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小四心里冷哼了一声,转过了头,心道:他还懒得和一只鹰一般计较呢!

“老太爷。”

说笑间,又有丫鬟来了,回禀道:“傅三公子来给您请安了。”

“阿鹤回来了啊。”方老太爷微微一讶,失笑道:“怎么都赶在今日来跟我请安呢!快让他进来。”

丫鬟应声退下。

方老太爷向着官语白说道:“你和阿鹤都是王都来的,许是认识吧。”

官语白含笑点头,“咏阳大长公主府上的三公子,在王都曾见过几面。”

“那就好。”方老太爷愉快地说道,“你们俩来的正好,一会儿谁都不许走,陪我这个老头子一起用晚膳。”

官语白欣然应道:“恭敬不如从命。”

说话间,傅云鹤就被领了进来,他穿着一身轻甲,皮肤晒得有些淤黑,也消瘦了一些,但眼睛却是神采奕奕,闪烁着光辉。在看到官语白的时候,他明显惊讶了一下,脱口而出道:“侯爷,你怎么来南疆了?”

傅云鹤是将门子弟出身,对于官语白极为钦慕,现在与其说是惊讶,还不如说是惊喜,惊喜之下,他的反应明显慢了一拍,慌慌张张地就发现自己还没向方老太爷和大嫂行礼,连忙一一补上。

“阿鹤不用多礼。”方老太爷心情甚好地说道,“我刚和语白说了,一会儿你们两人都留下来陪我用晚膳。”

“好啊!”傅云鹤笑嘻嘻地应了,“以前在王都都没机会好好和侯爷聊聊。”

在他们说话的间隙,南宫玥扬臂让小灰飞上蓝天,随后甩了甩有些酸痛的手臂,嘟囔了一句,“小灰越来越胖了!”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被嫌弃了,小灰发出一声不满的鹰啼,在南宫玥的头顶上盘旋了两圈后,振翅高飞,一下子就只剩下了一个灰点。

南宫玥扬唇笑着向萧霏说道:“霏姐儿,你去一趟小厨房,我记得今日厨房里采买到了一篓子新鲜的螃蟹,你去瞧瞧能不能整治一桌蟹宴。”

这种事一般派一个丫鬟去行了,但萧霏把这当作大嫂给自己锻炼的机会,欣然应是。

待萧霏离开后,南宫玥俯身,含笑着向方老太爷说道:“外祖父,外头太阳烈,孙媳先推您回屋里歇一会儿吧。”

现在是申时,尽管外头的太阳依然很烈,但留了客人在这里,主人却要避开日头去休息?方老太爷知道南宫玥做事从来不会无的放矢,于是便呵呵笑着说道:“也是,在外面坐久了,确实热得慌,我年纪大了,就不陪你们了。”

南宫玥向百卉点了点头,随后就推着方老太爷出了八角亭。

待两个主子离开后,百卉便挥手让八角亭里伺候的下人们全都下去,自己也在收拾好棋盘后退下。

在南宫玥说要带方老太爷下去休息的时候,傅云鹤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直到八角亭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和小四,傅云鹤迫不及待地开口道:“侯爷……”开了口,他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傅云鹤是昨日得了南宫玥的传话让他今日的这个时候来听雨阁向方老太爷请安,当时他就一头雾水,有些莫名其妙,但因为是南宫玥的吩咐,他也没多想,就回来了。现在看来,果然不是单纯让他回来请个安的啊……

官语白淡淡一笑,做了个手势让他坐下,随后开口问道:“神臂营训练的如何?”

傅云鹤瞠目结舌,呆愣在了那里,神臂营和连弩可是如今南疆最大的秘密,就连镇南王也不知道啊!

官语白继续问道:“……可否一战?”

在说这句话的同时,官语白从怀里取出了一封火漆封口的信,推到了傅云鹤的面前。

傅云鹤拿起信来,小心拆开。

这是一封萧奕的密令。

密令中只有一句话,意思是:无论接到这道密令的人是谁,必须无条件听从官语白的吩咐,违者军法处置。

傅云鹤立刻起身肃立,抱拳应道:“是!”

官语白抬手让他坐下,重复了一遍问题道:“神臂营如今可否一战?”

傅云鹤信心满满地说道:“可以!”

神臂营的三千人全都是百里挑一选出来的精兵,尽管训练的时间不长,但连弩的运用已是非常娴熟了,再加之箭矢也陆续到位,作战绝没有问题。

事实上,傅云鹤早就跃跃欲试,只是一直没有得到萧奕的军令,也不敢妄动,只能不停的训练、训练再训练……

“小四。”

官语白一声招呼,小四取出了一张绢纸摊在案几上,绢纸很薄,折起来的时候还没有手掌大,但展开后却铺满了整张案几。

这是一张舆图,舆图的范围只包括了南疆的东南边境,却绘制得十分详尽。

官语白修长的手指在舆图上划过,落在了某个位置上,启唇缓缓道:“你三日后领神臂营出发,不用去惠陵城,而是去这里……”

傅云鹤凝神细听,不敢有丝毫的疏忽。

清风吹拂树叶,沙沙作响,就官语白的声音也仿佛被隐去了。

……

方老太爷满腹疑惑,一直到南宫玥推着他回了屋里,才忍不住开了口,问道:“阿玥,你这是……”

方老太爷当然是可以信任,南宫玥也不隐瞒,直言道:“外祖父您放心,官公子是来帮阿奕的。不过,他不方便直接和阿奕手下的将士们见面,就只能烦劳外祖父,借您的听雨阁一用。”

官语白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去军营见傅云鹤,而傅云鹤也不可能毫无理由的回来见官语白。借着两个晚辈来向方老太爷请安而制造偶遇,是最不惹人注目的。

官语白来了,阿奕也有了助力,南宫玥真心期盼与南凉的这场战事能够早日大捷!

方老太爷虽只得了三言两语的解释,但已明白此事事关重大,点点头道:“你们外祖父我平日里实在闷得慌,让这些孩子没事多来跟我请安,说说话吧。”

南宫玥心领神会,含笑应道:“是。”

萧霏让小厨房备好席面,官语白和傅云鹤都被方老太爷留下来一同用了晚膳,因萧奕不在,南宫玥便带着萧霏两人避到了偏厅用膳。

之后,傅云鹤先去向镇南王请了安,又特意把来骆越城后认识的几个朋友叫出来一同饮了酒,这才连夜返回军营。

三日后,傅云鹤率领神臂营出征。

得知傅云鹤回过骆越城又匆匆走了,乔大夫人简直懊恼极了,只怪镇南王没及时告诉自己,又错过了让女儿和傅云鹤偶遇的机会。

为了这个,乔大夫人忍不住对女儿抱怨了几声,但乔若兰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乔若兰没有见过傅云鹤,最初乔大夫人相中傅云鹤的时候也曾跟她说过,但她总觉得傅云鹤虽然家世很好,可毕竟不是长子,军功和前程都得靠自己去拼去搏,这不,都已经带兵出征了,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知道……等到他能出人头地,位极人臣,要等多久?

乔若兰不由想起了那日在镇南王书院里见到过的安逸侯,才这般年纪就已是尊贵的侯爷,而且还温润如玉,淡然从容,清雅如谪仙一般……她的心跳不由快了几分。

“兰姐儿,你该不会发烧了吧。”乔大夫人正念念叨叨着,忽见女儿脸颊通红,不禁有些担心,正要让人去找大夫,乔若兰连忙拉住了她,说道,“娘,我没事……我……”她咬住了下唇,下了很大的决心方才问道,“娘,您可知安逸侯……他有没有娶妻?”

她的声音很轻,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几乎已经辨识不清了,但乔大夫人还是听清了,惊讶地望着女儿,“兰姐儿,你说什么啊?莫不是你……”

乔若兰低着头,没说话,脸颊已红成了一片。

乔大夫人沉默了下来,似乎是在暗暗衡量着傅云鹤和官语白两人,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等过几日我问问你舅舅吧。不过,兰姐儿,安逸侯这年纪不可能还未成亲。其实娘觉得傅三公子与你正相配,他……”

“娘。”乔若兰有些不太想听了,打断了她,正想说什么,一个容貌俊秀白净的青就直愣愣地闯了进来,脸上尽是不悦,刚一进门,便气冲冲地向乔大夫人说道:“娘,都怪你!田得韬那小子回来了,还平白得了一个卫千总。”

“田得韬?”乔大夫人被弄糊涂了,“宇哥儿,你慢慢说……”

乔申宇愤愤不平地说道:“就是田得韬,他抚民有功,被封为了卫千总!都怪你不让我去,才让那小子捡了便宜,卫千总本来应该是我的!”

是田得韬夺走了他的机会,他的军功,和他的卫千总!

乔大夫人这下也傻了,在南疆,军功才是最重要的,田得韬得了抚民的军功,日后的步步升迁定会更加顺遂。哎,早知道这一趟无惊无险,她真不该拦着宇哥儿。

乔大夫人懊恼不已,田大夫人却是欣喜若狂,一得了这个好消息,立刻就去了碧霄堂,甚至连没有提前递帖子的失礼都顾不上了。

她穿着一件月柳色的织锦妆花褙子,一见堂屋,向南宫玥行过礼,就喜气洋洋地说道:“世子妃,今日冒昧前来,是来特意向世子妃谢恩的。”

南宫玥已经得知了田得韬回来的事,也猜到她是为此事来的,招呼她坐下。

田大夫人落座后,接着说道:“我家阿韬前晚从西南回来了,王爷夸他这回的差事办得甚好,给他记了一功,还升他做了卫千总。”

卫千总是从六品武官,虽然之前在儿子去西南抚民前,世子爷特意向镇南王讨了一个从六品的宣抚副使给儿子,但是这宣抚副使的官职只是临时的,一旦完成差事回到骆越城,随时都可移去。这一次的卫千总那才是实打实的擢升!

骆越城中最多的就是以武谋身的府邸,遍地都是将门子弟,这些人中有无用的纨绔子弟,也有不少被父辈精心教导出来的,想要在他们之中脱颖而出,稳扎稳打地建立军功,不止倚靠自身的能力,也要看机会。

这一次去西南抚民就是世子爷萧奕给田得韬的机会!

此事,本来应该田得韬自己去找萧奕谢恩,可是如今萧奕出征在外,因此才改由田大夫人出马,先来向南宫玥表个意思。

南宫玥如何不明白,微笑道:“田大夫人客气了。令郎年轻有为,立下军功,方才得了父王赏识。夫人何须与我这妇道人家言谢。”

田大夫人是聪明人,点到即止,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有的话说得多了,就是阿谀奉承了。

这时,一个青衣小丫鬟进来禀道:“世子妃,大姑娘来了。”

不一会儿,另一个小丫鬟就领着萧霏进厅来了,萧霏穿了一件柳绿色云纹团花褙子,底下是一条月色镶深边褶子裙,头上梳了简单的双丫鬟,浑身素净,只在发髻间别了两朵珠花,就这么盈盈走来,浑身就透着一种不染尘世的清雅。

若非知道她的身份,怕是以为她是哪个书香世家出来的姑娘。

众所周知,萧霏喜文不尚武,也难怪与南宫世家出身的世子妃如此投契!

这一年来,变化最大的人大概就是这位萧大姑娘了吧……

田大夫人看着萧霏的眼神有些微妙。

“大嫂,田大夫人。”萧霏礼数周到地先给二人见了礼,然后歉然道,“田大夫人,我有件急事要与大嫂说,冒昧打扰了,请夫人莫见怪。”

“大姑娘客气了。”田大夫人忙客气地说道。

萧霏拿出一张单子,走到南宫玥身旁,与她轻声说了几句。

田大夫人便在一旁饮茶,她也没打算偷听,只是坐的近,难免不时有些词飘入她耳中,比如“寿宴”,比如“名单”,比如“座席”什么的,显然,两人是在说镇南王的寿宴的事。

几曾何时,那个清高到有些迂腐、性子拧到转不过弯的萧霏也能把内宅的事务理得头头是道了。也许女大十八变,也包括这一变吧?

田大夫人忍不住又瞥了萧霏一眼,嘴角微微一勾,心中突然闪现某个念头……

萧霏与南宫玥商量好事后,便又告退了。

看着厅外萧霏渐渐远去的背影,田大夫人迟疑了一瞬,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故作不经意地叹道:“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萧大姑娘如今也到了豆蔻年华了吧。”

“是啊。”南宫玥点了点头,也看了萧霏的背影一眼,“霏姐儿今年也十三了。”

田大夫人掩嘴笑道:“也是相看人家的年龄了。”

南宫玥笑道:“不急,慢慢相看便是。”

田大夫人一下子明白了,含笑不语。

第485章-入瓮

安逸侯带来的那道圣旨让镇南王头痛了许久,短短五天,就连招心腹幕僚私议了好几回,最终商议的结果还是皇命不可违——说到底,只要镇南王不打算造反,就还是得听皇帝的。

镇南王是真心不想再和百越打仗了,也打怕了,所幸唐青鸿体察入微,主动为镇南王出谋划策,建议他以南凉为切入点……

镇南王听了唐青鸿的良策后,顿时精神一振,深以为然,赶紧请了官语白前来,义正言辞地解释了一番,比如前年百越之战后,南疆军折损了不少,至今还伤了元气;比如现在与南凉之战还在胶着,南疆兵力不够,实在无力再与百越开战;比如若是真的两头开战,一旦一边战局不利,将置南疆于无兵可调的境地……

一句句言辞凿凿,其本质就是一个字——拖!

说实话,镇南王心里实在是没把握,不知道官语白会不会趁机为难自己,上书皇帝,参自己一本。

没想到的是——

“王爷说的是。”官语白修长的手指抚了抚衣袖,含笑地看着镇南王道,“分散兵力绝非智者所为。”

官语白的体谅让镇南王甚感欣慰,心道:官语白毕竟是将门子弟,上过战场的,不似那些个文臣,明明不懂打仗,还要在朝堂上指手画脚!

镇南王脸上明显松了一口气,热情地说道:“侯爷安心在王府住下,随便住多久都行!”

官语白欠身道:“多谢王爷。”顿了一下后,提出:“王爷,本侯此行带来的一千精兵正驻扎在南疆地界之外,不知道王爷可否准许他们来骆越城?”

镇南王迟疑了一瞬,但想到那一千精兵毕竟是皇帝让官语白带来的,若是一直不让他们进南疆,恐怕皇帝那边也会有所疑虑……而且官语白自打来了骆越城后,所做之事件件都通情达理,自己也不该在此等小事上为难于他。

不过是一千精兵,又能在南疆掀起什么风浪!

镇南王心下有了决议,同意了。

安逸侯从王都远道而来,并住在了镇南王府,很快就在骆越城里传开了,各府邸不由对他的来意纷纷猜测,甚至还有人提到说是为了镇南王的四十寿辰祝寿而来的。也有与碧霄堂亲近的府邸前来试探一二,依然一无所获,唯一知道的是世子妃准备去大佛寺为世子爷和东南边境的百姓祈福。

祈福是好事!

于是,那些夫人们一回府里就纷纷准备起来,也要去祈福。

可想想,若是厚着脸皮硬是要跟世子妃一起去,或者当天特意跑去偶遇就太做作了,恐怕世子妃也瞧不上眼,所以,她们打算待世子妃回来后再去,以表达她们的诚意。

不知不觉,骆越城的大小府邸都开始为了祈福忙了起来,作为带头的镇南王府更是如此。

供养的五十套僧衣赶夜赶工完成了。

放生的鲤鱼准备好了。

布施用的素菜已经定好,正在采买。

就连南宫玥让府里的姑娘和公子们抄写的《大藏经》也完成了七七八八,尤其是把抄书当作练字的萧霏更是第一个完成,迫不及待地带着抄完的《大藏经》来了。

萧霏做事一向专注专心,心无旁骛,她的经书抄得自然是极为工整。

“霏姐儿,你的小楷又进益了。”南宫玥由衷地赞道,“起笔时不露锋芒,灭迹隐端,藏锋敛锷;收笔锋藏画中,点画完满圆足,笔势灵活。”

萧霏嘴角轻扬地笑了。为了抄好这份《地藏经》,她是下了一番苦功夫的。

萧霏又拿起另一本递给南宫玥道:“大嫂,这是二哥抄写的。”

南宫玥随意地翻了一页,怔了怔,面露讶色道:“二叔的小楷写得很不错啊。”萧霏用的藏笔,萧栾用的是方笔,方笔有棱角,写得好,能给人雄强、劲迈、沉峭之感,萧栾当然还差得远,但是字形已经写得不错。

萧霏喝了口热茶,抱怨道:“大嫂,那是你没看过二哥第一遍抄成了什么样子,我前几日特意去他书房看了,发现他写得歪歪扭扭,甚至还写错了字,我就让他重抄了一份……后来再去看,发现他竟然大有长进。一开始,二哥还神秘兮兮地不肯说,我再三追问,他才说是找安逸侯指点过了。”说着,萧霏的表情有些古怪,说实话,当她听到二哥这么说时,几乎没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偏偏二哥还振振有词,非说什么,他观安逸侯温尔文雅、气质卓绝,字必是写的极好,也不知道是什么歪理。

不过,安逸侯还真不亏是安逸侯,即便是二哥这根朽木,也调教得来。

南宫玥的脸上亦是掩不住惊讶,萧栾还真是……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时,画眉进屋禀说,二姑娘来了。

不一会儿,一身四色浅单色柳枝纹褙子的萧容萱就在丫鬟指引下进屋来了,她的目光先是落在萧霏身上,又看到了放在案几上的两卷手抄经书,便是僵了一瞬,暗暗后悔自己来晚了一步,不过所幸……

萧容萱眼中闪过一抹得意的精光,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向南宫玥和萧霏福了一礼:“见过大嫂,大姐姐。”

待她在萧霏对面的圈椅上坐下后,就道:“大嫂,我今日是特意把抄好的经书送过来的。”说着,她便让贴身丫鬟呈上了两样的东西。

与此同时,萧容萱继续道:“大嫂,我还画了一幅观音像,烦劳大嫂一同供奉。”

南宫玥随意地翻了翻萧容萱抄的经书,且不说萧容萱品性如何,她一手簪花小楷确实写的不错。一整本经书抄得端正干净。

还有她的观音像显然也是下过功夫的,画上观音慈眉善目,一手轻托玉瓶,一手轻拈杨柳,面容秀美细腻端庄,双眼低垂,嘴角微微上翘,噙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表情安然慈祥。

只是,看起来似是有点面熟……

南宫玥微微一笑,道:“二妹妹的观音像画得宝相庄严,一手簪花小楷娴雅婉丽,清婉灵动。字好,画也好。”

“大嫂喜欢就好。”得了南宫玥的夸奖,萧容萱很是得意,论才学,自己也不会输给大姐姐的!

萧容萱笑得灿若春花,又道:“大嫂,这观音像我是仿照母妃留在祠堂里的遗像所绘而成。”

现在的镇南王府里能被尊称为一声“母妃”的也就已故的大方氏了。

南宫玥怔了怔,她也看过大方氏的遗像,难怪在看到这张观音像的面孔时,才会觉得有些面熟,心里叹道:这个萧容萱心眼确实是多。

“二妹妹有心了。”南宫玥淡淡道。

“大嫂过奖了。”萧容萱面露喜色,觉得自己这一回投其所好定是能给大嫂留下不错的印象。

她眼中闪过一抹羞赧,这几天有不少府邸的夫人来王府,一定是大嫂正在给大姐姐说亲相看,自己和大姐姐的年纪差不多,等大嫂给大姐姐说亲后也该轮到自己了。

姨娘说的是,现在王府里,夫人已经不顶用了,就连向来故作清高的大姐姐为了前程都忙着讨好大嫂呢,自己可不能糊涂了!

接下来的几日,其他人的经书也陆陆续续抄好了。

南宫玥意外的是,三姑娘萧霓虽然年纪小,字迹却很是娟秀流畅,每一页上的经文都是一气呵成的,正所谓由字见人,想必二叔母丘氏对女儿萧霓的管教相当严厉。

至于其他几本,也就是无功无过。

八月三十一,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一大早,南宫玥就带上几个丫鬟和四五个王府护卫从东街大门出发了,随行的人虽然不多,但是打算供养给僧人的僧衣、放生的鲤鱼等等,还是足足装了好几辆马车,

大佛寺就在骆越城外七八里的骊潼山脚,是骆越城附近最大的一间佛寺。虽然南疆不少人都信妈祖,但是信佛的亦是不少,大佛寺每日都是香火不断。

辰时,一行人就抵达了大佛寺。

百卉扶着南宫玥下了一辆青篷马车,只见寺门口已经站了不少僧侣——为了供养僧衣,十日前南宫玥曾派了人以萧府的名义来大佛寺为僧人量体裁衣,因此主持早知道有一位萧夫人今日要来寺中祈福、布施、供养僧衣,一大早就亲自带僧人出寺相迎。

主持穿了一件朱红底平金绣袈裟,一手拿着鎏金二股六环禅杖,一手捋着花白的胡须,走下阶梯,迎了上来。

互相见了礼后,主持又亲自领着南宫玥一行人前往天王殿。

大佛寺果然是大寺,一大早就有不少香客前来进香,里面香火缭绕,不时有香客、僧人上前给主持行礼。

经三路三孔石桥一路向北,再绕过一座宏伟壮观的双龙照壁,就是天王殿。

殿内正中供奉着一座巨大的鎏金青铜弥勒佛像,左右供奉着四大天王,一进殿,一种宝相庄严的气息就迎面而来。

南宫玥随主持从大门左侧进入大殿,目不斜视,面露虔诚恭敬之色。她缓步走到一个蒲团前,先是三拜,然后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目祈愿。

殿内静悄悄地,只有南宫玥和几个女香客虔诚地向佛祖祈愿……

拜完佛,捐了香油钱,又向僧人供养了僧衣……

这边的动静如此大,吸引了不少在寺中礼佛的人过来围观,议论纷纷。

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妇叹道:“给僧人供养僧衣,功德无量。”

“是啊是啊!”老妇身旁的一个中年妇人双掌合十,虔诚地说道,“供养僧衣,得色身庄严,色身坚固,色身清净报。来生必有福报。”说着,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两人正说着话,后方的一个男音好奇地插嘴问道:“这位大姐,你知道这是哪户人家吗?这么大的手笔,竟然给全寺的僧人都供养了僧衣!”

中年妇人好奇地转头看去,只见是一个高个子的青年,皮肤黝黑,面容不算俊朗,整个人看来还算精神。

中年妇人平日里也是与人为善,和气地说道:“听寺里的僧人说,好似一户萧姓人家。”

跟着,那老妇也道:“听说,他们家今日在寺里祈福,待会还要布施素斋。小兄弟,你若是得空,不如多留一会儿。大佛寺的素斋那也是出了名的,平日里想要吃素斋,还得捐香火钱……”

“多谢大姐了。”青年嘴甜地说道,“那我可要在寺里多留些时候。”

老妇和中年妇人很快就说笑着离开了,但四周仍旧围了不少闲人留恋不走,青年在人群中盯着不远处的南宫玥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悄无声息地一步步后退着,不着痕迹地退到人群外,

后方有一棵三四人才能合抱的百年老树,青年急忙绕到大树后,对着躲在树后头戴斗笠的络腮胡压低声音道:“副将,您放心,这次没弄错!来的定是镇南王世子妃。”其实早上,他们的人是看着马车驰出王府的,偏扎西多吉副将不放心……

扎西多吉眯了眯锐眼,点了点头,健步如飞地走了,只留下青年站在树后,远远地盯着南宫玥。

这时,人群渐渐散去了,南宫玥一行人在一个七八岁的小沙弥的带领下,往西绕过了天王殿。

小沙弥领着南宫玥在寺中各处闲逛,大悲阁、摩尼殿、转轮藏阁……

不知不觉,已经是巳时过半,太阳越升越高,灼热刺眼。

大佛寺是百年老寺,寺中大树成荫,在树荫下行走,倒还算阴凉。

小沙弥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故作老成持重地给众人介绍寺中的景致,比如西南边有一片竹林;西边是一片碑林,常有人来此拓印;西北边有座泥塑五彩悬山,悬山上有一尊送子观音像,不少香客都会来此求子……

一个随行小丫鬟一听,眼睛顿时一亮,拉了拉百卉的袖子,低声提醒道,“百卉姐姐,要不要让世……夫人去观音像那里拜一拜?”小丫鬟一边说,一边心想着,以世子爷和世子妃的品貌,将来小世子一定长得可爱极了!

小丫鬟虽然说得低声,可是南宫玥就在几尺外,如何听不到,白皙的小脸染上一片绯红。

不用南宫玥开口,从她的眼色,百卉已经知道了主子的心意,笑吟吟地对那小沙弥道:“小师傅,劳烦带我们去观音殿拜拜。”

“是,施主。”小沙弥应了,带着她们一路往西北方向行去,一条石板小径横穿过一片竹林蜿蜒向前,颇有几分曲径幽深的味道,宁静致远,大殿楼阁掩映在浓荫疏影之间。

穿过竹林后,小沙弥指着前方,说道:“萧夫人,前面就是观音殿。”

到了观音殿前,附近的香客明显多了起来,而且多是年轻的少妇,看来都是来求子的。

待前面的香客出来后,南宫玥才随小沙弥步入殿内,观音殿中画了不少五彩观音壁画,居中供着一座巨大的五彩泥塑观音像,观音踏云而来,面容秀丽恬静,姿态优雅端庄。柳眉之下,一双智慧的眼眸微微俯视,环抱一个孩童,双手做外送状。

南宫玥挺直腰板地跪在蒲团上,垂眸祈愿,脸颊上红得要滴出血来。

其实,她来求子,还早了一点。

身为医者,她最明白不过自己才十五岁,还未到孕育孩儿最佳的时候……

只不过……

他们总有一天还是会有属于他们的孩儿。

阿奕说,他想要一个像自己的女娃娃!

她更贪心,也想要一个像阿奕的男娃娃!

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会是她和阿奕的心肝宝贝!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临时抱佛脚不好,还是早点求起来,让菩萨知道她的虔诚。

南宫玥睁开眼,黑曜石般的眼眸就闪烁着璀璨的光辉,心中充满了期待。

她正要起身,听到身旁传来一个轻柔的女音传来:“多谢菩萨送我麟儿,信女特来还愿……”

南宫玥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穿青色布衣的年轻少妇跪在与自己隔了一个蒲团上,双掌合十,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她圆滚滚的肚皮,看来至少有六七个月了。

南宫玥站起身来,走出了观音殿。

大半个寺走下来,南宫玥依然神采熠熠,正想让小沙弥带她们再去碑林逛逛,那青衣孕妇也从殿内走了出来,只是她的步履似乎有些蹒跚,身子摇摇摆摆的,好像随时要摔倒。

就在青衣孕妇正要与南宫玥擦身而过时,她的身体又摇晃了一下,软软地往地上倒去。

百卉快步上前,一把拉住了那青衣孕妇,“这位大嫂,你没事吧?”

青衣孕妇的眼睫微颤,缓缓地睁开了还有些迷茫的眼睛,她眨了眨眼,似乎回想起了什么,揉了揉太阳穴道:“多谢姑娘……我只是有些头晕。”

南宫玥柔声问道:“可要去厢房歇息一会儿?我略通医术,也可为大嫂诊一下脉。”

“不用了,这天委实热了些,我应当是中了暑气。”青衣孕妇摇摇头,有些虚弱地说道,“这位夫人,我的婆母就在前面的一个凉亭里,若是夫人方便的话,可否劳烦送我一程?”她指了指右前方的一片翠绿幽静的竹林。

小沙弥立刻道:“那个凉亭倒是不远,就在竹林后面。”

“世子妃。”画眉有些为难地提醒道,“快到午时,该要布施素斋了,不如让奴婢送这位大嫂回去吧。”

青衣孕妇神色顿时有些紧张,正要说话,就听南宫玥摇头道:“我恐这位大嫂路上会晕倒,还是我来送吧。画眉,莺儿,你们带她们几个随小师傅一起去准备素斋,百卉,鹊儿,你们俩与我一同送这位大嫂过去吧。”

几个丫鬟福身应命。

青衣孕妇连连道谢,在百卉的搀扶下,缓缓往竹林的方向走去。

竹林四周很是清净,香客不多,只闻那风吹竹叶的簌簌声不时响起……

青衣孕妇很是感激,一路上主动和南宫玥攀谈起来,她自称姓王,与夫婿成婚五年,但一直没有子嗣,年初来大佛寺求子,没想到真的如愿以偿了,今日特意与婆母一起来还愿。

“今日多亏了夫人仁善,不然……”说着她的手抚在了自己的小腹上,有些心有余悸。

“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南宫玥含笑着说道。

“夫人,凉亭就在前面了。”青衣孕妇伸手指着前面,就见茂密的竹林之间,一个六角凉亭若隐若现,从这边看去,不过只有几百步的路程,许是因为快要到了,她的脚步不由轻快了一些。

南宫玥却是停了下来,开口道:“王家嫂子,你的身子好些了吧。”

青衣孕妇脚步一顿,“还有些头晕,但应当是无碍了。”

“既然无碍,那我们就送到这里吧。”南宫玥平静地说道,“反正也不远了,想必王家嫂子自己也能过去。”

“夫人请留步。”青衣孕妇话音刚起,她的双脚一软,差点又要跌倒,就见她虚弱地笑了笑,“夫人,您瞧我现在这样子,实在是……”

南宫玥似乎有些迟疑,还没等青衣孕妇松一口气,又听她说道:“王家嫂子,我给你诊个脉吧,你这样,看起来不像是中暑,许是动了胎气。”

“不用劳烦夫人了。”青衣孕妇笑笑说道,“我婆母她就在前面……”

“王家嫂子。”南宫玥望着她,声音轻柔,但却带着一种仿佛与身俱来的威仪,“你真得有身孕吗?”

青衣孕妇一怔,一脸不解地问道:“夫人此言何意?”

“为母之人最应担心腹中的孩儿,依你所言,你成亲五年方有这一胎,更当紧张才是。可是……”南宫玥刻意停顿了一下,说道,“一来你月份已不轻,但你的婆母分明陪你来了,偏偏又不在你身边,二来我都说你许是动了胎气,寻常人害怕还来不及,你依然不愿让我诊脉,三来我这丫鬟方才刻意加快了脚步,你却能够轻松跟上,尤其在看到凉亭时,更是快了几分……我思来想去,这恐怕只有一个原因,你这胎其实是假的!”

青衣孕妇面色僵硬了一瞬,心道:是她大意了。没想到镇南王世子妃竟然聪慧至此!

她面露阴狠之色,飞快地取出一个细小的铜哨放在唇边,发出了信号。

紧接着,她右手如鹰爪一般狠厉地抓向了南宫玥,眼中闪过一抹势在必得。哪怕布置被识破又如何,事到如今,镇南王世子妃也逃不出去了!这次的行动,就让她阿利亚来立首功吧!

阿利亚出手疾如风,眨眼距离南宫玥不过咫尺,但是有人动作比她还快,一道青蓝色的身影在她眼角晃过,百卉冷笑一声,迅如闪电,袭向青衣孕妇的皓腕……

阿利亚面沉如水,化爪为掌刃,朝百卉劈了过去。

百卉一个扫腿攻向阿利亚的下盘,与此同时,从腰间取出一根软鞭,右腕一扬,鞭如长蛇出击,逼得她不得不倒退了好几步。

百卉没打算和对方纠缠,左手拉起南宫玥的一只手,急急地往前跑去,“世子妃,快走!”鹊儿紧跟其后。

阿利亚站稳身形,扔掉了腹部的假肚子,正要去追去,就听到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伴随而来的是一个低沉地声音,“人呢?”

阿利亚回头,看到是副将带人过来了,连忙抬手指了指前方,“副将,就在前面!”

“追!”

扎西多吉一声令下,一行人几个纵跃,快步向前追去。

此地竹林茂密,他们原想着没有那么引人注目,然而此刻,却觉得这茂密的竹林很是不便,时不时地就会掩去对方的身影。好在,他们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总算没有把人追丢,而且,随着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更是清晰地看到南宫玥在她那个会功夫的丫鬟的搀扶下,正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突然,南宫玥的脚似乎绊到了什么,跌倒在地。

才耽搁了这片刻,扎西多吉一行人就已经成功逼近。

“世子妃。”扎西多吉志得意满地说道,“你已经跑不了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是吗?”

南宫玥抬起了头,让扎西多吉惊讶的是,她的脸上竟没有丝毫的恐慌,取而代之的是扬唇浅笑,“这句话我还给你们,你们已经跑不了了……”

第486章-贵人

南宫玥镇定自若的神色让扎西多吉心中一慌,不由地看了一下四周,随后发出一声冷笑道:“世子妃,你就别垂死挣扎了。放心,你只要不反抗,我们还是会怜香惜玉的。”

说着,扎西多吉扬手一挥,道:“上!注意着,可别弄伤了世子妃。”

包括阿利亚在内,扎西多吉一共带了六个人,一声令下,立刻呈包围的姿态向着南宫玥冲了过去。

百卉上前一步,挡在南宫玥的跟前。

阿利亚发出不屑的冷哼声:“凭你也……”

她话音还未落下,突然感到如芒在背,长期练武的直觉让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警觉地朝四周看去,就见一个青衣少年和两个黑衣的年轻人从竹林上方轻松地一跃而下。

正是小四,还有萧影和萧暗。

萧影的嘴角挂着一贯漫不经心的笑,与小四、萧暗那好像别人欠了他们银子的死人脸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三个人是什么时候隐藏在竹林里的?!

扎西多吉瞳孔一缩,心道:糟糕!他们可能真的中计了!

心念刚起,扎西多吉就发现他们此刻已经是前后狼,后有虎——

前方十几丈外,一队穿着一色青衣劲装的护卫从假山石后出现,训练有素,同时,他们后方的竹林里也出现了一队护卫,步履匆匆,前后加来至少有二三十人,在几丈外就把他们团团围了起来。

护卫们尽皆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剑身在阳光下闪烁着锐利的锋芒。

扎西多吉、阿利亚等人的脸色难看极了,面如锅底。

萧影笑眯眯地上前一步,道:“这位什么副将,我们世子妃贵人事忙,恐怕是不方便和你们走一趟了。其实你随我们走一趟王府也是一样的,一样可以和我们世子妃道道家常的!”

“谁要跟你们道家常!”阿利亚不屑地说道,不知何时他的手中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说话的同时,她一边给扎西多吉打了一个手势,一边猛地朝百卉扑了过去,心道:只要自己牵制住这个丫鬟,副将趁机挟持世子妃,那么局面未必就不可以扭转……

可是哪怕她的如意算盘打得再响,也没用。

百卉还没机会出手,萧暗已经动了,黑影一闪,他一个转身侧踢,一脚踢在阿利亚的手腕上,那把匕首脱手而出。紧接着,萧暗又是一个转身,一记手刃劈在了阿利亚的后颈上。

阿利亚软软地倒了下去,而她刚才飞出的那把匕首“正好”落入萧影的手中。

“这把匕首不错啊!”萧影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南宫玥淡然自若地站在原地,她的唇边含笑,自信而又璀璨。

扎西多吉看了看失去意识的阿利亚,警觉地打量着小四、萧影和萧暗,觉察到这三人怕是不简单。

为了掩人耳目,这一次的行动他并没有带太多的人,原本是想靠着智取悄悄把镇南王世子妃拿下,毕竟若要在骆越城里去和镇南王府拼武力,怎么想都是不可取。

没想到……

用大裕的话来说,自己这趟算是被瓮中捉鳖了!

扎西多吉认下了行动失败这个事实,当机立断,用南凉话说了一句,“分头突围!”

他们为了不惹人注目,没敢正大光明的带刀剑入寺,唯独各自藏着一把匕首,此刻,他们先后拔出匕首,分别朝几个方向跑去,这些人个个都是南凉军中的精兵,在战场上见过血的,在这种性命交关的时刻,每个人都透着一股势不可挡的锐气。

“想逃?!”说话的同时,萧影动了,他的身形极快,飞身在竹竿上一踩,借力使力,下一瞬,就一个空翻落在了其中一个南凉人跟前,对方瞳孔一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真是没趣!萧影撇了撇嘴,一拳打在对方的胸口上。对方双目圆睁,眼神涣散。

萧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似乎想确定他还有没有意识。

时间似乎停滞了一瞬,跟着,那人就直直地往后倒了下去

“萧影,别玩了。”萧暗一边说话,一边又撂倒了一个。另一边,小四也是几招就打晕了一个,并向另一个肤色黝黑的青年扑了过去。

眼看着自己的手下皆已倒下,扎西多吉再也不管不顾,埋头向着包围圈冲去。

他不能折在这里!

扎西多吉一发狠,攻势瞬间变得凌厉起来,正挡在他面前的几个碧霄堂护卫顿时有些不敌,硬是被他冲破了人墙,并朝竹林边缘逃去。

那里有一条小河,河水甚是湍急,是扎西多吉一早就找好的退路之一,他原以为是用不上的……但现在,却真成了一条退路!

扎西多吉奋力向前奔去。

“追!”

护卫长一声令下,带上十来个护卫一同追赶。

萧影和萧暗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作势追出了几步后,就又退回到了南宫玥的身旁。

“把他们几个带回去。”

南宫玥下了令,当即就有护卫把他们五人绑了起来,谁也没注意到昏迷的一人眼睫微微一颤,然后嘴唇紧紧抿在一起,透出一丝决绝……

“啊——”

一阵瘆人的惨叫声突然响起,萧暗右手一把捏住了阿利亚的下巴,她整张脸痛得都扭曲了,豆大的汗珠如雨般滑落,她的下巴呈现出一种古怪扭曲的状态,似乎是脱臼了。

萧暗的表情还是淡淡的,禀道:“世子妃,她后牙里放着毒囊,属下把她的下巴先卸了,待回去后再处置。”

阿利亚用怨毒的眼神盯着萧暗,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萧暗恐怕已经死上数百回了。

南宫玥微微颌首,萧暗接着对余下的几人也一一动手。

这时,小四耳朵一动,回头看了一眼,道:“有人来了!”

萧影、萧暗向南宫玥抱了抱拳,叫上几个护卫,拖着阿利亚一行人迅速退开。

很快,人就散开了大半,只余下百卉鹊儿两个丫鬟和五六个护卫还在南宫玥的身边,完全看不出这里曾有过埋伏,唯独四周的一片凌乱代表着一场激斗刚刚结束。

远远地,一阵急促的步履声传来,这里尽管偏僻,但如此大的动静还是惊扰到了寺里,得了讯的主持带着一众僧人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主持一脸焦虑地问道:“这位施主,您没事吧?”

南宫玥还未开口,方才去追赶扎西多吉的护卫长步履匆匆而来,满脸羞愧地说道:“……世子妃,属下没用,南凉人跳下河逃走了,请世子妃责罚。”说到这里,他又急忙补充道,“属下已经命人在四周继续搜!”

世子妃?

主持和僧人们惊呆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今日来寺里祈福布施的竟然是世子妃!更关键的是,她还在他们寺里遭到了南凉人的行刺!

主持最先回过神来,他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心有余悸地说道:“世子妃无碍就好……”

“劳主持忧心了。”南宫玥施了一礼,歉然道,“没想到南凉人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敢潜入寺中行刺于我,因为我扰了寺中清净,实在是我的不是了。”说着,她转头对百卉道,“百卉,你替我给寺中添一千两银子的香油钱。”

“是,世子妃。”百卉屈膝领命。

主持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香油钱,只庆幸世子妃安然无恙。

众所周知,此刻世子爷正带兵与南凉大军胶战,如今南凉偷偷派探子来此行刺世子妃,其用意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幸而,世子妃平安无事。

主持念了声佛,道:“南凉人其心可诛,幸而世子妃吉人自有天相。”

南宫玥谢过:“多谢主持大师吉言。”

与主持寒暄了几句,待到先前去准备素斋的莺儿带着几个丫鬟匆匆赶来,护卫长抱拳沉声道:“世子妃,这里不太安全,还是先回王府吧。”

南宫玥点了点头,看向主持道:“主持大师,那布施斋菜一事,就麻烦主持和诸位大师了。”她又施了一个佛礼,“主持大师,我就先告辞了。”

一众丫鬟和护卫如众星拱月般护着南宫玥出了大佛寺,声势浩大,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了香客的目光,都是交头接耳地看向了南宫玥一行人。

人群中,一个老妇忍不住嘀咕道:“不是说要在寺里布施斋菜吗?怎么突然走了?!”

“就是就是。”她身旁的中年妇人接口道,“我们都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另一个少妇也是道:“不行,我要找寺中的大师问问去。佛说不打妄语,这都说好了要布施,哪有临时反悔的道理……”

这时,两个僧人快步走了过来,对着人群单掌施礼道:“今日来寺中布施的萧夫人临时有事,委托敝寺帮忙布施斋菜,一炷香后开始。若是各位施主能帮忙享纳,请去西厢房享用。”之后,两个僧人就走了。

等候多时的香客们放心了,他们可不在乎那萧夫人为什么临时有事走了,只要素斋还有就好。

老妇念了声佛,双掌合十地笑道:“萧夫人乐善好施,必然是有福的,就算一时有什么不顺遂,佛祖一定也会保佑她的。”

“可不就是吗?!”一个十四五岁、梳着一条麻花辫的小姑娘凑过来道,一张瓜子脸看来清秀可人,“几位大姐,你们可听说那位萧夫人是何许人?”

这小姑娘正是画眉,在换上了一身粗布衣裳,卸下了首饰后,画眉混杂在香客中丝毫不显眼。

那中年妇人朝她看去,好奇地问道:“小丫头,你莫不是知道什么?”

画眉神秘兮兮地说道:“我也是偶然听到两个小师傅在那边聊天时说起的,说那位萧夫人正是咱们世子妃。”

“世子妃?!”老妇先是怔了怔,然后倒吸一口气。

不止是这几个妇人,旁边的其他人也都听到了,好奇地循声看来。

小姑娘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可不就是!”顿了一下后,她又说道,“听说世子妃刚刚在寺里被南凉人行刺了,所以才会匆匆回府。”

一句话仿佛在人群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了一层层的涟漪。

“什么?刚才那位是世子妃?!”

“世子妃被南凉人偷袭了!”

“可恶,那些南凉人也太胆大包天了吧!”

“……”

更有人急切地追问道:“小姑娘,刺杀世子妃的南凉人可有抓到了?”

画眉一脸忧愁地说道:“哎,好像是让人给跑了。我刚过来的时候还看到河那边围了好多护卫,可能是跳了河吧。”

“我知道,我知道!”中年妇人抢话道,“寺里的竹林旁有条小河,好像一头通到骆越城城外了吧。”

“可恶的南凉人!希望王府赶紧把他们捉拿归案才好!”

“看来最近城里又要戒严了……”

“没错,万一待会真的戒严了,不让进城,那可就麻烦了。我得赶紧回城去!”

“是啊是啊。我也得回去给家里人都提点一下,最近可要小心那些脸生的可疑人士。”

“……”

画眉不知不觉退出了人群,悄悄上了一辆停在不远处的马车。

人群渐渐散去,不少人也顾不得那顿素斋了,纷纷离寺。

一传十,十传百。

不一会儿,不止是大佛寺的香客都知道了镇南王世子妃在此遇袭,那伙南凉刺客潜逃在外,就连附近的一些小镇、村落、乃至骆越城里都传得沸沸扬扬。

百姓们都变得警觉起来,分外留心那些脸生的异乡人。

这个时候,南宫玥的马车已经抵达碧霄堂,她下了马车就直接去了萧奕的书房,朱兴在书房外等了许久了。

老实说,朱兴是真心不愿意世子妃以身作饵,去做这么危险的事,可是世子爷不在,他根本就拦不住。偏偏世子妃还不让他跟去,只能提心吊胆地等在这里,这才几个时辰,头发都白了好几根了。

尽管明白有暗卫在侧,世子妃绝不会有事,可直到见到她毫发无伤,朱兴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世子妃。”朱兴唠唠叨叨地说道,“您以后千万别这样了,您要出了什么事,属下怎么向世子爷交代呢,世子妃……”

南宫玥走进书房,在书案后坐了下来,含笑着问道:“扎西多吉现在在哪里?”

朱兴的话被打断,很郁闷地说道:“……扎西多吉在半个时辰前进了骆越城。”

南宫玥微微颌首,说道:“先不必打草惊蛇,另外,让人传话出去,就说有南凉的‘贵人’正躲藏在骆越城里。……顺便,我受了惊吓,你去一趟王爷那里回禀今日之事吧。”

朱兴哀声叹气地走了,只希望世子爷回来后不会把自己大卸八块。

朱兴的运气不错,镇南王正好在府里,在听到朱兴的禀报后,他的脸顿时就沉了下来。

在朱兴来之前,镇南王就听闻世子妃在大佛寺遭到行刺,本来他还希望只是流言,可是朱兴一来就彻底打破了他的幻想。

不仅如此,现在这件事就连骆越城里都传遍了,也不知道会不会传到安逸侯的耳中……安逸侯可是奉着皇命来的,骆越城里接二连三的出事,万一让安逸侯觉得南疆政事不顺,混乱不堪,上折子参自己一本,到时候又是一个大麻烦。

镇南王烦躁地听着朱兴的回话,一把心火仿佛被加了油、添了柴似的,越烧越旺。

朱兴刻意回避了已经抓到五个南凉人的事,只说是人手不够,为了保护世子妃让南凉人遁河跑了。

镇南王也是理解的,在那样的关头,当然是保护世子妃最重要。

朱兴察言观色,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哎,王爷,南凉人屡次试图对世子妃下手,实在其心可诛。上一次没有成功,便又有了这一次,现在这一次又失败了,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次……”

镇南王若有所思,食指在书案上点动了几下。朱兴这话说的没错,虽然南凉人这次行刺不成应该已经逃远了,可指不定城里还藏着另一波南凉人打算再一次向世子妃出手呢!事不过三,若是再有第三次,自己在安逸侯面前就真要颜面失尽了。

镇南王当机立断,命人宣来唐青鸿,先是让他亲率一百精兵以大佛寺为中心,一寸一寸地仔细搜,后又下令骆越城全城戒严。

于是,骆越城的气氛又一次紧张起来,仿佛被层层乌云所笼罩,颇有几分风声鹤唳的味道。

骆越城的各条街道上,随处可见一队队巡逻的士兵……早先,就有不少百姓听闻世子妃遭南凉人行刺,此刻再看见如此做派,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七嘴八舌地说着:

“原来是真的!骆越城里还有南凉的探子潜伏着!”

“听说还不是普通人,是南凉那边的贵人呢!”

“贵人?总不会是南凉主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