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依俐在雨幕中蒙头小跑着,却不想前方的路口一匹红马突然出现,马上的人猛地勒住了马绳,一瞬间,马儿嘶鸣不已,两条前腿更是高高地翘起……

叶依俐惊得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抬眼直愣愣地看着那高高的马蹄,根本无法做出更多的反应。

“王爷!”骑在后方的长随也紧跟着出现,正要问镇南王是否无恙,却见镇南王对着他抬了抬手示意他噤声。

镇南王利落地自马上跳下,随手把马绳扔个了长随,双目灼灼地看在跌坐在地上的叶依俐,柔声问道:“这位姑娘,你没事吧?”

雨幕中,叶依俐的衣裙几乎都被淋湿,几缕乌黑的青丝湿哒哒地贴在她的脸颊上,看来楚楚可怜,如同风雨中的幽兰,哪怕风吹雨打,仍然傲然绽放。

王爷……听到长随对镇南王的称呼,叶依俐顿时明白了对方的身份,惊诧地瞪大双眸朝他看去。

对方如小鹿般受惊的眼眸看得镇南王心中一颤,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叶依俐秀丽清雅的脸庞以及如泉水般清澈的眼眸,目光越来越炽热。

哗啦啦--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

……

次日,南宫玥刚用完午膳,一上午不见人影的鹊儿突然带着一种神秘兮兮的表情来了。

一看鹊儿的表情,不只是南宫玥心里有数,其他的丫鬟们也猜到鹊儿必定有什么精彩的消息要分享,也有事没事地围了过来,竖起耳朵倾听着。

鹊儿屈膝行礼后,禀告道:“世子妃,那位叶公子,就是叶胤铭公子今儿一大早被王爷任命为王府书佐。”

书佐,主文书撰写之事,虽是不入品的小吏,但对于一个没有功名的书生而言,也算得上是“一步登天”了。

南宫玥难掩惊讶地微微挑眉,前世的叶胤铭虽金榜题名被点为状元,但那也是好几年后的事了,如今怎就这么突然的得了王爷的赏识?

其他的丫鬟们也是目露狐疑之色,面面相觑,跟着她们齐刷刷地把目光集中到了鹊儿身上。

鹊儿掩不住得意地挺了挺胸,她理了一下思绪后,面色有些古怪地说道:“昨日,叶姑娘从东街大门出去以后,王爷正好回来了,叶姑娘差点被王爷的马撞上,受了点惊吓,王爷就命人扶了叶姑娘回王府,还派人去请了叶公子前来接叶姑娘……据王爷外书房里伺候的白芍说,昨日王爷与叶公子在书房里畅谈了一个时辰,被叶公子才华所折服,这才破格任命!”

丫鬟们又互相看了看,表情各异,或惊或疑或讽或笑。

南宫玥的眉头挑得更高,不得不说,这件事的发展委实出乎她的意料。

不过她也没太在意,反正叶胤铭兄妹以后究竟如何,与她也没什么干系。

倒是鹊儿……

南宫玥多看了鹊儿一眼,嘴角微勾,看来这丫头在王府里已经混得是如鱼得水。

这时,百卉从前院回来了,向着南宫玥福了福身,说道:“世子妃,申账房已经安置妥当。”

昨日与申承业谈过话后,南宫玥便让朱兴在后罩房那里给他安排一个二进的小院子暂住,又拨了一个粗使婆子伺候。

申大管事申平去世的时候,申承业才十几岁,对于老王爷托孤之事并不知晓,唯一知道的便是父亲自尽殉了主,母亲带着他匆匆的离开了南疆。

南宫玥虽有些失望,但多少也在意料之中,反正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她不着急。

申承业当时也问他父亲的死因,南宫玥没有明言,只说先让他安顿下来。

此时,听了百卉的回禀,南宫玥微微颌首,说道:“你去把我书案上的那本账册拿来,送去给申账房,你什么也不用说,等他看完后再回来。”

百卉应声去办了。

而南宫玥则倚在美人榻上看着《南疆.地理志》,这本书买来以后她虽然已经看过一遍,但却只是草草翻过,现在萧奕去了东南边境,南宫玥便又把书拿了出来。

翻到有书签的那一页,南宫玥细细地往下看着,在看到“东南沼泽密布,时有瘴气……”的时候,她眉心微皱,说道,“画眉,去我书房把《南疆百草》拿过来。”

“是,世子妃。”

很快,《南疆百草》就到了南宫玥的手上,她正翻着,百卉回来了。

“世子妃。”百卉福身道,“申账房已经看过账册了。”

南宫玥放下手中的书,抬眼问道:“他怎么说?”

百卉一五一十地答道:“申账房说,这本是假账。”

南宫玥笑了,百卉把账册拿去给申账房还不到一个时辰,也就是说,申账房其实并没有一一仔细核对完账册就得出了这个结论。

南宫玥问道:“还有呢?”

百卉一字不漏地转达道:“从账面上看,这应该是江南一处庄子的账册,时间是明历三年。那年江南风调雨顺,没有大灾大难,但依账册所记,一个有着三百亩水田的庄子,当年的出息只有五百二十两银子,这绝不可能。”

南宫玥微微点头表示认同,想了想说道:“你把天水庄历年所有的账册全都拿去给申账房,再让朱兴把当地的县志寻来,一并交给他……”她顿了顿,说道,“让他重新写一本明历三年的天水庄账册。”

百卉微讶,但没有多问,躬身应了。

“鹊儿。”南宫玥笑向鹊儿招了招手,说道,“你一会儿拿些零嘴珠花去给你认识的那些小姐妹们,把申大管事的儿子正在碧霄堂里当账房查账的事透出去……”

第449章-流放

花园的水池边,随着微风吹拂,一阵阵清新淡雅的荷香飘散开来,沁人心扉。

几个小丫鬟躲在湖边的假山后躲懒说着闲话,这个夸那个的新衣好看,那个又夸另一个的珠花别致……

后方突然传来鞋子踩到落叶的声音,吓了小丫鬟们一跳,循声看去,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形从一棵柳树后走出,这才松了口气,笑逐颜开。

“鹊儿姐姐!”一个粉衣小丫鬟亲热地唤道。

鹊儿提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竹篮,笑道:“刚才世子妃赏了我些红豆椰酥卷,我想着我一个人哪吃得完,就拿来与你们分分……还热乎着呢!”

她一打开盖在点心上的碟子,一股诱人的奶香便飘了出来,金灿灿的红豆椰酥卷做得精致好看,几个小丫鬟看得垂涎欲滴,心道:这世子妃赏的果然是好东西。几人忙谢过了鹊儿。

小丫鬟们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鹊儿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又捶了捶肩,那粉衣小丫鬟见她很是疲累的样子,好奇地问道:“鹊儿姐姐,你这些天是在忙什么啊?瞧把你累的……”

鹊儿还没回答,另一个翠衣小丫鬟想到了什么,接口道:“我听说昨儿碧霄堂千金聘账房,来了好多人呢!”

说起聘账房的事,丫鬟们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最近府中最热门的话题,也就是世子爷和二少爷分家产的事,好像前几日世子妃还从夫人那里抬走了好几箱的账册呢。

粉衣小丫鬟不由地又问:“鹊儿姐姐,账房可选好了?”说着,她透出一丝艳羡,那是千金啊,她们这些小丫鬟几辈子也挣不到。

“那是自然,而且啊……”鹊儿故意卖关子地说道,“聘到的还是故人之后呢!”

故人之后?小丫鬟们面面相觑,更好奇了,扯着鹊儿的袖子追问。

鹊儿由着她们求了好一会儿,这才道:“反正你们也迟早会知道的。”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你们可知道申大管事?”

小丫鬟们大都面露疑惑,以她们的年纪又怎么会知道十几年前就去世了的申大管事。倒是那翠衣丫鬟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听老子娘提过,可是服侍过老王爷的申大管事?……难道说是申大管事的后人?”老王妃还在世的时候,她的娘曾经是正院的一个三等丫鬟。

鹊儿点了点头,又道:“现在申大管事的儿子正帮着世子妃查账呢!”

申大管事的儿子?!丫鬟们听得精神奕奕,不由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些日子,王府中真是热闹了,这不,又有新的话题可聊了。

鹊儿心中暗笑,却是故作想起了什么,道:“哎呦,我差点把世子妃交代的事给忘了,这些点心你们且慢慢吃,我得先走了。”

“姐姐慢走!”几个小丫鬟忙恭送。

当日,翠衣丫鬟就把这事告诉了老子娘,老子娘又告诉了自己相熟的……一传十,十传百,没半天全府的人都在感慨地说着申大管事的儿子又来服侍世子爷的事,感觉这也算是一桩美谈了。

很快,就连足不出户,还在调养身子的小方氏也得知了,顿时脸色大变。

最初听闻碧霄堂在招账房的时候,她还和齐嬷嬷嘲笑说碧霄堂这是在临阵磨枪,没想到,他们竟然把申平的儿子给招来了?!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会这么巧!

小方氏当然还记得申平……申平跟了老王爷近三十年,一直都颇受信任,当年甚至还管着王府所有的庶务。

老王爷临终前,更是把留给萧奕那个贱种的产业全都交托给了申平。

她可是萧奕的嫡母,老王爷留下的产业自然得交给自己来打点,哪能给个奴才?!

申平这个人简直油水不进,无论自己给他许了多大的好处,他都毫不理睬,她也是没办法了才会……

申平不是忠心吗?那就是去陪老王爷吧,还能得个“殉主”的美名,何乐而不为呢!

这些年来申平的家人全都销声匿迹,小方氏渐渐也就把他们抛诸脑后,没想到他的儿子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小方氏忍不住怀疑碧霄堂是不是早就找到了这个人,故意借着招账房的机会让他正大光明的出来……想到这里,小方氏不禁一阵心悸,碧霄堂实在太阴险了!

小方氏越想眉头皱得越紧,沉声道:“齐嬷嬷,你速去一趟方宅,把我三哥找来……这件事你亲自去办!”

小方氏的那些事齐嬷嬷都是一清二楚,自然知道此事耽搁不得,忙屈膝领命。

齐嬷嫲匆匆地走了,大半个时辰后,她又急匆匆地赶回来了,跑的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夫人,不好了!”齐嬷嫲的神色很是焦急。

小方氏见齐嬷嬷身后无人,就隐隐猜到不妙,心里“咯噔”一下,忙让屋里的丫鬟们退下,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齐嬷嬷喘了口气,一鼓作气地说道:“夫人,轩表少爷今儿一大早去府衙敲了登闻鼓,把四舅爷和四舅夫人给告了,告他们不孝,为谋家产,毒害嗣父。”轩表少爷说的是方四老爷方承训的庶子方世轩。

小方氏听得目瞪口呆,这也太离谱了!

她急躁地又问:“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轩哥儿怎么会……”四哥和四嫂可是轩哥儿的亲父嫡母,儿子状告父母那可也是大不孝之罪啊,轩哥儿难道是疯了不成!

想着,小方氏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齐嬷嬷脸上有几分怪异,理了理思绪后,道:“奴婢打听了一下,说是……”她有些难以启齿地说道,“……四舅夫人和三舅老爷有染,被轩表少爷的生母于姨娘给撞破了,于姨娘因此就被四舅夫人灌了哑药发卖了……”

方世轩这分明就是想为生母出头,只可惜还是傻了点,按照大裕的律例,子告父,若所告不实,即父无子所告之罪行,子当处绞刑;若所告属实,即父确有子所告之罪行,子亦须受杖一百、徒三年之罚。也就是说,方世轩这辈子等于是全毁了!

齐嬷嬷心里唏嘘不已,吞咽着口水,又补充了一句:“轩表少爷状告父母的事,现在怕是全城都传遍了……”这下方家的脸那可是丢大了!

小方氏听得一阵晕眩,一口气梗在了胸口。

她指望兄嫂能成为自己的助力,偏偏他们竟然如此不争气!尤其是三哥,这世上这么多女人,他要什么绝色佳丽没有,非要去和四嫂……

想到这里,小方氏的胸口又是一阵剧烈的起伏。

她定了定神,说道:“去把王爷请来,就说……就说我身子不适……”

话音还未落下,一个小丫鬟在门帘外禀告道:“夫人,王爷朝这边来了,人已经到院子口了。”

小方氏忙和齐嬷嬷一起出屋相迎,这才走到正堂,就见镇南王大步跨过了门槛,看来怒气冲冲。

知镇南王如小方氏如何看不出镇南王毫不压抑的怒火,心中有些忐忑:难道说王爷也已经知道了……

小方氏按耐着心中的忐忑,若无其事地给镇南王行礼:“见过王……”

镇南王冷笑了一声,怒声打断了小方氏:“本王的脸都让你们给丢尽了!你那两个哥哥实在是荒唐至极!”

镇南王嫌恶地看着小方氏,小方氏的两个兄长一个谋害嗣父,忤逆不孝;另一个与弟媳通奸,荒淫无度,有如此的妻舅,简直就是给自己抹黑!

小方氏心里一凉,镇南王果然是知道了。

她心里也怨两位兄长,可偏偏他们与她都是一个娘胎出来的。小方氏咬了咬牙,霍地跪了下去,泪眼朦胧地看着镇南王,道:“王爷!三哥和四哥有再多的不是,也是妾身的兄长,尤其是四哥,如今已经如同活死人一般……”小方氏啜泣了一声,哀求道,“王爷,求求您……”

听小方氏这口气莫不是还要自己为她两个兄长遮掩?!镇南王气得额头青筋直跳,不耐烦地再次打断了小方氏:“住嘴!你嫌本王的脸丢得还不够吗?!”

方承训谋害嗣父一事在和宇城早已经是人尽皆知,可到底只是私底下的。正所谓“民不告官不纠”,当初方家把方承训一房除了族,也算是有了个说法。对镇南王和整个方氏一族而言,这都是相对合适的处置方式,保存了大家的颜面。

可是现在方世轩击了登闻鼓,等于拉掉了遮羞布,把此事给闹开了!

镇南王想想都觉得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既不想更不愿王府和此事扯上关系!

“这些日子,你就给本王乖乖地呆在屋子里‘养病',哪里也不许去!”说着,镇南王眯眼看向了齐嬷嬷,“也不许派下人去你娘家!否则你就再去庙里待着吧!”说完,镇南王拂袖而去!

“王爷……”小方氏扬声叫着,却唤不回镇南王,更挽回不了方家三房的败落!

不到一天,方承训夫妇为夺家产,谋害嗣父一事就在骆越城里闹得沸沸扬扬,世人重孝道,为了家产就给嗣父下毒,实在为人所不耻。而方世轩状告亲父嫡母同样是为大不孝,一时间不禁有人打听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一打听之下,顿时恍然了!

方家真是藏污纳坭之地啊!

方宅的人几乎是不敢出门,简直快被人用唾沫星子淹死了,更有不少百姓跑去方宅扔臭鸡蛋、烂果子、烂菜叶……

骆越城的莫知府被这桩案子弄得整颗心七上八下的,只得跑来王府想悄悄问问镇南王的意思,最后得了一个“秉公处理”的指示。

于是,莫知府大胆地提审了方承令、方四夫人和方世轩数人……引得城中无数百姓跑去围观审讯。

案情说来并不复杂,方承训夫妻俩谋害嗣父一事罪证确凿,莫知府得了镇南王的示意,要尽快了结此案,便当场就给判了!

方世轩状告生父嫡母受杖一百,服役三年;方承训夫妇途三千里,流放到西北蛮荒之地,隔日启程。

至于通奸一事,因无人来告,莫知府也就装作不知道。

此案在刚刚事发时就已经传到了南宫玥的耳中,当初任由方承训一家踏出方家大宅,任由他们到骆越城投靠方承令,等得便是这一天。方家三房均非良善之辈,这两家硬是凑在一块儿,早晚会出事。不过,南宫玥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快……

在结案后,南宫玥就把这事儿当笑话一样告诉了方老太爷。

“他们今日走了?”轮椅上的方老太爷仰首看着上方的天空,语气淡淡,问的正是方承训夫妇。

南宫玥推着方老太爷的轮椅在院子里散步,让老爷子晒晒太阳,也呼吸一下外面新鲜的空气。

“是,外祖父。今儿卯时衙役就押着他们从北城门出发了。”南宫玥把轮椅推到了后院绿荫下的石桌旁,两个小丫鬟立刻在石桌上摆好了茶水点心。

南宫玥把方老太爷的目光引向了鹊儿,道:“外祖父,我这丫鬟爱凑热闹,今早还特意跑去看了,我让她与您说说!”

方承训夫妇卯时出发,鹊儿想要看这场好戏,等于鸡鸣就要从碧霄堂出出了,可不轻松。这恐怕不是看热闹,是特意为自己去看的。

方老太爷心知肚明,含笑地看着鹊儿在那里绘声绘色地说套上镣铐的方四夫人如今好似一个乞丐婆一般;卒中的方四老爷不只是眼歪嘴斜,而且瘦的是人不人鬼不鬼,是被人捆在木板车上拖走的。

他们俩被押解出城的时候,来了不少百姓围观,都是直呼报应不爽,恶人有恶报,还有人往他们身上泼了馊水……

鹊儿说得是口干舌燥,方老太爷笑眯眯地赏了她一碗茶水、一些果子,鹊儿谢恩后,退到了一边。

方承训这一房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也是他们罪有应得,自己这么多年来受的苦也该让他们好好尝个遍!只是这方家三房……方老太爷拿起了茶盅,缓缓地用茶盖拨开茶叶,若有所思。

待他放下茶盅后,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对南宫玥道:“阿玥,待会儿我写一封信,你派人替我送去给老族长……哎,我们方家的门楣都让三房给毁了,还得请族长过来一趟。”总不能由着这三房仗着与小方氏那点子亲眷关系,就在骆越城继续肆意妄为吧!他们方氏一族三百年的清誉真是要被这些个藏污纳垢之人毁于一旦了!

“外祖父,”南宫玥柔声劝道,“您别为这等人动气,不值当的。”

对上南宫玥关心的眼眸,方老太爷情绪又稳定了许多,笑道:“阿玥你说的是。为了这等人不值当的……”他还要养好身子,抱他的曾外孙呢!

他拍了拍南宫玥的手,欣慰地道:“外祖父知道你和阿奕孝顺!”

说着,方老太爷笑眯眯地她招了招手,“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了,外祖父有一件生辰礼要送给你。”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略微有些泛黄的纸,递给了南宫玥。

南宫玥接了过来,展开一看,面上是止不住的惊讶,“外祖父,这……”

这是一张契纸,一张铁矿山的契纸。

方老太爷心情甚好地说道:“这是你们外祖父我的私产,不是方家公中的产业。你和阿奕成亲,外祖父也没送贺礼,这就连着你们的成亲和你的生辰一起补上了,可不能说外祖父小气哦。”

面对方老太爷和蔼的目光,南宫玥恭敬地福了福身,说道:“多谢外祖父。”

南宫玥当然知道方老太爷不过是借着自己生辰的名义,把这矿山送给阿奕,有了这个铁矿,可以短时间内打制出更多的铁矢……与南凉一战,必是需要的。

见南宫玥没有拒绝,知道她是体会了自己的心意,方老太爷笑了。

这些天,阿奕和萧栾分产的事在府里闹得沸沸扬所,方老太爷当然也耳闻了,更知道,原来阿奕过去所过的日子比自己想的还要艰难,就连老王爷留下的产业,他们都能私吞,这让方老太爷如何能不心疼。上一次阿奕向他买铁矿,明明是急需,却并没有买很多,方老太爷便猜到,这小两口恐怕真没有太多的银子了。

这座矿山是他年轻的时候置下的私产,给了萧奕也算是适得其所。

想到萧奕,方老太爷目光一闪,心里不免有些担心,心想:阿奕在战场上,也不知道如何了……

“外祖父。”南宫玥看出了他的忧心,信心十足地说道,“您放心,有阿奕在,惠陵城一定能够守住的!”

……

说到惠陵城,那是南疆东南边境的一座城池,它与雁定城、永嘉城、登历城铸成大裕东南的防线。

惠陵城以擅守为名,在连失三城后,惠陵城凭借其坚实的城墙,和上下齐心,足足坚守了半个月。

此时,在惠陵城郊的一片树林深处中,数百营帐连成了一片,士兵们大都满脸满身的血迹和污垢,喂马的喂马,吃干粮的吃干粮,裹伤的裹伤,还有在擦拭盔甲,修缮兵器……营帐外围更有几队士兵警觉地四处巡视着。

他们刚刚才在世子萧奕的率领下打了一场伏击战,难得有了些许休整的时间。

中央大帐中,萧奕一边擦试着自己的重弓,一边听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禀告着。

“……禀世子爷,已清点完毕,这次伏击,我军阵亡三十一人,重伤十二人,轻伤六十余人,敌人全军覆没,缴获的攻城器械已经全数付之一炬。”青年名为吴辰明,他的盔甲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显然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意。

他们一路奔袭来到惠陵城,大大小小的战斗也经历了三四场,在世子爷的率领下,场场大捷,全军上下可谓是士气大振。

而今日,他们刚刚伏击了南凉一支一千人的辎重营,并缴获了正准备运至惠陵城的四驾云梯和两驾攻城塔。

萧奕率领的先锋军是一支骑兵,贵在速进和突袭,这些攻城器械虽然好用,但也有些碍事,萧奕就干脆下令尽数焚毁。

听了禀报,萧奕沉吟一下,问道:“吴校尉,惠陵城现在情况如何?”

吴辰明抱拳又回道:“回世子爷,方才派出去的探子回来禀报说,南凉大军昨晚三更天再次夜攻惠陵城,惠陵城一度危机,后来是守备司徒大人前往城中号召百姓齐心协力往城下倒热油才勉强渡过这一关!南凉还有数万兵马正不断逼近,惠陵城恐难再支撑太久。”说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忧心忡忡。

萧奕微微颌首。

他所率的三千骑兵先至,是为支援和扰敌,而两万大军至少还要七八日才能分批抵达。以这些日子所见,惠陵城恐怕撑不到大军来的那一日……

看来,只能冒险了!

趁着惠陵城还有一战之力……

萧奕果决地说道:“让全军养精蓄锐,今夜突袭!”

吴辰明单膝下跪,抱拳肃然应命:“是,世子爷!”

第450章-暑热

这一夜,月明星稀,夜风阵阵,疏朗的月光斜斜地洒在惠陵城高高的城墙上,四周广阔的土地上,还有距离城门一里外的一片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桉树林中……

这片茂盛的树林就在官道边,郁郁葱葱,不但挡住了官道上的尘土,白天的时候更将那似火的烈日也挡在了树荫之外;树林的西北边靠着惠陵河,惠陵河河面宽阔,水流湍急,极难渡河。

对于南凉大军而言,此处再适合扎营不过:白天可避日头;靠河的一边不易被偷袭,又能提供水源;再加上这片桉树林位置正合适,距离惠陵城不过一里,既可以就近观察惠陵城的动向,又方便他们随时安排夜袭。

如今,一万的南凉大军在此安营扎寨已经快半个月了,旌旗招展,数千营帐层层叠叠,远望过去,一片火光通明。

营地中央,一大团篝火熊熊燃烧着,火花跳跃,发出“滋吧滋吧”的声响。

守在篝火旁的两个南凉士兵时不时地往火中添加着柴火。

前方不远处隔着几个营帐中传来了女人不甘折磨发出的哭喊声,绝望,凄楚,听得人不寒而栗。

没多久,就有两个衣衫不整的南凉士兵抬着一具用草席包裹的尸体出了营帐,两人随手把那卷起来的草席往地上一扔,其中一个骂了一句:“真是晦气!”说完,两人又回了营帐。

尸体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以致草席稍微松散开来,一条明显属于女人的赤裸胳膊垂在了草席外,可以看到那白皙的肌肤上布满了青紫斑驳的痕迹,还有不少鞭痕、血痕,让人几乎不忍直视。

而篝火旁的那两个南凉士兵只是淡漠地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其中的黑瘦子抬头看了看天色说:“现在是三更天了吧?再过一个时辰,我们就可以……嘿嘿!”

他身旁的虬髯胡又加了一根柴火,说道:“瞧你这德性。艾力达将军可是说了,只要攻下惠陵城,就允我们七日不封刀。到时候你还怕没有更好的女人吗?”

自古屠城都讲究“凡七日乃止”,艾力达将军愿意豪言应下七日不封刀,很显然已经对惠陵城这一战感到不耐,打算以此来提升一下士兵的士气。

虬髯胡搓着手说道:“上次在雁定城只准我们屠城三日,根本就不过瘾!不过,这大裕的姑娘果然是漂亮,那身肌肤比我们南凉的女人,啧啧……”他回味不已地发出啧啧声。

黑瘦子指着他调侃地说道:“阿赫,我说你啊,小心哪天栽在女人身上!”

虬髯胡不以为然地哈哈大笑:“嘿嘿,他们大裕不是有句话说什么牡丹花下死,做了鬼也风……”

“阿赫,那是什么?”黑瘦子突然打断了同袍,指着后方的天空道。

“什么什么……”虬髯胡一脸疑惑地看了过去。

夜空中不知何时闪现一簇簇火光,璀璨夺目。

“嗖嗖嗖--”

“簌簌簌--”

一阵阵破空声夹杂着树枝树叶摇曳的声音传来,越来越近,只见那无数支火箭密密麻麻地激射而来,就像漫天的流星横空而过,将夜幕照亮如白昼般,铮铮铮--,一支支火箭强劲地射在了林中的一个个营帐上、一棵棵树木上。

轰--

那些营帐与树木迅速地燃烧起来,数以千计,不,数以万计的着火点接着阵阵夜风迅速地连成一片,如同野火燎原一般急速地向四周蔓延开去,浓烟弥漫在四周,渐渐地让视野变得模糊起来。

整个营地在一瞬间沸腾了,呼声、喊声、尖叫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有敌袭!”

那两个放哨的南凉士兵和营地中的其他几个哨兵都扯着嗓子大叫起来,试图唤醒睡梦中的同伴们起来对敌。

紧接着,营帐中的南凉士兵如潮水般涌了出来,他们就连盔甲也来不及穿上,更没时间拿起武器,有的甚至身上着了火,哀嚎着在地上打滚……

火红的火光让营中的战车都受了惊,挣脱了缰绳,奔跑着,嘶鸣着,甚至从一些士兵的身上践踏过去,让四周变得更为混乱、失控!

这个营地在短短不到一盏茶时间,就变成了一片火海,一处人间地狱,四处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烤肉味……

南凉士兵们都疯狂地往林外流窜,哪怕他们的上级在呼喊着列队,但是在这个性命关头,又有谁能听进去,可是当他们掩鼻冲出这片浓烟密布的火海时,在外面等待在他们是数以千计的身穿一色铠甲的骑兵,层层叠叠地将树林半包围起来,最前面的一排骑兵举起手中的弓弩,用一支支燃烧着的火箭对准了他们。

“咻咻咻--”

火箭如暴雨般射向这些逃出火林的南凉人。

弓箭手后方,更是异口同声地发出了高呼声:

“杀!”

在士兵们震天的喊声中,马蹄声踏踏踏地响起,骑兵们高举着着银色的大刀向这些漏网之鱼袭来,就像是大海上的怒浪一般,一波接着一波地涌来,鲜红的旌旗在半空中挥舞飞扬,原本静谧的夜晚此刻杀气凌然!

眼看着敌人来袭,南凉士兵当然不会坐以待毙,捡起地上能用的武器,逃亡、战斗,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命而奋斗。谁也不想去死!

刀起刀落,炽热的火光中,鲜血四溅,血肉横飞。

到处是兵器碰撞的声音,刀砍进骨肉的声音,大火燃烧的噼里啪啦声……合奏成了一曲残酷壮烈的悲歌。

冲天的火光把漆黑的夜空染上了一抹红色,灼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一股子焦臭,风更是带来了滚滚浓烟,呛得人一阵阵咳嗽。

如此动静,惠陵城自然不可能毫无知觉,城墙上顿时就骚动了起来,一个身穿铠甲的中年人急匆匆地带着数人上了城墙。

“司徒大人!”

城墙上的士兵们忙向来人抱拳行了军礼。

早在火箭突然袭来时,那些放哨的士兵就已经发现,起初还以为是南凉大军再一次夜袭,没想到那些火箭瞄准的竟然是南凉人的营帐。

守夜的陈校尉急忙派人去通报了司徒守备,自从惠陵城被围以来,司徒守备都是和衣而眠,没踏踏实实地睡过一次好觉,唯恐敌军突然攻城。

一接到禀告,他就火速赶来。

陈校尉一脸喜意地说道:“司徒大人,会不会是我们的援军来了?”

司徒守备没办法这么乐观,但却没有说什么,生怕打击了士气。

事实上,自打惠陵城被围困后,他就接连派出了几队人马去往骆越城报信,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够活着突出重围。甚至,他们的尸身还被南凉人高高地挂起在了旗杆上示众,足足十日之久。

距离他们惠陵城最近的是兰郾城和华颐城,这两城都是小城,城中的守军也不过三五千,别说守军没有王爷的命令不可随意离城,就算是他们来了,面对这一万的南凉大军也是螳臂当车。

来者到底是谁呢……

司徒守备接过亲兵递来的千里眼,眺望南凉军营地的方向。

通过千里眼,一里外的情况清晰地展现在司徒守备眼前,南凉大军的营地失火,浓烟滚滚,无数南凉士兵困死在火海中,看来不似有假……

司徒守备缓缓地转动着千里眼,突然目光一滞,盯着那群骑兵中摇曳的旌旗,双目微微一瞠,脱口而出:“是世子爷!”那分明就是世子爷萧奕的旌旗!

“世子爷!”

陈校尉也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拔高嗓门。

城墙上的士兵们都面露兴奋释然之色,他们如此艰难地联合城中百姓才撑了这么些天,本来以为怕是要撑不到大军来的那天了,没想到世子爷竟然带兵赶到了,现在更是在与南凉大军厮杀。

“我们有救了!”

“太好了,世子爷来救援惠陵城了!”

“……”

城墙上的气氛越来越热烈,可是司徒守备的心里却无法那么轻松。

火光之中,影影绰绰的,难以估计那支骑兵的数量,不过在看了一会儿后,司徒守备却猜测人数不会很多,不然的话,现在南凉军正是一片慌乱之际,分明可以展开围剿,但是他们却只是游走突击,刻意避免与其正面交锋,显然是军力不够。

大军行军需要时间,这应该是先行赶来支援的先锋军。

世子爷虽然现在以火攻一时搅乱了敌军大营,并令敌军损伤不少,可是等南凉军反应过来,控制住残余的兵卒,到时候怕是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这时,司徒守备忽然神色一凛,与此同时,陈校尉的声音也在他耳边响起,“司徒大人,是旗语!”

旗语!

世子爷的旌旗正被一人拿在手上有节奏的挥动着,分明就是旗语!

世子爷是让他率军出城?

司徒守备放下千里眼,扬声果断地下令道:“击响战鼓,召集全军,开城门!我们与南凉狗决一死战!”

“是,司徒大人!”

陈校尉和士兵们只觉得热血沸腾,一股杀伐之意从胸腔里奔腾而起,立刻行动了起来。

与此同时,南凉营地所在的树林几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篝火,那些树木被烧断,噼里啪啦地折断,压倒在燃烧的营帐上,折断声、碰撞声、坠落声、爆裂声……此起彼伏。

能烧的都已经烧了起来,到处可见南凉军的尸体,死状各异,被烧死的,被箭射死的,被刀砍死的,被树压死的……鲜血成河,将附近的地面几乎都染成了红色,形成一片火与血的世界。

陆续有南凉残兵分成几路从树林中逃脱,萧奕没有下令去追,先锋军只有三千人,解了惠陵城之困才是关键,追击并不明智。

萧奕看了一眼城墙的方向,惠陵城的守备应该已经收到旗语了。

凭三千骑兵妄图剿灭一万南凉军,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话,可是惠陵城还未破,惠陵城原本应有守军八千人,经历连番大战,萧奕估计至少还有三五千人,倒是可以给南凉军来一个瓮中捉鳖!

否则,若是拖延下去,一旦南凉大军赶到,恐怕惠陵城就真得危险了。

“世子爷!”这时,吴辰明擦了一把脸上的血,禀报道,“惠陵城城门已开。”

“好!”

萧奕拿起挂在马侧的重弓,一枝长箭搭在弓弦上。

弓弦被轻易拉开,直至满弓,他的手猛地放开,长箭带起一阵破空声呼啸而出……

啪!

南凉军主将旌旗应声而断,惠陵城上欢呼声雷动。

士气大振。

“杀!”

萧奕一声暴喝,身先士卒的策马而出……

……

此时,远在骆越城中的南宫玥突然惊醒了过来,只觉一阵燥热,她从床榻上坐起,抹了一把后颈,那里已经一片汗湿。

这个夜晚寂静无声,只有外面的蝉鸣时不时地传来。

值夜的画眉听到内室中的动静,急忙也起身,走了进来,压低声音问道:“世子妃,您没事吧?”

萧奕在府的时候,丫鬟们是不需要值夜的,但如今只有南宫玥一个人,几个大丫鬟便轮流排了班。

画眉的声音让南宫玥稍稍清醒了一些,说道:“我没事,只是热醒了而已……”

画眉忙进了内室,给南宫玥倒了凉开水,又出去换了冰盆,屋里渐渐又凉爽了一些。

把画眉打发了出去,南宫玥依然睡不着,便穿着中衣来到窗前的美人榻上坐了下来。

她推开窗户,遥遥地看向了东南方。

那是惠陵城的方向……

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南宫玥才迷迷糊糊的又睡了一会儿,画眉知道她昨夜没有睡好,一大早也不敢打扰,于是她起的比平日里晚了一炷香,用了早膳后,便移步去了惜鸿厅理事。

一出屋子,南宫玥顿觉得灼热难当,现在才不过巳时而已,但烈日高悬天空,像火球似的炙烤着大地,一阵威微风迎面而来,没有一丝凉意,反而让人更觉得热气逼人。

“这天真是越来越热了。”南宫玥微微蹙眉。

“是啊,世子妃!”跟在一旁的画眉禁不住抱怨道,“不动都一身汗,这几日府里有好几个小丫鬟中了暑热。”

南宫玥沉吟一下,说道:“画眉,你一会儿吩咐下去,让碧霄堂里的丫鬟、婆子最近正午就别在庭院打扫了,避避热。洒扫什么的,安排在日出前或日落后吧。”

画眉赶忙替那些粗使丫鬟婆子谢过了南宫玥,领命去了。

等南宫玥到了惜鸿厅时,几个穿绸戴银的管事嬷嬷已经在屋檐下等着了,一见南宫玥都是屈膝行礼:“见过世子妃。”

南宫玥示意她们免礼,一群人以她为中心进了惜鸿厅。

南宫玥在太师椅上坐下,赐了坐后,几位管事嬷嬷便坐在了小丫鬟搬来的杌子上。

先是吕嬷嬷禀了因为最近天热,冰块的消耗比之前预计的要大,已经跟朱管家那边说了一声,南宫玥只叮嘱了一句听雨阁和云离院的冰绝不能少。

跟着,其他管事嬷嬷们也一一禀报,轮到了针线房的屈嬷嬷时,她却直愣愣地坐在那里,久久没有动静,好像是恍神了。

她身旁的一个胖嬷嬷悄悄拉了她的袖口一下,她这才猛然回过神来,可是站起身的时候又撞到了身后的杌子,发出“咯噔”一声,分外的刺耳,其他的管事嬷嬷都齐刷刷地看向了她。

屈嬷嬷忙恭敬地禀道:“世子妃,针线房马上要开始做夏……不,秋衣了,以前秋衣都是每个丫鬟婆子一人两身,奴婢想请示世子妃是不是还照旧例来?”

南宫玥想了想道:“秋衣就照旧例来,不过我估计今年的夏季怕是有些长,没准会热到十月初,你们针线房还是给大家先补做一身夏衣,然后再开始缝制秋衣吧。”

厅中的几个小丫鬟一听平白多了一身新的夏衣,都是喜笑颜开,欢喜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屈嬷嬷福身应道:“是,世子妃,奴婢这就命下边的人开始给大家量身做秋衣……”说着,她两眼有些发直,还没意识到自己说错了。

吕嬷嬷心急地在一旁干咳了一声,试图提醒屈嬷嬷。

看着屈嬷嬷心不在焉,答得颠三倒四的,南宫玥微微皱眉。她也不是第一次跟这屈嬷嬷打交道,平日里看对方还是个很精干的人,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南宫玥沉声问道:“屈嬷嬷,你可是有什么事要禀告?”

屈嬷嬷打了激灵,这才回过神来,生怕被罚,慌张地跪了下来,请罪道:“世子妃请宽恕则个。奴婢的小孙女近日病了,奴婢有些忧心,所以一时分神了。”她战战兢兢地说着。

瞧屈嬷嬷那样子,南宫玥猜到恐怕不是什么简单的感冒咳嗽,便又问:“是生了什么病?”

屈嬷嬷心中既忐忑又担忧,掩不住颤音道:“禀世子妃,奴婢那孙女许是中了暑气,上吐下泻,昨晚给服了些艾草水,但今早还是呕吐不止!”看孙女几乎吐出黄疸水的样子,屈嬷嬷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南宫玥微微眯眼,表情有些凝重,不由想起了刚才画眉跟她说最近不少小丫鬟中暑的事……这些日子以来,天气确实是越来越热了,老人和孩子体弱,这个夏天怕是不好过了。

“你先起来吧。”南宫玥吩咐道,“百卉,你去取些我制的解暑药给屈嬷嬷……”

百卉忙福身领命。

“奴婢谢过世子妃!”屈嬷嬷暗暗松了口气,幸好世子妃没有怪罪,还给赐了药。听说世子妃是神医,这赐下的必是神药吧?!

南宫玥又道:“屈嬷嬷,既然你孙女病重,就早些回去,赶紧去给她请个大夫,莫要延误了病情,小病变成大病!”

百卉走到屈嬷嬷跟前,客气地说道:“嬷嬷你且去角门等我,等我取了药,就给你送过去。”

“多谢百卉姑娘。”屈嬷嬷是感恩戴德,与百卉一前一后地先离开了惜鸿厅。

跟着,其他的管事嬷嬷继续向南宫玥禀报请示,又领了对牌……约莫一炷香后,总算是处理完了这些琐事,那些管事嬷嬷们就一起退下了。

南宫玥有些疲惫的打了个哈欠,这两日确实越来越热了,惜鸿厅里虽有冰盆,但坐了这么一会儿,她也感到一阵闷热。

可想而知,那些百姓们,恐怕会更加难熬……

南宫玥微微皱眉,出声道:“鹊儿,最近天气越来越热,你可知道城里的状况如何?”

鹊儿立刻明白南宫玥是在担心暑热,理了理思绪,有条有理地回道:“回世子妃,奴婢昨日奉您的吩咐去了大姑娘的茶棚,韩大姑娘刚巧也在,还赏了奴婢一杯凉茶,奴婢就在茶棚里躲了个懒。这些日子啊,大姑娘的茶棚常常都坐满了,尤其正午前后日头最大的时候,几个帮工的妇人几乎忙不过来,所以韩大姑娘才在那个时候去那里帮忙。这几日正午的日头委实是毒辣,奴婢就在茶棚里坐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见着四五个赶路的人有中暑的征兆,被送来茶棚歇息。不过幸而都不算严重,韩大姑娘给他们连灌了两杯热乎乎的凉茶,出了些汗,便缓了过来。奴婢听茶棚里的那些路人都说施茶之人实在是功德无限!”

南宫玥听得若有所思,接下来,暑热只怕会越来越重,单单施茶恐怕不一定够……也许还得想想别的法子。

思忖间,就听外面传来了小丫鬟行礼的声音:“见过大姑娘!”

话音刚落,就见一身缥色云纹褙子的萧霏缓步进屋来了。

两人见了礼后,南宫玥便说道:“霏姐儿,你来得正好,我正打算去见父王,不如你陪我走一趟吧?”

见父王?萧霏微微一怔,但没有多问,与她一同去了镇南王的外书房。

她俩的运气还不错,镇南王今日没去军营,正在书房里处理公务,白芍恭敬地把她们引了进去。

向镇南王行过礼后,南宫玥恭顺地说道:“父王,儿媳想和霏姐儿一起在城内施药……”

镇南王微微眯眼,略带审视地看着南宫玥。

南宫玥毫不在意地继续说着:“父王,昨日儿媳与傅六姑娘去茶楼饮茶,偶然听人在说方家的事,中间也提到了咱们王府。方家是王府的姻亲,也难怪……”她故意顿了顿,面露无奈之色,“父王,儿媳只要一想到王府名声受损,就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儿媳思来想去,觉得应做些善事,一来造福于民,二来也好重振我们王府的名声!”

镇南王见她的样子果然有些憔悴,不禁有些动容了。

方家的那些事闹得实在太过难看,又是忤逆又是通奸,连带也让镇南王府名声有瑕,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的话题。虽然没人敢在镇南王跟前嚼舌根,但是有些事他也不是不知道。

他仔细想了想,觉得南宫玥的提议确实不错,施药乃是行善,既可以提高王府的声誉与威望,又可以把城中百姓的注意力从方家的丑事上转移开……

镇南王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抬眼再看向南宫玥时,眼中流露出了几分赞赏。这个世子妃不愧是名门嫡女,办起事很有王府女主人的风范。

小方氏最近越来越不成样了,王府中馈总让一个侧妃管着到底不太妥当,也许可以让世子妃来试试……

还有萧霏……

镇南王飞快地瞥了萧霏一眼,心想:霏姐儿原来只知道读书,如今和世子妃处久了,行事间倒是有了几分王府姑娘的气度。

“好,就依世子妃你的意思办!”镇南王果决地说道,“待会儿本王命人去账房取一千两银子,你们先用着……至于人手和采买,世子妃你就自己看着办吧,你们母亲近日身子不适还在养着,就别去烦扰她了。”

这是彻底架空了小方氏?也是,镇南王如此好面子,方家三房的事足以让他对小方氏厌恶。南宫玥这么想着,便低眉顺目的和萧霏一起福了福说道:“多谢父王。”

两人互看一眼,不由都笑了,连着这原本沉闷的书房都似乎因为两人轻快的笑意变得轻松自然了许多。

镇南王很是满意地捋了捋须,他要是没记错的话,再过五日就是世子妃的笄礼了,也许自己该给她一些脸面……

第451章-心仪

从镇南王的外书房出来后,南宫玥就命鹊儿去侧妃卫氏那里取对牌。

对牌分为外院和内院,按规矩,外院的对牌由家主拿着,而内院的对牌则在主持中馈的夫人手中。以前小方氏还是王妃时自然也掌着王府的内院对牌,在她奉旨去明清寺祈福后,对牌就转交到了卫氏手里,转眼也有一年多了。

对牌可谓是一府之中权力的象征,这若是普通人哪肯轻易交出,可卫氏却不同,这边鹊儿还没出门,那边卫氏的大丫鬟佩玉就来了碧霄堂,交出了一个紫檀木的匣子,当着鹊儿的面打开,里面的梨花木对牌上写着“镇南王府”四个字。

佩玉脆生生地说道:“世子妃,王爷使人与我们侧妃说了世子妃与大姑娘要施药的事,要侧妃尽力配合世子妃与大姑娘,侧妃就命奴婢把对牌送来了。”

佩玉走了,鹊儿捧着手上的紫檀木匣子,觉得沉甸甸的。

不一会儿,管着王府采买的楚管事就被叫到了碧霄堂的惜鸿厅,拿着世子妃给的方子,揣着那热乎乎的对牌,就去账房领银子了。

卫侧妃把对牌交给了世子妃,以及王爷命世子妃负责在城中施药的事,转眼就在王府传得沸沸扬扬。

一个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跑进了厨房,对着正在里面喝冰糖水的一个中年妇人道:“刘家嫂子,你……你听说了没?”

“夏蝉,你怎么咋咋呼呼的?天这么热,快喝点冰镇绿豆汤。”中年妇人着一件青色锦缎褙子,白白胖胖,笑起来有几分福相。

夏蝉似笑非笑地看了那刘家嫂子一眼,知道对方是在躲懒。反正她也不打算告状,就一鼓作气地把绿豆汤给喝了,这才神秘兮兮地说道:“最近天热,世子妃打算在城里施解暑药,刚才卫侧妃已经把对牌交给世子妃了,现在楚管事从账房领了银子买药去了……”说着,她咋舌不已:哎呦喂,王府估计是又要翻天了!

刘家嫂子的注意力却和夏蝉不同,拉着夏蝉问道:“夏蝉,你说世子妃要施解暑药?那岂不是需要人手熬药煮药?有说是用碧霄堂那边的人手,还是这边的吗?”这若是要用王府的人手,怎么想她们厨房的人都逃不过这差事吗?我的妈嘞,这大热天的,别人避热且不及,她还要熬药,岂不是活生生要热死她吗?

夏蝉眨了眨眼,她也就是听到别人在闲聊,就急急地跑来厨房想卖弄一下消息而已。她茫然地摇了摇头:“这我倒是没听说。”

刘家嫂子啃着指甲道:“我得跟许嬷嬷说说去,这差事可决不能接……”

“你懂什么!”一个爽利干脆的声音打断了刘家嫂子,两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四十许、着鹦鹉绿杭绸褙子的婆子不知何时站在了厨房口。

夏蝉忙放下手中还余下一点绿豆汤的碗,干笑道:“许嬷嬷……”

许嬷嬷正是王府厨房的管事嬷嬷,在厨房里自然是有几分威严的。

那刘家嫂子和夏蝉一时有些尴尬局促。

许嬷嬷淡淡地瞟了夏蝉嘴角的汤渍一眼,也没跟她计较,这厨房做事的人又哪有不多吃一口的,别太过分也就是了。

“这件差事,我们不只不能推,还得主动接下来……”许嬷嬷缓缓地说道。

“许嬷嬷……”刘家嫂子双目一瞠,想说许嬷嬷你不会是傻了吧?没事给自己找事做什么!

许嬷嬷瞪了刘家嫂子一眼,这刘家嫂子喜欢躲懒,脑子又蠢,若非手艺还不错,许嬷嬷早就让她回家去了。

许嬷嬷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你懂什么?!照我这些日子看下来,夫人想夺回掌家权恐怕是没那么容易了……”本来夫人就失了诰命,如今又不得镇南王宠信,想要重掌中馈那是难上加难,相比下,世子妃在王府、在南疆是立足越来越稳,又得世子爷的敬重,如今连王爷对她好像也有几分另眼相看的趋势……

许嬷嬷沉吟一下,又道:“王爷都让卫侧妃把对牌给世子妃了,我在琢磨着王爷或许是准备把王府的中馈也给世子妃……”

让世子妃掌王府的中馈?!夏蝉和刘家嫂子面面相觑,先是一惊,但是再一想,此事也不无可能!

以前王爷一直不喜世子爷,连带世子妃,王爷亦是有所迁怒,可若是王爷对世子妃改观,由世子妃这个王府未来的女主人来执掌王府的中馈那岂不是比卫侧妃一个侧妃要来的名正言顺?!

夏蝉一脸敬佩地看着许嬷嬷,心道:是啊,若是世子妃真的要掌中馈,她们想要表忠心,那岂不是得赶早了!等到别人都想到了,那可就是随大流了,又如何在世子妃那里露脸!许嬷嬷不愧是许嬷嬷啊!

许嬷嬷整了整衣裳,迫不及待地说道:“我这就去碧霄堂见世子妃……”

“许嬷嬷,我也跟您一起去吧。”夏蝉谄媚地跟上。

许嬷嬷和夏蝉走了,只剩下刘家嫂子没趣地撇了撇嘴,本来啊,夏天热,主子们奴婢们胃口都一般,那是最好的躲懒的时候了,偏偏啊……哎,这下,自己恐怕要累得瘦上好几斤。

刘家嫂子郁闷地又给自己盛了一碗冰镇绿豆汤,咕噜咕噜地豪饮起来,而另一边,许嬷嬷和夏蝉也到了碧霄堂求见世子妃南宫玥。

许嬷嬷既然主动请缨,南宫玥也没与她客气,把熬药的任务分摊给了许嬷嬷她们和碧霄堂的厨房。

许嬷嬷也没蓄意遮掩着,尤其王府众人得知世子妃拿了对牌后,也都观望着碧霄堂这边的动静,许嬷嬷这一动,王府其他的管事嬷嬷也骚动了起来。

针线房的、厨房采买的、洗衣房的……管事嬷嬷们络绎不绝地赶往了碧霄堂,一直热闹到了太阳西下。

事情自然也传到了正院里,小方氏如何气急败坏暂且不提,被下了禁足令的她如今是一点儿也不敢再触怒镇南王了,只能在自己的屋里狂砸东西泄愤。

第二日开始,王府和碧霄堂的厨房就弥漫着一阵浓浓的药味,许嬷嬷这边特意命人腾出了一个炉灶专门熬制解暑药,又使唤刘家嫂子、夏蝉和另一个媳妇子看炉子熬药。

这一整天,王府中都是药香袅袅……

当天中午,一桶桶的药汤就被搬去了北城门外--因为时间紧迫,南宫玥和萧霏就商议着暂时在萧霏的那间茶铺里施药。

鹊儿也和百卉一起跟过去了,忙了大半天,才在夕阳西下时回王府来向主子复命,百卉这闷葫芦用一句话就算是禀报完了,同一件事,到了鹊儿嘴里,就是绘声绘色:

“世子妃,大姑娘,我们这解暑药可真是救命药啊!中暑这毛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那些个普通百姓中了暑,多是熬着,刮一刮痧,等它自己好,就算是熬不过了也没银子看大夫……不过最近大姑娘的茶铺在城中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些家贫的人家若是中了暑气,就会来茶铺讨几碗凉茶喝。今日来讨茶的人看到我们在施解暑药,就来求了些回去……”

鹊儿越说越兴奋,继续道:“奴婢刚到的时候,便有一个老婆子抱着孙子来求药,那孙子可是他们家的独苗苗,中暑病了好几日了,看过大夫始终不见好,人都已经没知觉了,世子妃的一碗药灌下去,不多时人就醒了,实在神奇的紧。那老婆婆在茶铺前直磕头,说是要给茶铺的主子立长生牌位……六大桶的药汤没一个时辰就施完了,还有没赶上的说,明天会再来求药呢!”

萧霏听得入了神,嘴角微微勾起,眼中更是熠熠生辉,自己做的事能够造福于民,那种感觉真是不错!

“大嫂,明日我们也就过去看看吧?”萧霏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南宫玥笑了,应道:“好。”

萧霏两眼放光,又说道:“大嫂,六桶药汤看来还是少了一些,我想着待会吩咐厨房再加四桶,今晚就熬起来的,明早陆陆续续送过去好了……楚管事那边,看来也得再去采购一批药材,父王的一千两银子若是不够,我们再去向父王讨些……现在才六月下旬,还要热上两三月呢!”

萧霏说得滔滔不绝,已经很有自己的主见,南宫玥在一旁含笑听着,时不时地答应一句,随后又吩咐下去说,因近日天热,凡是府里帮忙施药的,月钱加两倍。

一时间,下人们皆是欢心雀跃,士气更足了。

次日一大早,处理完中馈琐事后,南宫玥就带着萧霏一起从东街大门去了北城门的茶铺。

等她们到时候,才不过是辰时过半,日头还不算太大。

但是茶铺那里已经是人满为患,男男女女在茶铺前挤成了一团,城门口还有更多人着急地往茶铺这边赶来。

“快快快!”一个老妇急匆匆地招呼着另一个中年妇人道,“于家嫂子说了,解暑药不多,晚了,就没有了!你这懒婆娘做事老是磨磨蹭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