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丫鬟们催促的眼神中,鹊儿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按照小方氏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描述,故事约莫是这样的--

昨晚镇南王从小方氏的屋子出来后,就打算去内书房歇息,谁知道正好看到明丽躲在里面垂泪自怜。

明丽一见镇南王,自然是告罪欲退下,而镇南王见明丽容姿俏丽就起了怜香惜玉之心,问她是不是有人欺负了她?在镇南王的再三追问下,明丽终于道出了缘由,原来明丽父母早亡,家里有兄长当家,兄长自从娶了嫂嫂以后,就嫌弃了她这个妹妹,在嫂嫂的怂恿下,给她找了一个外地的富商想把她卖给富商当妾室,明日嫂嫂就会来找小方氏求她的恩德放明丽回家。

明丽一想到要跟随那粗鄙的商人背井离乡,就忍不住垂泪。

镇南王立刻就说会给明丽做主,好好教训她的兄嫂,而明丽自然福身谢过,这一个踉跄就凑巧地跌到了镇南王怀中……成就了一段好事!

画眉她们听得瞠目结舌,这也可以啊?!就算是她们这些个丫鬟,也知道明丽是小方氏的二等丫鬟,是王府里的家生子,若是明丽不愿意被放出去,只要跟小方氏好好说说,她的兄嫂难道还能勉强她不成?这其中的道理难道镇南王不懂?

南宫玥拿起茶盅,心道:怕是难得糊涂吧?反正有软玉温香投怀送抱!

鹊儿继续说着:“事发以后,王爷让夫人给明丽开脸,可是夫人就是不同意,闹了足足半宿,还说要叫来牙婆,把明丽这个背主的奴婢给发卖了……不过王爷没同意,还当场就把卫侧妃给叫来了,让卫侧妃做主给明丽开了脸,喝了茶,以后她就是王府里正经的姨娘了。”

鹊儿犹豫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王爷让卫侧妃给明丽安排了新院子,又照姨娘的份例拨了丫鬟婆子服侍。”

本来,明丽是小方氏屋子里的丫鬟,哪怕得了王爷的宠,最多也不过是抬为通房罢了。现如今,王爷直接就抬了姨娘,显然也是在和小方氏置气。

而且,小方氏才是嫡妻,却是让卫侧妃一个妾给丫鬟开脸,简直是丝毫不给颜面了。

王府里通房姨娘众多,小方氏应该并不会在意多一个通房,可偏偏明丽是她的丫鬟,又是背着她爬的床,任何一个主母都不可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以小方氏的脾气自然是会闹腾一番,不过,这一次,她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南宫玥用茶盖拨去茶沫,轻啜了一口热茶,眸光闪了闪。

看来这下王府那边是有的热闹了。

这个明丽既然敢背着主子爬床,想必不是一个安分的。而小方氏,她一向不是吃了亏,就自认倒霉的性子,恐怕等小方氏养好了身子,就会出手报复。

不过王府那边的破事,南宫玥也不想插手。对她而言,还巴不得小方氏的注意力转移到镇南王的内宅中,也省得小方氏一直盯着他们碧霄堂。

南宫玥放下茶盅,吩咐道:“明丽那边,你找人悄悄留意着便可,也不必太过在意,不过只是个姨娘罢了。”

鹊儿脆生生地应了一声,然后就退下了。

南宫玥从书架上抽出那本《南疆本草》,不知道第几次地翻阅起来。虽然她已经找了这本《南疆本草》中提及的某一些草药,但还有很多草药是她还不曾见过的。以书中的介绍来看,有一些药草也许很适合方老太爷这种年老体虚的人进补……

她也许可以想办法找找,然后以此研制几个调理身子的药膳,咏阳祖母亦是积毒甚重,说不定也可以送去给她调理一下。

想着,南宫玥的嘴角微微勾起,凝神看起药书来。

一看起来书来,南宫玥便入了神,根本就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直到画眉进屋禀告道:“世子妃,大姑娘来了。”

南宫玥才从书本中抬起头,就见一个小丫鬟把萧霏引了进来,萧霏今日看来精神不错,清冷的眸子中神采奕奕,白皙的小脸上好像裹着一层月华般的光晕。

她福了福身,迫不及待地说道:“大嫂,茶棚已经搭好了,你可有空陪我一起去看看?”南宫玥不在的这段时日,萧霏没有把施凉茶的计划搁下,小心谨慎地一点点地安排着这件事……

虽是询问,但萧霏却是两眼放光,像是在说:去吧去吧!

南宫玥笑着站起来身来道:“霏姐儿,你且在这里等我,我去换一身衣裳,我们就出发。”

萧霏忙不迭点头。

一炷香后,两人坐着一辆简单的青篷马车出了东街大门。

萧霏的茶棚摆在了北城门外的官道边,这里距离城门不到十丈远,普通的商贩当然不可以设摊位,但镇南王府的大姑娘想在这里摆茶棚,也没有人敢说不行。

萧霏命人在此搭了两间简单的茶棚,现在里面只放了几条长凳,看来很是简陋冷清。

南宫玥和萧霏下了马车后,便走入茶棚中。

此刻已经近午时了,日头正盛,热浪滚滚,一会儿就晒得人脸颊发红。

两人一进茶棚,便一下子觉得阳光没那么刺眼,全身舒服多了。南宫玥环视着这两间茶棚,茶棚是用竹子搭建的,上盖竹簟,确是纳凉的好地方。

南宫玥颔首赞道:“这匠人的手艺不错!”

萧霏得了南宫玥夸奖,笑容更盛,道:“桃夭的舅舅认得一个手艺很好的匠人,我就请了他来做这茶棚。”

南宫玥又看了一圈,忍不住开始考虑也许自己也可以在小花园里也盖一个小小的竹棚纳凉用。

就在这时,一个少年搀扶着一个满头大汗的大娘也走进了茶棚。

“祖母,您先坐下歇一会儿吧。”少年紧张地扶着大娘在长凳上坐下。

大娘的脸色看来不太好,嘴唇有些发白,她拿出一方帕子,在额间擦了擦,然后对着南宫玥和萧霏微微点头算是致意。

少年又问道:“祖母,您觉得如何?可好点没?”

大娘勉强露出笑容,安抚道:“礼儿,别担心。祖母没事的,歇一会儿就好了。”她拍了拍身旁的位置道,“你也坐下歇一会儿吧。”

她抬眼看着这个竹棚,又道:“今年热得这么快……也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在这里建了一个纳凉歇脚的竹棚,也算是功德一件。”

闻言,萧霏不禁露出一丝赧然,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雀跃。

南宫玥笑吟吟地看了萧霏一眼,这也算是一个良好的开端。她对着百卉招了招手,附耳对她说了一句。

说话间,又有几个路人也注意到了茶棚,也朝这边走了过来……见人多了,南宫玥和萧霏对视了一眼,携手出了茶棚往马车行去,而百卉则走到了那对祖孙跟前。

“这位大娘,”百卉礼貌地一笑,递给对方一个青色的小瓷瓶,“这是解暑气的药,大娘,您吃上一颗,应该就会舒服多了。”

大娘感激地接过了药瓶,只叹好人有好报。一旁的少年也忙不迭地致谢,又请百卉替他们谢过她家主子。

这时,南宫玥已经先上了马车,跟在她身后的萧霏在上车的那一瞬,忍不住回眸看了那茶棚一眼,只见茶棚中又多了几个赶路人坐下歇脚闲聊。这些人一看就是平民百姓,着布衣,大都不修边幅,约莫也就是贪图这里不花钱,在进城前先歇个脚。

看他们一个个兴高采烈、喜笑颜开的样子,连萧霏都被感染,心里有种莫名的成就感。

她的茶棚虽然还没正式开起来,但是已经开始能发挥那么一点小小的作用了。

萧霏的嘴角翘得更高,露出单边浅浅的梨涡。

“大嫂,”萧霏在南宫玥身旁坐下,兴致勃勃地说起接下来的计划,“药材方面,我和霞姐姐已经备得差不多了,要是还不够,以后可以补。接下来,我想去买一些粗瓷碗给茶棚用,再从我的月碧居调些人手过来……”

南宫玥思忖着说道:“霏姐儿,我以为这茶棚若是要开得久,那还是尽量不用王府的人为好。”

萧霏不解地问道:“大嫂,为何?”

南宫玥沉吟一下,斟酌着词句道:“一来,王府的下人总是自觉高人一等,我担心他们可能会看不起来讨茶的人;二来,你调了月碧居的人手过来,月碧居那边就难免人手紧张,若是一二日也就罢了,日子久了,我怕月碧居的下人会心生怨艾,反而平生事端。依我之见,还不如花些银子雇一些穷困人家的妇人,也算是做善事,一举两得。”

萧霏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大嫂说得是,等回府后,我让府中的下人介绍些人手过来,再筛选一下……等茶棚正式开起来,我再派一两个府中的嬷嬷过来监管一下。”也好震慑那些帮佣的妇人,让她们知道这是王府的差事,怠慢不得。

南宫玥微微一笑,萧霏并不是笨,只是从前不通世故,其实还是一点就通的。

外面雇来的人不知底细,若是由府中的下人推荐,那好歹是知道些根底的,不至于惹出什么大麻烦来。

南宫玥拍了拍萧霏的手道:“不着急,我们一步步的来。”

萧霏笑吟吟地点了点头,两人说话间,百卉也上了马车。萧霏又挑帘看了看外面的日头,提议道:“大嫂,快要午时了。我们回府吧。”

南宫玥自然没有异议。

车夫吆喝了一声,马车又踏上了归途……

不知道经过了几条街,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阗声:

“王大姐,你跑这么急,这是去赶着哪儿啊?”

“前面方家又有热闹瞧呢!不走快点,我怕好戏就散场了……”

“等等我……我也跟你瞧瞧去!”

“……”

方家?!南宫玥想到了什么,挑开窗边的帘子看了一眼,前面这条街拐个弯应该就是方承训父子在骆越城的宅子了吧。

南宫玥一个眼神,百卉便知道她的意思了,忙出去吩咐了车夫一句,然后马车便临时拐了个弯,停了在路边。

前方几丈外,就是方宅了。此刻方宅的大门口,正停了两辆青帷马车。透过稀疏的围观者,可以看到方世宇正在角门处和门房争执着。

“宇少爷,老爷、夫人和少爷真的都不在。”门房满头大汗地说道,心里苦啊。

方世宇显然根本就不信,不耐烦地冷声道:“既然不在,那我们就进去等便是。”他心里何尝不知道门房这是借口。他爹方承令可是方三老爷方承训同父同母的兄弟,即便是这方宅暂时没主子在,也可以请他们先进去等候便是,哪有像此刻这般拦着不让人进去的道理!

小小的门房哪来的狗胆拦着主子的亲戚,分明就是有人吩咐他这么做的!

方世宇越想越气,虽然还不过几日,他已经尝遍了世态炎凉。

如今他们一家子在和宇城是人人喊打,三伯父方承训回骆越城前是给他们一家子在和宇城附近的小县城安置了一处两进的小宅子,但如此简陋的宅子、如此偏僻的县城、手上又没有银子,他们又如何住得惯,于是,方雨兰便出了个主意来骆越城投靠三伯父方承训,这个主意立刻就得到了全家人的响应,他们便包袱款款地来了,谁知道,门房竟然拦着不让他们进去!

门房擦了擦汗,好声好气地说道:“宇少爷,老爷、夫人不在,小的不过是个看门的,怎么敢随便做主。不如这样,宇少爷您今日先回去,改日再来……”

方世宇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脑门,怒吼道:“住嘴!你当本少爷是叫花子,还是来打秋风的……”

门房看着诚惶诚恐,心里却是道:这都被除族了,今时不同往日,四老爷这一家这时候上门,可不就是打秋风的!

这时,方世宇身旁的那辆青帷马车中走下一个着靓蓝色素面褙子的老嬷嬷,那嬷嬷抬着下巴对着门房趾高气昂道:“给你一炷香功夫,你赶紧找人去跟你们老爷夫人传话:我们夫人说了,有些事不是一家之过,如果不让我们进去……哼哼,那就看看会被除族的还会有谁!”嬷嬷不屑地冷哼道,语气中透着明显的威胁。

门房又用袖口擦了擦汗,知道这幕后必有隐情,忙赔笑着道:“宇少爷,要不您在此稍后,小的想办法使人去找找老爷夫人……”

“一炷香!”老嬷嬷只冷笑着给了三个字。

四周围观的人眼看着情况急转而下,不由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

“王大姐,我本来瞅着这像是打秋风的亲戚上门,现在看着怎么好像有门道啊!”一个年轻的少妇拉了拉身旁之人。

那被称为王大姐的中年妇人忙道:“听她说什么除族的,莫不是这家人是被方家除族的?”

“除族?!”一旁一个老妇人不由得微微拔高嗓门,打量方世宇这一行人的眼中充满了鄙夷,“被除族的人必然是德行有亏!”

“听这老嬷嬷的意思,这方老爷莫非是有把柄在人家手里?”少妇又道。

“我瞅着是。”王大姐频频点头,卖弄道,“前些日子,不是还有个男人来这里说方少爷始乱终弃吗?看来这方宅果然也是藏污纳垢之地啊!”

“王大姐,这事你也听说了啊!”少妇两眼放光地说道,“那天我也在呢……”

四周的群众越说越热闹,听得门房是焦躁不安,再僵持下去,怕是要引来更多的人。

幸好,这时一个嬷嬷匆匆地来了,气喘吁吁地笑道:“这不是宇少爷吗?”说着,她瞪了门房一眼,道,“宇少爷来了,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虽然说老爷夫人刚巧不在,但也不能让宇少爷就这么在门口等着啊!”

门房只得吃了这个闷亏,连胜道歉。

方世宇冷笑着看他们在那里一唱一和,撩袍进去了。而门房则打开府门,迎马车入府……

不远处的马车中,南宫玥放下了手中的窗帘,对百卉吩咐了一声后,车夫就继续驾着马车前行,飞速地在方宅前驶过。

萧霏满脸的复杂,迟疑了一下,还是挑帘朝方宅门口看了一眼,正好瞥到方世宇的背影,心中起伏不定。

她咬了咬下唇,用轻若蚊吟的声音道:“大嫂,外祖父……”萧霏是继室之女,而方老太爷是大方氏的生父,所以萧霏也需称方老太爷为外祖父。

她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道:“外祖父的事和母亲有没有关系……”她的拳头紧紧地攥在一起,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几乎是消散在了空气中。

其实,萧霏的心里隐约有所怀疑,只是她一直不敢去细想……她隐隐意识到真相会是她无法承受的答案……

直到此刻,她再也无法回避这个可能性。

南宫玥慎重其事地看着萧霏,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疑问,而是意味深长地说道:“霏姐儿,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话吗?一切他人的言论,都远比不上你自己用眼睛去看,去体会……我相信以你的聪慧,你一定会找到答案的。”

萧霏半垂眼帘,没有再说话。

马车里变得静悄悄的,只听到马蹄声、车轱辘声、以及外面的喧闹声。

马车又从王府的东街大门而入,萧霏下了马车后,就和南宫玥告别,从侧门回了王府,心神有些恍惚。

不知不觉中,她便来到了正院的门口。

萧霏迟疑地放缓了脚步,她想要问清楚,但又害怕去探究真相。

从前她只知琴棋书画,自以为世道清平,有生以来,所遇到过的最大的坏事就是大哥纠结了一帮纨绔子弟出去打架,打得全骆越城的府邸都来找父王告状。

她怎么都想不到,这世上,竟会有人为了财产而弑父,而那个人,还是她的嫡亲舅舅,甚至她的母亲,也似乎与之脱不了关系……

萧霏只觉得双脚很沉,沉得迈不出这一步……

正这时,一个小丫鬟殷勤地迎了上来:“见过大姑娘!”

屈膝行礼后,小丫鬟急切地又道:“大姑娘,夫人正想着您呢,您就正好来了,果然是母女连心啊!”小丫鬟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把萧霏给领进去。自从昨晚起,小方氏就像是点燃的爆竹似的,动不动就发脾气,院子里的奴婢只要是进过她眼的,基本上都被训过了。

这个时候,能安慰小方氏的也只有镇南王和她的一双子女了。

镇南王还在因为小方氏的不配合而生气,萧栾一早就出门了,她们能指望的也就是大姑娘萧霏了。

萧霏本来还有几分犹豫,听小丫鬟这么一说,干脆一咬牙,随她进屋去了。

-题外话-

上次活动的钥匙扣和书签都寄完了,没有收到的姑娘来留个言吧。

第425章-请罪

内室里,窗户紧闭,光线阴暗,萧霏一进去,就感觉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屋子里的空气很是沉闷压抑,就像是夏日雷雨前的傍晚一般。

小方氏戴着一个石榴红的抹额,病怏怏地靠在一个大迎枕上,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萧霏立刻敏锐地感觉到小方氏的脸色看来比昨天还要难看,有些担忧母亲是否身子不适。

“母亲……”

萧霏才说了两个字,却被小方氏怒气冲冲地打断了:“你今儿跑哪儿去了?!一个姑娘家不好好呆在家里读读书、做做女红,成天往外跑成何体统!”小方氏越说越气,也不知道那个南宫玥到底对着女儿下了什么蛊,以致女儿天天往碧霄堂那里跑,今儿也不知道她们俩又出门跑哪儿去了!

屋子里的丫鬟们都战战兢兢,本来以为把大姑娘叫来可以安抚一下夫人,没想到好像是下了一招臭棋,夫人的脾气更暴躁了……

萧霏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母亲,我今日偶然路过三舅舅家,看到四舅舅他们来了……”

小方氏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凝眉问道:“你四舅舅、四舅母还有宇表兄他们来了?”她微微眯眼,若有所思。

沉吟片刻后,小方氏对一旁的丫鬟吩咐了一句:“雨儿,你去把二少爷给叫来。”

“是,夫人。”丫鬟雨儿曲膝应道,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退下了。

一炷香后,一身靛蓝色锦袍的萧栾便随雨儿进屋来了,他还是睡眼惺忪的样子,一进屋,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看得萧霏微微皱眉,而小方氏却是心疼不已。

萧栾给小方氏行礼后,嬉皮笑脸地看向萧霏道:“妹妹,你也在啊!”

“二哥。”萧霏向着萧栾福了福,忍住训斥他的冲动。

小方氏放柔声音道:“栾哥儿,你读书也莫要太辛苦了,要注意劳逸结合。”

萧栾随口应了一声,在一旁的交椅上坐下。

小方氏就把方承令一家来骆越城投靠的事跟萧栾说了,然后道:“栾哥儿,你四舅舅虽说是有错,但也受到教训了。可怜你宇表兄和轩表弟受了你四舅舅的累,也被除族。我们两家总归是亲戚,你可切莫因此瞧不起你宇表兄和轩表弟,亲戚之间还是应当要彼此照应、守望相助才是。”

“母亲说的是。”萧栾忙抱拳应道,“明日我就去探望宇表兄和轩表弟……”萧栾心中暗喜:这下可好,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不用拘在家里读书了。明日他就带宇表兄和轩表弟在城里喝喝茶,听听曲,到处玩玩便是。

想着,萧栾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小方氏含笑地看着萧栾,只觉得儿子与娘家亲近,甚好!

可是萧霏却再也忍不下去了,霍地站起来身来,一鼓作气地说道:“母亲!四舅舅一家犯的可是谋害嗣父的大罪,您怎么可以如此轻描淡写地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小方氏被萧霏说得恼羞成怒,皱眉斥道:“霏姐儿,你四舅舅可是你嫡亲的舅舅,有你这么数落长辈的吗?”

萧霏越发失望,她深吸一口气,一霎不霎地看着小方氏,缓缓地、艰难地问道:“母亲,您可否回答我,那件事到底和您有没有关系?”

哪件事?!小方氏当然明白萧霏在问什么,气得双目怒睁,额角的青筋随着呼吸一鼓一张。

她浑身微颤地指着萧霏道:“你说什么?!你这个不孝女!你有胆子就再说一遍?!”

不孝女……萧霏瞳孔一缩,心口仿佛被挖了几个窟窿似的,寒风呼呼地吹过,心头一片冰凉。她闭了闭眼,一个残酷的答案已经浮现在了她心中。

“母亲……”萧栾也站起身来,一会儿看看小方氏,一会儿看看萧霏,有些不知所措,“妹妹……”

他话音还未落下,萧霏已经毅然地转身冲出了内室。

“妹妹……”

萧栾急急地想要去追,却被小方氏怒声打断:“栾哥儿,让她走!如此不孝女要来有何用!”

后方的萧栾又说了些什么,萧霏已经听不到了,她越跑越快,桃夭紧张地在后面追着她:“姑娘!姑娘……”

萧霏毫不停歇地一直从正院跑回了自己的月碧居……柏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忙迎了上来:“姑娘……”

萧霏像一阵风似的在她身旁跑过,一路冲进了内室中。

回到熟悉的环境中,萧霏再也按捺不住地啜泣起来,心头复杂极了,羞惭、愧疚、愤怒、悲伤……这种种负面情绪将她整个覆盖,让她觉得好像沉浮在江河之中,一沉一浮,随时就要把自己吞没!

母亲犯下了如此的大错,不管自己是施凉茶,还是做再多的善事,都无法弥补母亲的过错!

父债子还,母罪女偿!

自己到底要如何做,才能偿还母亲犯下的罪孽呢!

萧霏越想越是恍然,泪如泉涌……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桃夭挑起门帘,小心翼翼地禀告道:“大姑娘,夫人那边的明眸姑娘来了。”

萧霏正要说不见,明眸已经走了进来,屈膝对着萧霏行礼:“大姑娘,夫人命奴婢过来是怕大姑娘想歪了。”明眸故意叹了一口气,“大姑娘,您刚才这么问,也太伤夫人的心了!夫人是您的母亲,您还不了解她吗?夫人她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

明眸滔滔不绝地自说自话,而萧霏根本就不想再听下去。

这一刻,萧霏的心如明镜,母亲派明眸过来不过是想哄着自己吧。

母亲她竟以为如此就能把自己哄过去,自己在她心中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呢?!

想起曾经的自己,萧霏几乎是有一种怒其不争的感觉。

是她太傻了!

只知道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以致这些年都活得好似睁眼瞎一般!

自己到底该如何做呢?

萧霏在心中问自己,答案很快浮现在她脑海中。

这是连三岁稚童都知道的道理!

这一晚,萧霏辗转难眠,几乎是睁眼到天明……

次日一大早,她起身后没有去小方氏那里请安,而是直接去了方老太爷暂住的听雨阁。

然后--

直接二话不说地跪在院子里。

萧霏如此行径可把这一院子的奴婢给吓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赶忙去禀告方老太爷,有的则赶忙去禀告了世子妃南宫玥。

短暂的错愕后,南宫玥微微叹息,霏姐儿实在是个单纯赤诚之人。

知错,于是认错道歉,是萧霏对这件事做出的最直接的反应。

南宫玥站起身来,对着那来报讯的小丫鬟道:“我随你去听雨阁。”

小丫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世子妃愿意过去一趟便好。

不管其中原因为何,大姑娘再这么跪下去,恐怕没一会儿就要传得整个王府都知道了。对于她们这些奴婢而言,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

南宫玥整了整衣装后,便带着百卉一起去了听雨阁。

此刻虽然才不过是辰时,但是旭日已经升起,那灼灼的阳光没一会儿便晒得人大汗淋漓,跪在庭院中的萧霏小脸早被晒得通红,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而她的腰杆如平日里一般挺得笔直,衬得她纤瘦的背影如此荏弱。

“霏姐儿……”

南宫玥看得有些心疼,加快脚步走到萧霏身旁,喊道:“霏姐儿!”

萧霏循声朝南宫玥看来,小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几乎无法直视南宫玥,讷讷道:“大嫂……”

“霏姐儿,起来吧。”南宫玥亲自俯身将萧霏搀扶起来,“我带你去见外祖父。”

在硬邦邦的青石板地上跪了好一会儿,萧霏的膝盖都有些麻了,起身的时候身形有些踉跄,桃夭忙搀扶住了萧霏的另一只胳膊。

“姑娘,你还好吧?”桃夭一脸心疼地问。

萧霏淡淡道:“我没事……”她不就跪了一会儿而已,能有什么事,比起方老太爷……

想着,萧霏的脸色更为黯淡。

南宫玥挽着萧霏进了屋子里,方老太爷已经起身了,此刻正坐在轮椅上,倚靠在窗边。

当听到屋里服侍的丫鬟一见南宫玥和萧霏进来,忙屈膝行礼:“见过世子妃,大姑娘。”

“阿玥。”方老太爷一看到南宫玥,眼中便是掩不住的笑意,可是当目光落在萧霏身上时,神色就有些复杂了。

刚才萧霏一跪下,丫鬟就把此事禀告给他了。方老太爷不用想也知道萧霏这是在为母赔罪,可是这事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方老太爷眼中闪过一抹冷芒,他不管萧霏是真心也罢,演戏也好,他都不可能因为萧霏这一跪,就把过去的账一笔勾销。

再者,说到底,萧霏是小方氏的女儿!

方老太爷又怎么可能对萧霏有好感,他没有下逐客令,已经是客气的了。

萧霏虽然不算机敏,但是方老太爷并不掩饰的敌意,她还是感受到了,咬了咬下唇道:“外祖父,我……”

南宫玥心里暗暗叹息,突然道:“外祖父,我听阿奕说,您喜欢下棋,不如我和霏姐儿陪您下会棋如何?”萧霏为人一向不善言辞,再者,此事本来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的隔阂……不如让方老太爷慢慢地了解萧霏。反正他们的时间还多的是。

方老太爷自然看的出南宫玥与萧霏处的不错,既然南宫玥为萧霏说话,他总要给外孙媳妇这个面子。下棋也好,反正他也不耐烦与萧霏说话,便点头应了。

萧霏顿时面露喜色,给了南宫玥一个感激的眼神。

一听主子们要下棋,丫鬟们立刻备好了棋盘和棋子。南宫玥在一旁活络气氛道:“外祖父,您可要小心。别看霏姐儿年纪小,棋艺却是比我强许多的。”

“哦?”方老太爷漫不经心地看了萧霏一眼,面上还是淡淡的,心里却是不以为然。以镇南王和小方氏那样的德性,难道还能教出一个才女不成?

萧霏主动执起白子以示谦让,而方老太爷也不与她客气,果断地落子。

“啪!”

清脆爽利,却又透着一丝不耐。

方老太爷的情绪其实从他落子的态度中已经表现了出来。

一旦开始下棋,萧霏就仿佛变了一个人,变得聚精会神,她丝毫不受方老太爷的影响,坚定而快速地落子。

“啪!”

同样是落子声,她的这一子落得同样的爽利,同样的清脆,却给人一种沉静的感觉。

前面的几子双方都是落得极快,几乎是前者落子后,后者不需思考就能接着落下……渐渐地,落子的速度慢了下来,双方都意识到对方是高手,不可轻慢。

不知不觉中,方老太爷的表情也变得专注认真,当他沉浸于棋局中时,他早就忘了他的对手是小方氏之女,他只是享受着下棋的乐趣,他只是要战胜对方……

他沉思了片刻,捻起黑子又落了一子,目光粘在棋盘上,忍不住开始期待对方又会把子落在哪儿呢?……居然是这里!妙啊!

可是,他又该如何应对呢?

方老太爷伸出右手又从棋篓中捻了一粒黑子,正要落下,却见一只素手突然按在棋盘上,将上面的棋子给搅乱了。

方老太爷不由眉头一皱,朝这双手的主人看去,竟然是南宫玥。

他怔了怔,心头才生起的些许不悦转瞬又散去了。

方老太爷不好意思说,萧霏却不会,单刀直入地问道:“大嫂,为何?”

南宫玥微微一笑,转头对方老太爷道:“外祖父,你已经下了一个时辰了。你可还记得我林家外祖父说的话,您身子虚,可劳累不得。我们陪您下棋,是给您解解闷,可不是让您费神的。”

方老太爷看着那被弄乱的棋盘,心神还没从刚才的棋局中出来,掩不住脸上的惋惜。

萧霏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大嫂,是我轻忽了。”她忙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一丝赧然,“外祖父,那我就不打扰您歇息了……”

方老太爷还在惦记那盘棋,想叫住她,却又拉不下脸。

南宫玥暗暗地将一切看在眼里,便笑道:“外祖父,明日就让霏姐儿来陪您继续把刚才那盘棋下完如何?”

萧霏双眼一亮,心道:大嫂这主意好!明日,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再来给外祖父请安了。

等一等,外孙媳妇的意思莫非是说……方老太爷错愕了一瞬,掩不住惊讶地朝萧霏看去,脱口问道:“刚才那盘棋你还记得?”

萧霏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外祖父,我明日再过来陪您继续下棋。”

方老太爷仍有些惊讶,适才他们下了近一个时辰,这棋盘中放了一百多粒棋子。他自认连他自己落的子都只能记得七七八八,更别说还有萧霏的白子……

南宫玥突然出手扰乱了他们的棋局,不只是他没想到,萧霏明显也很意外,显然,这件事并非两人预谋。

方老太爷看着萧霏的目光中带上一丝审视,他本来只觉得萧霏是一个口齿并不十分伶俐的小姑娘,有些木讷……莫不是他看走眼了?她还是个天纵奇才不成?

方老太爷忍不住道:“你把刚才那盘棋摆来我看看。”

萧霏看了南宫玥一眼,见南宫玥对她点了点头,便应道:“是,外祖父!”她心中有一丝喜悦,外祖父对她的语气缓和了许多,有志者事竟成,只要她以诚相待,外祖父一定会明白她的心意的!

萧霏兴冲冲地摆起棋子来,一子接着一子,毫不犹豫,看的方老太爷面露讶色。

南宫玥心中暗笑,笑吟吟地说道:“外祖父,您不知道霏姐儿不止是擅记棋谱,连盲棋也是下得极好的。”顿了一下后,她故意用自嘲的口吻说,“霏姐儿的专注力极好,不像我心思散漫,都不能静下心好好画幅画。”

方老太爷如何不知道南宫玥不过是逗自己开心而已,南宫玥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的医术,绝非仅仅是靠天资聪颖,还需要大量的时间,以及投入极大的精力,才能达到如此的成就。

至于萧霏……

方老太爷的目光再次落在萧霏身上,她似乎毫无所觉,只是专心地落着子,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仿佛只看的眼前的棋盘而已……

方老太爷心中微微一动,大概明白南宫玥故意弄乱棋盘是想告诉他什么了。

萧霏,不过是个心思单纯的小姑娘而已。

而自己因为小方氏,才对萧霏先有了偏见而已。可是说到底,小方氏是方家的姑娘,是他们方家没教好女儿!

方老太爷眯了眯眼,心里幽幽地叹了口气。

自己经历了生死大劫,又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呢。

想着,方老太爷的表情缓和了不少,看着萧霏的眼神也平静了下来。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知道,反正自己要在王府住上些时日,就好好来看看这个小丫头是不是真的心思单纯。

之后,南宫玥和萧霏又陪着方老太爷一起用了午膳,然后才一起告辞。

一出听雨阁,萧霏便是长舒了一口气,原本紧绷的身形顿时放松了许多,看得南宫玥有几分心疼,又有几分感叹。恐怕当初在咏阳大长公主府的暖炉会,萧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下盲棋都没那么紧张过。

南宫玥想要安慰萧霏,但又觉得任何安慰都是空乏的。

她想了想,说道:“霏姐儿,你是王府的大姑娘,你能做的事情远比你想的要多的多。”

萧霏略有所思地问道:“大嫂,我能做什么呢?”

“施粥赠药,就好比你现在正在做的……虽然对我们而言只是举手之劳,然而,于百姓来说,却或许能够改变他们的命运。”阳光底下,南宫玥的笑容璀璨夺目,“……霏姐儿,咱们王府镇守南疆,除了百越大敌外,边境时有宵小犯境,战乱始终不断,将士屡有伤亡。我们女眷虽不能上阵杀敌,但既然身在王府,又受了南疆百姓的奉养,自然也不能置身事外。我思量寻我外祖父研制一些伤药,用于军中。不过,这事说来简单,做起来却不易,霏姐儿,你与我一起可好?”

萧霏认真地听着,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大嫂明明年纪和自己差不了多少,但所思所虑却是自己远远及不上的。

大嫂说得对,琴棋书画可以陶冶情操,明其心志,但自己作为王府的大姑娘,整日沉迷于此道却是不行的,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虽然比不上大嫂,但她一定会认真学,慢慢做,她一定会很努力、很努力的。

见萧霏一本正经的样子,南宫玥生怕她钻了牛角尖,笑吟吟地说道:“……不过,在此之前,你再帮我一件事吧?”

萧霏忙道:“大嫂,你说吧。”

南宫玥笑着说道:“还记得上次给你看的名单吗?你字好,帮我写一些帖子。”

听南宫玥夸她字好,萧霏腼腆地笑了,赶紧应下。

于是,南宫玥带着她去自己的小书房。

这是她到南疆后,第一次以世子妃的名义办的宴会,为表慎重,每一封帖子都是她与萧霏亲手所书。

两人写了整整一下午,总算是完工了。

这时,萧奕也回来了。

眼看着大哥又不爽地瞪着自己,萧霏很识时务地告辞了。

比起早上,她的精神好了许多,走的时候还不忘向萧奕笑了笑,笑得萧奕一脸莫名,只觉得这个从前只会嫌弃自己的妹妹越来越古怪、越来越让人想不明白了。

“阿奕!”南宫玥笑吟吟地迎了上去,与他说了今日的事,萧奕微微皱起了眉。

方老太爷中毒之事,萧奕和南宫玥都明白绝非仅仅是方承令一家所为,三房从嫡到庶恐怕都脱不了关系,就连方老太爷也心知肚明,这次能顺利把方承令一家除族是因为罪证确凿,而若是要把整个三房驱逐,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便是镇南王府在仗势欺人、借题发挥了。

世人往往是站在“弱势”者一方的,方老太爷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岂能让他无端背上恶名呢。

所以,萧奕暂且按捺了下来,没有把方承令一家赶尽杀绝,也只是因为留着他们还有用。

方承令一家过了十几年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日子,乍一被除名,犹如从云际摔落到了凡间,岂能轻易习惯!如此一来,他们能够依靠的唯有方家的三房,唯有方承训和小方氏。

以三房这些人的禀性,势必会闹起来,自然就有机会让他们一个个都身败名裂。

因而,方承令会来骆越城“投亲”,萧奕昨日听说后并不意外,他意外的却是萧霏的态度。不过,说意外倒也不算太意外,他的臭丫头能与萧霏交好,他自然是相信她的眼光的--他的臭丫头眼光就是好,所以才选了自己,嫁给自己……

想到这里,萧奕不禁眉开眼笑,环住了南宫玥的纤腰,又撒娇地蹭了蹭她粉嫩嫩的脸颊。

南宫玥被他的胡渣子蹭得有些痒,笑得一会儿躲闪一会儿推搡,笑闹了好一阵子,才总算推开了他,跟着她拉着他的手到了书案前,说道:“阿奕,我和霏姐儿今日把帖子都写好了。只是我想着,既然是我们碧霄堂设宴,这帖子上就该盖上碧霄堂的章。”说着,她拉开书案旁的一个小抽屉,从中拿出一方小巧的巴林石,“我上次整理库房的时候发现这块巴林石很是不错,不如你帮我刻个印章吧?”南宫玥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萧奕接过那方巴林石,细细地把玩了一番,巴林石不亏有“石之瑰宝”的美称,颜色妩媚温柔,似婴儿之肌肤娇嫩无比,石质软硬适中,宜于镌刻。

萧奕沉吟一下,提议道:“臭丫头,不如把小灰雕到这枚章上做印钮如何?”顿了顿后,他故意用无奈的口吻说,“不过你恐怕要多给我几天时日了。”

南宫玥的眼睛更亮,露出灿烂的笑靥,用力地点头道:“好!”以鹰为印钮,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在她心中,萧奕就似那雄鹰,更别说,小灰对他们而言,还有独特的意义。

南宫玥深深地看着萧奕手中那方巴林石,双眸熠熠生辉。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那方印章成型时的样子了!

-题外话-

今天有个小活动:

凡是在潇湘书评区里留言的都有18潇湘币,并将抽取幸运楼层送上小礼物,有“小白款”和“大婚款”的定制钥匙扣,任选其一,这次还会有一版隐藏款的。

腾讯书城的姑娘们,你们愿意的话,可以在这一章发表章评,幸运楼层会在章评里抽取。

活动只限正版读者。

谢谢!

第426章-投石

等到这些素纹帖都盖上了“碧霄堂”的章后,便交由回事处,向各府散去……

这一张张帖子就如同一颗颗石子掉入湖面上,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各府收到帖子后,几乎都炸开了锅。

自从一年多前,小方氏去明清寺祈福,卫侧妃开始掌中馈后,王府就再也没宴请过宾客。虽然卫氏是二品侧妃,那也是侧室,是妾,根本不敢、也不能下帖宴请宾客,即便是卫氏下了帖,又有哪家的正室会傻得上门跟一个妾应酬!

因此,在世子妃随同世子萧奕回南疆后,各府都一直都等着镇南王府开宴发帖,正式向众人介绍世子妃。

可是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没等到小方氏的帖子,却先等到了来自世子妃的!

这不,田将军府的田大夫人一收到帖子,就有些为难。

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呢?

怎么会是以世子妃的名义下帖呢?

田大夫人想了又想,还是去了田老夫人的院子里,把世子妃送来的帖子呈到了田老夫人手中。

“母亲,”田大夫人看着田老夫人,迟疑地道,“我听说王府那边自从夫人去年去明清寺祈福,这一年多都是卫侧妃在主持中馈。如今世子妃送来这帖子……难道说现在王府里已经是世子妃当家了?”

坐在太师椅上的田老夫人接过帖子扫了一眼,目光在帖子的章上停留了片刻,就合上了,沉吟道:“也不好说。卫侧妃当初是奉旨当家。可是世子妃是皇上御封的摇光郡主,连婚事都是皇上钦赐,深得圣宠。”

田大夫人有些为难,如今王府中的形势不明,世子妃发了这张帖,自己是去还是不去呢?若是世子妃擅自下的帖子,那她们若是赴约,岂不是得罪了小方氏?

田老夫人大概也看出了田大夫人的心思,突然沉声道:“老大媳妇,你可知道你们父亲与世子爷的关系如何?”

田大夫人怔了怔,整个南疆都知道田禾与世子萧奕关系亲近,以世子马首是瞻。

田大夫人眸光一闪,若有所思。

是啊,既然公公田禾已经对外摆明了态度追随世子萧奕,那她们内宅自然要统一战线。

总不至于外面男人们向着世子,她们内院却去巴着小方氏吧?

两头讨好,这不是让外人看了笑话!

田大夫人恭顺地对着田老夫人福了福,心服口服道:“多谢母亲提点。”

且不说别府怎么想,对于她们田府而言,王府到底是谁当家并不重要。既然世子妃下了帖,田府总要给世子妃这个脸面,这个宴会她们是必然要去的!

想明白以后,田夫人的心也就定了,随意地与田老夫人道起家常来。

对于其他如同田府一样的世子党而言,这次的宴会是必会去的,真正游移不定的还是那些没有表态的府邸,怕去了会得罪镇南王夫妇,不去又怕惹得世子不快……这些人迟迟拿不定主意,便悄悄地去打听镇南王府的现状,却得知王府现在还是卫侧妃当家。

探知的结果只让他们变得更为犹豫,到底是去好,还是还是不去的好呢?!

世子和世子妃这是给他们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南宫玥当然知道自己的帖子会掀起怎么样的波澜,应该说,这本来就是她投出的问路石。

宴请的日子定在了五月二十八。算算也就只有十来天了。

碧霄堂很久没有女主人,她从王都带来的丫鬟婆子也不多,使唤起来并不顺手,以至不少事情都要亲力亲为,一时间,南宫玥忙得有些昏头转向的。

就这么忙碌的过了几日。

这一日,她正在看小厨房刚刚拟好的席面菜单,卫侧妃就着人来传话说乔大夫人来了。

乔大夫人是镇南王的长姐,萧奕的姑母,夫家在黎县。

到底是长辈,乔大夫人既然来了王府,南宫玥理当得去问个安。

只是这来的时机倒有些意思……

据南宫玥所知,乔大夫人是老镇南王夫妇的嫡长女,幼时,萧家还不是这般光景,只能说是普通的军户,老王爷在外带兵打仗,她就在家里随老王妃带着弟妹,性子养得有些泼辣,说一不二,镇南王幼时便很听这位长姐的话。

从碧霄堂横穿过小花园便是王府那头的花厅,此刻花厅的门窗大开,坐了两位妇人,年轻的那一位自然是卫侧妃,而年纪大些的那一位,既陌生又眼熟,她看来四十余岁,雍容华贵,面容与镇南王有四五分相似,尤其是嘴角那一抹倨傲的气质。

南宫玥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乔大夫人掠过,然后停留在她身后四个穿着一色粉裙的丫鬟身上,只见她们均是十五六岁,一个个身段妖娆,容姿不凡!

南宫玥的唇角略略弯了弯,不动声色地走了进去。

与此同时,乔大夫人也在打量着南宫玥,审视的目光露出挑剔之色,只见南宫玥身着一身玫红色绣金线牡丹衣裙,衬得她肤色晶莹,透着少女特有的娇艳。

见南宫玥来了,卫侧妃忙欠了欠身,含笑道:“世子妃,这位是姑母。”

南宫玥不疾不徐地走到堂中,仪态端方,就连压裙的玉佩也没有丝毫晃动。她走到乔大夫人跟着,侧过身子,福了福道:“侄媳给姑母请安!”

乔大夫人没有叫起,也没有送上认亲的见面礼,南宫玥对她的来意顿时心如明镜,便直起了身。

乔大夫人见状不快地皱了皱眉,这个世子妃,自恃是皇帝封的郡主,就不把他们这些长辈放在眼里了,简直目无尊长。

乔大夫人冷笑道:“世子妃还真是贵人事忙啊。”

“多谢姑母关爱,这些日子是有些忙。”南宫玥一边说,一边走到乔大夫人对面,自行坐下了。

乔大夫人拿起一旁的茶盅,轻啜了一口,冷笑道:“世子妃过些日子就要在碧霄堂广宴客了,的确忙得很啊。”

乔大夫人是前日收到帖子的,当知道这帖子是碧霄堂以自己的名义发出的,当时火气就上来了。

这侄媳妇简直太没规矩了!

她当即就从黎县赶来了骆越城,直接让人把南宫玥唤了过来,打算亲自教训一番。

南宫玥含笑点头,“姑母说得是。”

瞧她这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乔大夫人的火气便上来了,怒道:“世子妃,按理说你出身南宫世家,应熟读女诫女训,皇上又封你为摇光郡主,那么规矩自然是学得极好的,怎么这次行事如此孟浪,竟然以碧霄堂自己的名义设宴。你别忘了,你父王母亲可都在!就算你要宴请,也该是镇南王府的帖子。”

说到这里,乔大夫人一掌重重地落在了一旁的案几上,声色俱厉地斥道:“难道说就因为你是御封的摇光郡主,皇上钦赐的婚,你就可以自作主张不把王府的规矩看在眼里了?”

从头到尾,南宫玥都面色如常,嘴角含笑。

她挺直腰板,与乔大夫人直视道:“姑母言重了!我自认一向谨言慎行,不曾辜负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期许。”

这还真是颠倒黑白!乔大夫人气得一口气差点没接上,冷笑道:“世子妃,你越过夫家长辈,设宴广发请帖,你还有理了?”

南宫玥从容地应对道:“姑母,祖父祖母给碧霄堂特意设了一道仪门,便是为了让世子独立处理碧霄堂的事务。祖母和母妃在世时,母妃也是下帖在碧霄堂宴请过宾客的。姑母总不会忘了吧。”

乔大夫人身后的一位老嬷嬷忙压低声音,附耳在乔大夫人耳边提醒了一句。

乔大夫人这才想了起来,那一年,镇南王世子和大方氏大婚不久,老镇南王就为他们开了碧霄堂,当时大方氏就在碧霄堂中设宴,她自然也收到过帖子。

这事隔十几年,她早忘得一干二净了!

乔大夫人的拳头紧紧地在袖中握起,一时哑口无言。

花厅的气氛有些僵硬,好一会儿没人说话。卫侧妃在一旁早就听得头皮发麻。无论是乔大夫人,还是世子妃,都不是她一个侧妃得罪的起的。

卫氏悄悄给一旁的丫鬟使了一个眼色,很快,便有丫鬟捧着几碟果子进来。

卫氏笑道:“世子妃,这是你姑母今日带来的荔枝,鲜甜多汁。你快尝尝,待会也带几篓回碧霄堂吧。”

卫氏好心缓和气氛,南宫玥也不是不识趣的人,配合地说道:“我早就听世子说过南疆的荔枝好吃极了,今日总算是有口福了。”说着,她欠了欠身谢过乔大夫人,“那就多谢姑母了。”

乔大夫人强忍住火气,提醒自己这一次来的用意。

这种新进门的小媳妇,自以为得了宠,就嚣张无度到不把长辈放在眼里,今日就敢私自设宴,来日岂不是要怂恿世子分家?不把她压得服服帖帖的,以后可还得了。

想到这里,她勉强笑了笑,说道:“世子妃这声谢虽然说早了,不过我这做姑母的今日也确实有一份礼要送给世子妃。”

说着,她做了一个手势,颐指气使地对身后的四个丫鬟说道:“你们几个还不赶紧给世子妃请安!”

四个丫鬟一溜地出列,走到南宫玥跟前,神色恭敬地向她屈膝行礼。

南宫玥若无其事地拿起茶盅,用茶盖移去茶沫,既没有应声,也没有开口叫四婢起身。

乔大夫人眼中闪过一抹不悦,语气不善地说道:“虽然世子妃才刚来南疆,但是嫁给阿奕也有几年了吧?”

南宫玥淡淡地说道:“回姑母,算来应该也有一年半了。”

“都一年半了啊。”乔大夫人叹了口气,义正言辞道,“世子妃,你可别嫌我这做姑母的多嘴,这身为女子,应当大度贤惠,帮着夫家开枝散叶,才是女子的本分。世子妃,本来你和阿奕年纪不大,我也不该催促……”说着,她目光税利地在南宫月的腹部扫视了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这都过门一年半了,怎么到现在肚子还没见动静?!

南宫玥笑了,她虽未及笄,但旁人恐怕并不知道她与萧奕还未圆房的事。可既便如此,一个嫁出去的姑奶奶居然管起侄儿房里的事来,这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些吧。

卫氏心里也早就在揣测乔大夫人怎么带了四个妖娆的丫鬟来,还以为是不是要送给镇南王,却不想乔大夫人竟然是瞄准了世子来的。

乔大夫人对于这位世子爷的性子还真是一点也不了解啊!

卫氏心中叹气,赶忙赔笑道:“大姑奶奶,世子妃年纪尚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