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王盯着女子那白皙圆润的脸庞,嘴角勾出一个冷酷的弧度,抚掌道:“好!好!你的功劳本王记下了!”有了镇南王世子妃在手,那南疆军和镇南王世子萧奕就不得不受制于他们南凉,不止是雁定城,还有永嘉城、惠陵城都唾手可得!

五王轻蔑地踢了地上的女子一脚,脑海中仿佛已经浮现出南疆诸城挂上他们南凉军旗的场景。

“亚泷戈!”五王果决地下令道,“立刻把镇……”

他话说了一半,就见地上那原本昏迷不醒的女子突然纵身而起,手上一道银色的寒光对准了自己的心脏。五王也是久经沙场的人,反应极快地一个侧身避了过去。

他的脸色难看极了。

糟糕,他们中计了。

五王的运气不错,可是亚泷戈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那黑衣男子就站在亚泷戈的后方,他只是悄无声息地一刀划过,亚泷戈已经魂归西天,软绵绵地倒了下去,至死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衣男子笑吟吟地看着五王,一把撕掉了脸上的虬髯胡,露出年轻俊朗的脸庞。

一瞬间,五王把来龙去脉都想明白了,不只是包拉赫暴露了,就连他们在雁定城的所有布置都暴露了,所以他们没迎来镇南王世子妃,反而让南疆军有了可趁之机!

五王心中怨亚泷戈大意,没有仔细确认探子的身份,可是现在亚泷戈已经死了,就算他想要治对方的罪也无济于事……

“来……”

五王狼狈地躲闪着,想要叫人,可是发出一个音节后,就再也没有机会继续发声了……

不过是弹指间,营帐中就多了两具冰冷的尸体。

两个可以令数万南凉军都震一震的人物,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那玫红衣裙的女子长舒一口气,总算从紧绷中缓过劲来。

暗杀讲究一击而中,刚才她一击不成,那事成的几率就一下子降低了三四成……幸好!幸好她还是在三招内将五王毙命。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她总算没给他们碧霄堂的暗卫丢脸!

女子飞快地脱去了外面的玫红色褙子,露出穿在里面的黑色劲装,然后把拇指和食指圈成环,打算按照计划向外头马车里的另一个暗卫发出讯号,却被司凛一把拦住了。

他笑得两眼弯弯,对着女子露出灿烂的笑容,从五王的案几上拿起了一个牛角状的东西。

女子一看,眉头抽动了一下,也认得此物。那分明就是一个牛角号。

她大概猜到对方想做什么……虽然她觉得对方有些无聊,但是上头吩咐她这次的任务要听从这个司凛的吩咐,因此也就沉默地由着对方去了。

嗡呜——

低沉的号角声被人吹响,雄壮,肃穆,浑厚,又透着一种隐隐的哀伤。

这种牛角号的声音非常特别,低沉,却又穿透力极强,连绵不绝地回荡在林中。四周的南凉士兵们都是竖起了耳朵,对于外族人来说,这也许不过是一种普通的号角声,但是对于他们南凉人而言,这个声音却是特别的。

这种牛角号的声音是他们南凉特有的,在南凉有一种传统,只有家中有德高望重的长辈去世,或者,身份高贵的人薨了,才会吹响这哀伤的角号声,以表心中的悼念。

当守在营帐外五王的两个亲兵听到时,不由互相看了看,第一直觉就是五王在缅怀自己的弟弟九王朗玛。

两个亲兵迟疑一下,其中一人挑开帘子的一角,躬身进去了,却不想,营帐中的状况完全超乎他的想象。

吹奏着牛角号是一个乍看陌生却又好像有几分眼熟的男子,对方悠闲自在,看到自己的瞬间,还对着自己眨了一下眼睛。

他的脚边,两员大将的尸体就这么横七竖八地躺在营帐中的地毯上,那狰狞的表情、扭曲的四肢和几乎将地毯染红了大半的鲜血,看来触目惊心。

亲兵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正要呼叫,却连一个音节也没发出,“咔擦”一声,脖子就朝一边歪了过去,也摔落在地……

号角声不改,哀伤悠长,也把营帐中的异动遮掩了过去。

外面的另一个亲兵皱了皱眉头,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正迟疑着是不是叫人过来陪他一起进去看看,却听远方又传来一阵阵号角声,同样的曲调,同样的雄壮肃穆,似乎在讲述着一个哀伤的故事。

这一次,仿佛是数百个,甚至是数千个号角齐齐发声……

怎么回事?!

这号角声到底是从何传来的,整个南凉军都听到了,瞬间骚动了起来,然后那亲兵听到一个几乎要将屋顶掀翻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来人啊!五王被刺杀了!”

“来人啊!快来人啊!五王被刺杀了!”

那声音听来陌生极了,亲兵觉得有些不对,可是下一瞬,他就被人环住脖子拖进了营帐中……

不一会儿,两个身穿五王亲兵服饰的人从营帐中走出,扯着嗓子嘶吼着:“五王和亚泷戈将军被刺杀了!”

这个消息伴随着那哀伤的号角声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眨眼就传遍了南凉大军。

混乱中,他们似乎听到后方传来了隆隆的脚步声,伴随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号角声也越来越响,他们这是被包围了?!

那不绝于耳的号角声与步履声交融在一起,形成一曲悲壮绝望的合奏曲,数万南凉士兵的心沉了下去,如同坠入无底的深渊……

滚滚的浓烟蓦然从西南方冉冉升起,黑压压的烟雾层层叠叠地弥漫天际,就像是乌云压境般盘踞在空中。

那个方向是……

大部分的南凉士兵很快都联想到了什么,紧跟着,仿佛在验证他们的想法般,后方传来惊慌地喊叫声:“不好了,粮草被烧了!”

“快来救火啊!”

“……”

是南疆军!

是南疆军袭营了!

可是为什么南疆军竟然能这么悄无生息地靠近他们,就像是鬼魅一般?……还有五王又是怎么死的?

这一桩桩、这一件件都透着浓浓的不祥感,越来越多的士兵已经开始心生退意。

可是容不得他们逃走,一阵阵的破空声传来:

“嗖嗖嗖……”

大大小小的石头形成一阵密集的石雨如夏日暴雨般骤然来袭,士兵们还来不及撑起盾牌,那些石块已经密密麻麻地砸了下来,毫不留情地砸在士兵的盔甲上、躯干上,撞击声此起彼伏,与士兵们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眨眼间,四周都是浓浓的血腥味,入目之处尸横遍野……

号角声回旋不止,仿佛在为这些可怜的士兵哀悼着他们的死亡……

不远处,雁定城的城墙上,众将士当然也听到了这响彻方圆四五里的号角声,也看到了这徐徐而起的浓烟。有的人还不明所以,面面相觑,交头接耳地纷纷猜测着南凉军中是出了什么变故。

官语白优雅从容的立于城墙之上,月白色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整个计划只有李守备,郑参将等几位老将知晓,此时,他们立刻就明白这到底是意味着什么,一个个都是喜形于色。

成了!

南凉的主帅已除,眼前这两万南凉兵已是群龙无首,军心动荡,而这竟然没有费南疆军的一兵一卒!

一切,全来自一个人——

官语白!

第594章-大捷

一时间,几位老将都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官语白,其中有敬佩、有叹服、有唏嘘,也有一丝丝警觉与提防。

这个官语白,实在是智计百出,至今为止,南凉人的一切谋动几乎都在他的预料和掌控之中,他的每一步似乎都是反复推敲过,既大胆,又谨慎,一步接着一步,所有的一切都如他预料般进行了。

也难怪当初有官家军镇守西疆,可以守得西夜数十年不敢大军来犯,最后要联合大裕燕王和众臣以那等阴毒之计暗算了官家满门,才瓦解了官家军,从此只留下这个注定孤独一生的安逸侯!

且不说将来官语白与他们南疆是友亦或是敌,但是至少这一刻,此人是站在南疆这一边的!

这就足够了……这一役,他们定能让敌军付出惨痛的代价!

官语白这时收回了目光,平静地向着诸将说道:“南凉主将已死。”

官语白选择在此时斩杀朗玛,并不单纯为了振奋士气,更是为了司凛他们的行动。借着朗玛之死让南凉陷入一时的混乱和焦虑,在这样的情绪中,他们会顾不上仔细核查司凛的身份,只关注于,他带去的“镇南王世子妃”能挽回劣势……

众小将一片哗然,他们面面相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没有时间向他们一一解释,官语白只需要他们明白如今的形势就行。

他的目光在众将士身上缓缓扫过,尽管他神情温润,看起来就像一个儒雅的书生,但四周还是为之一静。

所有人都看向了官语白,就听他淡淡地吩咐道:“……傅校尉,听令!”

傅云鹤上前一步,抱拳道:“末将在!”

“……锋矢阵准备。”

傅云鹤神色一凛,抱拳领命道:“末将遵命。”

傅云鹤飞快整军,不到片刻,五百手持神臂弩的士兵就已经在城墙上就位,另有五百候立在一侧,随时补充。

一杆红色旌旗以特殊的节奏被用力摇曳了起来。

从城墙上往下看,敌军的后方突然大乱,群龙无首的南凉军在骚动中如浪潮一般向雁定城的方向涌来。傅云鹤一直迸气凝神,他看准了时间,大声喝令道:“准备……”

士兵取出了放置在箭囊中的铁矢,这些铁矢的箭头上都裹以粗布,凑近了甚至还能闻到有火油的气味,他们训练有素的点燃了粗布,数千枝火箭同时射出,它们的目标并非敌军,而是大地……

轰!

火箭在碰触到地表的同时,熊熊烈火骤然而起,灼热的气息在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夏季。这火势来得太过突然,南凉兵根本来不及反应,他们惊慌失措,试图冲出火海,可越发凶猛的火焰却让他们有些束手束脚,就好像被困在蜘蛛网上的昆虫一样,只能困死挣扎。

“是火油!”

一个小将猛地反应了过来,地上一定浇过了火油。

他猜的没错,距离城墙数里外的地面上,早就浇满了火油,只要些许的火星,就能燃起熊熊大火。以神臂弩的射程,更是轻易就可以点燃火油。

“攻击!”

神臂营换上了普通的铁矢,数百神臂弩高举,傅云鹤一声令下,那一道道铁矢就从城墙上疾射而出,就像是无数黑色的流星划过天际,被困火海的南凉兵根本无路可躲……

与此同时,红色旌旗又一次被大力摇曳了起来。

十几里外的华楚聿坐在一匹黑马上,他仔细辨别着传递来的旗语,右手高高地举扬了起来。

他想起了世子爷率兵离开雁定城的那一日,安逸侯曾召集众将,宣称这一战的主战场是雁定城,当时的华楚聿和其他大多数的将领一样,对这一说法嗤之以鼻,对于安逸侯让他带着一千骑兵与神臂营训练配合,更是不以为然。

可就算再不以为然,作为为将者的本份,他还是听命了。

两千骑兵被安逸侯暂编为千骑营,由他率领,与傅云鹤所率的神臂营一起练习一种他从未听说过的阵法——锋矢阵。

这阵法非常艰涩,无论是千骑营还是神臂营皆屡屡出错,华楚聿忍不住跟傅云鹤抱怨说安逸侯简直是没事找事,不过是想揽权罢了,犯得着这么折腾他们吗。可是素来有些吊儿郎当的傅云鹤却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表示,若是他不行的话,这雁定城里还有别人可以领这千骑营。

华楚聿自认骑术在南疆军中无人可及,被傅云鹤这一激,立刻就不服气了,尤其是不想输给傅云鹤。

锋矢阵就这样被他们硬生生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练了出来。

昨日,安逸侯给他和傅云鹤传达军令,命他带领千骑营和由一千卫率领的两千神臂营替换了原来的游弋营,那一刻,华楚聿才明白安逸侯先前那番话的真正用意……不禁热血沸腾!

在红色旌旗挥起最后一下的同时,华楚聿也挥下了手,喝道:“千骑营,出击!”

在他身后,数以千骑的骑兵,伴随着一阵阵清脆的马蹄声,奔腾而出。

“杀!”

喊杀声震天,骑兵杀气腾腾地朝南凉大军而去,彷如一把足以开山劈地的巨斧气势汹汹地杀了过去,手中的长刀毫不留情地刺进敌人的身体里……

乱了,一切都乱了!

先是五王和亚泷戈将军同时被杀,再有南疆军焚尽粮草,趁乱偷袭,南凉大军乱作一团。而从雁定城来的强烈火攻更是让千余人在短短的时间里丢了性命,这就如同压垮了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两万南凉军就像是一锅热锅上的蚂蚁,彻底地慌了,乱了,失控了……甚至还出现了溃逃。

默科力将军匆忙主持大局,命令亲兵当场斩杀了几个动摇军心的溃逃者,好不容易才用铁血手段让大军冷静下来。

接下来只需要重新整军,南凉两万大军依然有着压倒性的优势。

偏偏在这时,骑兵突袭!

可恶!

南疆军就好像早已精准的计算了时机一样,没有给他们丝毫喘气的机会。

黑马上的默科力将军面色阴沉得仿佛滴出水来,环视着四周。

大裕的兵书中有一句话: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现在他们南凉军的军心已经到了“竭”的地步,哪怕自己再如何英明神武,也无力回天。

如今雁定城没有打下不说,还折损了五王和九王两个贵人的命,他回去后,该如何向大帅交代。

想到死去的五王,默科力的脸色更难看了。

这一次,本该是大帅亲自率兵前来的,可是因着大帅北伐之事一直不顺,王上就把五王给派了来,大帅为了表示自己并无二心,便让五王领兵出战,又生怕五王年轻气盛,让他和亚泷戈在旁辅佐。

这一仗本是妥妥的送军功给五王,谁能想到,事态竟发展到了如此地步。甚至于因为局势太过混乱,自己既来不及调查,也来不及审问,所以到现在还搞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怀疑是亚泷戈引狼入室,但是对方死了,与一个死人也无从计较,而自己却不得不为他收拾残局!

默科力的心头仿佛压了一座小山似的,也没时间再多想,无论如何,还是得赶紧整军。

“吹号角!”

默科力一声令下,几个亲兵抱拳领命,跟着纷纷吹响手中的号角,不耐其烦地用号角的节奏声整合大军重新整军。

军心涣散的南凉大军就如同暴风中的大海,海浪波涛汹涌,那几个号角的响声不过是其中的几滴水,根本就激不起一点浪花。

大军的队形愈发凌乱,两翼的士兵更是在密密麻麻的铁矢和横冲直撞的骑兵的联合攻势下溃不成军。

南疆骑兵一扫骑兵该有的一往无前的态势,宛若鬼魅一般肆无忌惮地在他们南凉大军中冲撞,而一旦他们整合了队伍想要回击,就会有铁矢疯狂袭来,骑兵则趁乱冲向另一边……

“报!默科力将军,左军已经撑不下去了!”

“报!默科力将军,困于火海的先锋军已全部阵亡!”

“报!默科力将军,后方有敌军突袭!”

“报……”

败了!

默科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敌军不给他丝毫翻盘的机会,两万大军折损惨重,而且已经毫无斗志,他就连想要将功折罪都办不到。

哪怕再不甘心,现在也唯有撤退了一条路。

只不过,五王和九王折损在先,自己却寸功未立的逃回去,恐怕连大帅都保不住自己。

不,也许还有机会……

默科力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念头,他们是从雨澜山上那条小路来的,山道狭窄,易守难攻,只要尽快退到那里,重整大军,振奋士气,必然可以卷土重来。

一时的撤退反而能够换来更好的时机。

他的手上还有着压倒性的兵力优势,必能拿下雁定城,到时他要让这全城上下以命偿命!

默科力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嘶吼道:“撤退!”

他身旁的亲兵们再次吹响了号角,这一次,是撤退的号角声。

这一道命令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急速地传开,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前……这才弹指间,南凉军上下都知道了默科力将军下令撤退的消息。

士兵们再次骚动了起来,如果说之前是惶恐的话,此刻就带了一种释然——在战场上,逃兵是大忌,杀无赦。可若是将军下令撤退,那当然就是名正言顺了。

原本慌乱的士兵们开始自动地排成队列,往雨澜山的方向退去。

这条路大军来时已经走过一遍,此刻也是熟门熟路,已经折损数千的大军如同一片黑压压的乌云般落荒而逃地踏上了归途……

“踏踏踏……”

那步履声如夏日的闷雷一般沉重,又透着急不可耐的气息。

士兵们全力奔跑着,气喘吁吁,只希望摆脱后方那如影随形的马蹄声。

“哒哒哒……”

雄浑的马蹄声就如同催命符一般不断地传来,明明前一刻骑兵还远在几里外,可转瞬间,就已逼近身后,锐利的弯刀在脖子上划过,轻巧的带去了几条性命,然后骑兵又会放慢骑速,远远地吊在大军身后,再寻机会。除非大军停止撤退,不然难以对这些神出鬼没的骑兵造成任何影响。

士兵们只能更为拼命地奔跑着,心里对自己说,没多远了,马上就要到雨澜山了!

在紧张的时候,身体变得尤为紧张,这些士兵本来都是身经百战、受过严格训练的,但是此时此刻在生与死的关头,大部分人都失去了冷静,没一会儿,浑身紧绷的士兵们就觉得精疲力尽,气喘吁吁,额头、背后都是布满了冷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雨澜山终于出现在了前方。

士兵们看着前方几乎近在咫尺的雨澜山,浑身就像是服了什么灵丹妙药一样,瞬间亢奋了起来,每一个都精神奕奕。

可是下一瞬,就看到一面绣着银色花纹的黑色旌旗出现在雨澜山上,在寒风中摇曳着,那么肆意,那么张扬。

不少士兵还没认出来,可是默科力却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

这是镇南王世子萧奕的旌旗!

可是萧奕的旌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是如何知道这条小道的!那些守在雨澜山的人都在做什么?为什么都没有报信?!

不……

一瞬间,默科力的心沉了下去,彷如坠入无底的深渊……

……

官语白收回了目光,神情温润的含笑道:“此战已胜。”

尽管从雁定城的方向并不能看到雨澜山的战况,可从时间上,官语白已经做出了精准的判断。

胜了?

将士们全都傻了眼,他们都还没怎么打呢,怎么就胜了呢……

傅云鹤更是有些不过瘾,甚至还有些羡慕华楚聿。

不过,这锋矢阵的威力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想象!当初刚练这个阵法的时候,傅云鹤唯一的想法就是太过艰涩和凌乱,尤其是他的神臂营还被分为了两队,各守一方,三方之间甚至没有交集,只能以旗语互相交流,控制节奏。不止是华楚聿,就连傅云鹤在练习的时候也觉得很头痛,错误频频,但他相信安逸侯,所以咬牙坚持了下来。

直到现在用在实战上,傅云鹤才明白这些日子来的训练意味着什么。

锋矢阵的目的不单纯是杀敌,而在于扰敌,把敌军逼向雨澜山……

只可惜,自己只能坚守雁定城,尽管那把火油烧得爽快,可到底还是比不上亲手杀敌。

不止是傅云鹤,就连这一千神臂营将士也觉得不过瘾,恨不得和城外的两千神臂营对调一下。

“李守备。”官语白继续道,“准备迎世子回城。”

李守备同样没料到,这一仗居然打得这么快,这么轻易!他愣了一下神,才抱拳应命道:“是!”

空气中弥漫着火油的气息,城外火焰还未灭,但已无伤大雅。只是战场需要打扫,统计损失和伤亡人数,尸体需要焚烧掩埋,以免引发疫病,还有民心……南凉军压境惹得满城慌慌,如今雁定城大胜,自当向百姓报喜。

这一战虽然结束了,可后续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

站在城墙上吹了这么久的风,官语白到底身子虚弱,不免轻咳了几下,小四立刻紧张地上前,说道:“公子,我们回去吧。”

胜负已分,自己在与不在也没有多大区别,于是,官语白点了点头,与一些老将们交代了一声后,就带着小四下了城墙。

城墙上的不少将士都没有意识到官语白的离去,他们都直愣愣地站在那里,茫然地俯视着前方一片狼藉的战场,仿佛还置身于梦中。

南凉大军兵临城下时还不到午时,如今才刚过申时,一切就结束了?!他们还从来没有打过一场如此迅捷的守城战。

直到李守备下令清扫战场,才让他们回过神来,纷纷领命而去……

一个时辰后,城外的星星之火还未完全扑灭,雨澜山就传来大捷!

此刻,守备府的一个偏厅里,南宫玥坐在一把花梨木圈椅上,手中拿着一个茶盅,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整个人看来魂不守舍。

她当然相信萧奕和官语白的计划不会有任何问题,但是南凉毕竟有两万大军,哪怕计划再顺利,她也不由的会担心萧奕,担心他会受伤……

南宫玥又一次把还没放到嘴边的茶盅放下了。

百卉和画眉交换了一个眼神,想着是不是该说些话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就在这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自厅外传来伴随着一阵欢喜的叫声:“世子妃,世子妃……捷报!”

一身青色衣裙的百合提着裙裾,全力朝这边跑来。

这一回,连百卉也没心思计较表妹这没规没矩的样子,心里因为这个天大的喜讯而眉开眼笑。

太好了!

南宫玥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好像一朵蔫巴巴的花儿得了雨水的滋润,又重新焕发出神采,生机勃勃。

眨眼间,百合已经跑进偏厅中,对着南宫玥福了福身,一鼓作气地禀道:“世子妃,南凉两万大军被全数歼灭,世子爷已经回城了,正往守备府这边来呢!”

南宫玥霍地站起身来,激动得连她身后的圈椅都被稍稍撞击了一下,发出“咯噔”一声。她也顾不上了,喜出望外道:“我们去迎世子。”

她抚了抚裙裾,急忙往大门的方向而去。

她希望阿奕回家时,能第一眼就看到自己在家里等他!

丫鬟们也赶紧跟上。

南宫玥步履匆匆地来到了守备府的门口,朝城门的方向张望着……

“哒哒哒……”

没一会儿,就听到了东安大街的尽头传来了隐隐约约的马蹄声,马蹄声越来越清晰,几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骑士赫然进入南宫玥的视野中,为首的是一个身穿银白色战袍的小将,鲜衣怒马,神采飞扬。

是阿奕!

远远地望着萧奕,南宫玥眼中绽放出璀璨的光芒,脚下不自觉地上前了几步,再几步,那迫不及待的样子看得百合和画眉忍俊不禁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时,萧奕的马已经来到了百来丈外,他当然也看到了南宫玥,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一夹马腹,策马飞奔过去。

“阿玥!”

在一阵猝不及防的低呼声中,他一把将南宫玥捞起,扶着她稳稳地坐在了马背上,毫不避讳的在她脸颊上用力亲了一口,两人共乘一骑,进了守备府中。

萧奕环住南宫玥的纤腰,将她揽在自己怀中,心里发出满足的喟叹:他所求也不过是这种宁静的生活。

南宫玥的眼眶一阵酸涩,但是仰首时,脸上只剩下明媚的笑意。

这一刻,无论经历了什么,只要彼此的一个笑容,所有的疲倦、沉重都会在瞬间消失殆尽……

只要他和她,他们都平平安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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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订群今晚有小白的番外。

小白和阿奕的原画快画完了,等我过几天上图。

第595章-信赖

虽然马背上突然多了一个人,但是乌云踏雪还是稳稳地载着南宫玥和萧奕进入守备府中。

看着主子俩甜蜜的背影,后面的百卉、百合几人含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丫鬟们早已经习惯了,她们那位世子爷不是第一次把她们给无视了,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反正有世子爷在,世子妃安全无虞,她们也没必要去做那煞风景之人。

丫鬟们干脆就把步子放慢了又慢,好似蜗牛一般进府,硬是把原本十几步可以走完的路程拖长了几倍,体贴地和主子们保持一定的距离。

至于竹子,就有些不识趣了。

在百卉她们好似利箭一样的眼神中,他硬着头皮上前棒打鸳鸯,提醒道:“世子爷……”

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等于也什么都说了。

萧奕没好气地瞪了竹子一眼,却也无可奈何,对南宫玥道:“阿玥,小白和郑参将他们过一会儿就过来……”

战事方歇,萧奕还有重要的军情要与众将领商议,他一进城就已经下令召集众将于一炷香后在守备府的正厅集合,共商军情。

南宫玥有些不舍得,可正事要紧,只有这一仗尽快结束,萧奕才能久久地陪着她。

她脸上笑着,不让他看出一丝不妥,说道:“阿奕,你赶紧去吧。”

萧奕无奈地翻身下马,并把南宫玥也抱下了马,跟着他抓了抓南宫玥柔细的素手,这才磨磨蹭蹭、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百合不客气地偏头闷笑不已,笑得连肩膀都激烈地抖动了起来。世子爷的戏也未免太多了!

哎——

萧奕幽幽地长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第几次地转头,可这时后方再也看不到南宫玥的身影。他整个肩膀都垮了下来,看来萎靡极了。

后面的竹子刚想着是不是要安慰世子爷几句,就见自家世子爷翻脸像翻书似的又精神一振,大步朝正厅去了。

萧奕在正厅才刚坐下,喝上了一口热茶,郑参将、苏逾明和李守备就一起来了。至于华楚聿、俞兴锐等等的小将都被吩咐去清理、打扫战场,以及追踪、歼灭那些逃窜的南凉残军……

三位老将刚给萧奕见了礼,并在两边的圈椅上各自坐下后,厅外忽然传来一阵隐约压抑的咳嗽声,“咳咳咳……”

厅中不由静了一静,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朝厅外看去,只见一道月白的身形悠然朝这边行来,寒风一吹,月白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看来空荡荡的,好像随时会被风吹走似的。

一看到来人,厅中的郑参将、苏逾明和李守备都是面色一凝,脑海中不由再次浮现起今天战场上发生的一切,表情就下意识地变得微妙了起来。这个安逸侯实在是神机妙算、智谋过人,饶是他们这些老将自以为身经百战,见过无数大场面了,如此的人物也是平生仅见……

“咳咳咳……”

官语白又停下了脚步,以一方月白的帕子掩嘴,轻轻地、压抑地咳嗽着。后方的小四蹙眉看着自家公子,薄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

看着对方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郑参将三人不禁又想起了发生在官家身上的事,表情更复杂了。这莫不是就天妒英才?!

三位老将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以致没注意到萧奕眉宇紧锁,看着官语白的眼神中充满了担忧。

须臾,官语白终于缓了过来,只是面色仍有些苍白,他收起帕子,大步朝正厅走来。

他走到堂中,正欲抱拳与萧奕见礼,就见萧奕忧心忡忡地开口道:“小白,你既然身子不适,还是回去休息吧。”

萧奕当然知道官语白身子弱,但是自打到了南疆后,这边天气温和,又经过了外祖父的一番调理,官语白的状况看着还算稳定,今日看来,他的底子还是太虚,不可见风。哪怕南疆的冬天远比王都要温暖的多,也还是有几分萧瑟的。

更何况,今日之战看似赢得轻松,其实耗费了官语白不少心神。

正厅里的几个老将,先是因为萧奕对官语白那古怪的称呼愣了一下,跟着都是心中一喜。

世子爷这是打算不再让这安逸侯插手南疆的战局了?!

三人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都是频频点头。

世子爷做得对啊!

这安逸侯虽然足智多谋,远超旁人,可是此人到底是皇帝派来的,必然不可能和他们南疆军是一条心,就算今日安逸侯与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南凉,待到来日,他们将南凉扫出南疆后,那么他们与安逸侯恐怕就是要从盟友变成敌对了!

决不能给安逸侯机会在南疆发展他的势力!

三人的目光都盯着官语白,打算看他如何应对。

官语白淡淡地一笑,说道:“世子不必介怀,我只是吹了凉风,所以有些许咳嗽罢了。”

萧奕眉宇深锁,但是没有再说什么。

官语白也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下,神态悠闲,姿态优雅斯文,与三名老将大马金刀的坐姿形成鲜明的对比。

郑参将三人本来以为世子爷会坚持赶走安逸侯,却不想世子爷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就放弃了。

难道说世子爷有什么特殊的考量?

郑参将暂时压下心头的疑惑,起身禀报今日的战况:“世子爷,经初步清理战场,我军阵亡四百余人,重伤者近五百人,轻伤者上千人;敌军战亡约一万五,俘虏四千,末将估计大概还有数百逃窜在雁定城附近几十里……末将已命司明桦和俞兴锐率兵围剿。”

萧奕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自从上次在雨澜山发现了那条小道和驻守雨澜山脚下的南凉人后,萧奕就着姚良航率兵把守,因而那支在雁来河中下药的南凉小队以及随后的两万南凉大军是何时通过那一带,位于雁定城的官语白和位于永嘉城的萧奕其实是一清二楚,就等于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在一直盯着南凉人的一举一动。

而在南凉大军逼近雁定城的同时,萧奕也自永嘉城率领一万大军,经由那条山间小道到了雨澜山……

守株待兔!

一边是以逸待劳的精锐之师,另一边是军心溃散的南凉败军,一旦交锋,谁胜谁负,实则一目了然。

萧奕以少胜多,几乎全歼了南凉大军,就连默科力也成了俘虏。

此战可谓大捷!

但仅仅只有大捷是不够的,对于官语白而言,接下来,如何从这大捷中收获更大的利益才是关键。

官语白的食指在一旁的小案几上点动了几下,慢条斯理地说道:“经此一役,南凉伤亡惨重,我们当趁胜追击……”

他温文儒雅的声音回荡在厅堂中,郑参将、苏逾明和李守备三人起初还心有旁骛,不知不觉就听得入了神……

“簌簌簌……”

厅外的寒风吹过,将那挂在树枝上苟延残喘着的残叶吹落,腐朽的东西终将被某种力量所摧毁……

约莫一炷香后,厅堂内又静了下来。

萧奕沉吟了一下,表情严正,果断地说道:“那么,就依安逸侯的计划行事!”

“是,世子爷。”郑参将、苏逾明和李守备三人齐齐地抱拳应声,也是表情凝重。

既然战情商议完了,苏逾明和李守备就陆续告退,厅堂中只留下了萧奕、官语白和郑参将。

萧奕也没顾忌郑参将,迫不及待地对官语白催促道:“小白,你也劳累了一整日了,赶紧去休息吧。一会儿,我让外祖父去给你瞧瞧……”

官语白本想说不必了,但是身旁的小四像针扎一样的眼神,使得他只能屈服了,乖乖从命。

官语白带着小四不疾不徐地离去了,望着那道单薄的背影,郑参将迟疑了一瞬,还是忍不住提醒道:“世子爷,安逸侯此人虽才智出众,却也是把双刃刀,此人心计深沉似海,若是不能为我南疆所用,将来恐成大患!”

郑参将心里有些明白了,明白皇帝为什么那么“轻易”地灭了官家满门,皇帝也是怕官家军这把绝世名刀有一天会伤了他的帝位吧……

萧奕一霎不霎地看着郑参将,他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当然知道对方言语中的善意提醒,只是对方只看到了官语白的惊艳绝才,却还不知道官语白的为人。

既然他决心让小白留在南疆,那么就必须改变这个局面。

他要在南疆给小白一片天地,那不能只是说说而已。

“郑大人,你可信我?”萧奕与郑参将四目对视,他笑得两眼弯弯,看来似乎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郑参将怔了怔,急忙表忠心道:“世子爷,末将自然是信您的。”

郑参将的这句话发自肺腑,自从世子爷去年率领大军大败南蛮百越,到现在世子爷替南疆守住了惠陵城,又收复雁定城、永嘉城,刚才更将南凉两万大军一网打尽……这一桩桩、一件件,所有的南疆军将士都看在了眼里,对世子爷是心悦诚服。

如今在军中,世子爷的声望俨然已经压过了王爷,军中上下都为他们南疆后继有人而感到欣慰不已。

“那么,”萧奕嘴角一勾,脸上的笑意更深,“就信安逸侯吧。……就像信我一样。”

郑参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脸上掩不住的震惊,世子爷对安逸侯的信赖竟然到了这个地步?!

郑参将忽然想到前些年世子爷一直在王都为质子,但是以世子爷的性子应该不仅仅是默默地等待吧?除了咏阳大长公主和傅云鹤以外,难道安逸侯也是世子爷在王都的收获?

郑参将越想越多,越想越惊,到后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何时离开了守备府……

等萧奕从正厅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几乎完全暗了下来,东边的夜空中升起了一弯淡淡的明月,洒下朦胧的月光。

萧奕一眼就看到南宫玥正在前面不远处等着他,她的目光是那么柔和、专注,仿佛眼里只有自己。

在看到他的一刹那,南宫玥眉眼弯弯地喊道:“阿奕。”

萧奕三步并作两步走向她,一把抱在了怀里,在她的脸颊上蹭了蹭后,才不舍得放开,那黑亮的眼眸比天上的明月还要璀璨惑人,“阿玥,我正打算去外祖父那里,我们一起过去吧。”

“外祖父这会儿应该还没有回来……他最近正忙着教那些大夫们制药,每日都早出晚归的。”顿了一下后,南宫玥问道,“阿奕,你找外祖父可是有什么事?”

萧奕与她说起了刚才官语白咳嗽不止的事:“……我本来想请外祖父他老人家去帮小白看看……阿玥,要不你去给小白探个脉吧?”

南宫玥自然应了,立刻吩咐百卉去取药箱,眉头微蹙。

官语白的身子骨到底有多虚,她最清楚不过,自他抵达雁定城后,就殚精力竭地为今日这一战筹谋,他们看到的只是他寥寥数语,轻描淡写,但那之后,官语白付出的心力又有几人知道……

一听到事关官语白,百卉也有些紧张,急忙领命而去,背影中难掩忧色。

而南宫玥则与萧奕一起先往官语白客居的院子去了。

天色更暗沉了,夜色如墨,四周寂静一片,冬日的夜晚没有虫鸣,只有偶尔听到寒风吹拂树叶、花草的声音,萧瑟冷清。

萧奕和南宫玥两人踏着月色穿过两条抄手游廊,跟着拐弯走上一条青石板小径,官语白的院子很快就出现在前方。

隐隐还有男子略显轻浮的嬉笑声从风中传来:“哈哈,这真的是鹰吗?我看着怎么就跟小鸡似的……”

这个声音显然不属于小四,也不属于风行,更不是官语白。

好像是那个司凛……南宫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紧跟着,院子里就又响起了小四冷冰冰的声音:“寒羽当然是鹰。”

“是吗?”司凛的语气中透着几分戏谑,“那我可得瞧瞧……哎呦!”

南宫玥与萧奕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一眼,两人加快脚步走进了院子里。

只见一身黑衣的司凛正坐庭院里的石桌旁,直愣愣地与一头灰鹰大眼瞪小眼,他眼角抽动了一下,没好气地对着一旁披着狐皮斗篷的官语白告状:“语白,你的鹰竟然啄我!”

石桌上的篮子里寒羽探出小脑袋来,张开嫩黄的尖喙,发出稚嫩的啼鸣声,仿佛在为小灰申辩什么。

官语白嘴角含笑,正要说话,却忍不住轻轻地咳嗽了两声,“咳咳……”

小四担忧地看着自家公子,懒得理会司凛,他见萧奕和南宫玥来了,顿时眼睛一亮,目光灼灼地盯着南宫玥。

南宫玥一边走,一边说道:“官公子,我来给你把个脉吧?”

官语白微微一笑,道:“只是些许咳嗽而已。”他无奈地看了萧奕一眼,猜到是萧奕把南宫玥特意叫来给他把脉。

在场的几人都知道官语白的身子比常人还需要虚弱三分,绝不容出一点差错。

众人都用不敢苟同的目光看着官语白。

官语白投降了,伸出了左腕,南宫玥坐在他身旁的石凳上,伸出三根手指替他探脉。

周围安静了下来,小四几乎是屏住了呼吸,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很快,南宫玥就收回了手指,迎上小四担忧的眼神,她给了他一个安抚的微笑,道:“官公子只是略感风寒,不严重。我给他开一个方子,先服三日,一天三剂……”

百卉不知道何时提着药箱到了,闻言,也是松了一口气。

百卉在一旁给南宫玥伺候笔墨,萧奕则在南宫玥的身旁坐下,小灰看到了萧奕来了,抖了抖羽翼,像是跟它打招呼。

萧奕在小灰身上摸了摸,小灰温顺地站在原处,倒是引来司凛好奇的眼神。这头鹰性子傲得很,刚才根本就不给自己一点颜面,居然这么听这萧世子的话?

萧奕注意到司凛的眼神,想到了什么,笑吟吟地说道:“小凛啊,你刚才不是要找小白算账吗?小灰是我的鹰,你有什么事找我便是!”

小凛?司凛浑身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以前听萧奕叫语白小白的时候,只觉得好笑,等到落到自己头上,这感觉还真是“不寒而栗”。

不过,司凛看了看萧奕,又看了看一脸淡定的小灰,剑眉微微挑了挑,似乎在想既然是萧奕的鹰,怎么会在语白这里?

“小奕啊!”司凛以牙还牙地给萧奕取起小名来,“既然是你的鹰,那你打算如何给我一个交代?”他做出揽镜自怜状,“像我这般丰神俊朗的美公子,就算是一只手被破相了,也不知道多少姑娘要心疼死了……”

一旁的小四简直要听不下去了,默默地给自己公子送上了热茶。

萧奕笑得更灿烂了,道:“小凛啊,你欺负我家小灰未来的媳妇,它只是这么啄一下你的手,那算是客气了。”

司凛有些傻眼了,这年头还有没有道理了。他们人都还没成家,这鹰都已经预定好童养媳了?

他忍不住道:“语白,你这不是帮别人养童养媳吗?太吃亏了。”

这一次,小四终于忍不住了:“寒羽才不是童养媳了!”

司凛来劲了,一本正经道:“没错,怎么也不能当童养媳,应该把他们家的小灰招赘才是!”

招赘?!小四眸光一亮,但随即又用力地甩头,自己差点被司凛带歪了。

看着二人,官语白眼中笑意更浓。

南宫玥看着此刻神态悠闲轻松的官语白,脑海中不由想起初次相逢时那个死气沉沉、遍体伤痕的他……自己又怎么会想到,有一天,她、萧奕、还有官语白,能似今日这般在千里之外遥远的南疆谈笑风生,命运真是太奇妙了!

既然官语白没事,萧奕和南宫玥没有久留,尤其是萧奕,自打从战场上下来后,连衣裳都没有换一身,更别说好好歇息了。

南宫玥看着他眼下淡淡的阴影,有些心疼。

院子外,已经是月上柳梢头。

夜晚的雁定城又比白日清冷了不少,可是南宫玥却不觉寒冷,只觉得萧奕的大掌就像是一个暖炉般,源源不断地传来热力。

两人并肩而行,南宫玥笑吟吟地听着萧奕讲述自己如何英明神武,歼敌上万,双目如璀璨的星辰一般注视着他。其实他们都知道,这一战能够以如此小的伤亡,取得大捷,其中重要的一环在于利用孙馨逸将计就计暗杀了敌军主将,使得敌军群龙无首,军心溃散。

想到孙馨逸,南宫玥的心里就有些沉甸甸的,脚下的步子顿了顿,萧奕一脸疑惑地朝她看去,微微挑眉,以示疑问。

“阿奕,”南宫玥问道,“会如何处置孙姑娘?”

孙馨逸勾结南凉,叛国通敌,是足以诛九族的罪过,罪无可恕!

然而,孙家满门英烈,却要因为她一个人的过错,以致满门都沾染上污点……

第596章-死因

通敌叛国,祸及九族。

一旦孙馨逸的罪名定下,孙守备的全家上下的功绩都不够将功赎罪的,忠烈之名更是荡然无存,甚至,若是皇帝想追究的话,孙家九族恐怕都逃不过这一劫。

为了一个孙馨逸毁了孙家,实在太不值了。

可孙馨逸不但通敌,甚至还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亲侄儿,要是这样都轻轻放过,天理何在?!

偏偏孙馨逸是孙家遗孤,这雁定城满城上下都看着呢,若是擅自处置又不给个说法,恐怕也难以向这些不知情的百姓和满城将士交代。

南宫玥微微蹙眉,心中有几分为难。

提到孙馨逸,萧奕的眸中闪过一道冷芒,口中则若无其事地说道:“李守备和景千总方才找过我了,希望我能把孙馨逸交给他们处置,我答应了。”

南宫玥心中一动,隐隐感觉事情似乎不像萧奕说的那么简单,脱口问道:“他们打算如何处置孙姑娘?”

“阿玥,这事你还是别管了,会污了耳朵。”萧奕淡淡道,“总之不会轻饶了她,更不会因为她而毁了孙守备的忠烈之名。”

萧奕不想再谈孙馨逸,晃了晃他和南宫玥交握的双手,给了她一个不满的眼神。

南宫玥不由失笑,不再多想,牵着萧奕的手走进了屋子里。

主子们一进屋,屋子里候了好些时候的画眉就迎了上来,禀道,沐浴用的热水和替换的衣裳已经准备好了。

这一切当然是为萧奕准备的。

经过雨澜山的那场殊死大战,萧奕虽然精神奕奕,脖子以上形容昳丽依旧,看来与往常没什么差别,但是肩膀以下却是满身的狼藉,一袭衣袍和战甲有不少地方都被鲜血所染红,身上更是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让人望而却步。

也亏得世子妃不嫌弃世子爷。几个丫鬟都是暗暗心道。

南宫玥亲自去净房里服侍萧奕沐浴梳洗。

净房里没有窗户,点了一盏八角宫灯笼,烛火透过半透明的薄纱发出朦胧的光芒,昏黄的光晕一圈圈地发散开去,照得小小的净房半明半暗。

里头热气腾腾,袅袅的白色水雾从偌大的浴桶中升腾而起,弥漫弥漫在四周,丫鬟还特意在浴桶中放了些艾叶,以洗去身上的血腥气。一身洁白的中衣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一边。

南宫玥先服侍萧奕脱下了外袍,然后把手伸进浴桶里替他试了试水温,对她而言,这水温略略有些高,但是对萧奕来说就是恰恰正好。

她正要转头招呼萧奕,就见一道不着一丝半缕的身形已经轻松地一下子跳进了浴桶里。

“哗啦啦啦……”

原本丫鬟备的热水正好在他泡进浴桶后,可以溢到胸口,用来泡澡再舒服不过……不过被萧奕这么一跳,立刻有不少热水“哗啦啦”地溢了出来,水珠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