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后,萧霏信步走入堂屋内,而这时,乔大夫人已经喝了两杯热茶了,一见萧霏那从容的样子,就气得心火灼烧,咬牙切齿。

萧霏不知道乔大夫人在气些什么,但还是恭敬地行了礼:“不知姑母叫我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乔大夫人深吸一口气,稍微平静下来,示意萧霏坐下,然后叹息着道:“霏姐儿,我平日里多在黎县那边,也没机会与你好好说说体己话。”

萧霏赞同道:“姑母在黎县侍奉公婆,孝敬长辈,乃是为人媳妇的本分。”

听萧霏语气里对自己很是推崇,乔大夫人脸上露出一丝自得,觉得这也是一个良好的开端,继续道:“霏姐儿,你和你兰表姐同岁,今年也十四岁了吧?你们也都不是小孩子了,该多学学规矩。我们女子不比男子,闺誉是立身之本,平日里要注意谨言慎行,切不可做有辱门楣、清誉之事。一旦白玉有瑕,那是悔之不及啊。”她一副谆谆教诲的模样。

萧霏点了点头,说道:“姑母说的是,女子的名声最为重要。姑母您回去后定要好好与兰表姐说说才是,不可为了名声,就急功近利,弄不好反而会弄巧成拙。”

萧霏说的是南宫玥及笄礼那天,乔若兰为了表现她自己的善心,非要捐银子施药的事。

乔大夫人也听明白了,顿时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自己可是萧霏的姑母,是长辈,萧霏竟然敢在自己跟前装傻充愣!

第463章-狂言

萧霏气定神闲的坐着,气质上倒是与南宫玥有了几分相似。

乔大夫人瞧在眼里,心里不禁更加气闷,干脆毫不客气地直言道:“霏姐儿,你母亲已经把你许配给了你表哥方世磊,就算现在还没有交换庚帖,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也该守规矩,谨言慎行,不要与外男勾三搭四,坏了我们萧家姑娘的名声!”

萧霏气得瞳孔一缩,她就算原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现在也知道了。这王府里哪有什么外男,姑母这是在说傅三哥呢!

为了兰表姐的亲事,姑母真是什么脏的臭的都往自己身上甩了,真的以为他们镇南王府好欺负了不成!

萧霏的脸色顿时变冷,霍地站起身来,冷声道:“姑母您也说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父母俱在,您与我一同去见见父王,问个清楚明了,到底是谁把我许给了磊表哥!也要劳烦姑母与我父王说说我何时又在何地勾搭外男了,也免得传出去,连累了府中几个妹妹的名声!”

乔大夫人心里咯噔一下,方才她确是有些头脑发热,但她也没说错啊,小方氏要把萧霏许给娘家侄子的事早就人尽皆知了,这婚事早晚都会成的,就算和弟弟说起来,她也不至于理亏,可是这勾搭外男的罪名却是有些过头了……怕是连弟弟也要责怪她出口狂言,坏了王府姑娘的清誉。

萧霏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说起自己的婚事来竟然毫不知耻,还要与她去对峙,简直太没脸没皮了,也不知道小方氏平日里是怎么教的。

自己好歹也是长辈,跑去和一个小辈对峙实在有些体统,乔大夫人这么自我安慰着,言语间有些心虚地说道:“霏姐儿,姑母只是一时口误,你父王公务繁忙,这等小事就不要去打搅你父王了。”

萧霏却是不肯让她如此轻易就蒙混过去,语调犀利地说道:“姑母,有道是‘祸从口出’,姑母身为长辈,更当‘谨言慎行’才是。”顿了一下,她意味深长地重复乔大夫人之前的教诲,“我们女子不比男子,闺誉是立身之本。一旦白玉有瑕,那是悔之不及啊。……姑母想来也没有别的事了,柏舟、桃夭,送客!”

“你!”乔大夫人一口气梗在胸口。

柏舟和桃夭看了看彼此,皆都走了过来,说道:“大姑奶奶,请走好。”

居然敢赶自己走?!

乔大夫人黑着一张脸,重重地“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才刚跨出门槛,就听到萧霏意有所指地说道:“吩咐下去,以后我不在院里,就别随意让客人进来!”

乔大夫人脚下一阵踉跄,这萧霏越来越没规矩了,都被那南宫氏给教坏了,一定要让她母亲好好管教管教!

乔大夫人走了,萧霏怔怔地望着还在摇晃的湘妃竹帘,心想:还是大嫂的碧霄堂管得好,大哥大嫂不在的时候,没人能进得了碧霄堂的门……也怪往日里自己太疏懒了,所以,就连院里的下人们都宁愿去讨好大姑母,而不是自己这个主子!

“姑娘。”柏舟有些担心,小心翼翼地问道,“可要告诉世子妃?”

萧霏紧紧地握住了拳头,摇摇头说道:“不必了。大嫂掌家辛苦,怎能再让这点小事去烦劳她。”大姑母今日所言虽让她愤慨,但倒也并不觉得难堪,正所谓“清者自清”,应该能难堪的是大姑母!

想通了这一点,萧霏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脸色也好看了些许。

大姑母和兰表姐如此品行,日后还是少与她们相与为好。

乔大夫人怒气冲冲离开月碧居的事当日传到了南宫玥的耳中,让她不禁有些意外。

南宫玥特意把萧霏叫过来一起用晚膳,见她神色如常,看起来不像是吃了亏的样子,便松了一口气。萧霏没有提乔大夫人去见她是为了何事,南宫玥也没有追问,只让人盯着一些。

晚膳后,南宫玥笑吟吟地与她说起了茶铺的事。

自打进了六月中旬以后,南宫玥和萧霏就陆续在南疆的其他各城也开起了茶铺,只是施汤药有些不便,便只单单施些凉茶,两人估摸着再等下一批解暑药制好,就能分发到那些茶铺去了。

这个好消息让萧霏很是欣喜,脸上露出了明快的笑容。

至于利家药铺今日制好的这一千丸,次日就被送到骆越城外的茶铺。

茶铺里早已用上了回春堂制的解暑药,加上这一千丸,已经能够完全用药丸来取代汤药。茶铺需要的人手也随之锐减,除了另雇的那些家境贫困的妇人外,府里派过去帮忙的婆子们都陆续回来了,每人得了两个银裸子的赏赐,皆是笑逐颜开。

不过,南宫玥听闻叶依俐依然留在茶铺帮忙。

她虽有些不喜,但这次施药,镇南王前后也拨了不少银子下来,没必要为了这无关紧要的小事惹他不快。

现在有了回春堂和利家药铺,施药的压力减轻了不少,不过,要想供应军中的用药,还得再加一家药铺才行,南宫玥叮嘱了朱兴继续去寻。

时间在忙碌中进入了七月,新的解暑药的方子在林净尘的反复修改下终于定下了,因大量用了南疆本地的草药,解暑药的成本降了近三分之一,不仅药效大有提升,更重要的是,制作的时间也大幅缩短了,以利家药铺的速度,只需要七日便能制出一万丸。

南宫玥当机立断,让回春堂和利家药铺用新方子制药,而这一批药将会被直接送往惠陵城前线。

七月里,天气又炎热了许多。

南宫玥畏热,哪怕在屋里摆上两盆冰山,依然觉得窒闷难当,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萎靡,提不起精神。

这是她在南疆的第一个夏天,与王都不同,这里就连空气都泛着一股子湿热,时不时就会满头大汗。

好在自打重生以来,她就一直在好好调理身子,因而这酷夏虽闷热难当,但也还挨得住,南宫玥只担心咏阳和方老太爷年纪大,身子虚,暑热难挨,便变着法的让小厨房做些解暑的甜品点心,流水似的送往云离院和听雨阁,两个院子里的冰更是供得足足的。

傅云雁丝毫没有被夏季的炎热影响心情,趁着离开前,整日由萧霏带着在骆越城附近游玩,有时韩绮霞也会一起来,南宫玥便借光跟着四处走了走,傅云雁每次出门都会买一大堆零零散散的小玩意儿,以至于他们回程的马车不知不觉中又多了好几辆……

终于,七月初五,咏阳大长公主带着傅云雁踏上了返程。

南宫玥和萧霏起了个大早,特意与傅云鹤一起来给咏阳和傅云雁送行。

七月的清晨暖洋洋的,这时,天空才露出鱼肚白,北城门附近往来的百姓稀稀落落,连萧霏的茶铺里也还空荡荡的,那些帮着施茶、施药的妇人还没有上工。

城门外,一车车装得满当当的马车候在了官道边。其中只有一车是咏阳和傅云雁的行李,剩下的五六车都是傅云雁这些天买的各种特产,从酒、茶叶、各类干货,到虎皮、药材、熏香等等,再加上镇南王和南宫玥等送的礼,足足装了十车。

“咏阳祖母,六娘,一路顺风!”南宫玥对着面前的咏阳和傅云雁微微笑着,心里依依不舍,却不想影响咏阳她们的心情,希望以笑容送她们离去。

咏阳拉着南宫玥的手,慈爱地笑了:“玥儿,你和阿奕一定会好好的,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南宫玥眼眶微酸,想说话,却又觉得言语如此无力,只能用力地点了点头。

是啊,她一定会好好的,不会辜负她所爱的人对她的一片心意!

看出南宫玥内心的激动,傅云雁笑眯眯地插嘴道:“阿玥,要是阿奕那家伙敢欺负你的话,你尽管写信告诉我,我一定过来帮你教训他!”

写信到王都怕是黄花菜都凉了吧。傅云鹤心里觉得好笑,表情就有些扭曲。

傅云雁立刻察觉了,故意看向傅云鹤道:“或者,找我三哥也是一样!”

教训大哥?这个他可不敢……傅云鹤的眼神漂移着,只能傻笑以对。再说,大哥把大嫂看得比命还重要,怎么会欺负她呢!

而萧霏却在一旁用力地点头道:“六娘,你放心,我会盯着大哥的!”

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把傅云雁给逗得噗嗤笑了出来,冲散了原本的离愁别绪。傅云雁豪迈地拍了拍萧霏的肩膀道:“阿霏,那阿玥可就交给你了?!”

萧霏再次点了点头。

看着萧霏信誓旦旦的模样,南宫玥心中淌过一股暖流,却也同时有几分忍俊不禁,嘴角染上一分笑意。

太阳在东边的天空冉冉升起,天越来越亮,附近的人流也开始多了起来,傅云鹤看了看天色,道:“时辰差不多了,祖母,六娘,你们也该出发了。”

傅云雁留恋地看了南宫玥和萧霏一眼,道:“阿玥,阿霏,保重!后会有期!”

她的最后四个字说得有些沉重,后会有期,可事实上,这一别,就真的是数年难以相见了!

傅云雁觉得眼睛一热,转身随着咏阳上了马车。

在车夫的吆喝声中,车队开始动了起来,沿着官道往北方而去,越驰越快,扬起一片漫天的尘埃,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

南宫玥一行人一直站在原处,目送咏阳一行车队离去,直到什么也看不到了。

不知何时,南宫玥和萧霏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一别经年久,世事两茫茫……

萧霏有些担忧地看了南宫玥一眼,默默地陪在她身旁,心里不由想起了萧奕,如果大哥在这里的话,大嫂应该不至于那么难受了吧?!

平日里萧霏是巴不得萧奕不在家,省得跟她抢大嫂,但是这一刻萧霏突然想念起萧奕来。

好一会儿,傅云鹤出声道:“大嫂,霏妹妹,我送你们回去吧!”

南宫玥和萧霏应了一声,便一前一后地上了她们的青篷马车,马车原路返回,一路顺畅地驶回了碧霄堂。

这一路,南宫玥一直有些心神恍惚。

仿佛感受到南宫玥低落的情绪,天空不知不觉中变得有些阴沉。

把南宫玥和萧霏送到碧霄堂后,傅云鹤又急急地去了军营。

两人在东仪门下了马车后,萧霏柔声提议道:“大嫂,今日天气还算阴凉,我们去花园里散散步如何?”

南宫玥微微一笑,明白萧霏的心意,点头应了。两人亲热地挽着手,朝着王府的花园而去。

七月正是荷香四溢、垂柳飘飘的时节,两人沿着花园的小湖慢悠悠地走着。南宫玥看着田田荷叶,突然笑了,转头对萧霏道:“霏姐儿,下个月我们约上霞姐姐一起去安澜宫吃桂花糯米藕吧!”

想起之前傅云雁在安澜宫里对着湖里的荷花垂涎欲滴的模样,南宫玥和萧霏看着彼此都噗嗤地笑了出来。

萧霏用力地点了点头:“好,大嫂,那时候你酿的桂花酒应该也可以……”喝了吧。

萧霏的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发现南宫玥似乎被什么吸引,目露惊讶地看着湖的另一边,眉头微蹙。

萧霏顺着南宫玥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个有些眼熟的姑娘正在一名青衣丫鬟的陪同下沿着湖边的小径往前走。

那姑娘一身月白的衣裙,隔着小湖,萧霏看不清对方的容貌,只看到她挺直腰板款款而行,颇有一种遗世而独立的气质。

萧霏微微眯眼,终于想了起来,脱口而出道:“叶姑娘!”可是那叶依俐不是在城门外的茶铺帮忙吗?

看叶依俐走的方向,去的莫不是卫侧妃的雨霖居……

南宫玥看着叶依俐远去的清瘦背影,勾了勾手,招来了百卉,吩咐道:“百卉,你去查查叶姑娘怎么会来王府?”

“是,世子妃。”百卉应了一声,便去了。

正好前方就是一个凉亭,南宫玥和萧霏就一起去了凉亭小憩。

一旁服侍的丫鬟们机灵地立刻给主子上了茶水点心和些许瓜果拼盘。两人用了些茶水后,百卉便步履匆匆地回来了,屈膝禀道:“世子妃,奴婢打听了一下,叶姑娘这是去雨霖居见卫侧妃,她是来王府做女红师傅的,说是要给五姑娘开蒙女红。”

五姑娘萧容玉这才几岁,又不是穷人家的孩子需要早当家,哪里需要这么早学什么女红。

南宫玥的嘴角勾出一抹似笑非笑,卫侧妃这样的明白人,自然不会这样去折腾自己的幼女,那么这到底是谁的意思,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

镇南王和叶依俐……

想起那一日在茶铺外的所见所闻,南宫玥的唇角微微勾了起来。

左右不过一个姨娘罢了,王府的姨娘实在不少,多一个少一个也无所谓。

南宫玥转眼就把叶依俐抛诸脑后,笑吟吟的和萧霏继续游湖赏荷,纾解着离别的愁绪。

……

咏阳走后的次日,也就是七月初六,千里之外的王都,一个个灿烂的点礼花亮了夜幕,就像是一朵朵巨大的波斯菊绽放在天际。

今日是百越大皇子奎琅和大裕三公主大婚的日子,尽管皇帝只给了内务府区区十日操持婚礼各项事宜,但是内务府还是将这场婚礼办得像模像样。

待到吉时,当三公主乘坐的凤舆在仪仗的护卫下被抬出皇宫,开道的灯笼火炬把傍晚的天空照得如白昼一般,气派非凡,几乎震动了大半个王都。

一些好奇的百姓跟在仪仗的后方,直看到凤舆进了公主府,这才渐渐地散去。

连着数日,王都上上下下都在讨论这场事关两国的婚礼,然后转眼就到了三公主三日回门的日子。

这一日,天还没亮,奎琅就陪着三公主从公主府出发,进宫去给帝后请安。

“三公主殿下,驸马爷,请往这边走。”

一个宫女在前头给三公主和奎琅领路,同时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对新人。

奎琅身穿一袭真红色的纻丝长袍,身形高大威武,比大裕人要深刻不少的五官透着一丝异域风情,只是眉目间透着一丝阴鸷之气,让人不敢亲近。

与他并肩而行的三公主穿着一身真红色的纻丝宫装,头上插了一支金灿灿的金凤步摇,三串红宝石窜成的流苏随着她款款走动的姿态摇摆着,看来璀璨夺目。

作为新娘子,三公主本来该喜气洋洋、精神奕奕,可此刻她的样子却十分憔悴,厚重的脂粉亦掩不住她眼下浓重的阴影。

宫女心里有一丝同情,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步履轻巧地引着二人进了凤鸾宫。

“参见父皇、母后!”

奎琅忍着心中的屈辱,与三公主一起下跪,俯首磕头,给皇帝和皇后请安。

帝后隔着一张小小的案几坐在一张罗汉床上,皇帝俯视着跪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奎琅,心中有些得意。

奎琅的这一声“父皇”让皇帝再一次庆幸自己的决定,只要等将来三公主诞下麟儿,从此大裕与百越的皇室就有了不可磨灭的羁绊,定可换来两国数十年,不,数百年的和平安定!

想着,皇帝笑了,慈爱地抬手道:“都起来吧,赐座!”殿中服侍的几名内侍忙去搬椅子。

奎琅和三公主起身后,皇后雍容得体地说道:“驸马,三公主可是皇上和本宫捧在手心养大的,难免娇惯了些,以后还请驸马……”

皇后客套地叮嘱了夫妻俩一番,可是奎琅的心神早就跑远了,他又如何不知道三公主根本就不是皇后的嫡女,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罢了。

但是,总归也还是有她的用处!

奎琅耐着性子等皇后说完。

这时,内侍搬来了两把红木圈椅,奎琅却没有坐下,而是对着皇帝俯首作揖,一脸悲痛地请求道:“父皇,如今百越政局动荡,百姓流离失所,小婿在大裕虽锦衣玉食,却日夜难以心安。小婿素知父皇大义,乃百年难得一见之仁君,还请父皇助小婿复辟,让百越重回安定!”

奎琅说的冠冕堂皇,好像他复辟不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而是为了让百越的百姓过上安定的生活。

一旁的皇后心里冷笑,没有说话。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利益的交换罢了。

皇帝眉头微蹙,故作为难地说道:“驸马,圣人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百越内乱,百姓颠沛流离,朕亦心痛不已,只是这始终是百越的国事,朕身为大裕的皇帝,总是不便插手干涉邻国的政事。”

奎琅心中很是不屑,这大裕皇帝的心思早就是路人皆知,却还指望自己为他蒙上一层遮羞布!

偏偏自己如今有求于人,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奎琅定了定神,抱拳又道:“小婿深知父皇的为难与顾忌。”说着,他咬牙又跪了下去,“可还请父皇成全小婿的一片爱民之心,想到如今百越乱局,小婿每每夜不成寐,小婿那仙逝的父王更是数度托梦给小婿,吩咐小婿一定要救百越百姓于水火之中!还请父皇成全!”他再次伏地磕头。

皇帝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慈祥地看着奎琅叹道:“驸马一片爱国爱民之心,朕也是感同身受。你是霁雨的夫婿,便如同朕的儿子,朕也不忍心看你忧心成疾,也罢,朕就帮你一把便是!”

“多谢父皇大义!”虽然知道大裕皇帝一定会答应,但是这一刻,奎琅还是掩不住内心的激动,磕头谢恩,“小婿替百越万千百姓谢过父皇的仁心仁德!”忍了这么久,自己总算是等到了这一日,虽然这还仅仅是开始,但总算是迈出了这艰难而扎实的一步!

从头到尾,都是皇帝和奎琅在唱戏,三公主明明在这里,却仿佛根本就不存在。

正事既然说完,皇帝也没打算久留三公主和奎琅,含笑道:“霁雨,驸马,你们新婚燕尔,朕也不多留你们了,你们回去好好休息吧。”

“多谢父皇体恤。”奎琅抱拳道,“那小婿和公主就先告退了,小婿还想与公主去拜访三位兄长。”

皇帝挥了挥手,就令二人退下了。

奎琅和三公主出宫后,便先后去了大皇子府和二皇子府,在每个皇子府都停留了近一个时辰,等他们来到三皇子府时,已经近申时了。

今日起了大早,一直到现在都没歇息过,三公主的脸上已经掩不住疲态,却只能强自振作精神,在宫女的搀扶下下了朱轮车。

一个管事嬷嬷领着二人去了正堂,正堂内,一排朱红槅扇大开,隔着老远,就可以看到上首的两把太师椅上分别坐着一男一女,男的俊逸优雅,女的端庄秀美,正是三皇子韩凌赋和三皇子妃崔燕燕。

奎琅和三公主并肩走入正堂,只见左侧下首,还坐了一个身穿一件淡紫色暗花薄缎褙子的女子,女子一双湛蓝眼眸如万里无云的碧空般清澈明亮,正是侧妃摆衣。

摆衣一看奎琅的神色,心里已经大致有数,高悬的心稍稍放下了。

“见过三皇兄,三皇嫂!”

奎琅意味深长地与韩凌赋和崔燕燕抱拳,三公主在一旁垂眸福了福身。

韩凌赋欣喜若狂,一番见礼后,请奎琅和三公主坐下,然后向崔燕燕使了一个眼色。

崔燕燕便识趣地开口道:“三妹妹,现下花园池塘里的荷花开得正好,不如妹妹与我还有摆衣侧妃到花园里去漫步赏花如何?”

三公主识相地站起身来,木木地应道:“久闻三皇兄三皇嫂府里的花园甚是雅致,今日小妹要劳烦三皇嫂带我四处看看了。”

摆衣下意识地看了奎琅一眼,见对方点头,便也起身跟着两人去了。

正堂内只剩下了韩凌赋和奎琅。

第464章-孤臣

韩凌赋拿起案几上的茶盅,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道:“奎琅殿下,不,本宫现在该称呼殿下为妹婿了。看妹婿容光焕发,想必是心想事成了!”他语气中透着深意,“这是刚上贡的雨前龙景,本宫就以茶代酒恭贺妹婿了。”

“多谢三皇兄。”奎琅也端起茶盅朗声道。

这一句道谢不只是谢这杯茶,更是谢韩凌赋助自己娶到三公主。

奎琅仰首将茶水一饮而尽,然后随手把茶盅放在了一边。

韩凌赋慢悠悠地啜了一口热茶,心里只觉得奎琅果然是蛮夷,这上好的龙井竟如此茹毛牛饮,真是浪费了这好茶!

但自己为了大业,也只有和奎琅这等粗人合作了。

奎琅定了定神,有些急切地又道:“三皇兄,皇上虽然答应了我会借兵给我复辟,却未明言何时,此事需要三皇兄帮我推波助澜才行。”

“妹婿勿要心急,我们大裕有一句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韩凌赋不紧不慢地道,“既然父皇都把三公主嫁你为妃,还亲口同意了借兵,剩下的都是迟早的事。本宫会见机行事的。”

奎琅心中暗恼,又不是他韩凌赋在别国为阶下囚,他自然是不急。已经一年多过去了,时间过得越久,努哈尔的政权就越稳固,那么对自己就越不利。

虽然心急如焚,但奎琅也知道他需要借助韩凌赋的地方还有很多,这个时候可不是得罪韩凌赋的时候!

奎琅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沉声道:“多谢三皇兄,只要我将来回了百越,一定不会忘了三皇兄对我的恩德,来日必定助三皇兄‘一臂之力’!”他这句话既是表态,也是提醒,提醒韩凌赋只有自己回到了百越,成了百越王,才能更好地帮助韩凌赋登上大裕的至尊之位。

韩凌赋微微眯眼,若非为此,他又何必大费周章的与奎琅结盟呢。

韩凌赋沉吟一下,也是提醒道:“妹婿,你若是想要心想事成,那就对本宫的三妹妹好些,让父皇看到你的诚意……”

他没有把话挑明,但是奎琅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唯有血脉可以把两国系在一起,也唯有血脉才可以成为信任的基石。

奎琅若有所思,沉默了好一会儿,抬眼看向了韩凌赋,问道:“多谢三皇兄的提点。”顿了顿后,他的眸光变得意味深长,“那么三皇兄你呢?你何时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韩凌赋瞳孔一缩,奎琅这是在说让他给摆衣一个孩子?!

见韩凌赋若有所思,奎琅缓缓地又道:“三皇兄,唯有血脉才可以让我们之间羁绊变得更为紧密!”

韩凌赋没有答应,奎琅也没有再催促,正堂内静悄悄的……

看时辰差不多,奎琅唯恐自己在三皇子府待久了,引人疑窦,便和三公主一起告辞了。

奎琅走了,可是韩凌赋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孩子,又是孩子!

最近崔燕燕的娘家开始对他推三阻四,越来越不愿意为他做事,崔威这莽汉甚至直言说他该有一个嫡子了……

现在连奎琅也提起了孩子……

一个孩子又能保障什么?!韩凌赋心里嗤之以鼻,可是如果一个孩子就能让崔威尽心尽力为自己办事,一个孩子就可以让奎琅助他夺嫡,那么……

韩凌赋一边走,一边想着,心里一阵犹豫、挣扎。

“殿下!”

这时,一个熟悉的女音传入耳中,韩凌赋循声看去,只见一道月白色的清丽身形映入眼帘,夕阳的余晖柔和地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她白皙如玉的小脸仿佛在发光一样,一双清澈的眼眸在看到自己的那一瞬,绽放出动人的光彩。

“筱儿……”韩凌赋脱口而出,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来到了白慕筱的院子。

白慕筱还没注意到韩凌赋的不对劲,笑吟吟地走上前来,对着韩凌赋福身行礼,心情显然不错。

“殿下,奎琅和三公主回去了?”白慕筱含笑地看着韩凌赋,自信地问道,“皇上他怎么说?”

“筱儿,一切如我们计划般。”韩凌赋缓缓地说道,唇角勾出一个清雅的笑意。

一切如我们计划般……她就知道他们的计划会成功的!

白慕筱释然地长舒一口气,嘴角的笑意更深,她和韩凌赋殚精力竭,才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只有他们彼此知道为了这一步他们耗费了多少心血才成功与大皇子结盟,又顺利地让奎琅娶到了三公主,然后到今日皇帝终于同意出兵百越!

这步步艰辛,只有他们俩才知道!

“殿下,我刚才做了一些消暑的甜汤,您可要进屋喝一些?”白慕筱挽着韩凌赋的胳膊问。

“本宫自然要尝尝筱儿的手艺。”韩凌赋表面上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却在犹豫着。

他曾经允诺过白慕筱,就算是娶了崔燕燕和摆衣,也决不会与她们俩以及别的女子肌肤相亲。

他的心里只有白慕筱,也只会和白慕筱在一起!

现在的他也没有变,可是——

韩凌赋眼帘半垂,眸中闪过一抹复杂,一抹纠结。

如今他的至尊之路上障碍重重,如果想要清除那些障碍,如果想要赢得更大的支持,他就必须做出某些妥协。

无论是崔家,还是摆衣背后所代表的奎琅,与双方有血脉关系的孩子将是一种让彼此的关系系得更为紧密的纽带!

哎——

韩凌赋看着白慕筱笑吟吟的样子,暗暗地长叹了口气,心头有些沉重。

筱儿什么都好,就是在这些小事上总是想不透彻,想不明白。

待奎琅和三公主安稳的回了公主府后,立刻便有人去御书房禀了皇帝。

官语白也在御书房里,君臣二人正对坐在棋盘两侧,皇帝手执一枚黑子,久久没有落下。听了禀报,他挥了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目光依然不偏不离地盯着棋面。

棋面上,黑子已经陷入困局,难以脱逃。

皇帝思忖了许久,终于哈哈一笑,投子认负,“朕又输了。语白啊,也就只有你敢赢朕,所以朕哪怕每次都输,还是最喜与你对奕。”

官语白欠了欠身,含笑道:“皇上承认了。”

皇帝看着棋面,头也不抬地说道:“语白,此困局你可能解?”

“可解。”官语白告了一声罪,执起一枚黑子,轻巧落下,紧接着,就是第二子,第三子……原本已无生路的棋面随着他落子的动作渐渐豁然开朗。

一条生路悄然出现。

皇帝一直沉默不语地看着,直到此时方才连连点头,称赞道:“还是语白你看得通透。”

“皇上,困局并非死局,只需要找到了生路,自然可解。”官语白状似无意地说道,“就好比奎琅,于是他而言,在百越新王登基后,他便就在困局中,然皇上愿意出兵助他,那就是他的生路,困局自然就解了。”

提到“奎琅”,皇帝不由眉头一皱,说道:“朕其实有些担心……”

官语白一边若无其事的收拾着棋子,一边说道:“皇上可是担心南疆。”

皇帝叹了一声道:“还是语白你最了解朕的心思。……此番,朕若是出兵必然会惹来镇南王的顾忌,万一惹得他心存反意,反而对大裕不利。可若朕下旨让镇南王领兵攻打百越,朕担心……朕担心镇南王会与努哈尔结盟。……如今,助奎琅复辟势在必行,可是镇南王实在让朕伤透了脑筋。哎,若是父亲当年没有册封藩王就好了。”

这话也是说说的,皇帝也知,若是当年没有老镇南王镇守南疆,恐怕大裕朝会动荡难安。

官语白赞同地点头道:“皇上所虑甚是。”

皇帝有些忧心忡忡,“朕也想过,是不是该把阿奕叫回来,但来日对百越一战还是得靠阿奕。不然,凭镇南王这糊涂的东西,恐怕百越没有打下来,南疆反而危矣。而如此一来,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制衡南疆呢?”说到这里,他有些期翼地问道,“以语白之见,朕该如何?”

官语白平静地说道:“……皇上可有想过送一位监军去南疆。”

皇帝若有所思:“监军?”

官语白不疾不徐地说道:“皇上可以以协助镇南王攻打百越为名,派人前往南疆,行监军之事。”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道,“皇上,如今可是绝佳的机会。”

皇帝思忖片刻,不禁恍然了。

官语白说得对,这是绝佳的机会。若是往常,自己没有任何借口派监军去南疆,可是现在,有攻打百越为名,自己都不派兵了,而是退一步派一个监军前往,想必镇南王也无话可说。

“语白。”皇帝有些急切地问道,“你觉得何人合适。”

“孤臣。”官语白毫不迟疑地说道,“皇上您唯有派去一位孤臣才最为合适。”

孤臣……皇帝若有所思。

朝中上下虽然皆乎万岁,个个都说对自己甘脑涂地,皇帝却也明白,这谈何容易,他的那些臣子们,哪怕再如何的忠心耿耿,都免不了会被家族、权势、党朋、富贵等种种所左右。要说孤臣……

皇帝忽然神色一动,看向了官语白。

官家唯有官语白一人,家族不会影响到他;

安逸侯乃是二品军侯,除非封王,权势已然顶天;

官语白自幼在边疆长大,回了王都后更是罕少踏出安逸侯府,从未听闻朝中有谁与他交好,更无结党营私之举;

至于富贵,当年西戎为了拉拢官家,许下了无数金银,足可以敌国,却没有起到丝毫效果,这才会让拉拢变成了陷害。

如此之人,想必不会轻易被镇南王所收买和驱使。

再者官语白足智多谋,又曾是一员武将,虽现在不能再上杀场,但有他在南疆,与百越的一战也势必会更加稳妥。

如此说来,官语白果然是最佳……不,是唯一的人选!

皇帝心有意动,但不禁也有一丝疑虑,官语白在这时提出“孤臣”,莫非是他自己……

“咳咳。”

这时,一阵闷咳响起,就见官语白正侧身用一方青色帕子捂着口唇吃力的咳了几声,见皇帝正看着自己,官语白欠了欠身,声音有些不稳地说道:“臣君前失仪了,请皇上恕罪。”

皇帝忙表示不在意。心想:果然是自己多虑了,官语白身子虚弱,又怎会想去那苦暑之地呢。可是,如今自己除了他也无合适的人可用……只能辛苦一下语白了。

想到这里,皇帝不禁正色道:“语白。朕问你,你可愿意为了朕,为了大裕,去一趟南疆。”

官语温润的面上露出了一丝显而易见的惊讶,他微微垂眸,似是思索了片刻,站起身来,躬身作揖道:“臣遵旨。”

……

三日后的早朝上,皇帝下旨命镇南王出兵百越,匡扶百越正统,又命安逸侯官语白前往南疆宣旨,并襄助镇南王征伐事宜,即日启程。

皇帝会出兵百越并不稀奇,朝中上下早就知悉,不过是在等一个时机罢了。可是,让安逸侯去南疆襄助镇南王……这是何用意?

朝野之中,不禁为此掀起了一波风浪。

不过,这股风浪现在还未波及到南疆,此时的南疆,还处在炎炎苦夏中。

费了几天的工夫,朱兴终于又找到了一家靠得住的药铺——德济堂,南宫玥让他们试制了一次后,便认可了。

很快,依着新方子制出的第一批解暑药终于好了,朱兴去军营见了田禾,解暑药在第一时间被送往了惠陵城。

南宫玥总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嘱咐三家药铺以最快的速度继续制药,价钱也给的很充足。

解暑药好了,接下来就是解瘴药了……

此时,距离南宫玥执掌镇南王府的中馈已有半个多月的时间,上上下下都料理得极其妥当。那些管事嬷嬷们有些已经顺服,更有一些还在蛰伏,蠢蠢欲动。

南宫玥并不在意那些嬷嬷们有着自己的小心思,只要她们安份守己就是。

南宫玥此刻正要操心是另一件事,镇南王的四十整寿快到了。

这是南宫玥掌管王府中馈后府中的第一件大事,无论出于何种目的,必是要办得妥妥当当的。

南宫玥特意询问了一番镇南王的意思,就开始准备起来。眼看着自己的生辰终于有人操办,镇南王实在满意极了,自打小方氏被夺了诰命后,王府就再没有正式的宴过客,前两个生辰都是府里自个儿过的,现在有了世子妃果然是不一样了!

在王都的时候,南宫玥便会时不时带着萧霏一起料理中馈,现在王府中馈基本已经上手,南宫玥就打算借着这次的生辰宴让萧霏也能好好锻炼一下。

不管日后萧霏嫁到哪家,作为一个手掌中馈的主母,大大小小的宴会都是必不可少的。

于是,从镇南王的书房回来后,南宫玥就把萧霏叫来了碧霄堂,问了她的意思。

萧霏欣然应下。

“世子妃。”鹊儿这时回来了,福身道,“这是王爷从前生辰时的宴请名单。”

南宫玥点点头,示意她放在桌上,随手拿起和萧霏一同翻看了起来。

萧霏心里有些紧张,现在的她早已不会认为中馈只是件无趣的繁琐事,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出了差事,父王会迁怒大嫂。

南宫玥一边看着名单,一边说道:“暂用这些作为参考,我们先把宴请名单定了,早些发帖子出去。”

萧霏见南宫玥不懂不忙的样子,心也渐渐安定了下来,与她一同商议了起来。

百卉在一旁铺纸研磨,不多时,名单就已经大致定下。

南宫玥让人送去给镇南王,由他看过以后才算正式敲定。

说话间,一个小丫鬟步履匆匆地来禀道:“世子妃,大姑娘,乔大姑娘来了!”

乔若兰?!萧霏的表情一瞬间有些不太自然。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让她对乔大夫人母女实在没什么好感。

可是亲戚上门,见总还是要见的。

南宫玥点头道:“请表姑娘过来吧。”

丫鬟稍稍整理了桌案,不一会儿,就见画眉引着乔若兰来了。

乔若兰穿了一件月色遍地缠枝玉兰花夏衣褙子和莲青镶深边褶子裙裙款款地走进屋来,纤腰盈盈,清丽优雅。

“表嫂,霏表妹,”乔若兰笑盈盈地给二人福身行礼,开门见山地拿出了一张大红洒金帖子道,“三日后,我家要举办一场花会,还请表嫂和表妹务必要来。”

萧霏皱了皱眉,没有应声。

姑母和表姐如此人品,萧霏实在不想与她们相与,自然也不愿意去这个花会。

她半垂眼帘,掩盖住了那眸子中的幽暗。

南宫玥敏锐地察觉到萧霏的情绪有些不对,大概猜到萧霏不想去。实际上,南宫玥对乔大夫人母女也没什么好感,于是便婉言拒绝道:“兰表妹,这几日府里有点忙,我和霏姐儿恐怕是去不了。”

忙?乔若兰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僵住了,眼中闪过一抹羞辱之色。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亲自过来王府送帖子,亲自来请人,可是南宫玥却这样下自己的面子。

什么忙?!

有什么好忙的,这分明就是借口!

乔若兰拿着帖子的指尖微微发白,而萧霏的双眸却是闪闪发亮,她知道大嫂是为了自己才出言拒绝的,果然!大嫂最在意自己了!

乔若兰的脸涨得通红,耳边嗡嗡作响。

继续站在这里,只会换来更大的羞辱!这么想着,她连客套话都没说,转身就冲出了屋子,气冲冲地离去,越走越快。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南宫玥和萧霏笑眯眯地互相看了看,谁也没有追上去的意思。

乔若兰愤愤地坐上了回乔宅的马车,越想越气,一炷香的回程非但没有缓解她的怒火,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一回府,乔若兰就直冲乔大夫人院子,委屈得两眼通红,泫然欲泣。

“娘……”

乔大夫人一见女儿两眼红红的样子,心疼极了,忙把女儿招呼到跟前,柔声问道:“兰姐儿,这是怎么了?你不是去王府送帖子去了吗?”

难道是那个南宫玥欺负了自己的女儿?乔大夫人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乔若兰如乳燕归巢般飞扑到母亲的怀里,既委屈又愤怒地泣道:“娘,她们……她们居然都说不来我的花会!”南宫玥和萧霏都不来,自己又如何顺势去邀请傅云鹤呢!想到这里,乔若兰恨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她们?也就说南宫玥和萧霏都拒绝了女儿,不愿来乔府的花会!乔大夫人气坏了,额头上青筋凸起。她拍着女儿的背安抚道:“兰姐儿,别哭了。她们不来就不来,我们不稀罕……”

乔大夫人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有了计较:且不说南宫玥,萧霏一定是在为那日自己教她规矩而迁怒到女儿身上呢!

她一个小辈倒是记起这姑母的仇了,委实是小心眼!她莫不是以为自己这做姑母的还会怕她这小辈?

乔大夫人嘴角勾出一个阴沉的笑,萧霏想跟兰姐儿争傅云鹤,那可没那么容易!

第465章-求医

  乔家的花会还是如期的办了,只是场面稍嫌冷清。

和乔大夫人一块儿把客人们一一送走后,乔若兰终于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这些人说是来赴宴,却明里暗里的问世子妃怎么不来,分明就是想趁自家的花会去亲近世子妃!知道世子妃不会来,更是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早早告辞。

自己和萧霏虽并列南疆双姝,但萧霏素来不喜交际,南疆的闺秀还是以自己为尊。偏偏世子妃来了南疆,她成了南疆最受瞩目、最尊贵的女子……甚至,有生之年,自己都不可能比得上。

想到这里,乔若兰不禁紧紧攥住拳头。

母亲想让她嫁入公主府,可是,就算她嫁入了公主府又如何……傅云鹤不是长子,现在也不过是在萧奕的麾下担个小职,步步升迁,要过多少年,才能位极人臣!?

而这南疆,除了傅云鹤,放眼望去又有谁能配得上自己呢!

乔若兰越想越心烦。

她如此品貌,却只能拘在这小小的南疆,实在让她很不甘心。

可不甘心她又能怎么样……

世子妃和王府大姑娘尽皆缺席乔府花会的事很快就在南疆的高门府邸中传开了。

乔家与王府乃是姻亲,乔大姑娘更是世子爷嫡亲的表妹,怎么想世子妃都不可能缺席。但偏偏,世子妃就是公然的没有给乔家脸面。

联想起乔大公子乔申宇被萧奕责了军棍一事,又仿佛能够理解如今的局面。

原来碧霄堂和乔府不和啊!

不少人觉得自己真相了,也暗暗有了思量。

对于自己的缺席会引来这纷纷猜测,南宫玥其实也已经想到了。

在这南疆,以自己的身份,无论一举一动,还是一言一行,都会让众人揣测。就好比在王都之中,内宅妇人时时会关注宫中皇后和宠妃的动向一般,由此也能一定程度的揣摩圣意。

自己今日没有去乔府的花会,必会让乔家在南疆有些艰难。

不过,乔家也该受些教训了。

南宫玥对此并不在意,此时的她正在堂屋里,逗着一个胖嘟嘟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正是萧家五姑娘萧容玉,她穿着一件大红色葡萄缠枝暗纹的褙子,白嫩的小脸透着桃花般的红晕,脸颊胖嘟嘟的,可爱得就像一个搪瓷娃娃。

萧容玉粉嫩嫩的样子看得南宫玥的心软绵绵的,拿起一块容易克化的点心给了她。

“谢谢大嫂嫂。”萧容玉奶声奶气的福了福。

南宫玥笑着摸了摸她的脑头,目光在她两个鬏鬏上的珊瑚珠串停了一瞬,笑道:“这珊瑚珠串果然很适合五妹妹。”

得了夸奖,萧容玉腼腆地笑了笑,嘴角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

卫氏在一旁含笑的望着女儿,“世子妃选的样子好,玉姐儿喜欢极了,非让妾身带她来向大嫂道谢。”她身着湖蓝色祥云暗纹杭绸褙子,深蓝色百褶裙,梳着牡丹髻,头上只插了一支白玉莲花簪,端庄中透着几分清雅。

南宫玥早先在金玉斋里订了一些珠花,今日刚刚送来,她给府中的各位姑娘都送去了一些。

这不,才送出去,卫氏就带着萧容玉来道谢了。

乳娘抱着萧容玉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下了,她的脚自然是碰不到地,却乖顺地垂在那里,两手捧着那块点心,认真的吃着。

南宫玥忽然注意到她白嫩的手指上有几个小小的红色针眼,不由微微皱起了眉,说道:“我听闻五妹妹近日正在习女红?”

“是啊。”卫氏面上笑着,但眼中却难免透出了心疼。

南宫玥瞧在眼里,想了想说道:“五妹妹年纪小,王府自有绣娘,女红之事不用太操之过急,耳濡目染的听听便是。”

卫氏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连忙应了。

她其实哪舍得让女儿小小年纪去学什么女红啊,只是也不能违了王爷的意思。

哎,算算时间也不早了,一会儿叶依俐又要来教玉姐儿女红……

叶依俐自然也没有忘记今日是教王府五姑娘女红的日子,因而她比平日早一个时辰从茶铺回了家。

他们一家三口就住在城西安居巷深处的一处小宅子中,宅子尽管又小又旧,可是胜在幽深清净,适合读书人在此读书。

听到外面的动静,休沐在家的叶胤铭放下手中的书,笑着喊了一声:“妹妹!”

叶依俐拎着一个竹篮走进屋子里,笑道:“大哥,你还没吃午膳吧,我这就去给你和祖母做饭。”

“俐姐儿,还是我来吧!”叶大娘也是闻声从后院走来,道,“你刚从茶铺回来,下午还要去王府教课,趁着午膳赶紧歇一会儿吧。”

“妹妹,祖母说的是,你还是歇一会儿吧。”叶胤铭忙拉着叶依俐坐下,亲手给她倒了一杯凉茶。

叶依俐感动地看着祖母和兄长,接过了凉茶,小口小口地啜着茶水。

看着叶依俐被晒得通红的脸颊,叶胤铭的眼中有一丝内疚,道:“妹妹,辛苦你了。”终归还是他这做哥哥的太没用了,才让妹妹一个姑娘家还要出去谋生计,一个人做两份工。

他一定要加倍努力地读书,等到他金榜题名,妹妹就可以过上好日子了!

叶胤铭一直这样激励自己,所以哪怕现在在王府任了书佐,他念书反而更加努力。

“哥哥,你别想太多了。我一点也不累。”叶依俐给了兄长一个安抚的微笑,“我每日只是去茶铺帮忙两个时辰,王府那边也就是教萧五姑娘一点针线,根本费不了什么神。再说,卫侧妃是个很和善的人,萧五姑娘年纪不大,却聪慧可爱。”

“那就好……”叶胤铭松了口气,道,“也是,就算是庶女,也是王府的姑娘,品性自然不是那些普通的大家闺秀可比……”

听着叶胤铭的语气有些不同寻常,叶依俐好奇地问道:“大哥,你这么说难道是你见过王府的姑娘?”

叶胤铭迟疑了一瞬,最后还是把那一日他在一家书铺里偶然撞上萧霏和南宫玥几人,以及萧霏是如何识破了伪造的古籍之事简明扼要地告诉了叶依俐。

虽然他试图不加入任何的情绪,但是知兄如妹,叶依俐还是从兄长的寥寥数语中听出了他对萧霏的赞赏。

哥哥聪明绝顶,一向有些心高气傲,这还是叶依俐第一次从哥哥口中听到他对姑娘家大加赞赏。

叶依俐没有漏掉叶胤铭眼中那熠熠生辉的神采,心道:哥哥果然是对萧大姑娘有思慕之意。

叶依俐沉吟片刻,突然直言道:“哥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可是对萧大姑娘……”

叶胤铭眼中闪过一抹慌乱,满脸通红,一方面因为被妹妹说中了心思觉得羞赧,另一方面想到萧霏的身份,他又有些自惭形秽。

“哥哥,我觉得你和萧大姑娘并非没有可能!”

叶依俐一句话让叶胤铭难以置信地看向了她,虽然他没有说话,但眼神已经表达出了他的心思。

叶依俐自信地一笑,柔声对着叶胤铭道:“哥哥,你才学出众,连王爷也是赞过的。依我看,王爷并非那等迂腐之人,只待新科哥哥金榜题名,自然也就有了向王府提亲的资格。”

叶胤铭的眼眸中燃起了一簇希望的火花,越来越绚烂。

这时,叶大娘搓着身上的围裙走来,笑眯眯地说道:“铭哥儿,俐姐儿,午膳做好了……”

叶依俐忙起身道:“祖母,我来帮您端菜。”

祖孙三人和和乐乐地一起吃了午膳,之后,叶依俐稍作歇息就出发去了镇南王府。

她来王府教女红也有一些时日了,基本上已经是熟门熟路。从王府的角门进去后,雨霖居的小丫鬟早已等在了那里。

小丫鬟对她行礼后,便在前方领路。

叶依俐面上带着笑,也难怪卫侧妃如此受镇南王宠爱,她做事真是滴水不漏,哪怕是自己来了王府多日,也从不让自己独自在王府随意走动,而且堂堂侧妃对自己也一向很是客气,从不恃宠而骄。

卫侧妃越是如此,叶依俐心里越是警惕,对自己说,自己做事一定要小心,决不能出一点错。

叶依俐被丫鬟领去了萧容玉的屋子。

萧容玉年岁虽小,但是规矩已经学得极好,一见叶依俐来了,就让乳娘把她抱到了地上,像模像样地给叶依俐行礼:“叶师傅。”

小小的人儿行礼的样子看来既可爱又有趣。

“五姑娘。”叶依俐忙快步上前,得体地回礼。

跟着,乳娘又把萧容玉抱到了罗汉床上。

萧容玉用胖嘟嘟的小肉手从旁边的竹篮里拿起一方红色的方巾,递给叶依俐,奶声奶气地说道:“叶师傅,这是我上午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