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孝道都是最重要的善行和德行,哪怕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莽汉也知道“孝”,更别说是读书人了!

不孝不知是错,更是“罪”,如同《孝经.五刑》中写道:“五刑之属三千,而罪莫大于不孝。”

子女不孝,父母是可以告官,请官府论罪判刑的!有功名的会因此被革除功名,有官职的会因此被革职查办!

萧奕暗暗地与南宫玥眨了一下眼。

南宫玥笑了,重生以来,这只在苏卿萍身上用过一次的“魇三夜”,在改良之后的效果远胜于前了。

第420章-除族(二更)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魇三夜”能够让唤起一个人的心魔,令其噩梦连连。

方世宇最初服下“魇三夜”是在方老太爷第一次出现在方家人面前的时候,对于方世宇而言,方老太爷的骤然康复可谓是打碎了他的心防,“魇三夜”的药效极速发挥。

他既然心中有鬼,那“鬼”就会在“魇三夜”中不断放大,再放大,让他生出最怕的噩梦。

一而再,再而三,令他心神恍惚,直到某一瞬间的刺激成为压垮他心灵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一次的辩会便是一个机会,先是加重药量,再让其亲信之人在耳边引导,一切自然而然的就发生了。

萧奕上前几步,目光冷冰地说道:“宇表弟,亏我一直如此相信你,敬重四舅舅纯孝,十多年如一日地在外祖父榻边尽孝!没想到你和四舅舅竟然是如此狼心狗肺之徒!外祖父如此信任你们,才把方家这偌大的产业都交由你们打理……”

他叹了口气后,继续道,“我来到和宇城后也听说过不少风声,说方家如今为富不仁,说四舅舅压榨矿工,说四舅舅专横跋扈、一手遮天,可我都信了四舅舅所言,以为是有人存心破坏方家的名声!但你们就连谋害亲长这样禽兽不如的事都干得出来,想来其他的恶行并没有在冤枉你们!”

萧奕义愤填膺地怒斥着,其实依他的性子,根本不屑与方世宇说那么多,可是如今方家的名声早就被这方承令夫妇破坏得差不多,远非他最近施几日米可以挽回的!

萧奕需要一个这样的场合,帮方家洗清污名。

有这些文人学子的口耳相传、口诛笔伐,再由自己适度地推动一把,相信很快不只是和宇城,整个南疆都会知道方府的那点阴私事!

雅茗轩中的学子们随着萧奕的声声控诉,都三三两两地议论起来。

从萧奕称呼方老太爷为外祖父,又称呼方世宇为表弟,很快就有人隐约地猜出了萧奕的身份,于是雅茗轩中的骚动变得更激烈了。

原来眼前这个如清风朗月般的青年,竟然就是传说中的镇南王世子萧奕!

最近和宇城中早就在传言着现在方家的产业是萧世子在管理,但是这些传闻往往十有八九是市井流言,堂堂镇南王世子除非想意图谋夺方家产业,否则何必越俎代庖呢?

直到此刻细想起来,学子们都是感慨万千,世子爷恐怕是用意深刻,是不想方家几百年的清誉毁于一旦,希望亲自出手整顿一下方家呢!

再想起世子爷率军打退了南蛮子,救南疆百姓于水火之间,让他们南疆不至于沦陷于南蛮子之手,学子们一个个都是热血沸腾,觉得世子爷真是文治武功、英明神武、深明大义,而且为人纯孝至极!

在方世宇之前发言的锦衣公子霍地站起身来,恭敬地对着萧奕作揖,问道:“不知道这位公子可是世子爷?”

萧奕身后的竹子立刻上前一步,朗声回道:“正是世子爷!公子又是哪位?”

锦衣公子忙回道:“学生颜维朗,家父乃颜子文。”

萧奕的表情缓和了一些,微微颌首道:“原来是颜学政家的公子。”

见萧奕一言道出父亲的身份,颜维朗也觉得与有荣焉,又道:“世子爷,今日之事,我们在场的学子都可为证!”说着,他轻蔑地看了方世宇一眼,心道:自己要赶紧去给父亲去信才是,像方世宇如此人品,又怎么配有功名!

与这等人同窗,真是他们这些学子之耻!

颜维朗一开口,四周其他的学子们也是纷纷响应,一个个都站起身来,表示哪怕是上了公堂,也愿意为方老太爷作证。

方世宇整个人瘫软了下来,这一刻,他噩梦中的一幕幕都变成了现实,颜维朗乃学政之子,他一开口,自己的功名必将不保,在场又有这么多的学子为证,难道说接下来自己和双亲就会被……

方世宇已经不敢再想下去,脑中一片空白,仿佛这样就可以逃避现实似的。

萧奕冷冷地看了方世宇一眼,对着众位学子道:“多谢各位了!”

萧奕打了一个手势,立刻就有两个护卫一左一右地钳住方世宇的腋下,轻松地就把几乎瘫软的他给抬走了。只留下这一堂的学子面面相觑,然后整个雅茗轩一片喧哗,学子们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

忽然,一个一身青袍的书生站起身来,讷讷道:“颜兄,今日的辩会……”本来方世宇的下一个就该轮到他了。

可是他的声音根本就没人在意,另一个公子也站起身,拔高嗓门对着所有的学子道:“方世宇虽学识不错,但人品低下,实在不堪与吾等同窗。各位,不如我们现在就去书院,找山长陈情,务必要将方世宇开除学籍才是!”

他的提议立即引来众多学子的附和,他们都一个个地站起身来响应,而颜维朗则道:“我立刻回府去给我父手书一封……”

学子们蜂拥着离去,而掌柜和小二们亦是兴奋不已,赶紧找隔壁人家说道去了。

这一下,方承令父子可真是摊上大事了!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啊!

雅茗轩的事亲眼目睹耳闻的人实在是太多,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

无需萧奕特意推动什么,事情已经在短短一个时辰内几乎传遍了全城,所有人都在议论着此事,斥责方承令父子的无耻行径,说谋害嗣父的行为必须严惩,不孝之风不可助长!

试想,若是方承令谋害嗣父的行为被轻轻放过,以后谁还敢过继子嗣?

恰恰就是大族大户害怕没有香火传递,才更需要过继子嗣!

于是乎,当日,方府就收到了不少递给方老太爷的帖子,亲朋故交有之,素不相识的亦有之,他们一个个都感同身受地表达了内心的愤慨和对方老太爷的安慰……

安宁居中,是前所未有的热闹,方家的那几位老爷也都聚集在堂屋中,宽慰着方老太爷。

至于罪人方世宇自然是不在此处,他一回府,就被护卫带去跪祠堂了。

“哎!”轮椅上的方老太爷长叹了一口气,一脸哀痛,他断断续续,吃力地道,“想当年,为了方家……我这才……过继了嗣子,潜心教导,把方家的产业……一点点地交到他手中,却不想……竟是……养了一个喂不熟的白眼狼!落得我……自己卧病十几年,这些年是……生不如死啊……”

说到这里,他喘了好一会儿,才又痛彻心扉地说道,“……如此的嗣子,我是要不起了!还是……按族规处置……”

方老太爷清醒以来,还是第一次说这么长的话,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谋害亲长,罪不可当,必将除族以正族规。

这一点,其实不用方老太爷开口,方承德、方承智他们也早已经料到了,没有人提出异议。

方家三百年昌盛,一是子孙有出息,二来也是因为族人遵守族规,循规蹈矩,才在南疆三百年的风雨中立足、扎根。

方承德环视了堂兄弟们一圈后,立刻高声赞同道:“大伯父说的是,四弟谋害嗣父,宇哥儿知情不报,所作所为实在是令人齿寒,亦是我家之耻!我们方家是容不下此等不忠不义不孝不仁的子孙了!”

其他人也都是忙不迭地附和道:

“没错,此等无德无耻之人,就该除族!”

“不能污了我们方家的名声!”

“……”

几位方老爷越说越是感慨,叹息着知人知面不知心什么的,表明没想到方承训平日里看着如此孝顺,竟然是如此狼子野心!

“大伯父,”方承德慎重其事的对着方老太爷拱手道,“那我们这就命人通知老族长和族老们,请其择日开祠堂!”方家的现任族长乃是方老太爷的堂弟方四老太爷。

方老太爷痛心疾首的点了点头。

而这时,镇南王夫妇、方四夫人和方承训闻讯而来。

这件事闹的这么大,方承训自然也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心里真是把方世宇给怨死了,他真没想到方世宇平日看着这么稳重的样子,竟然会在这种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上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方承训心里暗暗地怪方承训夫妇,给方老太爷下蚀心草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可以告诉方世宇呢!现在可好了!十几年的筹谋隐忍就毁在了宇哥儿身上!

小方氏也是差不多的想法,只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互相埋怨的时候,还是要想办法保住方承令一家人才行。一旦被除族,那他们一家子的前途可就全毁了!不,是他们三房都毁了……

一屋子的人彼此见礼后,方承训忙赔笑道:“大伯父,二哥,七弟,八弟……还有阿奕,这都是误会!宇哥儿最近读书读得入了魔障……”

方承德根本懒得听方承训胡扯,冷声打断了他:“三弟,就算是我们耳朵聋眼睛瞎,但今日事这么多人看到,你以为那几百号人都聋了瞎了吗?”方承德故意将人数夸大其词,不屑地冷哼道,“子弑父,损了方家百年清誉,你担当得起吗?”

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一旁的方承训,那眼神仿佛在暗示方承训既然是方承令同父同母的兄长,恐怕他也在其中掺了一脚,脱不开关系!

方承训面色一阵青,一阵白,他要是再帮方承令父子说话,恐怕也惹人疑窦了……

这个时候,也唯有--

方承训飞快地给了小方氏一个求救的眼神,小方氏眼中闪过一抹恼色,暗暗地记下了这笔账。

她眨了眨眼,一双美目已经含上了一层朦胧的泪雾,对着镇南王泣道:“王爷,四哥卧病在床,而宇哥儿年纪还小,才十五岁就得了秀才的功名……”

镇南王被小方氏哭得心中一软,仔细一想,也是,方承令如今卒中,就跟个活死人一样,就算他确实做了错事,也算是受了报应。而宇哥儿,此事其实与他无关,他夹在祖父和生父之间想必也不好做,才会年纪轻轻就好似得了失心疯……实在是有几分可怜。

镇南王叹了口气,看向方老太爷劝道:“岳父,人谁无过,何不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方老太爷经历过这十几年的病痛,早就看开许多,不会因为镇南王的表现而失望而动怒。

方四夫人见状,忙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把责任都推给了方承令:“父亲,一切都是老爷糊涂啊!如今……如今老爷已经……”她此刻面色发黄,唇色惨淡,鬓发凌乱,哪里还像曾经那个雍容华贵的贵妇!

萧奕却是笑了起来,淡淡地说道:“原来弑父之罪只要能改过就行啊……”

这句话听着像是不以为然的感慨,但是由萧奕说来,在镇南王耳中却透出了一丝挑衅的意味,他不禁脸色微变,心中生起一丝惧意:这逆子想干什么?!

他外强中干地瞪了回去,但更多的还是后悔自己口快。一时间,只觉得四周的方老太爷、方承德他们不敢苟同的目光都像是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镇南王老脸一热,有些恼羞成怒地对着小方氏斥道:“夫人,你真是妇人之见,太过心软。弑父乃大罪,罪无可恕!”

说完,他也不顾这一屋子的人,拂袖大步离去。

第421章-报应(一更)

“王爷!”

小方氏俏脸一白,一方面是因为四哥方承令一家前景堪忧,另一方面则为着镇南王的不留情面……可是她已经失去诰命,决不能再失去镇南王的宠爱了。不然,她在镇南王府根本难以立足,难道以后要让她在卫侧妃的手底下过日子不成?

“王爷!”

小方氏微微提起裙摆追了上去,她的丫鬟明眸紧张地跟了上去,叫着:“夫人,小心!慢点走!”

小方氏已经顾不上了,加快脚步去追镇南王,“王爷!”她从后方一把拉住了镇南王的的手,试图哄回镇南王,“您听妾身一言……”

镇南王今日可谓是丢尽了脸,一向好面子的他此刻根本不想再听到小方氏的声音。

“够了!”镇南王不耐烦甩袖,却不想正好挥在了小方氏的胸口,小方氏一个踉跄就朝后摔了下去……

“夫人!”明眸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扑了过去,想要扶住小方氏,但还是晚了一步,或者说半个手掌的距离。她眼睁睁地看着小方氏一屁股摔倒在地,双眸微微瞠大。

下一瞬,就听小方氏捂着肚子,痛苦的低喊着:“我的肚子!好痛,我的肚子!”

“夫人,您怎么样?”明眸忙蹲下身查看小方氏的状况,就看到小方氏的裙摆上染上了点点红梅。她整个人愣住了,然后发出更凄厉的叫声,“快叫大夫!夫人见红了!”

镇南王在一旁愣了一下,对着一旁方府的丫鬟怒吼道:“还不快去叫稳婆,再把城里的名医都给本王叫来!”

“是……王爷!”丫鬟们慌乱地去了。

后方的屋子里的方承训是面如土色,心中懊恼不已:这一次,为了四弟一家子,他们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妹妹肚子里的说不定是个儿子,要是能生下来,镇南王必定会大喜,这么一来,妹妹的地位也就能更稳固了。有两个儿子做靠山,还能与世子有一争之力,偏偏竟……

他暗暗祈求这个孩子务必要保住!

屋子里的其他几位方老爷都是面面相觑,刚才镇南王这随手一推,众人都看在了眼里,照道理说,他们身为小方氏的娘家人是该上前为小方氏撑腰,可偏偏对方是镇南王啊!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去数落镇南王啊!更何况,镇南王并非是有意的,谁都知道镇南王府子嗣不昌,小方氏这次若是小产,最难过的人也许除了小方氏以外,就是镇南王了,谁又会傻得这个时候去触镇南王的霉头,一个个都是装聋作哑。

一时间,只听得小方氏的痛呼声、呻吟声时不时地在庭院中响起,整个安宁居乱成了一锅粥,有人把小方氏抬走,有人去请稳婆,有人去传令厨房去烧热水,有人赶紧去把府里供奉的何大夫找了过来……

等安宁居的喧嚣平静下来后,已经是一炷香后,经过今日这一番折腾,体虚的方老太爷疲惫不已,萧奕陪着他回了内室,很快就入睡了。

留了竹子照顾方老太爷,萧奕去了他和南宫玥暂住的小院子。

“阿奕……”南宫玥正在院子里,一见到他便面色有些复杂地迎了上来,方才方家议事,她一个外孙媳妇也不便参与,就暂时回避了,可没多久,就得知了安宁居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其实早在回骆越城当日敬茶的时候,南宫玥就注意到小方氏可能有了身孕,但是既然对方讳莫如深地不提,南宫玥也懒得去求证。对她来说,小方氏是否有孕,根本就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却不曾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如今,孩子能否保住只能看天意了。

萧奕揉了揉南宫玥的发顶,想说什么,却听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伴随着气喘吁吁的女音:“世子妃……世子妃……”

来的是两个丫鬟,其中一个是小方氏的贴身大丫鬟明眸。

她们正要往院子里闯,就被百卉拦住了。

一见到明眸,南宫玥对她的来意,心里已经隐隐有数了。

南宫玥向百卉使了个眼色,把两人放了进来

“见过世子爷,世子妃。”明眸深吸一口气,忙给两位主子屈膝行礼,然后才焦急地说道,“禀世子妃,夫人见红了,现在血崩不止……”

萧奕眉头一皱,也猜出明眸来这里找南宫玥的意思了,冷声道:“那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去请大夫!”

明眸早知道这一趟不会那么顺利,急忙又道:“回世子爷,世子妃,夫人出血不止。稳婆无能为力,府里的何大夫不擅妇科,王爷派人去府外请的名医到现在还没来,所以王爷这才命奴婢来请世子妃去给夫人诊治!”

明眸一鼓作气地把王爷给抬出来压南宫玥,本以为南宫玥还会推托,却不想南宫玥爽快地说道:“我这就命丫鬟去取药箱,与你一起过去。”她说话的同时,百卉就匆匆地去取药箱了。

明眸有些错愕,但随即便庆幸地暗道:果然,世子妃就算再与夫人不对付,也不敢违抗王爷的命令。

萧奕还想说什么,可是南宫玥一个眼色便制止了他,含笑地对着他眨了眨眼。

就像明眸刚才说的,是镇南王请自己过去给小方氏诊治,并非是小方氏提出……看小方氏这一胎瞒得这么紧,分明就是防着自己和萧奕。

以小方氏多疑的性子,敢让自己给她医治吗?

自己若是不去,只会让自己和萧奕两人背上不孝之名,而去了,便是占了先机,任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反正最后的结果也是一样,何乐而不为呢?

萧奕立刻也明白了,笑着说道:“阿玥,我和你一起过去。”说着,他也冲南宫玥眨了下眼。是啊,他的臭丫头最“孝顺”了,自然是要听父王的吩咐的!

这时,百卉取来了药箱,萧奕和南宫玥便随着明眸去了镇南王和小方氏暂住的客院静水阁。

镇南王正焦急地在庭院中走来走去,一看南宫玥和萧奕来了,便忙不迭吩咐道:“南宫氏,快进去给你母亲看看!”

南宫玥恭敬地应下了,和百卉一起进了屋,而萧奕自然是留在了院子里,无趣地与镇南王大眼瞪小眼。

“阿奕……”

镇南王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本来还想夸萧奕总算还有点良心,记着小方氏的养育之恩,过来看她,可是话还没出口,就听屋子里传来了小方氏歇斯底里的叫声:“让她走!还不让她走!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吗?她这是来害我的!……”

小方氏的怒斥声一声比一声凄厉,一声比一声尖锐,仿佛见了鬼一样。

镇南王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随着小方氏的斥责,脸色越来越难看。

自己拉下脸去请了南宫氏过来,偏偏小方氏竟然如此不领情。她想得未免也太多了,南宫氏身为儿媳难道还胆大包天到敢害小方氏这个婆母?!

就在这时,只听院外传来小丫鬟焦急的声音:“卓大夫,请往这边走!”很快,就见一个发须洁白的老大夫随着一个青衣丫鬟匆匆地进院来。

老大夫一辈子都没见过镇南王这样的贵人,战战兢兢地欲作揖行礼:“见……见过王爷!”

镇南王根本不耐烦和他说话,示意丫鬟赶紧带老大夫进屋去给小方氏看诊。

内室自有稳婆在,大夫不过去诊个脉,开个方子罢了。

于是,老大夫进去了,南宫玥和百卉出来了。

南宫玥缓步走到镇南王跟前,福了福身道:“父王,儿媳尽力了,可是母亲,母亲……她……”说着,她为难地咬了咬下唇,一副她已经竭尽全力的模样。

镇南王挥了挥手,沉声道:“这也不怪你,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他心想:这个儿媳妇虽然有的时候和萧奕一样有些忤逆,但在大是大非上还是很懂事的,也不算太糟糕。

南宫玥又恭敬地福了福,然后低眉顺目地站在萧奕身旁,两人暗暗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不一会儿,一个小丫鬟就又步履匆匆地从屋子里出来了,拿着方子匆匆去抓药。

喝了药后不久,小方氏的血崩终于止住了,但孩子最终没能保住。

得了禀报后,镇南王亦松了口气,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臂,心里叹了口气:许是这个孩子还是与自己无缘吧,也怪小方氏,怀了身孕也不告诉自己,才会弄成这样。

这一日对方府来说,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夜,小方氏暂居的客院灯火通明直至天明!

次日一大早,族长方四老太爷和几位族老都陆续来到了方府,事情的经过他们都已经说了,在拜会了方老太爷后,当即决定开祠堂。

于是,就在同一日,方承令一家的名字被从族谱上涂去了,从此以后他们就不再是方家人,生死都与方家无关。

而与此同时,由方家宗族出面,报官除了方世宇的秀才功名,他往后便是一个白身,并终身不得参加科举。原本除功名并非一两日之事,可官府得知了镇南王就在方府,立刻速办速决,这才报上去没一会儿,方世宇便已没有了功名。

到黄昏时分,一切都已成了定局。

由方家族长出面,责方承令一家在明日的申时之前必须搬离方府。

这一连串的打击几乎将方四夫人压垮,而方世宇却仿佛失了魂似的,什么反应也没有。指望不上儿子,方四夫人只能求族长、求族老、求方老太爷……足足跪了一天一夜,却换不来任何人的同情。

次日未时过半,那些个膀大腰粗的婆子们就开始来赶人了,她们当着方四夫人的面清点了她的嫁妆,从值钱的良田、铺子、现银、首饰等等到不甚值钱的衣裳、木柜、火盆、桌椅什么的,连这些年折损的脸盆、木箱等都给一一补偿了新的,然后让方四夫人按了手印,表明只许他们一家子带走这些嫁妆,其他方家的银子、首饰一律都得留下,那些被缝在丫鬟的衣物和鞋子里的银票都被婆子们搜了出来!

方承令当初只是三房的庶子,因而方四夫人的娘家也非大富大贵之家,嫁妆不过区区三十二抬,能有什么好东西,岂能与方家这可以敌国的富贵相比。

方四夫人哭闹不已,对此,婆子们只是皮笑肉不笑地道了声“得罪了”,就以半强迫的姿态把方承令这一家子从姨娘、庶子、姑娘到他们贴身侍候的奴婢都给扔出了方府,甚至连躺在病榻上昏迷不醒的方承令都被安放在一扇破门板上被人抬出了府。

唯有方世宇的小厮墨砚,得了一百两银子和一张卖身契,就此远去。

第422章-驱逐(二更)

“老爷!”方四夫人扑倒在方承令身上哭喊不已,“您快醒醒啊!以后我们这一家子可怎么过啊!”方四夫人此刻的每一滴眼泪都没有做戏的成分,一想到曾经就在她手边的偌大产业就这么废了,她就心如刀割。以后凭她那么点点的嫁妆,怎么养的活这么一大家子!?

由奢入俭难,以后他们该怎么办啊!

方太老爷怎么就这么狠心,亏得她精心照顾了十几年,竟一点儿也不念亲情。

“老爷,您醒醒啊!给老太爷求求情啊!”

两个姨娘也是围着方承令哭天喊地,唯有方世宇、方世轩和方雨兰呆若木鸡,尴尬得恨不得即刻离开这里。

方雨兰又羞又恼,往日里,父母兄长什么都瞒着她,她一直以为父母够孝顺了,却不知道其中的内情竟然是如此!在得知真相的一瞬间,方雨兰这是把父母兄长都恨上了,他们既然要瞒着她,为什么就不能一辈子都把这个秘密瞒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让她面对这种窘迫的局面!?

“母亲……”方雨兰拉了拉方四夫人,压低声音道,“我们走吧……”找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安居落户……可是她的声音在姨娘们的尖叫声中根本就掀不起一点涟漪。

方府门口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吸引了不少路人、邻人,以及闻风而来的好事者。

这几天,方承令夫妇毒害嗣父方老太爷的事早就在整个和宇城都传遍了,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现在看方承令一家被婆子、家丁们驱赶出来,都觉得大快人心。

“这就是那谋害嗣父的无耻之徒啊!”一个中年妇人伸出一根圆润的手指指着方四夫人和方承令鄙夷地说道。

“方老太爷也太心慈了,照我看啊,像这等弑父之人就该交由官府,便是流放三千里也是应该的!”一个老妇义愤填膺地附和道。

“就是就是!就这么放过这些人,也太便宜他们了!”

“……”

围观的群众越说越是激动,感同身受得好像他们自家的事一般……突然间,一个鸡蛋大小的东西从人群中飞了出来,准确地扔在了方四夫人的额头上,“啪”的一声碎裂开来,散发出一阵腥臭的味道。

也不知道是谁丢了一只臭鸭蛋!

这个行为仿佛是引燃了一根导火索,人群中如天女散花般丢出了烂菜叶、烂水果、甚至还掺杂着碎石子,在方世宇的额头砸出了一个肿包,鲜红的血液流淌下来……

方世宇自己还傻愣愣的,呆呆地摸着额头,只听方四夫人发出惨烈的尖叫声,鸡飞狗跳……

府外的这一出好戏都落入了大门的另一边的两双眼睛中。

方老太爷木然地看着这出闹剧,方承令夫妇受了教训又如何?时光不能倒转……终究还是他识人不明!

“阿奕,我们……回去……吧。”方老太爷转身看向了外孙,嘴角染上些许笑意。

与其看着这些无耻小人污了他自己的眼睛,他还不如抓紧时间和外孙、外孙媳妇多说说话,阿奕是镇南王世子,总不能一直呆在这和宇城。

想到这里,方老太爷眼中闪过一抹落寂,唯恐外孙发现,他笑得更为开怀。

接下来的日子,方府又恢复到了原本的平静。

两天后,镇南王因受不了小方氏的一再哭闹,借口要回骆越城料理公务,对方老太爷提出了告辞,而小方氏因为小产后身子还需要养着,暂时留在了方府,当她得知镇南王竟然就这么走了的时候,一度大发脾气,差点又再度导致血崩。

方四老太爷在与族老、几位方老爷恭送走镇南王后,便特意来安宁居探望方老太爷,堂兄弟俩自是一番闲话家常且不说。

“大哥,我今日来找你其实还有一件事……”方四老太爷面露一丝犹豫。

方老太爷心里如明镜一般,嘴上却是客套地说道:“四弟,我们……兄弟俩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吗?”

方四老太爷爽朗地一笑,道出了他此行真正的来意:“大哥,你膝下空虚,但方家的产业始终需要人继承……”他顿了顿,把后半句隐下没说。

方老太爷当然明白对方的意思,不过是劝他再过继嗣子而已。

方老太爷闭了闭眼,眼中浮现浓浓的疲惫,揉了揉眉心道:“四弟,我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啊!”

方老太爷才刚从鬼门关里爬回来,身子正虚,于情于理,方四老太爷都不好逼他,否则若是说到外头去,恐怕外人还会以为他们四房想要谋夺长房的产业。

方四老太爷赔笑道:“大哥,我也不是催你,这件事你心里有数就好,你现在还是该好好休养才是。”

“四弟,我明……白。”方老太爷叹了口气,吃力地说道,“哎,知人知面……不知心,要过继……也得看清楚人品,这人品……不好,就是才干……再好,于方家……也是祸不是福。”

见方老太爷语气有松动,方四老太爷也放心了,连声附和道:“大哥你心里有数就好。”

“此事……我会仔细……考虑的。”方老太爷淡淡地说了一句。

方老太爷从前是打算日后把女儿的次子过继到方家,继承家业。类似的事虽有些离谱,但在方家的先祖中曾有过先例,因而尽管难办,却也非绝无可能的。再者,对于镇南王府也是有益无害,相信届时镇南王府也会设法促成此事。只可惜,女儿只留下了一个独子就早早的去了。为了外孙,他过继了三房的庶子。

现如今,阿奕已经长大了,也娶了媳妇,想必很快就会有孩儿,而自家依然无嗣承继,这让方老太爷不禁有所意动。

只是不知道阿奕和外孙媳妇是不是愿意。

此事现在提尚且过早,暂且先把族中的人安抚了便是。

方老太爷这么想着,便转移话题,询问起方四老太爷的子孙来。

方四老太爷想着意思自己也传递到了,就也不再绕着这个话题。

方四老太爷在安宁居小坐了半个时辰,他一离开安宁居,便立刻有方家人得了消息,一波又一波地来找他探口风……没多久,暂住在方府的几位方老爷都知道了方老太爷有意过继嗣子的消息。

那可是大好的机会啊!

一旦错过,那不是眼睁睁地看着富可敌国的方家产业落入别房的手中吗?

一时间,几位方老爷都不急着走了,不只是自己日日地去安宁居找方老太爷献殷勤,还暗暗地给自己的府中送去了消息。上一次,方老太爷过继了一个成年的嗣子,遭了如此大罪,这次肯定不会再想要重蹈覆辙了,应该会更想过继一个还不知事的孩子。于是他们赶忙吩咐家人把自家乖巧可爱的孙儿、重孙儿带来和宇城给老太爷看看,说不定这童言童语的,就凑巧合了方老太爷的眼缘呢!

这个年纪的老人肯定最最喜欢小孩子了!

没几日,原本空荡荡的方府就热闹了起来,宾客盈门。

萧奕不甚其扰,决定把自己的计划提早上日程。

这一日一大早,萧奕就和南宫玥一起来了安宁居。每一日,南宫玥来给方老太爷请安的时候,都会顺便给他请脉,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将右手自方老太爷的左腕上收回后,南宫玥暗暗与萧奕交换了一个眼神,才柔声对方老太爷道:“外祖父,您的身子虽然已经好一些,但是还是比常人虚弱许多,需要长时间调养,不可费心耗神。”这调养不仅仅是时间,更需要数之不尽的珍贵药材,幸而方老太爷毕竟不是普通的百姓,以萧家和方家的财力,这些都不成问题。

“外祖父!”萧奕颀长的身形一矮,在方老太爷的身前蹲了下来,抬起那张俊脸,仰望着方老太爷,“我想接您回骆越城养病,您意下如何?”

方老太爷双目一瞠,脸上掩不住的意外,随后是欣慰,然后是叹息,苦笑道:“阿奕,我……这把老骨头……只会成为你的……累赘罢了。”说着,他眼眶微酸,心中暖烘烘的。

南宫玥眼珠一转,也蹲了下来,学着萧奕的样子抬起一张小脸笑嘻嘻地看着方老太爷,玩笑道:“外祖父,您真是一点儿也不疼外孙,您一个人留在和宇城,阿奕如何放心的下,以后阿奕两头跑那该多累啊!”说着,她故意皱了皱小脸,“您不心疼,我都要心疼死了!”

萧奕露出一脸委屈,叹道:“外祖父,和宇城是您的家,您不愿背井离乡,外孙也明白。可是外孙实在是担心您……”

背井离乡……

这四个字听得方老太爷心头一酸。

他“睡”了十几年,本来不知道这些年阿奕是怎么度过的,阿奕也不曾与他特意抱怨过什么……可是他迫切地想知道关于阿奕的事。从下人口中,他知道了很多,知道阿奕曾经是南疆出了名的纨绔世子,知道阿奕在王都为质子六年,知道阿奕前年回南疆率领南疆军大败南蛮……

在为这个外孙骄傲的同时,方老太爷更为他感到心疼。

阿奕当年才十二岁,还只是一个孩子,镇南王就忍心把他一人留在了王都!

这六年来阿奕一人背井离乡,还要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为他自己谋出一条生路,甚至还风风光光地又回到了南疆,其中的艰辛不足为他人道也!

这些年来阿奕太不容易了!

方老太爷看着这一双蹲在自己跟前殷切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女,眼前浮现了一层朦胧的泪光,缓缓地点了点头,用微微哽咽的声音说道:“好,外祖父……跟你和阿玥……去骆越城。”

自己虽然是一把老骨头,但怎么说也是镇南王的岳父,是小方氏的伯父,有他这长辈在王府看着,镇南王也要敬之一分,也许关键时刻可以帮扶阿奕一把!

一听外祖父答应了,萧奕和南宫玥互相看了看,小两口的脸上都露出了如清风朗月的笑容,两双黑曜石般的眼眸都是熠熠生辉,看得方老太爷都被感染了那种喜悦,不由笑得双眼都眯了起来,心里叹道:阿奕这么高兴,那自己应该是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吧!

方老太爷打算随萧奕去骆越城养病的消息转眼就传遍了方府,各房的方老爷们自然是心思各异:虽说老爷子去了镇南王府,以后往来恐怕不会像现在这么方便,但想想,大家都一样,就看谁能讨得老爷子的欢心。

相同的是,谁也不敢违了方老太爷的意愿,唯恐招了老爷子的厌,不只是纷纷赞成,还好生地又把萧奕给夸了一通。

-题外话-

下周起,单更的话就和原来一样,每章6千到7千字,字数超过9千会分成两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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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第423章-无愧

既然决定要回骆越城,也就不再耽搁了。

萧奕征询了方老太爷的意见后,便叫来了赵大管事父子,把交代的事都交代了,所幸骆越城也不算远,若是有什么情况,往来也很方便。

方老太爷的东西整理起来很快,他“病了”这十几年,也没有置办过什么,就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裳先穿着,等回到骆越城后,自然会重新制。

阖府上下最后知道这个消息的大概是小方氏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方老太爷居然会同他们一起回去。而萧奕和南宫玥竟然没有来问过自己的意思,也太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小方氏好歹知道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强忍着没有说什么。

刚滑胎的时候,镇南王对她还算小意温柔,她便想利用这个机会求得镇南王做主把方承令之事含混过去,没想到竟然惹得他勃然大怒,狠狠骂了她一通。她哭了半天都没哄回来,镇南王反倒是嫌她烦,当即就回骆越城了。

小方氏终于意识到了危机,现在的当务之急,得重新得回镇南王的宠爱。

再者,如今连方老太爷这个主人都要离开了,她再留着也不太妥当。还是赶紧回去,一来可以精心的调养身子,二来嘛,王府没她看着,若是有小贱人爬床就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里,她立刻让明眸收拾,迫不及待地就要回去。

对于小方氏要随他们一起走,萧奕不置可否,她想跟就让她跟着好了,但也别指望他的臭丫头去侍疾。

因为顾忌方老太爷身子虚弱,回程的速度放慢了不少,虽然一大早就出发,还是到了次日下午才抵达骆越城。

萧奕提前派了周大成回王府传讯,于是,等他们回到碧霄堂的时候,鹊儿他们已经在碧霄堂的外院收拾了一个清静的小院子听雨阁供方老太爷暂住,还挑了几个妥贴的小厮和婆子服侍。

萧奕安顿了方老太爷后,便去向镇南王禀报了他接方老太爷过府休养的事。

萧奕此举是孝道,就算是镇南王也挑不出错来,只是萧奕如此先斩后奏,还是让镇南王心中有些不痛快。但就算是如此,镇南王还是做足了礼数,亲自到碧霄堂给方老太爷问了安,又殷殷地嘱咐萧奕和南宫玥好生照顾方老太爷。

虽然旅途劳顿,但是南宫玥却无法即刻休息,而赶忙去了林宅。

她自知医术比之外祖父还逊色不少,虽说方老太爷体内的毒已经驱了七七八八,但南宫玥还是觉得得让外祖父来看看才能安心。

幸好,林净尘没有外出采药,不多时,南宫玥就把他和韩绮霞请了回来。

半个月不见,韩绮霞又晒黑了不少,一身半新不旧的青色衣裙随意得很,已完全不像是堂堂亲王府的嫡出姑娘了。现在对外,只说她是林净尘的孙女,南宫玥也顺势唤了声“表姐”。

反正方家的事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无所谓什么家丑不外扬,南宫玥也不避讳韩绮霞,这一路上早已经详细地把方老太爷的情况一一说了,韩绮霞听得是义愤填膺。林净尘都这把年纪了,又在外游历多年,早就见惯了这种血亲为了家产而翻脸的事……别说方承令是嗣子,利益当头,连亲子都会谋害生父,更别说嗣子嗣父之间无论血缘和亲情都十分淡薄。

萧奕亲自在碧霄堂的东仪门前相迎,四人沿着一条清幽小径穿过一个月洞门,进入一个空落落的庭院,这个庭院不大,胜在幽静,院子里种了不少绿竹,有几分雅趣。

候在屋外的画眉给众人行礼后,便领着他们进了屋,一个穿戴整洁的婆子正在榻边仔细地为方老太爷擦拭脸颊,见南宫玥一行人进来,忙屈膝行礼。

方老太爷刚才小睡了一会儿,现在已经醒了,他身子极虚,眼下有一片浓重的阴影。

萧奕大步上前走到榻边,柔声对着方老太爷介绍林净尘道:“外祖父,这是阿玥的外祖父,林家外祖父有天下第一神医的美誉,我和阿玥特意请他老人家来给您看看。”

林净尘只是含笑抚须,也没有客气什么。倒也不是他自傲,只不过这治病啊,有时候心药比什么奇珍灵药还要有效!

“林兄。”方老太爷礼貌地对着林净尘抱了抱拳,对方既然有天下第一神医之称,想必是有华佗再世之能,肯亲自来为自己看诊必然是冲着外孙媳妇南宫玥的面子。

这个时候,方老太爷越发明白萧奕和南宫玥的一片苦心,他们接他来骆越城小住,不止是为了就近照顾他,应该也是希望林净尘能够为他医治吧!

林净尘撩袍在小杌子上坐下,凝神替方老太爷搭了脉,又替他检查了全身的筋骨肌肉。

一屋子的人都静悄悄的,唯恐让林净尘分神。

好一会儿,他才收回手,迎上了萧奕担忧不已的眼眸,说道:“方兄,阿奕,有些话想必玥儿也已经跟你们说过了,方兄中毒十余载,像现在这样能清醒过来,已经是运气不错,遇上了玥儿出手。”蚀心草之毒又岂是普通的大夫能够识别得出来的,更别说是医治了。

这若是旁人的夸奖,南宫玥也就淡定从容地受下了,可是当它出自林净尘之口时,她的小脸上便不由得露出一丝腼腆,就像是一个小女孩得了长辈夸奖似的。

林净尘继续道:“不过,方兄,你的身子如今比常人虚弱许多,往后还需好好调养,千万劳累不得……”

“林兄,”方老太爷却是苦笑了一下,单刀直入地说道,“我的身体我清楚,林兄若是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也省得我暗自猜忌!”

林净尘与方老太爷对视了一阵,面色一凝,终于道:“方兄,你躺了十几年,腿部的肌肉已经萎缩,你以后怕是离不得那轮椅了。”他顿了顿,补充道,“但若是精心调养,倒也还有十数年的岁寿……”

一瞬间,屋子里寂静无声,萧奕和南宫玥都有些紧张地看着方老太爷,屏住了呼吸。

方老太爷怔了怔,豪爽地笑了:“林兄,原来我这把老骨头竟然还能活上十数年,已经是捡来的了!”对于自己的这双腿,就算林净尘不说,方老太爷也早有心理准备了,这十几年不曾动过,他的双腿早已枯瘦如柴,没有什么力道……

他中毒十余年,如今虽然醒来,但是每日仍是睡的时间多,醒的时间少,便是坐在轮椅上去外面绕一圈,都会觉得有些疲累……

方老太爷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是油尽灯枯,活不过几年,却不想倒是平白捡了十来年的日子。

那么--

他就有时间等阿奕的孩子一个个地出生,兴许还可以亲自教养这个孩子!

想到这里,方老太爷的嘴角不由微微勾起,眼中笑意盈盈,对未来的生活也有了一丝期待。

见方老太爷的表情不似作假,屋子里的众人都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萧奕,一双桃花眼中水光潋滟,他偏了偏头,笑眯眯地对方老太爷说道:“外祖父,您若是想去哪儿就同外孙说,即便是您要爬泰山,外孙也背您上去!”

方老太爷自然明白萧奕在哄自己开心,故意做出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道:“阿奕,你就别折腾外祖父这把老骨头了!”

屋子里的人都笑了,气氛一时变得很是轻松。

林净尘看着方老太爷的眼神中多了一抹赞赏,方老太爷经此磨难,没有因此抑郁消沉,还能保持这份赤子之心,倒是一个值得相交之辈。

林净尘改动了一下南宫玥的方子,又多添了两味药,让日后就照这个方子服。

这一日,碧霄堂开了一个小宴,萧奕和南宫玥作陪,两个老人谈棋论画,倒也十分投契,也约好了日后多加走动。

用过晚膳后,萧奕亲自送了林净尘和韩绮霞回去。

方老太爷来镇南王府小住的事,很快就传遍了王府上下,第二日一大早,王府的几个小辈全都来了碧霄堂来给方老太爷请安。方老太爷是镇南王的元配大方氏的父亲,无论是对于嫡出的萧栾、萧霏,还是庶出的几个姑娘来说,他都是正儿八经的外祖父。

只是,在方老太爷看来,唯有女儿亲生的萧奕才是他的外孙,因而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送了见面礼,就把他们给打发了,并以自己身子不佳为借口,让他们往后也别来请安了。

萧栾打了个哈欠,喜出望外的就回去了。本来以为过来一趟要耽搁很久,没想到还不到半个时辰就能走,这位外祖父也不会逮着他就是一顿训,比自家外祖父好相处多了。

其他几个庶女也与南宫玥问过好后就回去了,只有萧霏没有走,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南宫玥知道她有话要与自己说,命人好生照顾方老太爷,便带着她回了自己的院子。

“霏姐儿,你昨晚可是睡得不好?”南宫玥如何看不出萧霏面色中的疲累憔悴,心里知道可能是为了小方氏的事,暗暗叹息。

萧霏勉强地笑了笑:“大嫂,我没事,就是昨日睡得有些晚……”说着,萧霏的眸光闪了闪,今儿一早起来后,她就先去了正院给母亲请安,可是母亲的心情显然很不好,破口就数落她不听话……

以萧霏的脾气,自然不会接受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只是齐嬷嬷悄声嘱咐了她,说小方氏小产了,舅父方承令一家又被除族,所以小方氏也难免心情不快,希望萧霏能体谅一二。

想到那个与自己无缘的弟弟或妹妹,萧霏心中也有些唏嘘,任由小方氏怎么说,都忍下了。至于四舅舅一家,萧霏只觉得他们是罪有应得,弑父,那可是天地难容的大罪!

南宫玥亲热地挽住了萧霏的胳膊,忽而感慨道:“霏姐儿,人这一生数十年,说短则短,说长则长,任何人……哪怕是皇上,都不可能事事顺遂,心想事成。只要做事出自本心,问心无愧,也就不枉费我们来到这世间走这一遭了!”

萧霏若有所思,抿嘴不语。若是母亲能像大嫂想得那般通透,也就不至于庸人自扰了……

话语间,南宫玥的院子已经出现在碎石小径的尽头。

如今才不过五月中旬,南疆的天气就已经很闷热了。

萧奕知她畏热,早早就让人起了冰,又担心她贪凉会生病,叮嘱着屋里只许放一个冰盆,而且远远的放在窗口,只让吹进来的风添上一丝凉意。

两人进了屋后,便是一阵清凉。

两人在美人榻的两边坐下,立刻就有丫鬟上了茶,还有两碟子点心。

反正萧霏也不是外人。

南宫玥喝过茶,便向百卉问道:“昨日我让你整理的单子可好了?”

百卉笑吟吟地呈上了一张单子,说道:“世子妃,您看,可还妥当?”

南宫玥接过单子草草地看了一眼,单子上写得密密麻麻,列了好长的一张名单,基本上是在之前卫侧妃的名单上增减修改了一些。

百卉做事很是妥当,在各府的旁边都注明了彼此的姻亲关系,看起来一目了然。

南宫玥正要点头,但又想到了什么,转头对萧霏道:“霏姐儿,我这半个月不在碧霄堂,最近琐事繁多,你若是得空,来帮帮我可好?”

萧霏应道:“大嫂,你何须与我如此客气!有什么我能做的,大嫂尽管说便是!”

南宫玥笑了,把手上的那张名单递给了萧霏,说道:“霏姐儿,过些日子,我打算办一个宴会,这是我让百卉先拟的名单……我对南疆的各府不太了解,你可否帮我看看,有什么不妥?”

萧霏自小在南疆出生,在南疆长大,哪怕她以前再怎么不理俗世,对南疆各府的了解也肯定比南宫玥这初来乍到之人要知道的多的多。

更何况,让萧霏做些事,免得她整日胡思乱想,乱了心境。

自己总算能帮上大嫂了!萧霏两眼放光,忙道:“大嫂,我且看看。”

萧霏接过单子,不敢轻慢,细细地从头看起……

萧霏很快眉头微蹙,指着名单上的两户人家道:“王家和刘家……若是安排席位,最好别安排同一座席。”

南宫玥扬了扬眉,“这是何故?”

萧霏解释道:“大嫂,这王家和刘家以前差点就订了儿女亲事,结果王家公子和寄住在府中的表妹有了私情,婚事便不了了之,而王、刘两家从此便有了心结。”其实萧霏对这些个内宅阴私之事,并不太关注,也所知不多,只是免不了在各府人际往来时,耳闻目睹了一些。

萧霏一边说,一边还在继续往下看,纤纤素指停在另一个名字上,道:“大嫂,这一户您还是不请的好……”

南宫玥定睛一看,“章成聿”三个字映入眼帘。

按照之前卫侧妃标注的姻亲关系,南宫玥知道这个章成聿和镇南王府是拐着弯儿的亲戚,镇南王的长姐嫁到了南疆黎县的乔府,章成聿是乔府的大姑奶奶的次子。

萧霏理了理思绪,娓娓道来--.

这个章成聿,多年以来都在外都自称是镇南王世子的表兄……只是这夜路走多了,总是会撞上鬼的,在萧奕十一岁那年,萧奕在一家酒楼和几个公子哥吃饭的时候,正好遇上章成聿在附近的怡红院与别人争风吃醋,甚至两帮人还厮打了起来,把对方踢到街上一阵羞辱,还口口声声说他是世子的表兄,就算杀了他也没人敢抓他。

结果萧奕就和那群公子哥一起把那个章成聿剥光,然后丢猪圈里头了……

这事当时就传得沸沸扬扬,乔府那个姑奶奶还为此找镇南王的长姐乔大夫人一阵哭诉,乔大夫人又跑来找镇南王,最后萧奕被镇南王斥责胡闹,给打了一顿。

从此,萧奕每见着章成聿一次,就打一次,打得章成聿看到他闻风先逃,而乔府那个姑奶奶更是恨死萧奕了。

南宫玥听得津津有味,嘴角微勾。想起了当初萧奕把吕珩剥光挂城门的事,不得不感慨这还真是阿奕做事的风格!

南宫玥若有所思的目光在名单上停顿了一下,卫侧妃入王府不过几年,因此对一些多年的积怨也不太清楚,自己还是要再谨慎一点才是。

萧霏见南宫玥感兴趣,便又说了一些关于萧奕的传闻,其实有一些南宫玥以前也听萧奕提起过,一听就知道传闻夸大了,心中暗暗地窃笑。

想着等萧奕回来,一定要与他说说……

当太阳在西边的天空只露出半边脸的时候,萧奕回了碧霄堂,而这时萧霏早就已经告辞了。

两人陪着方老太爷和和美美地用过了晚膳又喝了茶后,便携手到小花园里去散步,当作是消食。

反正是在自己家里,两人干脆就把一干奴婢都遣退,两人一边散步,一边随意的闲聊着,不知不觉的,南宫玥便提起了萧霏,不禁有些感慨,心中叹息:霏姐儿,也不容易啊!

“阿奕,”这么想着,南宫玥的俏脸上露出一丝羞赧,“我在笄礼快到了,我想让霏姐儿给我当赞者,你觉得如何?”

寻常姑娘,及笄时多半还未出嫁,自有娘家母亲操办笄礼。

南宫玥远嫁,距离王都千里之遥,总不能指望小方氏这个婆婆来为自己的及笄忙活,一切也只能靠自己了。

笄礼中最重要的莫过于正宾,有司和赞者。

赞者多为姐妹或好友,南宫玥在南疆人生地不熟的,唯有萧霏这个小姑子最为合适。

萧奕虽然对这个提议不置可否,但是想到他的臭丫头就要及笄了,一双桃花眼不由闪闪发光,那璀璨的光芒似乎盖过了夜空中的点点寒星。

“臭丫头,你喜欢就好!”萧奕笑道。

臭丫头就要及笄了,他的那份大礼也快到了吧……

萧奕已经可以想象当臭丫头看到自己精心准备的那份礼物,会有多高兴!想着,萧奕的眼中难免露出几分洋洋得意的味道。

南宫玥有些伤脑筋地又问道:“阿奕,你在南疆可有什么交好的府邸?我想请来那家的夫人和姑娘来给赞礼做正宾,还有司者……”

“臭丫头,你放心吧。正宾和司者我都已经请好了。”萧奕忙不迭地说道,那自信地表情仿佛在说,你放心,一切都交给我吧!

已经请好了?!

南宫玥眨了眨眼,有些感动,有些喜悦。

以萧奕在南疆的地位,想请一个身份地位合适的人来做自己及笄礼的正宾自然也不难。

令南宫玥感动的是萧奕永远把自己放在首位!

一旦事关她,萧奕总是比她还要放在心上,很多事她自己还没考虑到,他已经帮她想到了,帮她安排好了。

南宫玥仰首看着天空中的明月,也是一个月色如此美好的夜晚,一个俊美的少年跳窗而入,信誓旦旦地对自己说:“……你喜欢我当然是比不上我喜欢你!这一点我是很有自信的!这辈子,就这一点,你永远也别想超过我。”

南宫玥永远记得当他说出这些话时,是那么的光彩夺目,以致那一幕深深地镌刻在了她的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昨日的誓言犹在耳边,他当初说的,并非只是说说而已,他做到了!

他娶了她!

他让她以他为荣!

他让她那么幸福,让她这一世变得圆满!

南宫玥转首看向萧奕,脸上露出灿烂的笑靥:“阿奕,我很幸福!”

所以不要再战战兢兢,所以不要再那么小心翼翼,所以不要再在半夜惊醒后,悄悄地凝视着她……

她不会离开他的!

和他在一起,才是她的幸福!

看着南宫玥清澈如清泉般的眼眸,萧奕心中一阵激荡,也笑了,如初升的旭日,灿烂和煦。他揽过她的肩膀,紧紧地抱住了她,把下巴搁在她的发顶。

两人如此近,近得听到彼此的呼吸、彼此的心跳,体会到彼此的体温、彼此的气息……

这一夜静静的过去了。

次日一早,萧奕就出门去了军营,半个月未归,很多事情都等着他。

方老太爷身子虚,为了他能睡得好,两人干脆不在早上去请安,等到午时再说。反正孝顺与否,并非只靠晨昏定省来装装样子。

送走萧奕后,南宫玥分发了对牌,打发走了管事嬷嬷,鹊儿带着一种神秘兮兮的笑容来了,福身禀告道:“世子妃,昨儿半夜王府的正院那边很是热闹了一番,所以奴婢一早就去打听了一下……”

她这么一说,屋子里的画眉和几个小丫鬟都面露好奇之色,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鹊儿故意停顿了一下,这才继续道:“昨晚夫人屋子里的明丽侍候了王爷,被夫人发现了,夫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侍候了王爷”的意思不就是爬床了?!丫鬟们面面相觑,这个明丽敢背着小方氏爬床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吧?

南宫玥微微挑眉,小方氏把持了王府十几年,也笼络住了镇南王的心。从王府里只有几个庶女却无庶子就可以看出,她的手段绝不简单。只是没想到,她如今竟然连自己的院子都没有管好。

这是小方氏过于自信,相信自己的丫鬟不会背叛,以至被人钻了空子,还是说……

因着小方氏失了诰命,王府又有卫侧妃主持中馈,以至下人们各有心思,才会生出背主之事?

不管怎么样,妻妾不分,嫡庶不明,便是治家大忌。

鹊儿一脸兴奋地看着南宫玥,仿佛在说:快问吧,快问吧!

见状,南宫玥不禁有些好笑,如她所愿般问道:“是怎么回事?”

第424章-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