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卡逻接过绢纸,一眼就看到上面一点触目惊心的红色,那是血的颜色!

伊卡逻瞳孔一缩,飞快地展开了绢纸。

绢纸上只有草草几句话,可能因为时间的关系,甚至连话都没有写全,只写明了九王现在的状况非常不好。他自从逃亡以来就一直遭到追逐,一路上他改变了几次方向,依然没有摆脱,若不是那些人目的是为了活捉他,恐怕他早就已经死了,但既便如此,他的肩膀也被长箭贯穿,伤得很重,让伊卡逻赶紧派兵来支援……

伊卡逻面色难看极了,其实当初九王提出要去骆越城时,自己并不同意。

可是九王身份尊贵,是王上的同胞弟弟,深得王上的信赖,他坚持要前往骆越城,自己也没有办法阻拦,只好由着他了。

反正不过是抓一个女人罢了,在他看来实在是轻而易举之事。

可没想到,这样一个简单的任务竟然也会出差错!

不但他们多年来在骆越城里的布置被毁了大半,就连九王也身陷险境。

伊卡逻眯了眯精明的锐眼,拿着这张绢纸沉默了下来。

参将在一旁屏息以待,没敢随便开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伊卡逻终于吩咐道:“给本帅把舆图取来!”

“是!”一旁的亲兵赶忙把一张有些泛黄的舆图取了过来,在大大的红木书案上平摊开来。

伊卡逻凝神看着案上的舆图。

按最初的计划,无论任务成功还是失败,扎西多吉一行都会去往秀英镇,与他们会和。

秀英镇早就在南凉的控制之下,它地势开阔,四通八达,东可达永嘉城,西可至登历城。一旦到了秀英镇,自然便可脱险。

可是现在……

伊卡逻的紧紧盯着舆图,以九王在飞鸽传书中所标明的位置来看,他已经距离秀英镇越来越远了,接下来可能会到的地方应该是云弥镇附近。

云弥镇……

这个镇子位于永嘉城西南方,是个偏远小镇,从永嘉城出发,得绕道长霞山,走上至少一天的路程,而且山路骑兵难行,若是步兵恐怕要更久……

房间里静悄悄地,只听到伊卡逻在舆图上不时点动几下,以及烛火跳跃发出的滋滋声。

好一会儿,伊卡逻抬眼看向胡拉赫,缓缓道:“九王必不容有失,无论如何,都得把他平安带回。”伊卡逻的食指在舆图上移动,一直移到一处窄长的峡谷,道:“本帅打算派一队人马沿着漠三河绕道陵华峡谷,前去接应九王。”说着,他眉头轻皱,“陵华峡谷虽险,但九王的逃亡行踪不定,南疆军绝不可能知道我们会取道此地。此行最大的危险在于,南疆军发现九王行踪后,必当调兵遣将前去追捕,如此一来,在接应到九王前后,就会与南疆军交上手。因此,本帅需要派一个可信之人率兵前去……”

胡拉赫心中一沉,单膝跪倒在地,抱拳行了军礼,请命道:“大帅,末将愿率兵前往接应九王!”

胡拉赫恭敬地垂首,心里却有有一分无奈,两分埋怨:九王堂堂一个王爷,为何偏偏要瞎凑热闹去什么骆越城!现在还要分出兵力去救他。

伊卡逻嘴角勾了勾,看着矮了一截的胡拉赫,脸上露出一丝满意。他与胡拉赫说这么多,本意就打算派胡拉赫率兵前往。此行涉及九王安危,事关重大,必不能有失。胡拉赫此人有勇有谋,还是值得信任的。

伊卡逻凝重的心情稍稍舒缓了一些,朗声道:“胡拉赫听命。”

“末将在!”

伊卡逻肃然道:“本帅调千骑营予你,即刻出发,快马加鞭,绕道陵华峡谷接应九王!”

千骑营顾名思义,就是由一千骑兵组成,但是这一千骑兵可不是普通的骑兵,而是精兵中的精锐,不仅是人人一手好骑术,而且可以一敌五。平日里是由伊卡逻直接调度,不听从任何将领的命令。这一次,伊卡逻愿意将这支千骑营交由自己,那也是一种莫大的信任。

胡拉赫心潮澎湃,这一次风险虽有,但也是一次难得的机遇,只要自己能完成任务将九王带回,必然前途无量,扶摇直上。

“是,大帅!”他铿锵有力地俯首领命,“末将定当全力以赴,肝脑涂地,以报大帅赏识之恩。”

伊卡逻走过来,亲自将胡拉赫拉起,正色道:“胡拉赫,本帅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本帅失望的。待你与九王归来,本帅亲自为你庆功!”

胡拉赫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忙行礼谢恩。

半个时辰后,号角吹响,千余军士在高头大马旁待命,喊声震天。

待胡拉赫一声令下,千余军士都翻身上马,策马而去,马蹄飞扬,雷鸣般的马蹄声震得这片大地颤抖不已……

从黎明太阳徐徐升起,一直到夕阳完全落下,只在西边的天空还能看到一点光亮。

此时已是黄昏,天空阴沉沉的,宣告着黑夜即将降临……

“踏踏踏……”

一千骑兵沿河策马狂奔,扬起一片灰蒙蒙的尘土。

千骑营果然不亏为伊卡逻麾下的精锐,训练有素,即便是经历了一天的奔袭,队伍依然井然有序。

胡拉赫一方面心里赞着,一方面心中是有些复杂。在最初的亢奋过后,他心底的不安就渐渐萌芽,心整个悬在半空中。

这一次的任务,完成了是大功;可若是不能把九王平安带回,自己不止无法向伊卡逻大帅复命,甚至于王上一旦得知,怪罪下来,他一个小小的参将,可承担不起。

哎——

事到如今,哪怕想再多,埋怨再多,也是无济于事。

胡拉赫只能夹紧马腹,加紧赶路。

“踏踏踏!”

只剩下了连绵不绝的马蹄声回响在寂静的夜风中……

渐渐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夜空是近乎黑的墨蓝色,月明星稀,银色的月光柔和地洒了下来。

幽暗的陵华峡谷已经就在十几丈外,就像是一个巨兽张开了黑洞洞的大嘴,凉飕飕的夜风不时从峡谷中迎面吹来,呼呼作响,就像是无数野兽的咆哮声一样,有些渗人。

浩浩荡荡的一众人马渐渐地缓下了速度,直到停在了峡谷外。

陵华峡谷是有名的狭窄,易守难攻,两侧各有一座大山,中间的峡谷仅仅不到两丈宽,只够三四马并肩而行。

这个峡谷实在不是什么好的行军之地。

无论是伊卡逻大帅,还是胡拉赫,都心知肚明这一点。

可是,不经过这峡谷的话,绕道长霞山会耽搁太多的路程,九王如今形势不妙,恐难以支撑。

而且,伊卡逻主帅说的没错,九王会逃到云弥镇实属偶然,就算南疆军有意向要设伏,时间上也绝来不及。

胡拉赫定了定神,手一挥,喝道:“走!”

他率先进入峡谷,身后的一千骑兵自动分为三人一排,井然有序地跟着进入峡谷。

一千人的队伍足足花了一炷香时间才完全进入峡谷之中,为首的胡拉赫一直警惕地不时四下看着,四周黑漆漆的,他身后每隔几人就有一名士兵手里举着火把,勉强照亮了四周,但是队伍前进的速度还是明显受了影响,慢了数倍。

胡拉赫心口仿佛被什么灼烧似的,恨不得尽快离开这里。

他身后的亲兵把火把往前送了送,惊喜地说道:“参将,出口就在前面……”

话音未落,一阵破空声传来,那亲兵直觉地转头去看。

嗖——

一道铁矢如流星般急速射来,撕破夜风,与黑夜几乎化为一体。

那亲兵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铁矢已经从他耳上射入,一举贯穿头颅,鲜血和脑浆飞溅出来。

而他双目圆睁,其中布满了血丝,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就这么僵直着身体徐徐从马上倒下。

生与死,只是在瞬息之间而已!

胡拉赫就在那亲兵的身旁,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发生,双目几乎瞠到极致,对方喷涌的鲜血飞溅在他脸上,粘稠灼热,仿佛要将他的皮肤灼烧起来了。

那个亲兵的坠马仿佛一个信号般,下一瞬,峡谷两边的山上,数以万计的铁矢“嗖嗖嗖”地如暴雨一般呼啸着袭向峡谷中的那一千南凉骑兵,漫天的箭矢将他们笼罩其中。

胡拉赫迅速反应过来,高喊道:“有埋伏……撤退!撤退!”既然峡谷两边都有南疆军守在此处,更别说前方了,继续往前走,只会全军覆没!

为什么这里会有埋伏?不应该啊!

南凉军如何会知道,他们会在这个时候经过陵华峡谷?

胡拉赫脸色发白,一声喊得比一声大,可是这个时候,千余军士已经深入峡谷之中,撤退谈何容易!

“嗖嗖嗖——”

弩矢的射速奇快,威力难挡,那些士兵溃不成军,乱成一片。

士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和马儿痛苦的嘶鸣声此起彼伏,一个又一个的士兵甚至不及惨呼出声,就中箭倒栽下马,一匹又一匹的骏马因为中箭或毙命或疯狂,踩踏、冲撞不时发生……狭窄的峡谷内,就像是炸了锅一样,越来越混乱,失控……

胡拉赫矮身避过一枝铁矢,可是他胯下的坐骑嘶鸣着跳起了前蹄。

“参将小心!”

另一个亲兵惊呼出声,胡拉赫赶忙顺势滚落马背,嗖嗖嗖,又是数枝铁矢射来,那匹黑马眨眼就身中数箭,轰然倒下。

自己还算是命大!胡拉赫捏了把冷汗,抬眼看向峡谷两边的大山,四周黑压压的一片,根本就看不到山上到底躲藏了多少伏兵。

四周破空声不断,弩箭还在不断地射来,蓬蓬蓬蓬……如飞蝗一般密密麻麻。

哪怕千骑营的这一千精兵都是精锐,却也还是肉体凡身,如何抵抗得了精钢铁矢。

短短弹指间,随行的千余名精兵便有近一半倒于血泊之中。

浓重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头,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面目狰狞的尸体,一个个都是眼睛瞪得圆圆,显然都是死不瞑目!

胡拉赫心乱如麻,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想办法把损失降低到最低。

既然是连弩,那就有致命的缺点!

胡拉赫对自己说,深吸一口气,赶忙高喊道:“大家扔掉火把,赶紧下马!连弩最多三五发,等到敌人射完第一轮的弩箭,之后的空隙就是我们逃命的最好时机!”

不错!不少士兵都是精神一振,飞身下马,用马匹作为盾牌隐藏自己的身形。

鲜红的火苗灼烧着人尸、马尸,发出焦臭的味道,令人闻之作呕,但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那些士兵都顾不上了。

蓬蓬蓬蓬……

暴雨般的铁矢伴着阵阵破空声毫不停歇,几乎将这片峡谷覆灭。

黑暗中,南凉残兵的哀嚎声、闷哼声还在不断地响起,惨促而沉闷,听得人心脏锁紧,压抑得透不过气来。

这一刻,对于那些躲在尸体间的南凉残兵而言,时间过得尤为缓慢。

连弩不是最多三五发吗?

为什么到现在铁矢还没停止?

胡拉赫在心头问自己,那些南凉士兵的心中也有同样的疑问。

一个更可怕的猜测浮现在胡拉赫的心头——

难道说,今日来的弩手比自己想的还要多!

第一批弩手射完,第二批立刻接上,甚至还有第三批弩手待命?……不可能的吧!如此至少要上万的弩手,南疆军怎么可能养这么多弩手!

思想间,破空声停了下来,四周静了一静。

胡拉赫暗暗松了一口气,忙大喊起来:“赶紧撤退!”

那些狼狈不堪的南凉残兵动了起来,有的从尸体里爬出,有的放下了作为盾牌的尸体,有的赶忙翻身上马,慌不择路地朝峡谷外四散逃逸……

与此同时,杀声四起,数千人齐齐发喊,杀声震天。

两边的山腰上同一时间燃起了一个又一个火把,密密麻麻,如同那漫天的星辰遍布山野。

南凉残兵皆是面色大变,更为惊慌,愤恨与绝望齐齐涌上心头。可是现在敌强我弱,敌众我寡,就算他们一个个都身经百战,也无力一战。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此刻,他们也只能逃命!

紧接着,就见那山上的树林中如潮水般涌下无数个手持弩箭的南疆士兵,搭在弦上的铁矢在火光中寒光闪闪。弓弦崩响之时,又是无数铁矢脱弦而出,“嗖嗖嗖”,逃在最后面的南凉兵又倒下了一片……

半山腰上,一身黑甲的傅云鹤拿着手中的千里眼四下看着,身旁站了不少身穿一色铠甲的士兵,每人的手上都配有一把连弩,这连弩已随着他们神臂营被命名为神臂弩。

傅云鹤用力地睁着眼,几乎把千里眼都给瞪穿了,嘴里喃喃自语:“……看上去好像还有一百来号人啊。……应该差不多了吧?”

“傅校尉,属下是不是打个信号让弟兄们撤回来?”一个年轻的千卫走了过来,恭敬地抱拳问道,脸上透出一丝不甘心。就这么放过南凉人,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但是,战争并非是一时意气之争,为了长远的胜利,只好先憋一会儿了!

傅云鹤放下千里眼,点了点头:“去吧。”他脸上仍旧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心里却是起了一片惊涛骇浪。

十几天前在听雨阁中,官侯爷命他率领神臂营来此地设伏。

最初的时候,傅云鹤还有些莫名,毕竟飞霞山可不是前线的战略要地,在这里埋伏,又能埋伏到谁呢?

事实告诉他,他实在是太天真了!

这才是真正的料敌先机,算无遗策啊!

官侯爷简直比传闻中的更加可怕……

想到官语白交给他的那个锦囊中的命令,傅云鹤更加跃跃欲试,他微微眯眼,笑吟吟地安抚了那千卫一句:“让弟兄们都别急,后面还有的是机会让他们杀南凉人!”

第490章-奇谋

陵华峡谷遇大裕南疆军伏击!

自己费劲多年心力才培养的精兵千骑营竟只余下不足百人!

书房里,坐在书案后的伊卡逻气得额头青筋凸起,俯视着跪在他跟前的胡拉赫,真是恨不得一脚朝胡拉赫踹过去,既然千骑营都覆灭了,胡拉赫还回来做什么?!

伊卡逻目光阴沉得仿佛酝酿着电闪雷鸣。

跪在地上的胡拉赫不用抬头就能感受到伊卡逻滔天的怒意,浑身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着。他深吸一口气,抱拳请命道:“大帅!末将愿再往云弥镇接应九王。”话虽这么说,他心里却是一阵惧怕,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他是真心不想再去那个地方了,可是,他也知道,他需要将功赎罪来保住这条命。

伊卡逻许久没有开口。

他的目光注视着书案上的那几张绢纸,其中一张绢纸上那点干涸的血迹触目惊心。

在王上的心目中,九王的命自然比这区区千骑营要重要的多。若是九王真的丧命大裕,连自己这个大帅都很有可能被王上迁怒。

无论如何,九王必须救回。

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都要救回!

胡拉赫急于将功赎罪,必会拼尽全力。

这一次再不能有失……

伊卡逻半眯眼眸,终于颔首道:“好,本帅就再给你一次机会。胡拉赫,你可曾听过大裕兵书有言: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胡拉赫眉头一动,想到了什么。

伊卡逻也没指望他回答,继续道:“这一次我们兵分两路,本帅会派五百盾甲兵再次取道陵华峡谷,吸引南疆军的注意力;而你则暗暗带领一千精兵绕道长霞山……务必要接回九王!”

此计甚妙!

胡拉赫心下稍稍一松,绕道长霞山虽然要花不少工夫,但风险却少了许多。

大帅以五百盾甲兵为弃子给他换来的机会,他一定不负大帅所托!

胡拉赫郑重地抱拳领命:“末将遵命!”

伊卡逻没有说话,但是他的眼神已经表现出他的意思。

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伊卡逻挥了挥手,示意胡拉赫下去吧。

半个时辰后,一千骑兵和五百盾甲兵先后出城。

伊卡逻在书房里沉默地看着舆图,对于胡拉赫此行,他已经不像上一次那样信心十足了,甚至心里好像有一把烈火在焚烧。

“云弥镇……”

九王会逃往云弥镇的方向纯属偶然,毕竟,按照他们一开始的计划,九王的退路应是秀英镇。就算是被擒的扎西多吉几人熬不住酷刑,供出了机密,南疆军也应该是往秀英镇设伏。

伊卡逻反复思量过,都觉得南疆军不可能知道他们会前去云弥镇接应九王!

因而,哪怕是明知陵华峡谷不利行军,他也没有想过千骑营会落入敌军的埋伏,几乎全军覆没。

除非……

除非九王会逃往云弥镇根本就在他人的设计中,甚至九王能够从骆越城成功逃出,乃至求救的飞鸽传书也是对方计划的一部分……所以,对方才能早早就在陵华峡谷埋伏好了,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想到这一点,伊卡逻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伊卡逻手握拳重重地落在书案上,决不会有人能未卜先知到如此地步……

一切只是巧合罢了。

是的,是巧合……

伊卡逻努力这样说服着自己,可是,他却隐隐感觉到,这次派出去的人可能回不来了。

伊卡逻的目光阴沉得仿佛酝酿着电闪雷鸣,随手拿起书案上的茶杯,捏着茶杯的手指不自觉地微微用力,连茶水都颤动了起来……

这一日,伊卡逻度日如年,直到黄昏时分,烈日徐徐落下,坏消息也随之而来——

“……大帅,末将等人在长霞山遭到南疆军的突袭,敌方所使用的弩箭似乎是经过改装的,射程极远,我等甚至都没有看到敌军的样子……胡拉赫参将当下就下令我等撤退,可是已经晚了……胡拉赫参将也与我等失散了,只余下我等二十几人捡回半条命……”

跪在冰冷地面上的百夫长全身血肉模糊,尤其是肩膀上被贯穿的伤口更是触目惊心,由于失血过多,他的脸上一片惨白,断断续续地禀报着他们遭伏的经过。

百夫心有余悸,他们当时一遇袭就架起了厚盾,可是,那些弩矢竟然连盾牌都射得穿。

大裕什么时候竟有了如此可怕的武器!

伊卡逻静默无声,书房里散发着一股低沉的威压,所有人都不敢开口说话。

伊卡逻看着卑微的跪伏在地的百夫,连这一队也全军覆没了,那么取道陵华峡谷的五百盾甲兵恐怕也是回不来了。

思绪间,伊卡逻的亲兵疾奔而来,单膝跪地禀报道:“禀大帅,有数十残兵从陵华峡谷回城。”

虽是已经预料到的,但伊卡逻的心还是沉到了谷底,连着两次失利,哪怕他不相信有人能够未卜先知到如此地步,也明白前往云弥镇接应九王恐怕是很难了!

伊卡逻站起身来,烦躁地在书房里来回走动着。

为了九王,已经造成了不少无谓的牺牲,现在除非他直接派出大军,碾压南疆伏兵,才有可能过得了长霞山,但誓必要付出惨痛的代价。而且,就算过了长霞山,真能接应到九王吗?

南疆伏兵重重,说不定九王根本就已经……

下一步,自己到底该如何走呢!

伊卡逻心乱如麻,挥了挥手道:“好好安顿他们,让他们先养好伤再说。”

“是。”那亲兵暗暗松了一口气,飞快地退下了,一路往城门而去。

城门附近,一片狼藉,地上铺了不少草席,坐了一地的伤兵残兵。这些人都是从陵华峡谷逃回来的,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沾染了污泥与干掉的血渍。瞧他们狼狈不堪的样子,显然都是死里逃生。

亲兵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说道:“你们可以退下休息了。”

残兵们齐齐应声道:“是!”

亲兵吩咐完就走了,没有注意到,那些残兵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他们两两搀扶着站了起来,往伤兵营的方向走去。

其中一个残兵用衣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露出了有些漫不经心地的笑容,赫然是傅云鹤!再仔细看其他的残兵,竟然全都是神臂营的人。

那支取道陵华峡谷的盾甲兵其实早就已经全军覆没……

正在这时,后方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引得几人都看了过去。

只见城门大开,一个好像血人一样的小将骑着一匹红马飞驰进来,嘴里虚弱地大喊着:“八百里加急,闲杂人等速速避让!”

傅云鹤眸光一闪,忙退到了一旁,嘴角勾出一个期待的笑意。

红马一路畅通无阻,马不停蹄地直冲守备府,马匹还没完全停下,马上的士兵已经迫不及待地下马,随后脚下一软,差点跌倒在地。

一旁的亲兵赶紧搀扶着他,去往伊卡逻的书房。

“大帅,八百里急报!”

那小将的脸上尽是血污,遍体鳞伤,伤口渗出的鲜血把衣服染红了一片。他在亲兵的搀扶下,单膝跪地,吃力地禀报道:“大帅,艾力达将军有紧急军报呈上!”

亲兵赶紧呈了上去,伊卡逻一把拿过火漆封好的军报,迫不及待地将之打开,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整张脸都黑了。

他所担忧的事,真的发生了!

九王已经被大裕人拿下,此刻正在惠陵城。

镇南王世子萧奕以九王为人质要求雁定城投降,艾力达哪里肯应,于是那卑鄙无耻的萧奕就改以九王为盾牌,出兵攻打雁定城。

眼看着九王被大裕士兵押于阵前,艾力达和驻守的雁定城的南凉大军难免束手束脚,只能选择只守不攻,南凉兵死伤无数,苦苦支撑了一天,现在已经是岌岌可危。因此艾力达才特意请示该如何是好。

艾力达没有把话说白,其实大家心知肚明,选择有限,要么放弃九王,要么就放弃雁定城,要么……

但无论何种决定,艾力达都做不了主。

伊卡逻手上不自觉地用力,几乎把军报揉皱。

小将断断续续地说道:“大帅……南疆军已包围了雁定城,艾力达将军一连派出十队人马都无法突围,最后只能让一千死士掩护末将逃出……”

萧奕!

伊卡逻终于明白了萧奕的打算,他这分明是想要兵分两路,一面借接应九王为名来折损自己的兵力,令自己无暇分心,而另一面则趁机利用九王攻打雁定城。

哼!

萧奕恐怕还不知道,艾力达会当机立断的用一千死士为代价把这道军报送到自己的手里。

伊卡逻想到自己方才决定要派大军扫荡平霞山,就心有余悸。还好……没落入萧奕的圈套,不然雁定城难保。

这一次,是自己占了先机!

萧奕胆敢用九王来威胁他,那他就将计就计……

萧奕定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获悉了雁定城的现况,只要立刻率兵前往,与雁定城里应外合断了萧奕的断路,必能借此机会拿下惠陵城。如此,九王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伊卡逻猛地站起身来,朗声道:“传令下去,速点一军骑兵随本帅支援雁定城!”

军令如山,伊卡逻一声军令传下去,不消片刻,一军南凉兵已集结,夕阳的余晖下,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几乎看不到尽头。

伊卡逻亲自点兵,鼓舞了士气,那些士兵一个个都是精神抖擞,斗志高昂。

看着士兵们喊声震天,伊卡逻意气风发,他们南凉军威猛善战,战无不克,这一次,他一定要拿下惠陵城。

“巴闵图!”伊卡逻转身看向身旁的一名中年将领。

那将领忙抱拳应道:“末将在!”

“永嘉城就暂时交于你了。你务必要守好这里,等本帅凯旋归来!”伊卡逻斗志激昂地吩咐道。

“末将定不负大帅所托!”巴闵图一口应下。永嘉城易守难攻,只要自己关紧城门,加上城中剩余的兵力,便是有上万敌军来袭,一时半刻也别想拿下。

伊卡逻满意地一笑,翻身上马,率先策马而出,紧跟在他后方是一万骑兵……

一万大军步履如雷声,又似地牛翻身,只是这么听着,就让人心口为之一震。

足足近一炷香功夫,大军才渐渐远去,四周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巴闵图立刻返回永嘉城,并下令闭城,没有他的令牌,无论是谁来,都不许开城门。

违令者当斩!

这五个字下去,所有的守兵都是心中一凛。

夜幕降临,整个永嘉城慢慢地笼罩于黑夜之中,万籁俱寂。

夜越来越深,不知不觉,时近子时,唯有那高高的城墙上,守夜的士兵没有歇息,不时地来回走动巡逻,每隔几步点燃着火把,火苗在空气中滋吧滋吧地跳跃着……

这个夜晚如此恬静安详。

一个守兵如桅杆一般一动不动地站在城墙上,目光不时地四下扫视着。

这时,另一个守兵走了过来,还有些睡眼惺忪,与他交班:“兄弟,你快去睡吧。”

第一个守兵应了一声,正要下城墙,突然耳朵动了动,脚下的步子一滞,转头道:“你有听到什么……”

他话音未落,只听“嗖”的一声破空声传来,另一名守兵惊呼了一声,一支红色的火箭自城外射来,化作一道流光,在黑夜中留下一道火红的轨迹,这一箭,势如破竹,仿佛连空气都被点燃!

篷!

一箭刺破了守兵身旁蓝色的旌旗,然后旌旗熊熊燃烧起来,被火焰吞没,在黑夜中化成一朵巨大而妖艳的火焰之花……

两个守兵倒吸一口气,俯首朝城墙外看去,惨淡的月光下,数以千计的南疆军已经兵临城下,一面绣着银色“萧”字的黑色旌旗在夜风中起舞,那银色的大字仿佛会发光似的。

为首的是一个身穿银白色战甲、骑着乌云踏雪的年轻将领,他容貌昳丽,乌黑的发丝和银白色的披风被夜风吹得肆意飞舞,手持重弓,如同一尊战神般屹立于战场之上,让众人的目光不由集中在他身上。

此时,他手中的弓弦上已搭上了又一枝火箭。

一个守兵死死地盯着那面旌旗上的“萧”字,结巴道:“这……这是镇南王世子的旌旗!”

话音未落,就见下方的近千南疆军同时举起了手中的弓箭,无数赤红的火箭如流星般划破夜空,形成一片密集的火箭雨……

嗖嗖嗖……

好几个没反应过来的守兵被火箭刺中,或一箭穿心,或衣袍被点燃,狼狈地在地上滚动着。

这还是开始而已,踏踏踏踏……

远处传来了马蹄声、步履声以及各种其他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那隆隆的脚步声震得地面为之颤动,似乎连城墙都微微摇晃了起来。

城墙上的守兵俯视着城外,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不远处那黑压压的南疆军正目标明确地朝这边移动,如层层叠叠的乌云突然压城……

“敌袭!有敌袭!”守兵手足无措地高声大喊起来。

“镇南王世子率大军来袭了!”

“……”

整座城墙一瞬间骚动了起来,呼喊声此起彼伏……

今晚负责守夜的校尉一上城墙,看到底下的情形,心下一沉:“快去禀告将军!快去禀告巴闵图将军南疆军来袭!”

一名士兵接了军令,转身疾奔。

而此时,三千建制的攻城营率先抵达城下,手持大盾的盾兵一字排开,把盾立在身前,在盾兵之后,攻城营训练有素地架起了一座座投石器。

大大小小的飞石如冰雹一般呼啸着从城墙的另一边飞来,密密麻麻地朝城墙上砸来,一声声撞击声此起彼伏。

飞石从天而降,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城楼被砸破,军旗被砸断,无数的城门守兵被砸得一个个倒了下去,当场脑浆迸裂,血肉飞溅……

嗖嗖嗖……

投石器还在不断地投出飞石群,夹杂着杀气十足的一支支火箭……

没一会儿,城墙上就已经被血染红,那些侥幸活下来的守兵从脸上到身上都溅满了鲜血,胆战心惊地躲在城墙后,根本找不到时机向城外发射弓箭。

赶去报信的士兵好不容易下了城墙,他骑上一匹棕马,耳听着阵阵哀嚎,猛地一夹马腹,策马而去。

夜晚的街道没什么人,一路畅通,穿过几条寂静的街道后,士兵驱马右转……意外就在此时发生,一道利箭突然破空而来,准确地刺中了士兵的心口,穿心而过。那士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从马上滚了下来。

跟着一道修长的身形从路边的一棵大树上跳了下来,虽然身穿铠甲,却还是轻盈若飞燕。

他从阴影中走出,俊朗的眉目笑吟吟的,正是傅云鹤。

傅云鹤熟练地先安抚住了那匹受惊的棕马,然后朝地上那具中箭的尸体看了一眼,对方的眼睛瞪得老大,气息全无,显然已经一箭毙命。

傅云鹤毫不迟疑地翻身上马,策马往守备府而去,并扯着嗓子大喊起来:“不好了,敌军来袭了!”

他一路喊叫着,骑马进了守备府。

一听有敌袭,府中的亲兵自然不敢小觑,一个忙去通报,另一个则迎着傅云鹤去见巴闵图。

更深露重,巴闵图早就熄灯入睡,直到亲兵来报敌袭这才惊醒,心中暗暗叫苦:伊卡逻大将军才刚离城,永嘉城就遭遇敌袭,自己的运气委实不佳。

他本来就是和衣而眠,匆匆穿上沉重的铠甲,就走出了内室。

此时,傅云鹤已经在外面候着,一见巴闵图出来,立刻慌乱地禀道:“将军,镇南王世子率大军兵临城下。我军被打个猝不及防,死伤无数……城门危矣!”

镇南王世子率领的定然是大裕南疆军的精锐,巴闵图心里暗道不妙,这个时机凑得那么巧,难道是对方施了调虎离山计,故意以九王调走伊卡逻大将军,然后趁永嘉城空虚,伺机来袭?!

一旦永嘉城落入南疆军手中,雁定城势必面临两面受敌的窘境。永嘉城决不能丢!

巴闵图越想越是烦躁,定了定心神,急忙道:“快随本将军去城门!”

“将军且慢。”傅云鹤忙叫住了巴闵图,欲言又止道,“属下还有机密军情禀告……”

巴闵图眉头一皱,冷声道:“既然有军情,还不速速道来。”

傅云鹤站起身来,压低声音道:“将军,其实……”

巴闵图不自觉地往傅云鹤那边凑了凑,一旁的亲兵本来没有在意,可是突然就觉得屋内的气氛一冷,有些不太对劲。

巴闵图整个人僵硬如雕塑,一双眼睛似乎都快要瞪出来了。

傅云鹤微微一笑,大步退开。

亲兵这才看到巴闵图正捂着脖子,汩汩的鲜血自指缝间流出,一滴接着一滴地落在地上……

第491章-无赦

“滴答、滴答……”

这声响明明如此细微,可是听在巴闵图和亲兵耳里,却仿佛放大了数十倍。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如此缓慢……

巴闵图浑身发冷,脑中像是走马灯一样闪过无数的画面,嘴巴里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

他再也说不下去了,整个人轰然倒下,一双原本锐利精明的眼睛更是在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神采与生命力,变成了死寂一片。

四周静了一静,屋子里的所有人仿佛都失去了声音。

“你……你……”亲兵不敢置信地指着傅云鹤俊朗又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脸庞,手指微颤。

“我什么?”傅云鹤故意用大裕话说道。

亲兵瞳孔一缩,瞬间了然:“你……你不是南凉人!”

傅云鹤还是笑眯眯的,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我当然不是。”

从亲兵的角度,完全没注意到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可是傅云鹤却是一目了然,干脆就不理会这亲兵,俯身在巴闵图身上翻找起来。

“来人啊!有大裕……”亲兵声嘶力竭地吼了出来,可是话没说完,就被人从后方扭断了脖子,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傅校尉……”来人是神臂营的千卫刘景云,他警觉地往外看着屋外,唯恐被人发现。

傅云鹤很快就从巴闵图的腰带中翻出一面铜牌,铜牌上用奇形怪状的南凉文字刻着“将军令”三个字,四周雕刻着精致的云纹。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先合力把两具尸体搬进了内室,然后关上槅扇门,悄无声息地走了。

他们必须在南凉人发现巴闵图的尸体前,把任务完成了才行。

傅云鹤眼中熠熠生辉,他和刘景云分别骑上一匹骏马,离开了守备府。

永嘉城里早已是炸开了锅。

街道上是一队队赶往城墙支援的南凉士兵,脚步隆隆,整个永嘉城提前苏醒了!

傅云鹤二人策马狂奔,马不停蹄地来到了城墙下。

数十名伪装成南凉兵的神臂营精兵早就等在了附近,一见两人来了,忙迎了上来。

傅云鹤向他们微微颔首,表示事成了。众人都稍稍松了一口气。

第一步成功了!

接下来该进行第二步了。

这一次会被派来执行这个任务的是神臂营里百里挑一的,他们不止是战场上的老手,还临时特训学会了一些南凉语。他们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训练有素地自动分成两批,一小部分人往西南方行去,另一部分人则随着傅云鹤来到了城门附近。

轰隆隆……轰隆隆……

城墙上不时传来那些飞石砸下来的隆隆声,城墙随之摇晃颤动,灰尘和碎石哗啦啦地落下,这种摇摇欲坠的感觉在心理上无形就给人一种紧迫的压力。

守城门的十几个南凉守兵浑身紧绷,排成一行站在城门后,以防南疆军不知道何时会以攻城槌来撞城门。

听到马蹄声朝这边而来,那些个南凉守兵立刻警觉起来,其中一个小队长模样的男子大步上前,试图拦住傅云鹤一行人,高声问道:“来者何人?”

刘景云是神臂营中南凉语最娴熟的,他向着南凉守兵趾高气扬地吩咐道:“吾等奉将军之命,赶往雁定城去向大帅报讯。十万火急,快,速速打开城门!”

傅云鹤则适时地将手中的令牌对着南凉守兵扬了扬。

虽然说放这几人出城,只需将城门稍稍打开一道缝隙,等他们出城后,再迅速关闭城门即可。可是此刻南疆军就在百来丈外,哪怕开合城门的时间再短,也太危险了吧。

但这张令牌确实是将军令!

如今军情紧急,将军想要对外求援,也是理所当然……

见那小队长迟疑,刘景云故作不耐烦地又道:“这是紧急军令,还不快快开城门!要是耽误了军情,你们担待得起吗?!”

小队长咬了咬牙,心中有了决议:既然是将军有令,必然是有他的道理,违抗军令的罪名自己可承担不起!

“还不快开城门!”小队长转身吩咐几个南凉守兵。

傅云鹤和刘景云的脸上皆是不动声色,依然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吱嘎——”

沉重的城门在守兵们的协力下,缓缓地打开了一道缝隙,正好足够一匹马通过。

傅云鹤一夹马腹,故意让马儿缓缓前行,心里默默地数着数:九十六,九十七……

当他数到一百的时候,后方传来一阵惊恐地大喊声:“快看,走水了!”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循声看去,远远望去,就可以看到城中有数个方向都燃起了熊熊的烈火,一道道火龙冲向天空,浓烟滚滚而起……

这看来实在不像是巧合!小队长眉头一拧,面沉如水。

四周南凉士兵的惊叫声、质疑声此起彼伏:

“走水了!走水了!”

“可是怎么会好端端地就走水了呢?!”

“难道是有人纵火?”

“……”

四处喧哗起来,就像是一壶滚烫的热水终于被煮沸了。

眼看着几个南凉守兵的注意力被转移,傅云鹤弹了一下手指作为信号,下一瞬果断地出手,早就藏在手心中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那小队长的脖颈划去,柔韧的身体随之弯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一刀得手,便又顺势将身子又直了起来。

与此同时,跟随在傅云鹤身旁的刘景云等人也都纷纷出手,这些人征战沙场多年,手上都不知道沾过多少条敌人的性命,一个个出手都果决利落,或一剑穿心或割断咽喉或一刀毙命或折断颈椎……

不过是弹指间,城门后已经躺着一具具死状各异的尸体。

傅云鹤朗声道:“快!”

迫在眉睫,所有人立刻下马上前去推那扇沉重的城门,“吱嘎——”开城门时所发出的异响就算是这战火中也无法被忽视。

这边的动静很快就被不远处赶来增援的一队南凉士兵看到了,士兵们惊慌地大叫了起来:

“奸细!有奸细!”

“大裕的奸细要开城门了!”

“……阻止他们!”

那些南凉士兵吓得不轻,城门一旦打开,以他们区区留守的数千兵力如何和数以万计的南疆军交战?!

他们尽数冲了上来,试图阻止,而神臂营众人默契地一分为二,一半人前去迎敌,势必要争取时间。

傅云雁等人则头也不回,他们的念头只有一个,必须要打开城门!

刀光剑影间,就听到沉闷的“吱嘎——”。

城门开了!

群龙无首的南凉士兵们脑中一片空白,几乎无法思考,只觉得浑身的鲜血都要凝固住了,根本不知道此刻他们是应该奋力迎敌,还是赶紧逃命。

神臂营的众人同时纳喊:“恭迎世子爷!”

“踏踏踏……”

城墙的另一边,近万名士兵朝城门的方向而来,士兵的步履声混杂着马蹄声,交错重叠在一起,如阵阵闷雷般撼动大地,越来越近,仿佛在宣告着一场暴风雨即将降临!

“杀啊!”

喊杀声震天,黑压压的南疆军化成一片汹涌的潮水涌进了城门,尤其是在前方的数千骑兵就像是一把把刚出鞘的宝剑一般势不可挡,蹄声翻滚,尘土飞扬,下方的大地在铁蹄下颤抖。

一身银白色战甲的萧奕骑着乌云踏雪,冲在了最前方,身先士卒。

策马狂奔之时,乌发飞扬,银白色的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飘荡在身后,英姿飒爽,让他看来仿佛自天际而来。

“大哥!”傅云鹤策马来到萧奕的身旁,嘴角微微翘起,带着一丝得意与讨赏。

“小鹤子,干得不错!”

萧奕毫不吝啬地夸奖道,与此同时,手中的长剑干脆利落地挥起落下,舞出一朵朵绚烂的剑花,在月光下,剑身寒光闪闪,刃如秋霜,只要这把长剑所到之处,便是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这一场攻城战在萧奕带兵入城后,就开始从远攻转变为近身战。

杀!杀!杀!

兵刃相接,血肉横飞。

银色的长剑很快在鲜血的浸染下,变得通红,好似一把血剑般,透着血腥杀戮的味道。

刷——

又是一剑从一个南梁士兵的胸口拔出,冰冷的剑与血肉摩擦的声音很快就被鲜血喷涌声压了过去,鲜血像是泉水般从士兵的胸口急速喷射出来,滚烫的鲜血溅在萧奕的身上,染红了他银白色的战袍,甚至那俊美如画的脸上都飞溅上了斑斑血迹。

再配上他那把锐气四射的血剑,这时的萧奕,仿佛是另一个人,不,或者说是杀神,浑身弥漫着一股恐怖的杀戮之气,让看者胆战心惊,望而生畏。

萧奕高举着那把血剑大喊道:“不降者,杀无赦。”

六个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明明只是一个人的声音,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冷冽锐利,让全场为之一静。

他身后的南疆军也齐声高喊起来:“不降者,杀无赦!不降者,杀无赦!”

六个字喊得一声比一声响亮,一声比一声整齐,仿佛连空气都颤动了起来,让闻者耳朵嗡嗡作响。

看着好像海啸般袭来的南疆军,永嘉城中的那些南凉士兵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士气低迷。

他们不过数千,可是南疆军却有上万,以寡敌众,他们根本就没有胜算。

永嘉城易守难攻,若是城门没开,他们还能撑上一段时日,等伊卡逻大将军派兵过来支援,可是现在城门已开,他们已经完全没有胜算了。

那些南凉士兵越想越是绝望,却一时没人敢动弹……突然,“咣当”一声,一个士兵扔掉了手中的大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