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雁继续道:“我还听说那位表姑娘在齐王世子大婚前正好在齐王府住过一些时日……如今啊,这王都里传得沸沸扬扬的,都说那位表姑娘的肚子等不住了!”这齐王府活生生就是王都的笑柄!哎,霞表妹走了也好,否则齐王府这等藏污纳垢,怕是连霞表妹都要闺誉有瑕!

南宫玥微微眯眼,想起之前傅云雁说蒋逸希还在管着齐王府的中馈,便又问道:“难道齐王世子的婚事也是由希姐姐操持的不成?”

傅云雁又是点头:“是啊,齐王妃还在那里挑三拣四。希姐姐不愧是希姐姐,根本就不理会她,婚事办得是漂漂亮亮。”

南宫玥也相信蒋逸希定能应付,不过齐王世子已大婚,中馈早晚得交到齐王世子妃的手上,再加上府里的这位表妹姨娘想来也不会是个安份的……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光是想想就头痛。

似乎是看出了南宫玥的心思,傅云雁笑道:“还是君表哥聪明,世子大婚的第二日,就去向皇上自请带家眷外放,皇上现在还没答应,可是我祖母说了皇上应该是会答应的。”

齐王府的那些腌臜事,皇帝也是知道不少的,只是齐王始终是他亲兄弟,只要不涉及谋逆,皇帝是不会轻易出手的。可是皇帝又想重用韩淮君这个侄子,自然不能由着齐王妃作践他们夫妻俩。

既然分不了家,外放倒是个好主意。南宫玥眼中闪现笑意,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蒋逸希确实嫁对了人!

这时,马车的速度缓了下来,门房的声音自车外传来,她们到家了。

马车很快进了东街大门,南宫玥三人一下马车,画眉就迎了上来,屈膝行礼后,禀告道:“世子妃,乔家大姑娘来了。说是来给您问安的,奴婢请她在偏厅小坐。”

南宫玥有些诧异,没想到浣溪阁一别,乔大姑娘这么快就上门了。

这倒是很有意思……

见她有客,傅云雁便先自己回了暂住的客院。

而南宫玥和萧霏则直接去了偏厅。

乔若兰在偏厅已经等了近一个时辰了,见南宫玥和萧霏总算是姗姗来迟,她含笑地站了起来。

待南宫玥在主位上坐定,她款款上前,福了个身,道:“兰儿见过表嫂。”然后又与萧霏也见了礼。

“表妹多礼了。”南宫玥点了点头道,微笑道,“今日见表妹,一时匆忙也没有准备见面礼,表妹若不嫌弃,这镯子便送于表妹吧。”说着,她便褪下了手腕上金镶玉的镯子。

乔若兰再次福了个身,谢过南宫玥,上前双手接过了镯子,又交给丫鬟,并说道:“今日在浣溪阁,兰儿见表嫂便衣而行,想必是不想暴露身份,便没有上前行礼,还望表嫂勿要见怪。”

“表妹勿须介怀。”南宫玥亲切地笑道。

这位表妹倒是能言善道,不管她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表面功夫做得比其母乔大夫人好多了。

寒暄了几句后,乔若兰向着萧霏说道:“霏表妹,我许久没来过骆越城,也没有向舅母问过安了。前几日听母亲说起舅母卧病不起,便想过来探望,又怕扰了舅母休息。不知这些日子,舅母可好些了没?”

小方氏滑胎之事,对外还是瞒了的,旁人只知她是病重卧床,但是萧霏作为女儿还是知道内情的。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到底不方便直言,只能含糊着说道:“母亲已经好些了,不过大夫说还需调养一段时日。”

乔若兰忧心忡忡地蹙起眉来,说道:“那我还是应该去给舅母问个安才是。”

萧霏便起身道:“兰表姐,我随你一起去给母亲请安吧。”

乔若兰随萧霏一起离开了,出了偏厅后,她飞快地回头看了南宫玥一眼,若有所思地转回了头,心道:舅母卧病在榻,世子妃为人媳者不过去侍疾已是不该,竟也不随她们一起过去请安……看来母亲说得不错,这个世子妃,甚为不孝!就如同她那个世子表兄一般!

想起最近家中因为世子表兄而闹得鸡飞狗跳,乔若兰心中不禁一阵气恼,但是面上却是不露声色。

南宫玥可不在乎乔若兰心中对自己有什么意见,自顾自地回了自己的院子,洗漱更衣。

萧奕已经派人来传讯,说是今日不回来用晚膳了,因此南宫玥也没等他,和傅云雁一起陪方老太爷用了膳。

待到月上柳梢头,萧奕终于风尘仆仆地回来了,怀里还抱着一个大大的红木盒子,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意。丫鬟们立刻识趣地退出了内室。

南宫玥一看他就是来显摆的,便配合地问道:“阿奕,你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宝贝?”

萧奕神秘地笑了,向她招了招手,打开了红木盒子。

南宫玥眼睛一亮,只见那盒子中赫然放着一把木质连弩,其中还放着数十支铁矢。

连弩?

前几日萧奕还说官语白制的连弩要到下月初才能到,没想到竟然提前到了!

南宫玥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把连弩,仔细打量了一番。

这把连弩主要由弩和箭盒两部分组成,以木与竹为材料制成,极为轻巧,便是她一个臂力普通的女子握着也游刃有余。

萧奕坐下来把玩着那连弩,调了调弦,又往连弩的箭盒内装好了十支铁矢,试了试弩臂……

眼看着他就像是一个得了什么心头好的小男孩般兴致勃勃,南宫玥不由得嘴角弯弯,双眸笑成了一对弯月。

“臭丫头,”萧奕看向南宫玥,一双桃花眼灿若星辰,“我们去院子里试射一下如何?”

南宫玥也十分好奇这连弩的威力,忙不迭地应了。

见主子们携手出了内室,在外面待命的百卉立刻迎了上来。她一看萧奕手中的那张连弩,就猜到主子这是要做什么了,一边屈膝行礼,一边问道:“世子爷,世子妃,可要奴婢把后院的下人先驱散了?”

想着后院还算空旷清净,南宫玥点头应了。

百卉办事的效率极快,一面吩咐鹊儿她们去后院,一面又命画眉给南宫玥单薄的衣裙外披了一件月白的披风……等到萧奕和南宫玥来到后院时,那里已经是空落落的,只剩下百卉、鹊儿和画眉三人。

“阿玥,”萧奕捧着连弩,跃跃欲试地问南宫玥道,“你说射哪里好?”

南宫玥仔细考虑了,正要开口,萧奕忽然眉头一皱,转头向着右前方的一棵樟树看去,厉声道:“谁?!”

回应他的是一片宁静,什么声音也没有。

一阵微凉的夜风拂来,樟树上发出树叶摇曳的“簌簌”声,但萧奕的表情却没有放松。

百卉忙道:“世子爷,奴婢过去看看……”

萧奕抬了抬手,径直走了过去,而正在这时,从那棵樟树上蹿出了一条黑影,向围墙上逃去。

萧奕扬臂,随即连着便是几声令人胆寒的破空声响起:

“咻!咻!咻……”

数道黑色的箭矢密密麻麻地射了出去,势如雷霆,迅如流星,像画眉和鹊儿她们根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已经听到那黑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从半空中摔落了下来。

“咚!”

那种肉体摔落在冷硬的青石板上发出的沉闷的撞击声,听得几个小姑娘心惊肉跳的。

百卉飞快地跑到了那倒在地上的黑衣人跟前,只见他的背上像刺猬一样扎了十来支铁矢,其中有一支甚至是深深地穿透颅骨,没入了他的后脑勺,一箭穿脑,鲜血早已经浸湿了他的头颅,他的黑衣,甚至是他身下的青石板地。

百卉不用试对方的呼吸和脉搏,就确信此人已经死绝了。她的目光在他后脑上的那一箭上停顿了一下,心惊不已:这个连弩的威力实在是令人震慑。

百卉定了定神,然后对着正大步走来的萧奕摇了摇头:“世子爷,他已经没气了。”

萧奕看也没看一眼,直接与她擦肩而过,回到了南宫玥身边,一把将她拥入了怀里,声音轻柔,安抚着说道:“臭丫头,你别看。”

乍见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要说完全不怕是不可能的,但南宫玥到底不是普通的深闺女子,最初的惊慌后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此刻感受着萧奕的心跳声,最后一丝害怕也烟消云散了,她把头窝在他的怀里,笑着说道:“阿奕,我不怕。”

“萧暗,把这里收拾一下。”

萧奕随意地吩咐了一声,搂着南宫玥便往回走。

在这黑衣人出现的时候,南宫玥的两个暗卫就已护在了她的身侧,此时,萧奕一声令下,萧暗立刻领命去处置尸体,而萧影又再度隐入到黑暗中。

回了屋后,萧奕忙不迭地命人给南宫玥准备一碗定神茶,直到看着她把定神茶喝下,这才说道:“臭丫头,我去一下前院,很快就回来,你早些休息。”

南宫玥知道他是为了那个黑衣人的事,点点头,说道:“你去吧,有百合在,没事的。”

萧奕亲了亲她的脸颊,这才走了出去。

一踏出内室,萧奕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阴沉的气息。

没想到,他的碧霄堂,竟然是个任人随意来去的地方……看来这些个侍卫是要好好整治一下了!

萧奕原本是想留个活口,只要人活着,军中有的是手段让他说出是谁指使的,不曾想,这连弩的威力之大竟是出乎意料。

这确实是一把神兵利器!

萧奕的目光灼灼,仿佛有一丛火焰在眼中跃动。

-题外话-

姑娘们,公主节快乐!

第433章-不菲

南宫玥穿着中衣靠在美人榻的大迎枕上,黑如墨的长发带着些许湿气垂在肩头。

屋里萦绕着淡淡安神香的气息。

南宫玥的手上拿着一本话本子,心神早就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好半天都不见翻上一页。

此时已是戌时三刻,夜色静得有些发沉,外面的些许动静都显得有些刺耳。

百卉心领神会地说道:“奴婢出去瞧瞧。”

不多时,百卉就回来了,禀报道:“世子妃,是护卫在搜查。”

想到刚刚那个黑衣人,南宫玥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他们搬进碧霄堂不足两月,布防还未完备,正是百密一疏之际。

有一指不定就会有二,把碧霄堂整个儿翻过来搜查一遍才是理所当然的,萧奕行事素来雷厉风行。

护卫没有进正院,有萧奕和暗卫在,南宫玥笃定自己这正院干净极了。今日那探子还没有丝毫动静,就被萧奕发现了踪迹,若他有胆子潜入正院,恐怕早就没命了。

外面的喧嚣很快就消失了,南宫玥打了一个哈欠,更加心不在焉地翻着话本子。

“见过世子爷。”

南宫玥眼睛一亮,坐起身来,随后就见萧奕推门走了进来,大步来到她身旁坐了下来。

见南宫玥这么晚了还在等自己,萧奕有些心疼,但嘴角却是弯了起来。

“阿奕,你饿了吧。我让小厨房备了宵夜,要不要用一些。”

也不等他应声,南宫玥就匆匆让百卉去准备了,不多时,两碗冒着热气的馄饨就端了上来。

萧奕确实饿了,两口一个,不多时就吃了个精光。南宫玥笑吟吟地看着他,把自己碗里的馄饨拨拉了大半碗给他。

用过了宵夜,丫鬟们收拾好后就退了出去,还不等南宫玥问,萧奕便毫不隐瞒地说道:“……在后罩房那里抓到一个。”

后罩房是下人们的居所,围墙外紧挨着一条小巷子,看来那个探子是打算从那里逃跑的。

南宫玥微微挑眉,问道:“是谁派来的?”

两人正并肩坐在美人榻上,南宫玥直顺的长发垂在肩侧,引得萧奕用手指在她发间滑过,轻柔的梳理着,口中则漫不经心地说道:“正审着,应该撑不过三日。”

那探子的后槽牙上装着一个小小的毒囊,只要牙齿轻轻一咬,就会有毒药流出让他直接毙命。不过这种手段,暗卫们实在见了不少,抓到后直接就卸了下巴,让他无法自尽,再取出毒囊。

探子当然不会主动说出主使者,萧奕直接把人丢给暗卫就回来了。

南宫玥的头皮被他手指摩挲的有些麻麻的,懒懒地靠在他的怀里,说道:“只是惊扰了咏阳祖母。还好咏阳祖母也不是外人,明日一早我们去陪个罪吧。”

萧奕应了一声,想起一件事,说道:“对了,明日咏阳祖母会带六娘去开连城看小鹤子。”

南宫玥抬起头来,一双乌瞳一眨不眨的看着萧奕,咏阳祖母和傅云雁千里迢迢地来南疆,自然是要去看看傅云鹤的,可是却偏偏选在了这个时间……

莫非……

南宫玥昨日才说起自己过几日会在碧霄堂设宴,她今日就提出要去开连城,这是猜到自己这个宴会的真实意图了?所以才会特意避开?

咏阳祖母的顾虑其实也没有错。

碧霄堂的宴会本就是为了试探,试探南疆的诸府之中,有哪些倾向于萧奕的,哪些是镇南王的人,还有那些人是中庸之道,两头都不想得罪……若是咏阳祖母留在这里,恐怕会有一些墙头草以拜见大长公主为名前来碧霄堂赴宴,有了这个名头,这些墙头草既不会罪萧奕,也可以搪塞镇南王。

如此一来,倒是会影响了设宴的初衷。

咏阳祖母为了他们实在是考虑太过周到了,如同亲祖母一般。

他们俩这一路走来,虽然遇到了不少挫折,甚至是有些人的蓄意阻挠,但是也同时遇到了不少贵人,这些人远比那些不值一提的小人更应被记在心头……

夜悄悄的过去了,第二日一早,萧奕和南宫玥就去了咏阳客居的院子,为昨夜的惊扰向她陪罪,又陪她一同用了早膳,随后,咏阳就带着傅云雁出发了。

从骆越城到开连城需要近三日,尽管咏阳带着侍卫护驾,萧奕还是特意命了周大成随行,以便照应一二。

骆越城上下昨日才得知咏阳大长公主驾临,有些府邸不禁蠢蠢欲动起来,正思量要给碧霄堂回帖,却又惊闻大长公主去了开连城,一时间又不知如何是好。

南宫玥几乎能够想象那些夫人们会如何愁眉苦脸,指不定头发都会白上好几根。

就在咏阳大长公主离开的第三日,萧奕一大早就兴致勃勃地说道:“臭丫头,我调了一批玄甲军过来,昨日半夜就到了,你可要随我一起去大营试弩?”

南宫玥眼睛一亮,欢喜地说道:“我要去!”

两世为人,她还没去过军营呢,那张可连发十矢的连弩,必然会改变今后的战场格局。第一次的正式试弩,她当然热血沸腾,跃跃欲试!

看着她那双璀璨如星的眼睛,萧奕深感自己带她一起去的决定实在是太英明了!

南宫玥飞快地回屋子换上一身轻便的男装,然后就带着同样女扮男装的百卉,随萧奕一同策马去了骆越城外的大营。除了随行的护卫外,他们还带上一辆马车,马车上装的正是官语白这次送来的十把连弩,说是重若千金,那也不算夸大。

早就得了消息的田禾和姚良航正候在大营西北角的一个校场中。

此刻,这个校场还站着近百名身穿一色玄甲的士兵,正是萧奕特意急调来试弩的的玄甲军。这百名士兵都是肃然而立,一动不动,仿佛泥塑人偶般。

田禾和姚良航一见萧奕来了,便上前恭敬地对着萧奕抱拳行了军礼。

他们身后的百名士兵单膝下跪行礼:“见过世子爷!”

上百道浑厚的声音整齐地重叠在一起,如雷贯耳。

南宫玥还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场景,不由得也是肃然起敬,唇角高高的扬了起来。

“免礼。”

萧奕抬了抬手,士兵们又整齐划一地站了起来,恢复成原本的站立姿态,他们全都没有多余的动作,一看便是训练有素。

田禾和姚良航他们自然也注意到了萧奕身旁站着一个眼生的少年,忍不住多打量了一眼。

自从认识萧奕以后,南宫玥女扮男装的次数虽说不上数不胜数,但也是经验十足了。只可惜她毕竟不是傅云雁这种英气十足的姑娘,在容貌和举止之间总是有不少破绽,老辣如田禾一眼就看出了些许端倪。

是位姑娘?

萧奕和南宫玥回骆越城那一日,是田禾亲自带人到城门相迎,当时南宫玥一直在马车中,田禾也不曾见过她。但眼见世子爷竟带了一位姑娘来军营,而且还与他并肩而立,田禾立刻就猜到这肯定就是世子妃了。

虽有曾有咏阳大长公主独领一军,开疆辟土,但那到底是在乱世。

古来征战,又有几位女将?

南疆不似王都那般规矩森严,却也没有女子随意出入军营的道理。世子爷并非不知这一点,还是毫不介意的把世子妃给带来了,看来世子爷对世子妃还真是用情不浅……

田禾意味深长地看了萧奕一眼。

“世子爷,”姚良航的目光有些迫不及待地落在了萧奕身后的十来名护卫身上,每一个护卫的手上都捧着一个红木盒子,“到底是什么兵器?”

萧奕是以试验新兵器为名让他们快马加鞭赶来骆越城的,姚良航虽不知是什么兵器,但单看世子爷如此慎重,就确信绝非什么小打小闹的玩意!

萧奕做了一个手势,竹子立刻将他手中的那个木盒子捧上,并在众人的面前打开了盒盖。

谁都能看出这是把连弩,一把以铁矢为箭的连弩。

普通人若没有官语白的那张图纸,也只能看出这些,但田禾可是驰骋沙场几十年的老将了,见过的各种武器包括连弩在内不知凡几,他立刻就看出些门道来,有些急切地拿起来那把连弩,把玩了一下后,盯着弩上的箭盒,惊声道:“这连弩莫不是可连发十矢?”

萧奕还没回答,姚良航已经失声地脱口而出:“连发十矢?!”普通的连弩最多连发五矢罢了。

“田老将军,”萧奕的笑得张扬,指了指数百步外的箭靶,“你可要试试这连弩?”

田禾又是惊得瞳孔一缩,不敢置信地又道:“这里距离箭靶至少超过六百步!”

众所周知,连弩可连续发矢,速度快,杀伤力极大,是战场上的利器,只是连弩的矢为铁矢,尾部没有箭羽,使得铁矢远距离飞行时会失去平衡而翻滚,从而会令射程受限。

世子爷当然不会轻易大放阙词,也就是说……田禾不由面露喜色,仿佛见了举世无双的珍宝般盯着手中的连弩。

他定了定神,举起那连弩对准箭靶,然后挂弦、张弓、放箭!

“咻!咻!咻……”

十支铁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出,不过是眨眼间,便听“铮铮”几声,远处的箭靶便插上了数支铁矢,连那箭靶也被撞得微微摇晃着,可见其威力!

萧奕盯着那箭靶,满意地微微眯眼。

昔日,韩凌赋在皇帝圣寿时献上的连弩不只是弩身容易散架,准度连一半都不到……但是现在经过官语白的细心改良后,已经是十箭中有八箭能射中箭靶了。

而且,射程越近,准度就越高。那夜的探子最后可是变成了刺猬的。

一旁的姚良航已经看得是目瞪口呆,忍不住狠狠地捏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痛得脸都皱了起来。

这连弩也委实太厉害了!

弩身轻巧,射程远,上弦快,可连发十箭,准度也高!堪称神器啊!

世子爷也不知道是哪里弄来的,若是给三千玄甲军都配上……

想着,姚良航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一种豪情壮志溢满胸口,不只是他,连那校场上的百名玄甲士兵亦然,一张张年轻黝黑的脸庞上都像是在发光似的,心想:有了这连弩,他们玄甲军三千将士将如虎添翼,所向披靡!四海八方谁敢来犯!

看着众人震慑的模样,萧奕眼中不由露出得色。他清了清嗓子对姚良航道:“阿航,你把这百名士兵分成两组……”他附耳对姚良航叮嘱了一番,姚良航连连点头,很快就领命安排去了。

姚良航很快从百名玄甲士兵抽出六十名,分成了“乾”、“坤”两队,两队各有十名盾牌手和二十名弓箭手。唯一的差别就是乾队有十名弓箭手用的是连弩,坤队用的则全部是普通的弓箭。

连弩威力巨大,一个不慎就有可能误伤,因而演练的时候每一支箭的箭头都包上了粗布。

姚良航一声喝令,演练开始了。

两边的弓箭手同时向对方射出了无数箭羽,目标就是盾牌手后方的一排排稻草人,以一炷香为限,哪一队射到敌方阵营的稻草人数量越多,哪一队就得胜。

坤队当然明白这场演练的一开始他们这一队就处于劣势,可越是这个时候,他们越是不能轻易认输,尤其是在世子爷跟前,一定要让世子爷见识他们的韧性!

“嗖嗖嗖--”

木箭和铁矢交错在了一起,形成一片密密麻麻的箭雨。

弓箭手发一箭,弓弩手却可以连发十矢,木箭与铁矢不时地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此起彼伏……虽然坤队的盾牌手眼明手快地挡下了不少铁矢,可是他们挡住了这一波,却也来不及掩护其他的稻草人。

眨眼间就看到坤队后方的稻草人千疮百孔,被黑漆漆的铁矢钉得仿佛刺猬一般……坤队没一会儿就已经满头大汗,一比十,他们发射十箭,对方就要发射百矢,就仿佛是对方硬生生地比自己多了九倍的弓箭手。

以一如何敌十呢?!

坤队苦苦地支撑着,可是在乾队势如破竹的攻势下,他们的支撑变得如此无力,到最后,队长只能把所有的盾牌手聚集在一起,让他们不必在疲于奔命,而是只坚守那一小块区域,虽然狼狈,虽然无奈,但是在一炷香结束后,他们因此守护住了完好无损的五个稻草人,总算没有全军覆没!

观战的玄甲士兵都是感慨万千,迅速地进行点数,乾队幸存的稻草人是三十,其中二十个中箭的还有十个可以评为“轻伤”。

相比下坤队除了幸存的五个稻草人,其他中了铁矢的稻草人看来真是惨不忍睹,几乎是领略一把什么叫“万箭穿心”的滋味。

点数的玄甲士兵看得有些头皮发麻,忍不住去想,如果中箭的不是这些稻草人,而是真的人呢?

田禾的双目如火一般注视着这些稻草人,若不是顾忌着世子爷和世子妃都在,恐怕他早就不顾形象的落下泪来。

想当年,老王爷初到南疆,曾被南蛮子设伏困于陇陵整整一月之久。若是当时有这连弩,他们必能靠着猛烈的攻势突围,也不至于会死这么多的将士,就连老王爷也留下了暗伤,没几年就早早去了。

这连弩……这连弩……

必能给南疆带来翻天覆地的改变!

玄甲士兵们忙着清理校场,而萧奕、田禾一行人则一起去了萧奕的营帐,其中也包括南宫玥。

众人一一坐下后,姚良航视若珍宝地把玩起其中一把连弩,心中得意不已:若是莫修羽知道了,怕是要嫉妒死自己了吧!

萧奕喝了口热茶后,道:“田将军,我打算成立一支神臂营,与玄甲军一样,以三千人为编制,配以这连弩。”

听说这连弩不是给玄甲军的,姚良姚不由哭丧起了脸,可怜巴巴地看着萧奕。

萧奕没理他,继续说道:“烦请田将军先挑选出五千精兵,待训练后,择优者入神臂营。”

田禾恭敬领命,“是,世子爷。”他顿了顿,又道,“这连弩可是要立刻赶制?”

萧奕微微颌首,举起一根手指晃了晃,说道:“就先制这个数吧。”

“一万把?”田禾眼睛一亮。

“一千。”萧奕立刻打破了他的幻想,“一千把弩,十万支铁矢。”不等他追问,萧奕两手一摊道,“没办法,你家世子爷我银子不够。”

一说到银子,田禾原本火热的心冷静了下来,最初的狂喜过后,他也是一下子就想到了其中的要害,“世子爷,这连弩需以铁为矢,确实是价格不菲啊……”

为了养兵,为了府中和开连的休养生息,世子爷的银子是如流水般的花掉,这一次如果再加上一千连弩、十万支铁矢,那又是一大笔银子啊!

想着,田禾对镇南王的不满又一次涌上了心头。本来父子齐心,其利断金,他们南疆可以更稳固,更兴旺,偏偏啊……

萧奕自然看出田禾所想,却是不以为意,笑着说道:“这次幸好有外祖父助我一臂之力,否则这十万支铁矢恐怕还要缩水。”

想起方家的铁矿,田禾整个人精神一震,这分明就是上天赐下福将来助世子爷一把!

一千把就一千把。

不着急,他们一步步来,总有一天可以成大业!

田禾定了定神,继续和萧奕商讨起正事来,今日他们需要讨论的还有许多,首先便是制弩的匠人,这连弩的制作图乃是机密,决不可随意外泄,那就必须寻一批可靠的、手艺又要足够精湛的匠人,人数又不能太多,虽然也因此可能将制弩的过程变慢,却也是必须取舍轻重。

萧奕早已经和官语白讨论过此事,说道:“田老将军,你看这个。”

萧奕把一张绢纸在书案上摊开,田禾一看,立刻抚掌大笑:“妙!实在是妙!”

这个画图之人把连弩的数十个结构都拆分开来,然后画了出来,那么他们可以让每个匠人只负责其中的几个步骤,甚至是包括组装的过程也一步步地拆分开来,那么连弩真正的核心就可以把握在他们自己手中。这样的话,不只是稳妥,而且制弩的过程应该也能比他之前预料的要快得多。

田禾估算了一下:“如此下去,只要尽快备齐材料,相信一个月左右,这批连弩和铁矢应该就可以完成。”联想今日演练时,士兵们不需片刻就能将连弩熟练应用,想必那支神臂营很快就可以成型了!

营帐内的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好不热闹。

南宫玥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萧奕意气风发的俊脸。

萧奕就似天上的旭日,天生便散发着一种耀眼的光芒,不自觉地吸引着越来越多的人向他靠拢,哪怕前世他恶名在外,天下人对他有诸多误解,可是他身边的人必然相信他,尊敬他,所以才愿意到他麾下,将他们的性命交由到他手中……

她,何其幸也!

……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王都,韩凌赋已经在皇觉寺里跪了整整七日七夜。

十天前,太后突然病倒,咳嗽不止,太医院会诊后只说是风寒,却迟迟没能痊愈,反而卧床不起了。皇帝忧心交加,被圈禁在府的韩凌赋自请去皇觉寺为太后诵经祈福,皇帝允了。

韩凌赋自去了皇觉寺后,便虔诚地跪在佛前,直到现在。

“殿下,殿下。”

韩凌赋的贴身太监小勉子喜滋滋地进了佛堂,向韩凌赋说道,“恭喜殿下,太后醒了。皇上宣您进宫呢。”

韩凌赋面上一喜。

在得知太后病倒后,白慕筱就给他出了主意,让他自请来为太后祈福。一旦太后病愈,他便是孝感天地,而哪怕太后的病情没有好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于是,韩凌赋照做了,而如今看来,是赌对了!

他现在处境艰难,必须步步筹谋。

韩凌赋站起身来,跪的时间有些久,他差点没有站稳,小勉子赶紧来扶住他。

“我们进宫!”

好不容易,他有了一线翻身的生机,绝对不能错过!

韩凌赋带着小勉子进了宫,在御书房里待了很久。据说,韩凌赋跪在皇帝的面前,大声痛哭,承认自己因为一时忘形而做了错事,只愿用余生来赎罪,皇帝有些心软了,考虑了一天后,终于解了他的圈禁,虽令他无事不得擅自出府,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三皇子翻身了。

这个消息传到二皇子府里的时候,韩凌观的脸色阴沉的仿佛要滴下水来。

他苦心筹谋,费了这么大的心机,才把韩凌赋给扳下来,没想到,只是因为自己一时心软,没有赶尽杀绝,韩凌赋竟然还有机会翻身!

韩凌赋已经知道那件事是自己在暗中主使的,他一旦翻身,必然不会放过自己。

书房外,一个小太监低眉顺目的站着,向一位美艳女子说道:“张侧妃,殿下现在谁也不见。您还是请回吧。”

张侧妃不甘心地看了一眼紧闭的书房门,但也不敢硬闯,只能一脸可惜的带着补汤和丫鬟离开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太监把一张纸条偷偷塞给了一个随行的小丫鬟。

而不多时,这张纸条就到了安逸侯府……

官语白展开看了一眼,随手扔进火盆里。

他的眉眼温和如故,向在书房里的两人吩咐道:“……是时候把太后去年中毒的真相透露给皇上了。”

“是!公子。”

“……王都怕是要乱了。”官语白的声音不紧不慢,似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几位皇子都已成年,为了那张位子,争斗只会越发肆无忌惮。

皇上的性子太过绵软了,对朝局的把控也太弱,这才滋长了皇子们野心。

只可惜,直到现在,皇上都看不透……

第434章-亲疏

五月二十八,巳时过半,碧霄堂的东街大门前就排着一辆辆马车,从街头足足排到了街尾。

一个青衣小丫鬟往东街大门打量了一番,然后就小跑回了街尾的一辆黑漆平顶马车上,躬身对着马车里的一位四十来岁的妇人行礼:“夫人,我们前面还有二十辆马车呢!要不要奴婢和那门房说一声……”自家夫人怎么说也是姚将军夫人,姚家三代辅佐镇南王府,就算是世子妃也该给夫人这个脸面让姚家的马车先进王府才是!

“等等吧。”姚夫人挥了挥手,不以为意。

自己这是第一次来拜见世子妃,还不知道对方的脾性,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姚夫人耐心地在府外等了一炷香半,她的马车这才被引进了碧霄堂。

马车在东仪门前停下,姚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一个身穿宝蓝色五寿捧寿妆花褙子的管事嬷嬷便迎了上来,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

“见过姚夫人。”管事嬷嬷热情地与姚夫人行礼。

姚夫人怔了怔,世子妃没有来迎客,她并不意外,毕竟世子妃如今可是整个南疆品级最高的女眷,又是从一品的郡主之尊,今日的宾客可没有谁能尊贵到让世子妃亲自来迎。

姚夫人微微一笑,客气道:“吕嬷嬷。”虽然十多年不见,但姚夫人还是认出了对方。

这吕嬷嬷当年是先王妃大方氏身旁得力的管事嬷嬷,但是自先王妃过世,现在的夫人嫁进镇南王府后,这位吕嬷嬷就在人前消失了……没想到这都十几年了,对方居然又得了世子妃的重用。这还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姚夫人还记得奴婢,奴婢真是不甚荣幸。”吕嬷嬷笑得更为欢欣,本来她在这里负责迎客后,会由小丫鬟把客人迎到惜鸿堂。

但是姚夫人可不是普通的女眷,吕嬷嬷便亲自引着她去了。

一进惜鸿堂,姚夫人又是一阵错愕,就见主人位上坐着一个十五岁左右、容貌秀美的小夫人,而她左手边的圈椅上坐着一个面熟的小姑娘--萧霏。

一时间,姚夫人心中各种心思闪过,却没有表现出异色,不疾不徐地继续往前走,然后与南宫玥见礼:“见过世子妃。”

“姚夫人不必如此多礼。”南宫玥一个眼神示意,一个小丫鬟便在姚夫人屈膝的同时扶住了她。

“多谢世子妃。”姚夫人把礼数做足了,然后朝萧霏看去,萧霏起身与她见了礼,两人寒暄了几句。

姚夫人表面上看着若无其事,其实心里却早已起了一片惊涛骇浪。

这几日,骆越城的一些府邸之间在传着说世子妃与萧大姑娘交好,姚夫人听了也只是当做笑话,不以为意,直到此刻才确认原来并非是空穴来风。

对于萧大姑娘的性情,姚夫人也有耳闻,世子妃竟然和这个小姑子处得如此好,那想必也有一套……

姚夫人不着痕迹地再次朝南宫玥看去,只见她着一件玫瑰紫二色金刻丝及膝窄袖褙子,头上挽了一个堕马髻,因还没有及笄,鬓角只簪了几朵红玉石珠花,珠花看似简单,但红玉稀罕,又通体无暇,精致的就连花蕊都栩栩如生。明艳的装扮衬得她整个人熠熠生辉,看来只是一个容貌俏丽、大方得体的小姑娘,可是看她从头到尾都是从容应对,不露一丝怯,姚夫人心中隐隐有数了。

这几年,世子萧奕渐渐露出了锋芒,原本她还想着世子妃是皇帝赐婚,以皇帝对镇南王府的忌惮,怕是不一定安好心,没想到皇帝居然给世子爷赐了个好的,瞧这位世子妃年纪虽小,气派却不小,不愧是南宫世家的嫡女、御封的郡主,想必是很得圣宠。以后世子爷主外,世子妃主内,怕是夫人小方氏想对世子爷下手也是不易。

想到这里,姚夫人心定了不少,对自家的前途也越发有底气了。也是,老爷一向都是心有罗盘的人,难怪会让航儿跟着世子爷!

之后,陆续有别的夫人进来了,姚夫人就由一个丫鬟引着去了花厅。

沿着抄手回廊走了一会儿,穿过一道如意门,就是花厅了。

此时气候适宜,丫鬟们把花厅三面的窗户全部打开,里头一片敞亮,一眼就可以看到放在角落里的一对青花瓷大花瓶,以及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简单却雅致。

五月里,石榴花开了,红艳似火,耀眼夺目,坐在花厅里,正好可以看到小花园中盛开的石榴花,远眺那潋滟的湖水,一阵微风拂来,带来阵阵花香,让人不由得放松了下来。

桌上的茶果点心早已摆好了,除了南疆常见的小食,也稍微夹杂了一些王都的点心,这些点心都是南宫玥从王都带来的厨娘所制,倒是地道的王都风味。

花厅里已经到了不少人,一眼看去,可以说是姹紫嫣红,珠光宝气,委实热闹得很。

姚夫人飞快地扫视了一圈,心中有些惊讶,今日来的人比她预料的要多,洪通判府的洪夫人婆媳,还有兰将军、蒋将军、辛副将等等府里的女眷也都来了。世子爷在南疆的根基是越来越深了!

见到姚夫人来了,立刻就有相熟的夫人起身与她打着招呼。

“姚夫人,”蒋大夫人笑吟吟地拉着姚夫人在身旁坐下,道,“你家儿媳妇怎么没来?”

一说起老大媳妇,姚夫人脸上的笑容藏也藏不住,说道:“我家老大媳妇前日刚诊出了喜脉,只能跟世子妃告声罪了。”

蒋大夫人忙欢喜地说道:“恭喜恭喜啊,姚夫人!”

“她现在整日里无精打采的,什么都不想吃,真是愁死我了。”姚夫人这么说着,脸上却没有任何愁容,嘴角更是弯弯的。

她的长子成亲都五年了,这还是儿媳妇的第一胎,她日日夜夜的盼着,好歹是守着云开见月明了。

其他几位夫人闻言也纷纷道贺。

南疆的高门大户不多,这些夫人多少也是认识的,寒暄过后,便热络地聊了起来……

丫鬟们时不时的添些茶水和点心,很是恭顺。

渐渐地,花厅里的人越来越多,骆越城同知鲁大人的夫人携布政使马大人的夫人齐来。跟着安抚使柳大人的夫人、按察使云大人的夫人带着儿媳妇和长女……都来了。

姚夫人已经好些年没见到这些文武官员的女眷齐聚一堂了,看来世子爷的面子还真是了不得。

这时,坐在另一边的华夫人轻轻拍了拍姚夫人的胳膊,然后示意她往门口看,只见一个面容倨傲的夫人与两个清丽的少女正从厅外走来。

花厅内瞬间静了一静,众人都齐刷刷地看着三人,表情有些微妙。

众人都认识这位夫人,她正是王爷的长姐乔大夫人,而她左手边的姑娘是她的长女乔若兰,右手边的姑娘则是王府的大姑娘萧霏。

萧霏恬静地在前面引路道:“姑母,表姐,这边请。”

见她们进来,一个穿着湖色团纹褙子的妇人站起身来,一脸热情地迎了过来,“大姐姐和兰姐儿,你们可来了。”

乔大夫人一派雍容地点点头,“二妹妹!”

萧霏和乔若兰也福身行礼,喊了一声“姨母”。

不错,这位夫人正是乔大夫人和镇南王的庶妹,如今嫁到了计府的计夫人。

“大姐姐,快来妹妹这边坐,妹妹好些日子没和大姐姐说说体己话了。”计夫人拿着一方帕子掩嘴笑着,“听说姐姐府里如今多了一位‘妹妹',大姐姐真是贤惠,有贤妻如此,姐夫有福了!”

计夫人虽是笑着,却冷眼看着这位嫡长姐,毫不掩饰眸中的幸灾乐祸。

她这个嫡长姐以前在闺中就喜欢处处压制自己,好不容易自己出嫁,本以为以后自己可以彻底摆脱她了,没想到对方竟然在自己小产后,给自己的相公送了两名妖娆的丫鬟,还美名其曰为自己分忧,替自己为计家传宗接代!而自己那婆母竟然也做主收下了!

想起当年的事,计夫人还气得咬牙切齿,忍了十几年,总算是出了心头一口恶气。

近日乔副将大摆纳妾宴,把养在外面的外室接进府里的事,可谓是骆越城上下人人皆知的,纳妾宴的当日,热闹极了,就连王爷都去喝过一杯酒。

这般风光的纳妾宴,在骆越城还真是绝无仅有。

而从其他地方来的夫人们虽然不知道缘由,但并不妨碍她们的想象力和杰出的交际力,不一会儿就从知情的夫人们口中得知了经过。

乔大夫人早已是面黑如锅底,不想在这个庶妹跟前输了气势,冷声道:“真是多谢二妹妹关心了!听说谅哥儿马上就要父亲了,说来我这姨母也该去道喜一番才是……”

这一番话又让人面面相觑,心道:据她们所知,计夫人的长子应该还没婚配吧?那岂不是……

想到这里,众人都是面露异色。

这下,计夫人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谅哥儿是他的长子,这些日子,他屋子里伺候的通房丫鬟怀了身子……嫡姐真是好毒的心思,这是想毁谅哥儿的婚事呢!

计夫人硬声道:“也不知道大姐姐是从哪儿听来的,我家谅哥儿还没说亲呢!”心里却是想着,等回府一定要狠心给那小贱人灌下汤药才是!

两姐妹的三言两语给这骆越城的茶余饭后多了不少闲话,一旁的凌夫人,也就是乔大夫人和计夫人的三妹,从头到尾自己喝着茶,真是巴不得离这两个姐姐远远的。

好不容易乔大夫人终于落了座,萧霏吩咐丫鬟们上茶后,也就没有离开花厅。

陆续有姑娘到她身边坐下。

萧霏性子清冷,不喜热闹,能见到这位王府嫡长姑娘的机会不多,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这个与萧霄交好的机会实在难得。

她们笑吟吟地围着萧霏说话,就听一个身穿烟紫色百花飞蝶锦衣的姑娘热情地说道:“潋儿犹记得去年与萧大姑娘对弈,真是受益匪浅,有机会萧大姑娘可要再与潋儿来一局。”

另一个着锦缎烟霞红提花褙子的姑娘忙附和道:“那一局我亦印象深刻,还特意记下了棋谱,之后还复盘了好几次……”

“不如哪一日我们办一个棋会,以棋会友如何?”

“……”

几个姑娘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若是从前,萧霏恐怕会觉得与人客套过于市侩,不够清高,但现在,她却含笑着一一回应,把这些姑娘们都招待的妥妥当当。

一旁的乔若兰一不小心就被冷落了,她眼中闪过一抹恼意,只能按耐着不让自己显出分毫,一派端庄的坐在乔大夫人身旁。

“世子妃安。”

花厅外传来丫鬟们的请安声,众人不由循声看去,只见世子妃南宫玥陪着两名女眷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是约莫五十来岁的老夫人,着一件宝蓝色十样锦的妆花褙子,有些花白的头发整整齐齐地绾了个圆髻,插了一根碧玉簪;而搀扶着她的妇人三十余岁,着丁香色缠枝花的刻丝褙子,圆圆的脸看来很是和气。

是田将军府的田老夫人和田大夫人!

众位夫人飞快地与旁边的友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是心有所动,刚才乔大夫人来的时候,是萧霏陪过来的,但是田老夫人却是由世子妃亲自陪着进来的。田老夫人和乔大夫人,在世子这里的亲疏一目了然。

南宫玥一入花厅,众女眷又是起身再次行礼。

南宫玥示意她们免礼,然后笑道:“时辰差不多了,大家一起入席吧。”

她话音刚落,只听一个清亮的女声说道:“表嫂,为何今日不见舅母啊?莫不是舅母的身子还没养好?”

说话的是坐在乔大夫人身旁的乔若兰,她一派端庄贤淑,仿佛真得只是好奇才这么问的。不过,这三言两语间却透露了许多,意思是小方氏已经病了好些日子,按道理说,小方氏是婆母,她若是病了,世子妃就该侍疾,而不是在此宴请;若是小方氏病愈,那为何没来呢?是世子妃没请,还是小方氏不愿意来?

且不说其中到底内情如何,镇南王府内如今暗潮涌动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

花厅内寂静无声,众人都等着看这王都来的世子妃究竟会如何应对,也想以此看看这位世子妃的性情,以后才知道该如何应对。

南宫玥淡淡地一笑,四两拨千斤地说道:“母亲最近喜静,表妹若是想见母亲,不如还是等午膳后,再去探望母亲吧。”

萧霏微微蹙眉,不等乔若兰开口,便跟着道:“兰表姐,母亲自从明清寺回来后,一心向佛,深居简出,表姐如此有心,待会母亲见了表姐,定是十分高兴的。”

萧霏是小方氏的嫡女,她出面替世子妃圆了场面,任谁也无话可说。更何况,萧霏的话也挑不出错处,小方氏自从明清寺回王府后,确实是深居简出,再也没参加过别府的宴会……只不过众人都心知肚明小方氏是因为被除掉了诰命,所以才不愿出来赴宴。

如此一想,今日小方氏没来参加这个小宴的理由便也有些模棱两可了,到底是因为她和世子妃不和,还是她不愿意出来见客,都是有可能的。

乔若兰的眸光闪动了一下,面上则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是兰儿孟浪了。”

一个小小的插曲一下子就过去了,丫鬟们领着她们一一入席

老夫人和夫人们被迎到了敞厅与世子妃共席,那些姑娘们则在偏厅的席面,萧霏与她们共席,以主人的身份招待着。

众人落了座,一色的翠色衣裙的丫鬟们捧着泡了石榴花瓣的水一溜地走进花厅,服侍女眷们净手,跟着另一波着桃色衣裙的丫鬟端着热茶、美酒、各式菜肴鱼贯进入花厅,琼浆玉液,山珍海味,自是不少。

这些丫鬟都低眉顺目,却又灵活机变,举止得体,那些女眷都暗暗交换着眼神,目露赞色。

田老夫人一时心中有些复杂,人生无常,想当年,世子萧奕被留在王都为质,谁都以为王妃,不,夫人这继室一房怕是要压过原配这房了,谁又想到握着一手烂牌的世子爷竟然硬生生地把劣势转化成了优势,如今是颇有如日中天的气势,连王爷也压制不住。

往后的南疆还是得靠世子爷才撑得起来。

南宫玥笑着说道:“一些粗茶淡饭,还请各位随意用些吧。”

有她这句话才算是开了席。

坐在南宫玥斜对面的李夫人殷勤地恭维道:“世子妃客气了!我看这一桌的菜肴真是丰盛得很,好些菜式是我不曾见过的,王都的菜式果然与我南疆不同,精致讲究得很。”

“李夫人谬赞了。”南宫玥客气地笑道,“王都与南疆一北一南,这菜式自然是大不相同,王都的菜式精致且口味偏重些,南疆的菜则鲜嫩、清香回甜,讲究本味和原汁原味,各有千秋。”

“世子妃说的是。”张夫人忙不迭附和道,“世子妃虽然才来南疆不久,倒是把我们南疆菜的精髓一语道破。”

众人又纷纷恭维了几句,围着南宫玥多是溢美之词,气氛很快就热络了起来。

这一顿饭热热闹闹地吃了半个时辰多,宾主皆欢,席面撤下后,丫鬟们给众人上了热茶,茶还未凉,吕嬷嬷便笑吟吟地走了进来,请大家移步花园去看戏,笑道:“世子妃,各位夫人,再过一炷香就开锣了。”

女宾们纷纷起身,有说有笑地往花园走去。

戏台就搭在花园中的湖边,湖水潋滟,荷叶田田,无论是观景还是赏戏,都是不错。

宾客们被引到小花园中的临水阁,然后上了二楼,庑廊上早就摆好了桌椅供大家凭栏看戏。

就在这时,戏台的方向曲声响起,只见那一个个妆容浓重的戏子粉墨登场,在高高的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开始唱戏。水光花影间,戏子们边唱边舞,别有一种闲适雅致的情调。

鹊儿拿着戏折子走了过来,福身道:“请世子妃点戏。”

像今日这种宴会中,听戏只是为了活络气氛,所以点起戏来点的都是一些戏段子,若是什么知名的曲目,每个客人点一段,几乎也能看上整出戏了。

南宫玥早知道戏折子上都是些什么戏,因此没打开,就随意地点了一段:“就《镜花缘》的最后一折吧。”

之后,她便把戏折子交给了田老夫人,田老夫人却是客气地说道:“老身年老眼花,世子妃随意点便是。”

见状,另一边的乔大夫人整张脸都黑了,她是姑母,是长辈,可这世子妃却偏偏让田老夫人先点戏,分明就是下自己的面子!

“母亲,不如儿媳来替您点吧。”田夫人落落大方地从田老夫人接过戏折子,点了一段《醉打金枝》。

她合上戏折子交还给了百卉,然后才轮到乔大夫人点戏。

乔大夫人气得差点翻脸没接戏折子,可是转念一想,又有了主意,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她拿起戏折子随意地扫视着,皮笑肉不笑地道:“那就来一段《寒窑记》的第三折好了。”

一听这戏名,女眷们已经是面面相觑,《寒窑记》这出戏在大裕还挺有名的,喜欢的女子也不少,问题是这是一出苦情戏,既然是苦情戏就免不了要哭哭啼啼一番。

今日的宴会是镇南王世子妃第一次宴客,照理说,应该点些欢喜的曲目,多些武戏逗众人一乐。

但是也没人敢说乔大夫人什么,戏折子继续往下传递着……

戏台上唱过三段后,就轮到了乔大夫人点的《寒窑记》。

一时间,戏台上突然画风一转,唱起一段悲切切的苦情戏来。

《寒窑记》说的是宰相之女陆氏不顾父母之言,下嫁贫困镖夫李誉中为妻,并与父母断绝往来。后来李誉中入伍,陆氏独自一人苦守寒窑十年,才等回了成为大将军的李誉中。李誉中大红花轿来接陆氏去将军府,可是那时陆家早已经被抄家,陆氏的父母穷途落魄,还需要陆氏接济,陆氏思来,觉得自己娘家家道中落,自己又芳华不再,自惭形秽,配不上李誉中,就是不肯上轿,还非要和离,让丈夫另娶门当户对的佳妇。最后,李誉中深受感动,又娶了上峰的女儿为平妻,从此两女共侍一夫,成就一段贤妇的佳话!

此刻戏台上唱的那一段就是陆氏悲悲戚戚地回忆当年,并哭着求丈夫另娶……

乔大夫人是什么意思,别人或许不知道,南宫玥却是心知肚明。这位姑母是在讥讽自己善妒,容不下人呢!

南宫玥不禁笑了,也就是一出戏而已,若是连这点小事都要在意,那自己早就要气得吐血而亡了。

乔大夫人只怕是在以己度人吧。

有些夫人也隐隐猜出乔大夫人应该是在暗示些什么,都是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花厅众的气氛渐渐有些怪异。

“呵……”

这时,萧霏却噗嗤地轻笑出声来,虽然她的声音不大,但周围的一些人还是听到了,尤其是坐在她身旁的乔若兰,不由得转头看向萧霏。

只见萧霏聚精会神地看着戏台,看她入神的样子,显然是因为戏而笑的。

可是这不是在演苦情戏吗?

乔若兰忍不住又往戏台看了一眼,戏台上扮演陆氏的戏子正唱到了情伤之处,委婉悲切,好几个女眷听得是泪光闪烁,可是萧霏眼中的笑意却更浓了。

乔若兰几乎要以为萧霏和她看的不是一出戏了,她忍不住问道:“霏表妹,这戏有什么好笑的吗?”总不至于萧霏是以别人的疾苦为乐吧?

这也不像是萧霏的性子啊……

-题外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