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话语间,又是一队巡逻的士兵脚步隆隆地走过,路上的百姓纷纷压低声音,目送他们离去。

一条小巷子里,换了一身青衣短打的扎西多吉直到士兵的脚步声远去,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在巷子里左拐又绕,然后来到一家客栈的后门。确认没人跟踪后,扎西多吉利索地爬上一颗大树,进了客栈二楼的某间房间。

九王朗玛正在房间里焦躁地来回走动着。

朗玛当发现城里开始戒严时就已心知不妙,尤其是听到那沸沸扬扬的流言,更是心知肚明扎西多吉他们的行动十有八九是失败了!

此刻,一听到有人翻窗进屋的声音,朗玛急忙看了过去,惊喜地喊道:“扎西多吉……”扎西多吉脱险了,那其他人呢!

朗玛看着扎西多吉身后的窗子,却失望地发现没有人再翻过窗户。

也就说,其他人都被抓了,甚至是……

朗玛不由得双拳紧紧地握在了一起,手背上青筋凸起,乌眸中幽深一片。

果然——

“九王,镇南王世子妃在大佛寺设了陷阱……只有末将一人逃出。”扎西多吉面黑如炭,声调僵硬地禀道。

虽然早知道是如此,但朗玛还是觉得心头受了重重一击,双瞳一缩。

终究还是他大意了,很显然,这几日镇南王府是故作松懈,不动声色地以世子妃为饵,引他们上钩!

“九王,既然大佛寺是陷阱,说不定我们早就被盯上。现在城中正在四处搜查一个南凉贵人……末将担心镇南王定是知道了您就在城里。”扎西多吉略显急躁地说道,“九王,这个时候再不走,恐怕就真的走不了了。”

自己信心满满地前来,两件事一件也没办妥,现在就要灰溜溜地逃出去……

可是扎西多吉说得也不无道理……

朗玛沉默好一会儿,这才道:“镇南王府已经有了提防,现在想要离城恐怕没那么容易了。”他思考了片刻,道:“本王约了叶胤铭申时见面,他怎么说也是镇南王的‘小舅子’,也许可以利用他帮助我们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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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7章-黄雀

城门口的守卫数量比平日里至少多了两倍,附近不时有身穿铠甲的南疆军巡逻而过,气氛很是严峻。

“排队!一个个都排好队接受盘查!”城门兵没好气地呵斥着,一双双锐利私下审视着。

普通的百姓都不敢得罪官兵,大气也不敢出一下,乖乖地排着队,长长的队伍足足有五六丈长。

不远处,叶胤铭和朗玛并肩而走,信步朝城门的方向而来,两人一边走,一边闲适地聊着诗文。

两人自然也看到了城门附近密集的人流,都下意识地缓下了脚步。

朗玛挑了下眉头,故作疑惑地说道:“叶兄,奇怪了,我上午入城时,也没这么多人啊。今日莫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出城的人怎么这么多?”

叶胤铭抬眼看了一眼,轻描淡写道:“郎兄还没听说啊。据说城外出现了南凉探子,为了谨慎起见,王爷下令盘查出入城的百姓。”顿了一下后,叶胤铭不以为然道,“其实依小弟看,既然是在城外发现的南凉人,对方恐怕早已远走高飞,又怎么可能还会在城里呢……”若他还是王府书佐的话,定会与王爷好好提提,可惜了……

朗玛不太自然地笑了笑,道:“王爷谨慎小心点,总是没错的。”他做出迟疑的样子,“叶兄,既然今日城门戒严,不如我们还是回去吧……也许那卖笔的小贩过两日还会来呢。”

“可万一他不来了呢。”叶胤铭不肯放弃,“好笔难求,那狼毫实在是千里挑一的好笔啊!”

叶胤铭大概也觉得自己太急切了一点,干咳了一声后,继续道,“郎兄,小弟知道你也是怕惹麻烦。不过你放心,城门兵基本上都认识小弟……我们只是出城买笔,不会有事的。”

自从出了擢秀会的事,妹妹又入了王府,叶胤铭很是被往日的一起谈诗作赋的学子们所摈弃,但也在生活中收到了一些意外的方便,不但去酒楼吃饭经常有掌柜阿谀奉承,免了他的酒钱,就连出入城时,这些个城门兵也对他非常客气,口口声声指着他提携什么的。

朗玛心中一喜,但是表面却做出为难的样子,好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道:“那我就陪叶兄走一趟。”说着,他飞快地转头朝后方看了一眼,与不远处戴斗笠的扎西多吉交换了一个眼神,表示一切按计划进行。

“多谢郎兄。”叶胤铭抱拳谢道,心里觉得能认识如此益友实在是他之幸也。

说话间,两个年轻公子已经到了长长的队伍后方,队伍缓缓前进着,朗玛心中焦急,却只能表现得云淡风轻,心不在焉地与叶胤铭闲聊着。

戴着斗笠的扎西多吉排在了与他们相隔数人的地方,用宽宽的斗笠边缘遮住他半边脸,四周不时有百姓朝他投来探究的目光,不过因为戴斗笠的并不止他一人,倒也不是特别醒目。

约莫一炷香后,叶胤铭和朗玛终于跟着队伍来到了城门口。

一个黑胖的城门兵精明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视了一下,肃然道:“你们俩是什么人?家住何处?姓什名谁?出城做什么?”

叶胤铭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刚才还跟郎兄担保说,有他在,没人会为难他们,没想到,今日在守门的人他压根儿就不认得,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调来的,这么就这么没有眼力劲儿。

叶胤铭拿出腰间的一块竹牌,说道:“我是清茂书院的学子。”

朗玛的额头渗出了一层薄汗,他努力保持平静,微微一笑,说道:“这位官爷,在下并非是骆越城的本地人,这是在下的路引。”他从怀中掏出一张文书,力图镇定。

那城门兵打量了他片刻,伸手正要去接那文书,忽然,后方传来一声惊叫:“喂,你怎么推人啊?!不许走……”

几个城门兵都被那边的骚动吸引了注意力,只见一个头戴斗笠的男子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一路撞开了好几人……

“前面戴斗笠的,给我站住!”一个城门兵高喊起来,可是对方非但没有停下脚步,还越走越快,到后来甚至跑了起来……

如此行径,怎么看怎么可疑!

一旁的城门守正急忙点了几个守卫,下令道:“追!拿下那可疑人士!”

四周排队的百姓纷纷退让,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

守正率领七八个城门兵蜂拥着朝前方的扎西多吉追了过去。另一边,一队士兵正好朝这边巡查过来,一见这里有动静,也冲了过来,铠甲随着跑动发出凌乱的碰撞声。

城门前顿时起了一阵骚动,但出城的队伍在士兵们的勒令下,很快又排得整整齐齐。

叶胤铭有些不耐烦了,催促道:“我们可以走了吧?”

手中拿着路引的城门兵正要开口,另一个高瘦的城门兵跑了过来,殷勤地对着叶胤铭抱拳笑道:“咦?这不是叶公子吗?失礼失礼!”说着,他指了指那黑胖的守卫道,“叶公子,这李大牛是新来的,所以才不认识公子,真是多有得罪。”

这个城门兵叶胤铭依然不认得,不过,他顾不上去想为什么这个陌生人会认识自己,只当是有人交代过的,不由得挺起腰板。

高瘦的城门兵笑呵呵地又道:“大牛,这是叶公子,你可要记住了。叶公子的朋友不用查。”

“小的记住了。”李大牛笑着对叶胤铭抱拳,把手中的文书又交还给了朗玛,“两位公子赶紧快走吧。”

朗玛飞快地收起那张假路引,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叶胤铭还有点用处……

他飞快地朝扎西多吉的背影看了一眼,知道对方这一次肯定是逃不过了。不过,一旦自己平安回了大营,一定会给扎西多吉记上一功,福泽其家人!

两人走得快,没有注意到那两个城门兵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那个叫李大牛的更是匆匆离开了。

出了城后,朗玛心里是巴不得立刻离去,偏偏身旁还有一个叶胤铭。

叶胤铭看了看四周,只见城门外只有一长队等着排队入城的百姓,以及陆陆续续出城的人。

“郎兄,你说的那个卖笔的小贩呢?”叶胤铭迫不及待地问道。

朗玛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看了半圈,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那间竹棚上。他知道那竹棚本是镇南王世子妃开的茶铺,看来是因为戒严,今日又关了。

“叶兄,我就是在那间竹棚遇上那个小贩的。”朗玛指着竹棚道,“他说今日会在城门口卖一日的笔。没准他去里面休息去了吧。”

叶胤铭应了一声,毫不怀疑地随朗玛进了竹棚,竹棚四周垂着不少竹帘遮日,因此一进到棚中,就感觉四周暗了一暗。

叶胤铭扫了一圈,却没看到人,正要转头再问,眼角却瞟到一道银光……

朗玛的匕首已经对准了叶胤铭脖颈上的大动脉,只要一刀,叶胤铭就丧命无疑。

可是就在刀刃快要见血的那一瞬,朗玛想起了一件事,双眸一眯,突然左手一抬,一掌劈在了叶胤铭的后颈上。

“郎……”叶胤铭才发出一个音节,便觉后颈一痛,紧接着眼前一黑,意识变得迷糊,很快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叶胤铭直直地摔在了地上,朗玛站在一旁目光冰冷地俯视着叶胤铭,轻声道:“算你走运!”

朗玛本来不打算留活口,但临时想到这里毕竟不是战场,杀人容易,麻烦的是溅出来的血。一旦血迹沾上身,想要洗干净可不容易,而且身上的血腥味也不易散去。反而会给他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自己此刻还是要低调行事,能脱身才是最重要的。

朗玛把一张竹帘挑开了些许,往外看了看,确信没人注意这边后,就在叶胤铭身旁蹲了下来,果决地脱下了对方的外袍,把自己打扮成一个普通书生的样子,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了竹棚。

至于晕过去的叶胤铭则被布条封上嘴、捆上了手脚,狼狈地蜷缩在了竹棚的角落里。

朗玛离开竹棚后,走上了官道,不一会儿,就搭上了一个农户的牛车……再过一段路程后,牛车就换成了驴车……等到了黄昏的时候,他从一个小村子里出来时,胯下就多了一匹棕马,策马远去。

他随手一抛,一只白色的信鸽扑扇着翅膀越飞越高,惊得附近的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振翅而飞。

看着一人一马一鸽远去的身影,一个娃娃脸的青年从一棵大树后走了出来,手里还抓着一个馒头,咕哝道:“这个九王还真是人才……”他抓了抓后脑,自言自语地又道,“话说,刘叔怎么还不来啊!不是说和我交班吗?”不是哄我的吧?!

抱怨归抱怨,风行还是乖乖地上了自己的黑马,一夹马腹,追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和朗玛保持了一定距离,又借着树林遮掩自己的行迹。

又过了半个时辰后,他身后远远地传来了车轱辘和马蹄声,越来越近……

“驾!”

后方传来有些耳熟的声音,风行心中一喜,下一瞬,就见一个中年人驾着马车从他身旁越过。

总算可以休息了!

风行乐滋滋地放缓了马速,目送着那辆马车远去,这才拉着马绳调转了方向,心道:这次得跟公子说,让我好好休息十天才行!

踏踏踏踏……

这一次,黑马再也无需压抑自己,尽情地撒腿狂奔起来,化成一道黑色的闪电,吸引了少路过的目光。

风行心里得意不已,自家的宝贝就是这么英俊潇洒,高大健硕,灵活轻盈,日行千里,如风似电……

快马加鞭之下,风行在天色完全黑前抵达了骆越城,交上路引,通过了盘查,一进城就赶往了镇南王府。

他走的当然不是正门!

虽说这些日子他一直都在盯着那个南凉九王,可也从小四的口中得知了官语白住所的位置。以他的身手,想要偷偷潜入王府,简直太简单了!

风行翻墙而入,小心地避开守卫,不多时便到了青云坞,他飞快地走过湖上的石拱桥,然后绕到了屋子后,书房的烛火亮着,看来公子现在应该是在书房里了。

风行悄无声息地走到窗户外,一只手还没搭上窗槛,就听小四冷冰冰的声音从书房里传来:“走正门!”

风行摸了摸鼻子,真是没趣,又被发现了。

他可没打算讨好小四,一手在窗槛上一撑,就轻快地侧跃进了书房里,笑眯眯地喊了一声,“公子。”

官语白站在书案后执笔画画,他身穿一件深蓝湖绸儒袍,乌黑的头发以一根白玉竹节簪固定,看来儒雅俊秀。

他是那么专心致志,聚精会神,仿佛完全不知道风行的到来。

风行等了好一会儿没动静,好奇地摸了摸鼻子走到书案前,伸长脖子张望了一眼。

只见那流畅、细腻的笔触毫不迟疑地勾勒出一只停在枝头的雀儿,姿态生动,活灵活现,顺着那雀儿那对灵动的眼珠看去,枝头下,一只翠绿的螳螂跃然纸上……

风行差点没笑出来,这幅画一看就知道画的是“螳螂扑蝉、黄雀在后”,公子可真是坏心……咳咳,不对,有情调。

官语白的手指轻轻叩了叩书案,见到书案上放着一碗还未动过的燕窝粥,风行眼睛一亮,不客气地拿起大快朵颐,完全无视小四冷冰冰的眼神。

好一会儿,官语白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画笔,而风行的燕窝才喝了一半,他依依不舍地放下碗后,禀告道:“公子,那个什么九王在黄昏的时候已经放出了信鸽,相信‘那边’很快就会接到消息,派人来接应了。”

说着,他顿了顿,涎着脸说:“公子,我这黄雀跟了螳螂老半天,也不容易,您再赏碗燕窝吧。”他这舌头一尝就知道,那可是上好的血燕,香醇细腻顺滑。真不愧是镇南王府啊,一出手就是不一般!

小四的脸色越来越臭,一眨不眨地瞪着风行,仿佛在说,你的脸皮也太厚了吧。

风行满不在乎地吃着他的燕窝,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事他才不干呢。这么好的燕窝不进他的肚子,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官语白沉吟片刻,缓缓道:“小四,陪我走一趟,我们去见镇南王。”

烛火跳跃着,昏黄的光线中,他那双乌黑漂亮的眸子仿佛夜空最璀璨的星子,闪烁着睿智深邃的光芒。

说到镇南王,此刻的他正愁眉苦脸地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心中无比的焦虑。

骆越城越乱,他越怕被官语白知道,可事态不知不觉就到了难以控制的局面。

甚至,他就连一个可以迁怒的人都没有,世子妃去寺里祈福是得了他的允许的,而且出入也十分的低调,他实在没法去责怪她太过张扬惹了南凉人的注意。

哎。

不管是南凉还是皇帝怎么就这么看不得他好呢,总要折腾出事来。

“王爷。”书房服侍的大丫鬟桔梗在门外禀报说,“安逸侯求见。”

镇南王的心里“咯噔”一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没听说安逸侯今日有外出啊,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呢……

他很想借自己身子不适把官语白给打发了,可这个理由听起来实在是太假了。

镇南王哀声叹气地说道:“请安逸侯进来。”

不多时,官语白就被领到了镇南王的书房,见过礼后,坐在了下首的圈椅上。

丫鬟们端上了茶。

镇南王热情地招呼道:“侯爷,这我们南疆独有的柳花茶,在王都可是品不到的。”

官语白谢过后,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赞道,“微苦而回甘,清香怡人,果然与众不同。”

镇南王笑着说道:“侯爷喜欢的话,一会儿本王让人送些去青云坞。”

官语白放下茶盅,含笑道:“多谢王爷。”他停顿了一下,说道,“王爷,本侯听闻今日骆越城又戒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镇南王脸色不佳,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哎,侯爷,你知道的,近日南凉实在嚣张。他们被阿奕阻在了惠陵城,就想要用世子妃来威胁阿奕,实在欺人太甚。本王自然不能姑息,必须要严查,倒是扰了侯爷的清静。”

这一次,官语白没有像往日那般好说话了,他思忖了片刻,说道:“王爷,恕本侯直言,南凉嚣张至此,惠陵城的战事真得没有问题吗?”

镇南王的心都提了起来,干笑了两声道:“侯爷,有阿奕在,南凉绝踏不进惠陵城半步。”

官语白的眉峰微皱,说道:“南凉在骆越城行事如此肆无忌惮,想必是存了誓在必得之心,而骆越城却没有丝毫的应对之道,给了南凉一次次可趁之机。王爷,本侯一直相信王爷的南疆军必能守妥南疆,可如今看来,似乎并不妙。”

镇南王心里更加烦躁了。

怪就怪这次的事实在闹得太大,让他想要含糊一二也不成。

官语白字字句句间虽无逼迫之意,但也让他难以托辞回避。

镇南王端起茶盅,用碗盖缓缓地撇着茶汤,借着这功夫思索了片刻,说道:“侯爷多虑了,南凉是讨不得惠陵城的好,才会想要用世子妃来逼迫阿奕……南凉这区区蛮夷小国,又岂是我南疆雄师的对手。”

官语白神色微凛道:“王爷,请慎言。”他意味深长地说道,“本侯是奉圣命来的南疆,圣意如何,王爷也是心知肚明的。因南凉之故,南疆暂无兵力奉行圣旨攻打百越,本侯也能理解。可是,现如今依王爷之意,南凉根本不为惧,既如此,为何这场战事还在胶着?”

镇南王脸色一变,顿时便知自己是说错话了。

他正要开口弥补,又听官语白继续说道:“……王爷,南疆是真得无力奉旨,还是故意放任南凉,从而借故不愿奉旨呢?”

这句话已是诛心了,镇南王神色一凛,脱口而出道:“安逸侯,话可不能乱说。”

“王爷请息怒。”官语白神色温和,丝毫没有刚刚咄咄逼人之色,“本侯自然是相信王爷不会抗旨不遵的。只是既然到了南疆,何时与百越开战,本侯还需上折回禀皇上。”

镇南王沉默了下来。

官语白自从到了南疆以来,事事都做得稳妥,哪怕自己表示暂不能与百越开战,他也从来没说什么。如今……哎,如今,实在是骆越城太不争气了。

若是自己说南凉来势汹汹,南疆恐挡不住,届时指不定皇帝会借故派兵支援。

可若是自己说南凉根本不值一提,那么自己也别想借其来回避百越之事了,否则便是一个抗旨不遵之罪。

左也不是,右也不对,无论自己怎么做,似乎都讨不了好。

事情怎么会弄成这样呢……

镇南王一声叹息,不由说道:“那依安逸侯的意思,又当如何呢?”

官语白考虑了很久,久到镇南王忍不住又要开口的时候,他才说道:“本侯想去一趟惠陵城,亲眼看看如今战况如何。”

镇南王神色凝重,确认道:“侯爷要去惠陵城?”

官语白直言道:“本侯不得不去,还望王爷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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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8章-僭越

官语白的建议让镇南王思索了很久。

说到底,官语白虽是奉旨而来,但只是为了与百越的战事,与惠陵城无关。官语白说要去惠陵城,已经算是僭越了,镇南王可以直言拒绝,甚至以此大作文章,让他以后不敢再插手南疆诸事。

可是……

如今,镇南王却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绝,甚至不可不说,官语白这样的提议着实不错。官语白亲身去看了惠陵城的现状如何,也会明白南疆如今的处境,那么与百越的事,自然也就有了回旋的余地。

哎。

官语白不愧是将门出身,不像那些文臣只看表面就要大做文章。

只是,官语白才刚刚来南疆,若是现在就任其去惠陵城,别人会怎么想……说不定会以为他是皇帝派来牵制自己的,若这样的话,自己在南疆威信何在?

不知道要是让官语白稍微晚些日子再去,他会不会同意……

镇南王正想着,官语白很是体贴地说道:“王爷,本侯闻王爷寿辰将近,若王爷允许,本侯想在与您贺寿之后再往惠陵城。”

官语白不愧是官语白!镇南王的心里舒坦了许多,脸上也多出了几分真诚的笑意,说道:“侯爷素日纵横沙场,机智无双。就劳烦侯爷去一趟惠陵城,替本王教教阿奕那小子,若阿奕能学得侯爷一分,自是我南疆之福。”

官语白欠了欠身道:“语白自当从命。”

说话间,有人来禀报说:唐青鸿将军求见。

官语白微微一笑,说道:“王爷既然有公务,本侯就先告辞了。”

镇南王对于他如此识趣甚是满意,端茶送客道:“本王就不送了。”

官语白起身作揖,拂了拂衣袖,便出了书房。

唐青鸿恰候在书房门前,与官语白见了礼后,大步走了进去。

此时,天色已暗,天空中是耀眼的繁星闪烁,迎面而来的风也没有了白日的闷热,就连炎热也似乎被吹散了几分。官语白带着小四往青云坞的方向走去,脚步不紧不慢,

镇南王比他原本所想的更容易应付,有这样一位王爷在南疆,无论想做什么,都会顺利不少。

南疆……

官语白望着天空的繁星,唇边是比微风更加柔和的笑意。

从前他以为自己的一生就是征战沙场保家为国。

后来他以为自己的余生就是为父洗冤,报仇血恨。

现在,大仇得报,夙愿将了,他也有机会为了自己而活……

如今这个开端还不错。

官语白收回目光,温言道:“小四,明日我们出去走走吧。”

小四自然应命。

于是,第二日一早,趁着日头还不大,官语白带着小四和风行两人出了王府,一路闲适地往城南去了,停停走走,走走停停……

骆越城仍旧处于戒严中,不时有巡逻的南疆军路过,凡是士兵经过之处,四周便下意识地静了一静,直到他们远去,才又喧闹了起来。

或许是经过了上一次的戒严,城中的百姓都有了心理准备,这一次,经过最初的慌乱后,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那些路边的小摊位又摆了出来,那些平民百姓也都出来讨生活,街道上只比往日稍稍冷清几分。

“公子,小四,你们等等,我再买一包蜜饯!”嘴巴已经塞得鼓鼓囊囊的风行“嗖”的一下又往一家蜜饯铺子跑了过去。

小四满脸黑线地看着风行,悔得肠子也青了。

早知道就不带这家伙出来了,一出门,就是买买买,又不是姑娘家。本来走一炷香可以到的路程硬是被他拖成了半个多时辰。

不消片刻,风行就抱着蜜饯罐头回来了,还热情地问官语白和小四要不要吃。

小四敬谢不敏地一甩头,风行不以为意,目光突然又被街对面的一家点心铺子吸引,眼睛一亮道:“那家的糕点好像也……”

“……官大哥!”一个耳熟的男音欢快地打断了风行,风行没听出声音的主人,小四却听出来了,他不用回头,就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眉头抽动了一下。

官语白循声看了过去,只见街对面,萧栾拎着一个用细麻绳扎起来的纸盒快步走了过来,俊朗的脸庞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官大哥,真是巧啊。”萧栾笑眯眯地说道,“你们是要去吉利坊买点心吗?”

官语白还没回答,萧栾已经自问自答地说了下去:“幸好我来的及时,否则你可就买错了。”

风行疑惑地眨了眨眼,朝那家门口已经排了长队的点心铺子看去,心道:这家点心铺子不是生意挺好的吗?

仿佛看出他的疑问,萧栾又道:“你没看到排队的都是些什么人吗?”他摇头叹气地说,“他们家卖的点心真是丧心病狂的甜,也不知道那些姑娘家的嘴巴是怎么长的。”

“官大哥,这白家铺子的糕点就好吃多了,甜香适度。”萧栾提了提手中的纸盒,送至官语白跟前,“官大哥,干脆今天就让我请你吃点心吧。这是刚出炉的桂花红豆糕,下一炉要等半个多时辰呢!”虽然这点心本来是给他家翩翩买的,但是翩翩这么体贴,应该会体谅自己的吧!顶多他明天再来给她买就是。

官语白还没说话,风行已经厚颜替官语白收下了,笑道:“哎呀,萧二公子,这怎么好意思呢。”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二公子。”官语白含笑道。

见官语白收下,萧栾笑得更灿烂了,豪爽地挥了挥手,道:“别客气,官大哥,上次你指点我写字以后,连我那挑剔的妹妹都难得说我字写得好。”萧栾大言不惭地自夸。

小四在一旁默不作声。小四那日也见了萧栾那手字,跟狗爬似的,被公子指点了一番,才算勉强能入眼而已……

萧栾继续道:“官大哥,你那天可是帮了我大忙了。哎,官大哥,你不是外人,我也不瞒你。你是不知道啊,我那个妹妹,训起人来比我父王可厉害多了。我要是过不了她那关,她就能狠下心一直盯着我重写……”说着,萧栾仿佛想到了那个场面,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妹妹这种存在,还真是可怕!

谁跟你不是“外人”啊!小四的嘴角抽了一下,又来了,自来熟的萧家人!

有这么个不找调的二哥,小四几乎都有些同情萧霏了。

萧栾正说得欢,没注意到一辆青篷马车正好在一旁经过。

马车里的人一眼就看到了在路边聊天的萧栾以及——

官语白!

“侯爷!”马车里的乔若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脱口而出。

真的是官语白!她绝对不会认错的!

乔若兰怔怔地凝望着官语白俊美的脸庞好一会儿,尽管母亲说过,以他的年纪应该早已娶亲,可这些日子以来,她就是没有办法放下……

乔若兰一咬牙,急急地喊道:“停车!给我停车!”

“吁——”

外面的车夫虽然不知道这么回事,但立刻就将马车缓了下来,试图停靠到路边。

乔若兰挑开些许窗帘,还在一眨不眨地盯着官语白。

自从上次的事后,她完全不想出门。今日还是母亲怕她成天闷在家里会钻牛角尖,才让她出来看看为了参加舅父的寿宴而新打的首饰,没想到难得一次出门,就遇上了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果然,冥冥中有一条看不见的红线把他们俩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所以,他们才会一次又一次地遇见。

乔若兰只觉得心跳砰砰加快,见马车停稳,急忙催促丫鬟扶她下了车。

她稍稍理了理鬓发,又拂了拂裙裾,对自己说,正好栾表弟也在,待会她就假借跟栾表弟打招呼,然后若无其事地和官侯爷搭话。

乔若兰娇羞地咬了咬下唇,转身朝斜对面看了过去,却见官语白已经走远了……

乔若兰整张脸都僵住了,不知道是怪自己慢了一步,还是怪萧栾没多留官语白一刻。

可恶,真是可恶!

乔若兰跺了跺脚,只能目送官语白远去……

“兰表妹。”正要转身离去的萧栾看到了乔若兰,一边叫喊着,一边朝她走了过来。

乔若兰福身与萧栾施了一礼,有些心不在焉的:“栾表哥。”怎么看到她的人偏偏不是“他”呢!

萧栾上下审视了乔若兰一番,眉头微皱,压低声音训道:“兰表妹,你前不久才刚被贼人抓去,最近城中又乱,你还是好好呆在家里,别出来走动了!万一又出事,那又得给父王添麻烦了!”父王心情一不好就要盯着他功课。

乔若兰本来心情就郁闷,听萧栾这么一说,一口气顿时堵在了胸口。他,他这是什么意思?!好像她是个没事找事的惹祸精!

“栾……”

乔若兰正欲辩解,却听萧栾对她的丫鬟吩咐道:“还不赶紧送你们家姑娘回府!”说完,他就走了。

只留下乔若兰一时看看他的背影,一时又朝官语白刚才离去的方向望去,但这时,就连背影也看不见了。

官语白三人一路步行,从城南繁华的大街拐到了一条小巷子里,直走到巷子深处的一个宅子前。这宅子闹中取静,把大街上的喧嚣隔绝在外,古朴清幽。

这宅子是萧奕名下的,钥匙在几天前就由南宫玥托百卉转交给了官语白。

小四在黑漆大门上敲了四下后,一个一条腿微瘸、穿着粗布短褂的中年人来应门。

“公子。”中年人给官语白行礼后,忙迎三人进屋。

宅子里的人早就得了消息,知道今日官语白要来,因此七八个衣着各异的男子已经在厅堂里候着了。他们这几日才刚陆续抵达骆越城,因此好几人身上都还染着风霜。

一见官语白来了,他们都是出屋相迎。

“见过公子!”声音整齐划一。

官语白微微一笑,说道:“大家都起来吧。我们进去说话。”

一众人等簇拥着官语白进了厅堂,立刻就有人搬来了几张桌子拼在一起,小四则拿出了一幅绘在白色细布上的舆图,在桌子上平铺开来。

这是一幅详尽的南疆舆图。

官语白示意众人围拢过来,修长的手指指着舆图上的某处,淡淡地下令道:“南凉九王已经顺利逃走,那边很快会来接应,与其让九王随便乱蹿,不如我们‘帮’他们一把,让他往这里逃……”随后,他的手指沿着舆图上的走势,缓缓扫过……

官语白垂眸看着舆图,乌黑的瞳孔中闪烁着一种睿智沉稳的光芒。

……

南凉九王“顺利”逃走,扎西多吉被活抓的消息,南宫玥也在第一时间就得知了。

南宫玥对刚从朱兴那里得了话前来禀报的在百卉点了点头,轻抚着膝盖上的猫小白,嘴角微扬。

这一局从大佛寺里诱敌上钩,到对扎西多吉欲擒故纵,并借由骆越城戒严之事,迫其自作聪明的劝说九王逃离,再到放走九王……全是在官语白的计划之中。南宫玥猜测此策并不仅仅在于铲除骆越城的南凉探子,可此刻就连她也不知道官语白真正的用意何在。

不知道归不知道,南宫玥已经交代了朱兴听从官语白的所有安排。

南宫玥垂眸想着,却不想百卉继续禀道:“世子妃,还有一件事,叶公子昨日因为勾结南凉的罪名,被关进大牢了……”’

叶公子?叶胤铭勾结南凉?!南宫玥难掩惊讶地朝百卉看去,手下抚摸的动作下意识地停了下来。

南宫玥挑眉问道:“叶胤铭怎么会和这件事扯上关系?”

不止是她,一旁的画眉等人也有些好奇,目光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喵呜——”她膝盖上的小白不满地仰首叫了一声,仿佛在抱怨着,喂,你怎么停下了?

南宫玥只得乖乖地继续轻抚它背部柔软滑顺的白毛,小白满足地又趴了下去,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漂亮的鸳鸯眼惺忪地眯成了一条直线。

百卉就将南凉九王如何利用叶胤铭离城的事娓娓道来,其中也包括叶胤铭被九王朗玛打晕,还剥走了衣袍……

说话的同时,百卉的表情有些怪异。

昨日城门上其实安插了不少世子爷的人,以确保九王能够顺利“逃出”骆越城,所以,有没有叶胤铭其实并无影响。也不知道该说叶胤铭倒霉好,还是警觉性太差。估计若非那南凉九王急着逃命,叶胤铭这条小命在那南凉九王眼里根本不值一提,也就是一刀了结的事。

百卉接着道:“南凉九王离开后,一个要进城的老妇带着媳妇进茶棚小憩,就发现了被打晕在角落里的叶公子。那老妇哭哭啼啼地找人评理,说她儿媳守寡十载,本来村子里要为她立贞洁牌坊的,现在被这衣冠不整的浪荡子辱了清白,那可如何是好?”说着,百卉的眼角抽了一下,从这一点来说,叶胤铭还是有些“无辜”的。

画眉她们听着也有些忍俊不禁,好笑地彼此对视了一眼。

百卉还在说着:“那老妇口口声声说要去官府告叶公子衣冠不整,有辱斯文,而且妨害风化。因为她闹得厉害,就把在附近带队巡逻的沈偏将吸引了过去,叶公子被救醒后,解释说他也是受害者,是被小人所骗,对方不止打晕了他,还扒了他的衣服、偷走了他的财物,请求偏将严查那贼人。沈偏将仔细调查后,怀疑那郎公子十有八九是南凉人,他还查出是叶公子在城门守卫跟前为其作保,致使守卫‘疏忽’,放其离开。叶胤铭自然连声喊冤,说他是被奸人所蒙蔽……”

可是当时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就算是沈偏将从城门兵那里得知叶胤铭和镇南王府有些关系,也只能秉公办理,将叶胤铭暂时收押,免得挑起民愤。

南宫玥没有说什么。究竟该如何处置叶胤铭自然有官府做主……

“咪呜——”小白轻轻地叫了一声,用一个前爪拍开了南宫玥的手。跟着它拉长身形伸了个懒腰后,就轻快地跳到了一旁的案几上。

唯恐猫主子撞到案几上的茶盅,画眉眼明手快地把茶盅拿走了。

小白慢悠悠地在案几上绕了一圈,然后就蜷成一团白色的毛团,大摇大摆地睡下了。

看着毛茸茸的白毛团子,南宫玥感觉有些手痒,可是才抬起手,小白的耳朵一动,睁开了眼,如彩色琉璃珠般的猫眼瞪着她,仿佛在说,别吵我睡觉!

丫鬟们在一旁辛苦地忍着笑,阖府大概也就只有小白有这么大的“猫胆”敢这么对待自家主子了。

每每此时,南宫玥就忍不住怀念当初萧奕刚把小白丢给她时,小白那微颤颤的小可怜样。那个时候啊,小白多乖巧多听话啊。

怎么就养成这样了呢……

南宫玥有些无趣,干脆随手拿起一本杂书,翻阅了起来……渐渐入了神。

丫鬟们知道主子在看书,一个个做起事来,都轻手轻脚的,仿佛她们根本不存在似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青衣丫鬟微微挑开了湘妃竹帘,表情有些怪异地对着内室中的鹊儿使了一个眼色。

鹊儿走了过去,青衣丫鬟便附耳对她轻声说了几句。

鹊儿眉头一挑,沉吟一下,道:“你在这里稍候,我去与世子妃说一说。”

青衣丫鬟松了口气,福身谢过鹊儿。

鹊儿走到南宫玥跟前,正要试探性地叫一声,就见南宫玥放下了手上的书,她也注意到了两个丫鬟间的动静。

“世子妃,豆绿说叶姨娘在院子外跪了好一会儿了。”鹊儿禀道,“豆绿她们怎么劝,她就是不肯走,硬要跪在那里。”

鹊儿觉得又可笑又头疼,这叶姑娘怎么就像是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呢,她都从叶姑娘变成了叶姨娘,却还是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姨娘是半个奴婢,哪有资格随便求见世子妃!

院子里服侍的丫鬟婆子好意地想提点叶依俐几句,偏偏叶依俐是个性子扭的,完全听不进劝,非要跪在院子口,让下人们很是为难。

碧霄堂里人多嘴杂,叶依俐到底是王爷的姨娘,在这里跪久了,传到王府去,免不了沸沸扬扬,要是让王爷怪罪世子妃就不好了,所以豆绿犹豫再三,还是过来禀报。

叶依俐此行为何,南宫玥想想也知道,眉头微皱,淡淡道:“你让豆绿她们传我的话给叶姨娘,她若是不肯走,就跪着好了。”她的语气冷淡而疏离。

她和叶依俐本来也没什么特别的情分,叶依俐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是,世子妃。”

鹊儿行礼后,退了出去。

豆绿得了南宫玥的话,心里就有数,胆子也大了起来,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就去了院子口,双手叉腰地冷声道:“叶姨娘,还请回吧。否则奴婢就只能让人‘请’姨娘你回去了。”世子妃好说话,自己可不能由着叶姨娘跪在这里,让人平白看碧霄堂的笑话。

眼看着两个婆子皮笑肉不笑地朝自己走来,叶依俐的脸色难看极了。

她当然也不想来求南宫玥,所以来碧霄堂之前,她先去求见了卫侧妃,把兄长叶胤铭的事一一告诉了卫侧妃,想求对方出手相助。可是卫侧妃婉言拒绝了她,说是此事关系太大,不是她一个侧妃能够插手的。

叶依俐思虑了许久,只能跑来碧霄堂,指望着南宫玥能看到往日的情份上帮自己一把。

她都下跪了,没想到南宫玥心如铁石,不但不为所动,还派人来羞辱自己!

叶依俐咬了咬牙,蹒跚地试图站了起来。

“姨娘……”一旁的丫鬟赶忙扶住了叶依俐,这才让她不至于太过狼狈。

叶依俐的膝盖因为久跪有些麻木、有些疼痛,但这些皮肉疼跟她心头的伤痛比又算的了什么,她的心口仿佛被人用刀子刺了一刀又一刀,痛得揪心。

叶依俐转过身,茫然地沿着鹅卵石小径往前走着,一旁的丫鬟小声地问道:“姨娘,现在可要回去吗?”

叶依俐没有说话,她正在琢磨着她还能求谁来帮帮兄长……

镇南王!

答案一下子浮现在叶依俐心中。

对了,镇南王!

叶依俐原本晦暗无神的眼眸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亮了一亮。

没错,能帮兄长的也唯有王爷了!

只要她温言软语好好地求王爷,他一定会像以前一样帮她的吧?

从前不管出了什么事,王爷都会帮她。只怪她进王府后,觉得自己是被王爷逼迫为妾,以致心有不甘,不肯委身王爷,才会受了王爷的冷落。

叶依俐突然停下了脚步,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

她决定了,她不会再拒绝王爷了,只要她放低姿态,小意柔情一番,王爷一定会心软的。

叶依俐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火花,毅然道:“我要去见王爷!”

“姨娘……”丫鬟嗫嚅道,嘴巴动了动,想劝叶依俐,却又不敢劝,心想: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无论在叶姨娘入门前,王爷对她有多么用心,自她正式过门后,王爷的态度是阖府都看到的。叶姨娘这个时候去找王爷,怕是得不了好……

叶依俐急匆匆地从碧霄堂又回了王府内院,打算去外书房求见镇南王,心里琢磨着如果外书房的下人故意为难她不让她见镇南王,她又该如何应对……

不过,她的运气似乎还不错,还没出内院,就远远地看到一身紫色锦袍的镇南王大步走过了二门。

叶依俐心中一喜,真是天助她也。

她加快脚步款款上前,屈膝行礼道:“见过王爷。”她半垂眼眸,完全没注意到镇南王的面色不太好看。

因关系到逃走的南凉探子,所以昨夜唐青鸿就把叶胤铭之事禀报给了镇南王,镇南王自是雷霆震怒,心里觉得这叶胤铭真是无耻之极,之前抄袭的风波尚未平息,如今又借着镇南王府的名声在外头狐假虎威,甚至还和南凉人掺和在一起……

还有这叶依俐……

镇南王半眯眼眸,眸中一片阴沉幽暗。

第489章-先机

镇南王看着眼前的叶依俐,曾经他觉得这个姑娘清丽脱俗,可是如今细想起来,每一次她来找自己,必然是有所求。

为兄长谋一份差事;让兄长去擢秀会;为兄长保住功名……那这一次呢?这一次她又想求什么?!

“免礼。”镇南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叶依俐起身的同时,飞快地瞟了镇南王一眼,眼中透着一丝急切。

她的这一抹急切让镇南王心中更冷,自己当初果然是看错人了!

叶依俐却还毫无所觉,她眨了眨眼,眼中浮现一层薄薄的泪雾,泫然欲泣道:“王爷,以前都是依俐任性,依俐知错了。”

镇南王的心中一阵不耐。叶依俐是真的知错了也就罢了,问题是她“认错”又是为了谁?

见镇南王不说话,叶依俐靠近了一步,压下心中忐忑,努力把声音放柔:“王爷,依俐以后定会好好服侍王爷的……”

镇南王冷眼看着叶依俐,只觉得厌烦。叶依俐心里只有她那不成器的兄长,又把他这个镇南王置于何地!她以为她是个什么东西,又以为他是什么人?!真是可笑至极!这叶依俐竟以为只要她一点小小的示好,他就要受宠若惊不成?!

“你想为你哥哥求情?”镇南王面无表情地说道。

叶依俐一下子听出镇南王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她是聪明人,也感觉到镇南王可能还在气头上,此刻求情恐怕不是最合适的时机,可是兄长现在还在大牢里受苦,而且若真背上那通敌之名,这一辈子只怕就要毁了……

“王爷,兄长他……”

叶依俐还在斟酌语句,镇南王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果然是为了叶胤铭!

“够了!”镇南王不耐烦地打断了她,“本王不想再听任何关于叶胤铭的事!”

镇南王冷冷地看着叶依俐,眼中充满了嫌恶。如果叶胤铭没有勾结南凉人,那就是蠢得遭南凉人利用,他姓叶的蠢也就罢了,还要带累他们王府的名声!甚至还因此让南凉人逃脱!

叶依俐心脏一缩,“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哀求道:“王爷,兄长他是被奸人所……”

没想到事到如今她还不自省,简直是无可救药!镇南王的眼神更失望了,冷声道:“来人!”

守在二门的两个婆子急忙跑了过来,恭敬地待命。

“给本王把叶姨娘带走,明日一早送庄子去,不要留在王府里丢人现眼!”话音未落,镇南王已经甩袖而去。

“王爷!”叶依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上前一步,还想拉住镇南王的袖子,却被两个婆子拦住了去路。

叶依俐眼眶中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错了。自己如此放低姿态,镇南王竟然没有一点动容?!反而要把她送到庄子去?!

“王爷……”

叶依俐不甘心的喊叫声回荡在夜风中……

……

南宫玥再得到叶依俐消息的时候,是卫侧妃亲自来问她取对牌,说是奉了镇南王的命把叶依俐送去庄子上。

南宫玥闻言便知叶依俐肯定是为了叶胤铭的事去找过镇南王了,还彻底惹怒了他。

说到底,叶依俐只是镇南王的妾,无论是得宠还是失宠,南宫玥作为儿媳妇也无权置喙。

南宫玥让百卉取了对牌给卫侧妃,由她自行安排。

卫侧妃得了对牌后就告辞了,鹊儿送了她出门,回来的时候,鹊儿笑吟吟地向着南宫玥说道:“世子妃,卫侧妃还真是挺有意思的。刚刚奴婢送她出去的时候,她跟奴婢说,王爷为了叶依俐兄妹的事大发雷霆,虽然已经下令让官府尽快处置,但还是为了王府的名声被这对兄妹糟践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鹊儿知道卫侧妃是故意想通过她提点世子妃近日王爷心情不佳,让世子妃注意些,以免被王爷迁怒。

南宫玥放下手中的书,微微颌首。

叶胤铭借着与镇南王府的这点儿关系,不但“放走”了南凉探子,还闹得骆越城几乎人尽皆知,以镇南王这般好脸面的性子,肯定不会让事情无休止的拖延下去,必是要速判速决的。

一步错,步步错,叶胤铭前世能被点为状元,本身也应当是有真才实学。

只可惜,这一世,叶家没有被逼到绝路,叶依俐也没有自卖己身,而叶胤铭没有遭到这一系列的挫折,以至于心性不稳……一切都不同了。

“世子妃。”一旁的鹊儿有些好奇地问道,“您说叶胤铭会被如何处置?”

南宫玥思忖道:“虽说叶胤铭并非有意为之,可到底被南凉人利用了,至少功名是保不住了。”

当日为了保住叶胤铭功名,叶依俐甘愿入府为妾,可兜了一个圈子,功名依然难保……而且他会被南凉九王利用,也是因为叶依俐是王爷的妾。实在是有些造化弄人。

说起来……

“南凉九王逃出骆越城已经三日了吧……”

南宫玥好奇官语白接下来会走哪一步棋。

她有些迫不及待了!

想到这里,南宫玥的眼中闪烁起了期待的光芒。

而说到九王朗玛的行踪,不止南宫玥在关注,南凉上下对此更是无比紧张。

一连三日,永嘉城的守备府一连收到了三封飞鸽传书,皆是朗玛发来的,一封比一封急。

永嘉城自从归顺南凉后,就成了南凉大军的大本营。

而守备府自然被南凉主帅伊卡逻鸠占鹊巢地暂住了。

“主帅。”一个脸上留着八字胡、身穿铠甲的参将匆匆而来,单膝跪地,将手中的一张绢纸递上,“是九王的飞鸽传书!”

这是第三封了。

距离上一封还不到一天。

三日前,当伊卡逻第一次收到九王的飞鸽传书时,就知道事态不妙了,否则以九王这般心高气傲之人,又怎会动用飞鸽传书来示弱呢。

果然,骆越城的计划失败了,除了九王侥幸逃出,其他人可谓是全军覆没。

只是在那封信中,九王还是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已经逃出了追捕,很快就会按原计划去秀英镇。伊卡逻也没多想,就派了一百精兵前去接应,然而才不过一天半的功夫,第二封飞鸽传书就到了,信中的口气明显急切了不少,说是有人发现了他的行踪,他需要改变原来的路线。

而现在,就是第三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