢出门,还平安的从千里之外的南疆赶到了王都,也算是她命够好了!

南宫玥还在继续往后说着,等说完了经过后,脸上带着笑意道:“……霏姐儿其实是个好姑娘,难得她性子不错,也能听得进话,又乖巧懂事,就算偶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往后咱们好好教就是。”

萧奕沉思了片刻,心想:看在萧霏在自己不在的时候陪着他的臭丫头,以后就勉强对她稍微好一点点吧。

等等!

萧奕突然灵光一闪,脑海中浮现刚才萧霏那嫌弃的眼神,他那个妹妹不会是觉得自己配不上臭丫头吧?

一瞬间,萧奕觉得真相了,眼角不由抽搐了一下。

他这个妹妹还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这时,南宫玥又说起了这些日子王都里的风云。

总算是说完了她的部分,说得她都有些口干舌燥了,跟着她一边捧起手边的茶盅,一边用眼神示意该轮到他了。

萧奕从他到了骆越城见田禾开始说起,说到他们暗暗潜入百越的芮江城,说到他们试探了百越六皇子,说到他胁迫四皇子发起宫变……南宫玥一直都笑吟吟地看着他,萧奕从来就不是池中物,这一点,她早就知道的!

南宫玥的眼睛波光盈盈,带着几分不经意的妩媚。

萧奕心头一热,握住了她的手,一双桃花眼一霎不霎地看着她。

两人目光相对,温馨而又静谧。

过了一会儿,萧奕才开口,直接说道:“……臭丫头,我们很快就要启程回南疆了,最多再过一两个月。”

南宫玥虽然有些不舍,但这一天早晚会来的,萧奕是雄鹰怎么可能甘于困在王都这方牢笼中?从南宫玥同意嫁给萧奕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有一天她会和萧奕一起远赴南疆。

她舍不得她的父母、兄长、友人……

但是,她更舍不得阿奕!

他们会永远在一起,永远!

两人手握着手,目光交缠在一起,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轻轻点了点头,含笑道:“我们一起回去。”她没有去问皇帝会不会放他们走,萧奕既然如此说了,肯定已经有了安排,她只需要等待就行。

说完了这些,萧奕抱着她又蹭了蹭,轻佻地眨了眨眼说,“臭丫头,你之前不是说要帮我检查的吗?”

他拉了拉前襟,故作羞涩的小女子状,看得南宫玥的额头抽了一下,默默地站起身来。

萧奕忙站起身来,一把从身后抱住了她纤细的腰身,闷闷地说道:“臭丫头,我想你了!”

几个字说得南宫玥又是心中一软,缓缓地转过身来……萧奕趁机俯身在她嘴畔飞快地亲了一下,然后又嫌不过瘾,又在另一边也亲了一下,然后又是一下……

南宫玥被他亲得俏脸红彤彤的,故作凶悍地推开了他,嫌弃地说道:“一脸的胡渣子,扎得我又痛又痒!”她一双眼眸却是温润柔和,以致那口吻再强势,也没什么可信度。

萧奕笑得更欢了,不依不饶地凑过去,故意拿下巴上的胡渣子去蹭她白皙柔嫩的小脸,嘟着嘴抱怨着:“臭丫头,你居然嫌弃我!”

南宫玥被他的胡渣蹭得痒痒的,不由笑了出来,一边躲闪,一边惊呼。

两人笑闹了好一会儿,南宫玥的体力自然是赶不上萧奕的,最后气喘吁吁地窝在了他怀中,静静地聆听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砰!砰!砰!

那规律的心跳让南宫玥很是安心,只听萧奕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道:“臭丫头,明日我们一起回一趟南宫府拜年吧。”萧奕离开王都好几个月,现在终于回来了,本来也是应该要去拜会一下岳父岳母。

南宫玥应了一声,在他怀中给自己找了一个更舒服的位置,继续靠着他,轻轻说道:“……我们还要去一趟西山岗。”

西山岗……

两人都知道西山岗意味着什么。

“臭丫头,明天还要早起,我抱你去床上休息吧。”萧奕一把将南宫玥横抱了起来,朝床榻走去。

南宫玥揉了揉困倦的眼睛道:“阿奕,你也早点休息吧。”这一路,萧奕肯定是累坏了!

萧奕应了一声,道:“我在美人榻上睡就好。”好不容易回来了,他才不要独自去冷清清的房间睡觉呢!

南宫玥侧躺在床上,看着萧奕自力更生地在美人榻上铺起了铺盖。

屋里虽然烧着两盆火,可到底天气寒冷,这美人榻也不像宴息间里的烧着炕,萧奕这么睡着会冷吧?南宫玥心中一软,不由脱口而出道:“阿奕,你会不会冷?要么到床上来睡?”话音刚落,南宫玥的脸颊“刷”的一下变得通红,这话听着怎么像她在自荐枕席啊。可是话已经出口,想要改口也来不及了。

萧奕眼睛一亮,差点想问“真的吗”,但是话到嘴边硬是被他咬着舌尖堵了回去。他才不会和自己的好运做对呢!

他的桃花眼熠熠生辉,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随手把铺盖往美人榻上一扔,雀跃地走了过去。

南宫玥的脸颊滚烫,下意识地往里面挪了挪给他腾地方。

萧奕忙在床沿边上坐下,刚脱了鞋,还没来得及躺下,就听到外面传来轻轻的叩门声,随后是百卉的声音:“世子爷,刘公公来了,正在前院,说是皇上有要事找您。”

萧奕一脸的委屈,难得的好运气就这样没了。

南宫玥暗暗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地催他道:“皇上找你,快去吧。”

萧奕一把抱住她,在她发间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用力蹭了蹭,这才不舍的不放开,“你别起来了,我去去就回来。”

南宫玥脸颊还发烫,干脆裹着被子看着他穿上衣裳,叮嘱了一声,“路上小心。”

萧奕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这才匆匆离去。

南宫玥双手捂着脸颊,一抹不经意的笑在唇边洋溢。

萧奕很快便到了前院,随后就与刘公公一同进了宫。

进了长生殿的东暖阁,一阵暖意扑面而来,就连官语白也在。

还没等萧奕行礼,皇帝便抬手示意他免礼,随后道:“阿奕,朕刚刚收到了百越的密报。”

“百越难道又想开战?”萧奕挑眉,不禁跃跃欲试道,“皇帝伯伯,您不如派侄儿再去打一场吧,这次保管打得他们永不敢犯境!”

皇帝不禁失笑,摇摇头说道:“你啊……”随后叹了口气,说道,“百越倒是没有开战,只是朕刚刚得到消息,百越王驾崩了,四皇子努哈尔继承了王位。”

萧奕一脸惊讶的脱口而出,“四皇子?……百越新王?”

皇帝面色微沉地点了点头,“朕叫你过来,便是为了这事。”

皇帝的有些复杂地看了官语白一眼,当日官语白曾跟他说大裕可以扶持四皇子,以把百越控制在手里,可他却犹豫了。甚至这次让昌平伯去百越的时候,还偷偷叮嘱让昌平伯好好打探一下百越王的几位皇子,再等他来决定该支持哪一位。

可没想到,最后居然真是那四皇子上了位,若当初他听了官语白的话去扶持四皇子的话,现在哪里还有什么百越的困扰!皇帝越想越后悔,完全没有注意到萧奕和官语白已经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官语白则微不可见的向萧奕点了一下头。

没有人比官语白更了解龙椅的这位皇帝了。

皇帝他并非昏君,但最大的问题是他的多疑和优柔寡断,这也注定了他只能守成,却难有大的作为。官语白知道,自己一力向他提出可以扶持百越四皇子的时候,他绝不会立刻答应而是会犹豫不决,又或者另换一个别的选择。

如此一来,一旦四皇子真得登基为百越王了,皇帝只会懊恼自己没有尽快下决定,而不会怀疑他和萧奕从中做了手脚……

第357章-无双

皇帝干脆的把昌平伯送来的密报给了萧奕。

密报上,昌平伯写了百越发生兵变,二、三、五三位皇子自相残杀,百越王闻讯后气急暴亡,以至于唯一没有被卷入的四皇子努哈尔捡了便宜,已经登基为新的百越王。

昌平伯详细的写了百越的兵变、以及努哈尔上位的整个经过,字字铿锵,仿佛亲眼所见一样。若非萧奕当时就身在百越,恐怕还真会信了。而现在,萧奕不禁有趣地想到:这昌平侯还真是难言善道!想来是怕是觉得自己没办妥差事惹皇帝厌弃,所以才特意编了这么一个故事?编得还挺有意思的,昌平伯真有说书先生的天赋!

萧奕直接就把密报当话本子看了,看完后神情认真地向皇帝说道:“皇帝伯伯,据侄儿所知,百越的四皇子是众皇子中最为愚蠢鲁莽的,怎会是他登上王位呢?”

皇帝微微皱眉,问道:“是有何不妥吗?”

“侄儿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萧奕眉锋微蹙,有些为难地说道,“不过,侄儿在南疆的时间也少,可能知道的不太准确吧……”

皇帝沉思了片刻,问道:“语白,你说呢?”

“臣以为萧世子所言有理。”官语白声音清然的说道,“若单凭百越四皇子,哪怕百越国内局势再乱,也不太可能会夺得王位。而且,据昌平侯的信来看,百越的六皇子应该还活着,六皇子乃是嫡子,有嫡子,又岂会立一个平日不甚出色的庶子呢。”

皇帝微微点头,觉得官语白说得很是有理。

“所以……”官语白思吟着继续说道,“若臣没有记错的话,与百越相邻的除了我大裕外,还有南凉。”说着,他看向萧奕道,“萧世子可知南凉?”

萧奕随意地说道:“印象不深,我只记得以前祖父在世的时候好像有提起说,南凉新王野心勃勃,所幸与大裕还隔着百越,倒是影响不大。”

萧奕的这席话让皇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过了一会儿才又凝重地问道:“……难道是南凉在暗中摆步努哈尔?想要控制百越……对我大裕不利?”

“这只是臣的猜测。”官语白忧心地说道,“可若真是如此,对大裕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你说得对,语白。是朕疏忽了。”皇帝不禁烦燥了起来,又一次后悔没有早点听官语白的话。若是他早些就命人去百越,先把努哈尔控制在手里,再扶持他上位,现在百越就是大裕的属国了,哪里还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皇帝急切地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官语白思吟道:“依臣之见,现在的关键是要弄清楚是否是南凉在从中作梗。昌平伯既然人在百越,皇上大可发一封密函过去,着昌平伯查查此事……希望只是臣多虑了。”

皇帝忙不迭地点头应道:“语白说得有理,朕立刻让人去知会昌平伯。”

皇帝确实是很着急,他赶紧让刘公公准备笔墨,甚至当着萧奕和官语白的面写了一封密函让刘公公着人给远在百越的昌平伯送去,待做完这些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跟着,他又想起了什么,略有所思地说道:“这么说来,上次阿答赤这么急忙忙的来找朕,想来也是得到了百越的消息。”皇帝不禁冷笑着说道,“朕就猜到事情没这么简单。”

官语白不紧不慢地说道:“此来大裕的百越使臣团应是大皇子奎琅的人,而现在新王已撇开大皇子登基,这些使臣团自然是要着急。”

“这些南蛮子在我大裕也待得太舒坦了。”想到自己的儿子被百越蛊惑,居然做出构陷朝臣、通敌之事,皇帝对阿答赤等人就没有任何的好感,先前还碍于大国风度,只能强行忍着,但现在,既然百越已有新王登基,那他也没必要再忍这些人了!

皇帝越想越恼,直接喊道:“怀仁,传朕口喻,把阿答赤那些百越使臣全都押入刑部大牢,和奎琅做伴去。”

还没等刘公公应是,官语白先一步开口了,说道:“皇上,依臣之见,此事还应再缓缓。”

皇帝轻讶道:“怎么说?”

“臣以为不如先等到昌平伯传来百越的消息后再行定夺。”官语白一派儒雅,声音温和,带着一种莫名的说服力,说道,“如果现在的百越真是被南凉所控,皇上您是会支持谁呢……百越王努哈尔,还是现在的大皇子奎琅?”

皇帝先是一怔,但随后就明白了官语白的意思,不禁陷入沉思。

若百越落在了南凉的手里,那南凉随时都能越过百越向大裕开战,如此对大裕而言,奎琅反而是个好的筹码。大裕大可以以现在的百越王是伪王,真正的百越王奎琅向大裕求助为由来扶持奎琅,如此既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又能不费一兵一卒让百越内斗,只要南凉一日不整合百越,一日就不能与大裕开战。

妙!实在是妙!

官语白的智谋果然让人惊叹。

皇帝含笑着点头,“语白所言甚是,那与百越的和谈,朕还是交给语白……还有阿奕,你们两人一同负责。”

两人一同躬身领命,“是,皇上。”

皇帝想了又想,觉得把这件事交给官语白还是比较稳妥,便放下心来,脸上露出了笑容,吩咐刘公公道:“朕觉着有些饿了,让御膳房上些宵夜来……阿奕,语白,这么晚了,你们也一起用些吧。”

萧奕一脸的欲哭无泪,他能走了吗?都好久没见到他的臭丫头了,还没有抱够呢……而且难得他今天的运气这么好!

萧奕再怎么不乐意,等他回到王府的时候也已经快子时了。

萧奕轻手轻脚地进了屋,不想吵着南宫玥,只得委屈的睡在了宴息室的炕上。

他透过隔窗看向内室,虽然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但心里还是不免为自己感到悲伤:难得臭丫头松口让他睡床,都怪皇帝也太会挑时间了……

明明炕烧得很暖,萧奕还是觉得远没有抱着他的臭丫头暖和。

他毕竟是累了,合上眼就沉沉地睡去,但只睡了没多久,他就习惯性地睁开了眼。

这么多年来,除非是万不得已,他每日都是卯时起来先去校场练武,再去用早膳。今天也没有例外。

练完武后,他虽然是大汗淋漓,却精神奕奕,完全看不出他舟车劳顿了这么多天。

在外书房的西稍间内用最快的速度沐浴洗漱后,带着一身湿气的萧奕正打算出门,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便吩咐竹子一起在书房内一阵翻箱倒柜,总算被他从一个不知道锁了几年的箱子里找出了一方青紫的石砚,只见它石质细腻、幼嫩,石纹独特,边缘布满石眼,制砚的匠人还根据石头自身的纹路巧妙地雕刻了一尾鲤鱼,一看就知道是上品的端砚。

端砚号称“天下第一砚”,想必岳父大人这种文人应该会喜欢吧?

萧奕嘴角一勾,拿起这方石砚兴冲冲地回了抚风院,心想着得赶紧拿去给臭丫头看看才行。

他的步履轻快极了,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这个时间,也许臭丫头还没起身,自己还能和臭丫头赖一会儿床,说说话,没准还能趁机偷一记香……

他的笑容在他挑帘进入内室的那一刻,僵住了。

南宫玥已经起身了,此刻正坐在了梳妆台前,百卉正在帮她梳妆,这倒没啥,他最多把百卉撵出去也就得了,问题是萧霏怎么会在这里?!

这一次,他总算是管住了自己的嘴。

可就算是如此,他也没能管住他的眼神,循声看来的萧霏一对上萧奕的眼眸,就是眉头一蹙。

眼看这兄妹俩又是彼此嫌弃地互相看着对方,南宫玥忙出声解释道:“阿奕,霏姐儿每天早上都会过来这里陪我吃饭。”

萧奕淡淡地应了一声,心想:现在自己回来了,萧霏若是识趣,就该知道小别胜新婚,不该来打扰他们夫妻相处才是。

萧霏一眨不眨地看着萧奕,意思是,我是来陪大嫂用早膳的,又不是和你!

这两兄妹才见面就大眼瞪小眼,让南宫玥觉得有些无奈,也有一些好笑。她正要开口招呼他们一同去用早膳,目光突然注意到萧奕手上的石砚,惊讶地脱口道:“这莫不是端砚?”

一听到“端砚”两个字,萧霏的眼睛是闪闪发亮,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方石砚。

萧奕这才又想起了正事来,忙献宝道:“阿玥,你看!这是我几年前偶然得的一方砚台,刚才突然想起来了,就把它给翻出来了。”

南宫玥细细地打量着那方端砚,赞道:“这方砚石质细腻、娇嫩、滋润、致密、坚实,乃是老坑砚石,端砚中的上品,砚中至宝。”

“大嫂,这可是书上说的鱼脑冻?”萧霏凑过来,指了指砚堂上白中有黄而略带的青的一块。

什么鱼脑冻?萧奕一头雾水,这不是在说砚台吗?怎么扯上鱼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