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玥就站在浴桶旁,冷不防地就被四溅的水珠溅湿了脸颊和大半的衣裳。她穿了一件柳色的衣裙,被水溅湿后,衣衫就有些半透明,隐隐可以看到衣衫里面玫瑰色的肚兜,透着一丝旖旎。

萧奕笑吟吟地看着南宫玥,故作惋惜地叹道:“世子妃,你的衣裳湿了,不如与本世子共浴如何?”说着,他歪了歪头,乌黑的长发倾泻而下,柔顺地落在他的肩膀上,胸膛上,发尾隐于水汽氤氲的热水中。

他水光潋滟的桃花眼勾了一下,眼神中带着一丝希冀,更多的是诱惑,妖媚惑人。

如果这家伙是个女子,应该是个妲己再世吧?

南宫玥脑袋放空,魂飞天外地想着。

小小的净房中静了一静。

“臭丫头?!”

这一声几乎是有些幽怨了,好像在说,我在你身边,你居然还跑神了?

南宫玥定了定神,一眨不眨地看着萧奕,那黑亮的眸子仿佛在说,乖,别闹了!

萧奕也是毫不闪避地回视,好像在无辜地为自己辩护,他哪里胡闹了!他要和他的世子妃沐浴,那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南宫玥继续与他对视,半眯眼眸,眼神坚决极了。

要是和他一起共浴,那是他沐浴,还是自己被“洗”呢?

南宫玥眉角一抽,简直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场”!

不一会儿,世子爷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心道:世子妃能给伺候着梳洗,自己就知足吧,要是把世子妃气走了,那自己岂不是就成了孤家寡人的小可怜了?

“哗啦啦……”

净房里的水声再次响起……

这一洗,时间就有些久,起初净房里还有哗啦啦的水声传来……不知何时水声停了,但是丫鬟们等了又等,等了又等……主子们还是没有出来的意思。

这大概就是,小别胜新婚吧。画眉默默地想着。

百卉和画眉在外头的堂屋候着,也不敢进去……

约莫一个时辰后,画眉准备的吃食总算是英雄有用武之地,帮主子们把几样的简单的吃食摆在窗边的案几上后,画眉立刻手脚利落地退下了,视线没敢乱瞟。

明明现在是初冬,但是屋子里却热得好像是炉子烧似的。

萧奕大口大口地吃着金丝卷饼,笑眯眯的目光不时地落在南宫玥略显红肿的樱唇上,整个人就像是偷了腥的猫儿似的满足极了,嘴角翘得高高的。

南宫玥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只能借着吃东西的动作消极地避开他的视线。

内室中,静悄悄的,只有食物咀嚼的声音,和外面寒风偶尔拂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萧奕一口气吃完三个金丝卷饼,而这时,南宫玥才刚吃完了一个。她起身给他沏了热茶,让他漱口、消食。

淡淡的茶香缭绕在房间里,静谧的气氛本来闲适悠然,可是不知不觉中,就多了几分欲言又止的迟疑。

南宫玥看着萧奕略显纠结的眉目,心中一动,直接开口道:“阿奕,你什么时候再走?”

萧奕眨了眨眼,难掩讶色地看向南宫玥。他本来还在想要不要明天再跟她说,免得她今晚太过忧虑。

南宫玥本来心头还有些沉沉的,但是看着他这副表情,反而放松了下来,对着他挑了挑眉尾,给了一个得意洋洋的眼神。

这个很难猜吗?

这次他们虽然全歼了南凉大军,但是登历城尚未收回,而且,她和外祖父研制的口罩也尚未派上用场……

口罩,沼泽……

想着,南宫玥的心底泛出一丝苦意,面上却是不显。

萧奕戏谑地伸手在南宫玥发顶摸了摸,仿佛在说,我的臭丫头可真聪明!

南宫玥无语地眉头抽动了一下,无奈地叹息,你以为我是家里的小白小橘吗?

萧奕又饮了口热茶,当茶盅放下后,他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他走到南宫玥身旁,拉起南宫玥的手坐到了罗汉床上,缓缓地说道:

“臭丫头,我三天后就要出征……”

虽然早有准备,但是南宫玥的心还是不自觉地一颤。

三天,才三天,比她预想得还要早一点……

萧奕继续说着:“届时小白会去永嘉城主持大局,这一次,我可能要至少一个月才能回来。……你就先回骆越城吧。”把南宫玥一个人留在这雁定城里,萧奕实在有些不放心。

南宫玥的嘴唇不自觉地抿成了一条直线,隐隐猜到萧奕此行的目的了……

她没有多问,心里明白接下来才是他们南疆和南凉之间的殊死之战。

不,不止是南凉,还有百越……

她相信,赢的当然是阿奕!

这广阔的领土将会是阿奕新的天地!

她能做的,就是相信他,还有……等着他回来。

内室中又一次安静了下来,南宫玥静静地依偎在他怀中。

夜渐渐地深了。

一夜缱绻……

等到南宫玥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亮了,床榻上只有她一个人,她抱着薄被猛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几乎要怀疑昨晚是她的梦。

“臭丫头……”坐在窗边的萧奕闻声看来,他正姿态慵懒地坐在窗边,手中拿着一本兵书,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南宫玥傻愣愣地看着窗边晨曦中的昳丽青年,在柔和的阳光抚触下,他乌黑的发梢像是闪着光点似的,在两人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笑了。

一看南宫玥醒来,萧奕随手丢下手中的书,大步走到塌边,揽着她光裸的肩膀,笑吟吟地说道:“你醒了?要再睡一会儿吗?或者我让丫鬟赶紧备早膳?”

他醒来已经好一会儿,一个人有些无趣,盯着她安详的睡颜许久许久,还是不忍心吵醒她。

她是真的累了吧。这种疲劳是来自身心上的双重疲劳,所以平日里浅眠的她睡得这么沉……

于是萧奕就乖乖地自己起身,也不去练武,安静地在陪着她。

在他的大掌抚上她光裸的肌肤时,南宫玥顿时打了个激灵,原本还有些迷糊的眼神顿时变得清明起来。

对上他略显灼热的眼眸,南宫玥忙不迭道:“阿奕,我饿了。”

她是真的饿了,不像精力旺盛得不似凡人的萧奕,南宫玥自认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她一看萧奕已经干了八九成却还带着一丝湿气的发梢,就知道这家伙已经醒了很久了。

人与人真是不能比啊。

南宫玥心里叹道。

幸亏南宫玥反应机敏,两人总算在巳时过半时出了屋子,一路往前院去了。

出征在即,南宫玥带着他去看看已经制好的口罩。

两人手拉着手并肩而行,一边走,她一边说道:“……到昨天为止,约莫一万八千的口罩都已经制好,也晾好了,还差最后一批……”

话语间,两人走进一个院子里,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那偌大的庭院中,密密麻麻的、数以千计的白色口罩挂在一条条晾衣绳上,迎着清晨的微风,飘舞着,发出簌簌的声音。

韩绮霞则忙着把一些被风吹得粘在一块儿口罩分开。

“……林老太爷,您看这驱虫药……”

不远处的一张石桌旁,披着一件狐袭斗篷的官语白正和林净尘说着话,听到动静,两人一起抬头看了过来。萧奕不禁皱了下眉头,向林净尘施了礼后,就毫不客气地说道:“小白,你风寒还没好,怎么就出来了呢!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怎么就不遵医嘱呢!”

一旁的小四暗自点头,头一次觉得这个不靠谱的萧世子说得没错。

面对数道锐利的目光,官语白笑了,有些无奈地说道:“……我只是风寒,昨日喝过药,今日已经不咳了。”

官语白身子素来虚弱,林净尘只觉得他今日说话有些没有气力,倒没想到他又病了,闻言干脆直截了当地给他把了脉,过了片刻才颔首道:“……从脉象来看,确实没有大碍了,但官公子,近来寒风乍起,你也不能掉以轻心了。”

官语白点头应了一声,连小四都在后面一本正经地又点了点头。

萧奕听林净尘这么一说,才总是放下心来,和南宫玥一同在林净尘的身旁坐下,问道:“小白,外祖父,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官语白含笑道:“我正想让林老太爷帮忙配制一些驱虫药。南凉那边多蛇虫鼠蚁,即便是一只小小、不起眼的蚂蚁,都有可能是毒蚁……南凉当地也常有人因为被毒虫毒蚁啃咬,而丢了性命。”

官语白所虑不无道理,南宫玥沉吟一下,说道:“外祖父,不如咱们就配制一些药粉,再让那些妇人赶制些香囊出来,把药粉放置在香囊里,挂在腰间,倒也能起到驱虫的功效。”这香囊不需要绣花,只要用粗布缝制起来便是,动员全城的妇人全力赶工的话,三日应该也差不多了。“只是,这口罩……”若两边一起赶工,恐怕会顾此失彼。

林净尘捋须笑了,说道:“阿奕,玥儿,你们瞧,这里的正是最后一批。接下来,我们可以全力制驱虫药。”

南宫玥不禁惊讶了,本来按进度至少要今天下午才能煮好药汁把这最后一批口罩晾上,没想到外祖父他们的动作那么快。

萧奕更是如此,他的耳边不由得想起昨晚南宫玥对他说的话。

如今才短短的不到半个月,两万多只可避瘴气的口罩就完成了,萧奕可以想象南宫玥、林净尘、韩绮霞还有其他很多人,必定为此付出了巨大的精力,才能赶在他和大军出征前完成了这一切。

外祖父应该也猜到了,猜到自己不日就要再次出征,所以昨晚他们在连夜赶工……

萧奕环视着这满院子的口罩,心头溢出一股暖流,下意识地把南宫玥的手握得更紧了。

林净尘笑吟吟地看着他们俩,说道:“驱虫药所需的药材不多,我一会儿去药库里盘点一下,多半是够的,等那些大夫们一来,我们就能开始。”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伴着盔甲撞击的声音,显然是有士兵急匆匆地跑来了。

院子里的众人都下意识地循声看去,只见竹子带着一个身穿铁甲的士兵小跑着进来了。

“世子爷,侯爷,”那士兵跑得气喘吁吁,单膝下跪地禀道,“傅校尉率领一队神臂营士兵去围剿南凉残兵的时候,遭遇伏击……”

韩绮霞倒吸一口冷气,面色剧变,急忙回过身来打断了对方道:“傅校尉现在在哪儿?”

那士兵愣了一下,抱拳回道:“傅校尉现在正在伤兵营……”

他的话还是没机会说完,韩绮霞就朝院子外冲去,眨眼已经不见她的背影。

院子里静了一静,气氛有些怪异。

南宫玥担忧地看向了萧奕,萧奕唇角一勾,在石桌下拉了拉她的小手以示安抚。

官语白似乎也想到了什么,饶有兴趣地笑了。

那来报的士兵仍是一头雾水,又怔了怔,然后回过神来继续禀告道:“那三百南凉残兵已经被傅校尉带队全部清剿!我军无一阵亡,只有三十几人受了些轻伤……”

萧奕应了一声,就简单地挥手示意那士兵退下去吧。

那士兵又匆匆离去,萧奕又抛了一个得意的眼神给南宫玥,仿佛在说,我就说嘛,小鹤子没事的。

昨晚,根据萧奕最后得到的军报显示,流窜在外的南凉残兵已经不足五百了。

萧奕就让傅云鹤、华楚聿分别带了一些有潜力的小将,比如于修凡和常怀熙等出城围剿南凉残兵,也好积累作战经验。这一次,围剿南凉残兵的主力就是有这些小将带领的小队,而傅云鹤率领的一千神臂营主要是从旁观察协助,若是己方的将士有生命危险,就即刻出兵救援。

对于这些小将而言,这绝对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毕竟大多数的战争都有性命之忧,但围剿残兵相对简单,却又能积累实战经验。

南宫玥也握了握萧奕的手,算是夸奖。

在场的四人中,有三人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唯有林净尘还摸不着头,却又隐隐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事发生了,才会让这三个年轻人露出那样的笑意。

迎上林净尘狐疑的目光,南宫玥掩嘴一笑,心道:外祖父啊,明明和霞姐姐朝夕相处,亲若祖孙,却竟然什么也都没发现。

南宫玥意味深长地笑道:“外祖父,您又有外孙女快要出嫁了。”

这句话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透露的意思已经昭然若揭。

林净尘愣了一下,然后也想明白了,惊讶地挑眉,抚着长须思索着。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傅云鹤人品如何林净尘当然是看在眼里的,足以为良配。只不过……

想到韩绮霞和傅云鹤的出身,林净尘皱了皱眉,他们俩本来是门当户对,可是韩绮霞现在的身份却有些尴尬。他从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但是傅家呢?

霞姐儿好歹叫了他一声外祖父,他自然也该看顾着些……不过玥儿刚才这么说,难道是她心里已经有数了?林净尘若有所思地看了南宫玥一眼,心想:玥儿办事一向稳妥,就且再看看吧。

几人商量了一会儿驱虫药的细节,又一同用过午膳,官语白就被萧奕赶回去休息了,而萧奕自己则去了书房,尽管战事还没有完全结束,可为了振奋士气,总得要先论功行赏一番,萧奕打算在今日之内就把名单定下。

萧奕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走了,不多时,大夫们也都到了,这些日子,他们在林净尘的亲自指导下受益匪浅,听说今日起要开始制驱虫药,更是精神一振,带着学徒们就忙开了。

从药库取药,晒药,制药……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等到萧奕忙完过来接南宫玥的时候,已是申时,林净尘猜到萧奕就要出征,也没多留他们,挥挥手就给打发了。

萧奕牵着她的手,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口吻中带着一抹撒娇的意味说道:“……臭丫头,我们……”

南宫玥脸颊一阵发烫,抢先一步说道:“我们出去走走吧。”她随便找了个借口,“我们去伤兵营看看霞姐姐和阿鹤他们在不在。”

好不容易偷得半日闲,他才不想去看那个碍眼的小鹤子呢!不过,萧奕从来不会拒绝南宫玥,一脸委屈地应了。

反正去伤兵营也只是个借口,两人也不赶时间,随意地在雁定城的街道上漫步。

直到……

一阵马蹄声从后面追来,竹子匆匆而来,对上自家世子家嫌弃的目光,他硬着头皮回禀道:“……世子爷,孙逸馨说她有一个天大的秘密,想换自己一条命……她说,王妃是被人害死的,她知道凶手是谁!”

竹子口中的王妃当然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萧奕的亲娘——大方氏。

第597章-秘辛

孙逸馨说萧奕的生母大方氏是被人害死的?!

一瞬间,四周寂静无声,死一般的沉寂。

南宫玥看着萧奕冰冷如寒霜的眼神,心里有些担忧,赶忙用力握了握他的手。

南宫玥自抵达南疆后,鹊儿不时会把王府中下人口中的一些消息传到她耳中,其中也包括大方氏的死因,据说,大方氏是生萧奕时难产导致崩漏,萧奕没满周岁,人就去了,听说大方氏临产前一天曾经觉得腹如绞痛,又吐又泄,请了王府良医所的良医开了方子才缓和下来……

当初南宫玥就觉得这些症状,有几分可疑,但只凭几句可能被加油添醋的话又不足以为证。更何况,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在王府中,早就没有大方氏身旁近身服侍的老人,如今知道些皮毛的,也不过是当年王府中的粗使婆子,人云亦云罢了。

甚至,南宫玥曾也一度怀疑过,先王妃是因为乔大夫人履履给镇南王塞美人,心情抑郁才会导致难产……

想着,南宫玥眉宇紧锁,而萧奕更是面沉如水,嘴角一勾,冷笑道:“我倒要看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萧奕的声音冷得好像从地狱的最深处发出,竹子担心地看了自家世子爷一眼,也不敢多说什么,安静地在前头带路……

雁定城的死牢就在城北,距此约莫五六里的路,萧奕从巡逻的士兵那里借了一匹马,和南宫玥一同策马而去,不过一盏茶功夫就到了。

死牢中,阴冷潮湿晦暗,一走进来,仿佛是踏入了另一个世界般,再也没有了光明和希望。

“世子爷,世子妃,请随小的前面走。”

胡子拉渣的牢头提着一盏油灯,战战兢兢地在前面领路,一直把二人领到了一间空荡荡的戒律房中。牢头早已事先在里头点了几盏油灯,油灯发出昏黄的烛光,烛火跳跃着,在萧奕脸上投下半明半暗的阴影,让他看来彷如罗刹。

戒律房中,气氛一片凝重、压抑。

待两人坐下后,不一会儿,牢头就命人提来了孙馨逸。

孙馨逸仍旧穿着之前那身湖色衣裙,纤腰挺得笔直,就算在这时候,她的头发仍然梳得整整齐齐,衣裙虽然有些皱,但也勉强干净,一双幽深的眼眸坚定中透着一丝狠厉。

她带着几分揣度的目光飞快地在萧奕和南宫玥身上扫过,然后在南宫玥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惊讶她为什么也来了。

“馨逸参见世子爷、世子妃。”

孙馨逸毫不迟疑地“扑通”一声跪在了冷硬的石板地上。

南宫玥一看孙馨逸的表情,就知道哪怕被关在死牢里,她还是毫无自省的意思。

南宫玥心中暗暗摇头,在一旁沉默地坐着。

此刻,萧奕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

“听说,你要见本世子?”萧奕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漫不经心地说道。

虽然萧奕没有提大方氏,但孙馨逸当然明白萧奕为何愿意见她,否则以她的死罪,又如何能让堂堂世子爷屈尊来见她。

孙馨逸深吸一口气,也不敢与萧奕兜圈子,开门见山道:“世子爷,馨逸愿说出所知的一切,还望世子爷饶馨逸一命!放馨逸平安离开雁定城,并答应不追究过去的一切!”

萧奕瞥了孙馨逸一眼,淡淡道:“说吧。本世子倒要看看你所说的值不值得你这条命!”

孙馨逸心中一喜,世子爷生母的死因当然比她这区区罪女的一条命要重要得多。

她理了理思绪,条理分明地说道:“世子爷,馨逸的姨娘在年少时曾经在方府做过洒扫丫鬟,那个时候,方家还没有分家。……一次她在假山边洒扫时,偶然听到有两人在假山洞里说话,姨娘一不小心发出了些动静,惊动了对方,最后以猫叫声险险地蒙混了过去……后来正巧先王妃带着丫鬟往假山的方向走来赏景,就把说话的两人给惊走了。”

听到这里,萧奕面露冷色,沉声问:“你姨娘可有看到那两人是何人?”

孙馨逸忙答道:“回世子爷,姨娘没有看清,只知道其中一个是年轻的女子,而另一个男人则有着百越那里的口音。姨娘听到那男人在说‘只要助吾王得了方家在西格莱山那边的铁矿,不会少了你的好处……’”孙馨逸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萧奕,继续道,“次日,两个负责花园里洒扫的丫鬟就因为犯事,被主子给活活打死了。其实那一日馨逸的姨娘本来不负责假山那边的洒扫,是因为一个好姊妹身子不适,才帮着去代工。”

孙馨逸的姨娘不是傻子,立刻就想明白自己的好姊妹是为何被杖责至死。

分明是那说话的两人还是起疑了,所以就杀人灭口了!

“姨娘知道事情不妙,就事先买通了一个常来方府的人牙子,找了个机会故意打碎了花厅里的一个青瓷花瓶,又顶撞了管事嬷嬷几句,然后被发卖了……”那个人牙子倒也守信,给孙馨逸的姨娘选了户好人家,所以她才有机会进了孙家做丫鬟,后来由孙老夫人做主开了脸,成了孙守备的通房,直到有了身孕,又抬为了姨娘……

孙馨逸顿了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晦涩难当。

她深吸一口气,才继续道:“半年前,南凉大军兵临城下,雁定城不日就将城破,母亲把我孙家满门女眷聚集在她的院子里,打算一旦城破,就令所有人自缢殉节。馨逸的姨娘自知难逃一死,寻隙把当年的这些事都悄悄告诉了馨逸。”

孙馨逸的姨娘把这一切告诉她,是希望孙馨逸别轻易放弃。就连先王妃都死了,她却争到了一次活下去的机会,虽然没争到第二次,但孙馨逸未必没有机会。

孙馨逸咬了咬牙,又说道:“……世子爷,当年先王妃在那日之后不久后就先逝了,说不定是他们以为她听到了什么,所以才会杀人灭口!”

待她话落之后,四周陷入死寂,静得孙馨逸有些害怕,心脏“砰砰”地加快,在耳边回响着。

自从昨日她被南凉要挟不成,反被世子妃识破后,她就知道自己完了。可是,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死了,凭什么她要为那个才二岁的,不懂事的孩童偿命?她苦思冥想了一夜,忽然想到,姨娘无意中告诉自己的这个秘辛似乎能为她争到一丝生机。

见萧奕好一会儿还是没有说话,孙馨逸鼓起勇气抬眼看去,迎着对方晦暗不明的眼神,又道:“世子爷,虽然馨逸无凭无据,如今也过去了那么多年,世事变迁,但是方家犹在,以世子爷您的手段,想要查证此事,也大有可能……”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知道自己所知虽然是惊天秘闻,但坏就坏在空口无凭。

“把她带下去吧。”

萧奕再也不想听她叽叽歪歪,六个字打断了她。

孙馨逸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萧奕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是答应放过自己吗?

“你……世子爷,你怎么可以不守信用?!”孙馨逸脱口质问道。

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嘶吼着,不该是这样的啊?!

世子萧奕虽然看着吊儿郎当,但是从他治军的手段可见,绝非如他外表般纨绔。治军之道,重在一言九鼎,萧奕他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他就不怕坏了他自己的名声吗?!

萧奕冷冷地看向孙馨逸,目光中透着一分锐利,两分不屑,三分冷意,缓缓地说道:“对君子,当然要以诚相待,一诺千金,但是对于连人也称不上的禽兽,讲礼节、讲诚信,岂不可笑?!”既然连她自己也放弃了为人之道,还想奢望别人视她为人吗?

萧奕的寥寥数语,仿佛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底,彻底浇熄了孙馨逸的心头的那一丝火苗,她整个人几乎瘫软下去。

牢头很快按照萧奕的吩咐请来了两人,这两人孙馨逸也很熟悉,正是李守备和景千总。

本来,李守备和景千总今儿一早就要带走孙馨逸的,谁想孙馨逸一出牢门就宣称她知道先王妃大方氏的死因!

此事非同小可,牢头请示了李守备和景千总后,就立刻派人去禀报了萧奕。

李守备和景千总便在另一间戒律房里候着,直到萧奕派人传唤。

李守备和景千总都是目光复杂地看着孙馨逸,他们二人都与先去的孙守备是故交,尤其是景千总更是孙守备相交多年的好友,把孙馨逸当做自家的晚辈看待,自从来到雁定城后,他一直对孙馨逸多有照顾,唯恐委屈了故人之后。

景千总心中早就谋算过了,孙馨逸现在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属于孙家的产业,自然要交到她手上,若是有恶仆胆敢欺主,也自有他们这些长辈为她做主。将来,等到三年守孝期满,再为她说门亲事也算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孙守备……景千总甚至还考虑过是否要为孙馨逸招赘,也好给孙家留下一丝血脉。

可是此刻再想来,一切却那么讽刺,那么可笑。

景千总一眨不眨地瞪着跪在地上的孙馨逸,眼睛几乎要瞪凸了出来。他真想扒开孙馨逸的皮看看,她的心到底是什么颜色的……一个才两岁的幼儿,就算是与她无亲无故,普通人怕也是不忍下手要其性命,可是孙馨逸居然连自己的亲侄儿也可以下手!

孙家满门英烈,怎么就会被她这么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偏偏还不能简单地杀了她一了百了……不过,人总得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世子爷……唔!”孙馨逸还想说什么,但是立刻就被一个牢头捂住了嘴巴,强硬地带下去了。李守备和景千总也告退了。

小小的戒律房中又静了下来,只剩下萧奕、南宫玥和那个之前给他们领路的牢头。

那牢头有些不安,几乎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直到萧奕转头对南宫玥道:“阿玥,我们走吧。”牢头才暗暗地松了口气,殷勤地在前面引路。

死牢中光线晦暗不明,空气更是潮湿污浊,弥漫着一种绝望压抑的气息,让人的心情也不由得变得沉郁起来。

推开牢门的那一刻,便是眼前一亮,外头仍是阳光普照,微微的寒风带着冬日略显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阳光的芬芳。

两人没有再骑马,手牵着手缓步而行。

南宫玥不时转头看向萧奕,他侧脸深刻完美,此刻嘴角微抿,透着一分漫不经心。

可是南宫玥知道他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此事事关萧奕的生母,他又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呢。

她现在需要做的只是陪在他身边而已。

两人缓缓地往前走着,漫无目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萧奕忽然开口道:“臭丫头,你说那姓孙的说的是真的吗?”他声音中掩不住的晦涩。虽然萧奕对生母根本没有印象,但是血脉之情是人之天性。

萧奕心知孙馨逸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别的且不说,西格莱山附近有没有方家的铁矿,如今又在谁的手里,要查证再简单不过。

这一点,夫妻俩都心知肚明。

南宫玥沉吟一下,说起了鹊儿告诉她的那些事,然后问道:“阿奕,关于母妃当年难产的事,你知道多少?既然当时请府中的良医替母妃看过,可还能找到当时的脉案……”

萧奕抿了抿薄唇,神情低落,道:“母妃的事,我知道的实在不多,自打我记事以来,很少有人在我面前提及母妃的,偶尔提及无非也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些……母妃过世以后没几年,府里以前贴身服侍母妃的人都被小方氏打发的一干二净,至于府中的良医这十几年间也已经换过好几个了……”

说着,萧奕想起了什么,“这么说,我印象中十几年前好像有一个良医因为与一个有夫之妇偷情,被人活活给打死了。”这件事都闹到了官府,王府中也传得沸沸扬扬,萧奕难免不小心听下人们嘴碎地聊了好多次,直到小方氏下了封口令,才算消停。如今再细想,这事真的那么简单吗?是否又是有人在杀人灭口呢?!

萧奕的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南宫玥思索着道:“也许可以试着找找当时的稳婆。”

不过,南宫玥也没有抱太大希望,毕竟若是其中真的有问题,对方连良医都杀害了,又怎么会留下稳婆!

顿了一下后,南宫玥安慰地又道:“阿奕,做过总会留下痕迹,尤其还有西格莱山这个线索……我们好好查,总能查出个蛛丝马迹的。”

萧奕不由笑了,拉起南宫玥的手,反倒安抚起她来:“臭丫头,这事都过去了那么多年,也不急在一时。”

南宫玥对着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心道:等她回了骆越城后,再好好地、慢慢地打听便是。

想着,南宫玥眼中寒芒点点。

暂时抛掉心中的纷纷扰扰,萧奕这才迟钝地发现他俩不知不觉竟然走到城门附近了。

“大哥!大嫂!”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右前方传来,只见穿了一身盔甲的于修凡大步朝二人走来,身旁还跟着常怀熙。两人的头发凌乱,战袍上更是沾染了不少血渍,显然刚从战场上下来,形容有些狼狈。

于修凡笑嘻嘻地给萧奕和南宫玥抱拳行礼,又道:“大哥,你是来巡视城防的吗?”

萧奕怔了怔,他本来是偶然走到这附近,但是听于修凡这么一提,又觉得带臭丫头上城墙走走委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他一个询问的眼神看向了南宫玥,南宫玥还从没有上过城墙呢,欣然应了。

他俩之间的眼波流转没逃过于修凡和常怀熙的眼睛,于修凡忍俊不禁,笑眯眯地说道:“要不我和小熙子也一起上去走走?”他说话的同时,常怀熙的眼角抽动了一下,这个于修凡,又随便替他说话了!

于是四人沿着石阶前后上了城墙。

一路上,只听到众将士跟萧奕行礼的声音此起彼伏:“见过世子爷!”

士兵们一个个都是神清气爽,抬头挺胸,说话的声音更是洪亮有力,气势磅礴,让闻者不由得热血沸腾起来,哪怕南宫玥只是一个小女子,哪怕南宫玥从来没上过战场,也在这一声声的呼唤中心潮澎湃,慷慨激昂,深深地感受到了士兵们发自内心的尊敬。

也许,在南凉的眼中,萧奕是冷酷的杀神,然而在这些南疆军的眼里,他是带来胜利的战神!

很快,萧奕和南宫玥一行人就走到了城门的上方,从城墙上高高地俯视着城外。

此刻城外的战场早已经被大致清扫过了,数以万计的敌军尸体大多被搬去了焚场焚烧,但是城墙上、地面上仍有不少的残留的暗红色血渍,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四周……

但是众人都毫不在意,脸上全都洋溢着胜利后的喜悦。

萧奕微微晃了一下南宫玥的手,用显摆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在说:他可以为他的世子妃守住这片大好山河!他会让她成为这南疆最尊贵的女子!

两人的目光黏着在半空中,一旁的于修凡忽然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常怀熙毫不同情地丢给了他一个眼神,仿佛在说,还不是你自己非要跟来的!

就在这时,石阶的方向传来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跟着是一个粗狂的男音:“什么?!世子爷和世子妃刚才也来了?!世子爷还真是走哪儿都把世子妃带着……哈哈,老吴啊,以后你可别说我怕我家的婆娘,世子爷不也一样嘛……”

说话间,就见两个胡子拉碴的中年将士一边说笑,一边走上了城墙,两人立刻就看到了萧奕和南宫玥,不由得面露尴尬之色,尤其是刚才说话的那个黑膛脸。

城墙上静了一静,在场的众人都恨不得即刻消失就好,心道:瞧这人也太不会说话了!世子爷这怎么叫怕老婆呢?!世子爷和世子妃这是鹣鲽情深!

萧奕得意极了,豪爽地大笑出声,对着那黑膛脸的将士道:“老凌,你可真有眼力!”

他没明说,但言下之意分明是肯定了对方刚才的戏言。

说完,他还对着南宫玥挤眉弄眼,仿佛在说:瞧,人家多有眼力劲!

南宫玥有些不好意思,脸颊染上淡淡的飞霞。这个阿奕啊,惧内是这么可以用来开玩笑的吗?也不怕坏了他在军中的威严!

若非是这里实在人太多,南宫玥几乎要给他一个嗔怒的眼神了。

但是,撇开这些不说,还挺有趣的。

南宫玥一会儿羞,一会儿怒,又一会儿忍俊不禁。

一时间,城墙上的气氛变得轻松了不少,不少将士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阵寒风拂过,将那笑声与欢愉传送了出去,连四周的血腥味似乎都淡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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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8章-处置

等到萧奕和南宫玥就从城墙上下来时,太阳已经西斜,阳光变得没有那么刺眼。

看看天色,两人对视一眼,有致一同地决定打道回府。

慢悠悠地走在空旷的街道上,拐过一条街后,他俩远远地就看到两道眼熟的身影从伤兵营中走出,一男一女。

南宫玥和萧奕满笑着交换了一个眼神,正要出声叫他们,对方的目光也望了过来,四个人的视线交集在一起。

“霞姐姐,阿鹤!”

就算是间隔着几十丈,南宫玥也看到了韩绮霞脸上的红晕,以及浑身不自觉地释放出的神采。她的喜悦又如何能瞒得过南宫玥的眼睛,看来就如同自己与外祖父说的一样,外祖父又要嫁外孙女了!

傅云鹤落落大方地对着萧奕和南宫玥一笑,与韩绮霞并肩走来。

迎上萧奕和南宫玥了然的眼神,韩绮霞的脸颊更红了。

从她冲到伤兵营看到傅云鹤安然无恙的那一刻,她就猜到自己闹了笑话,她没把话听完就这么横冲直撞了出来——这下,恐怕不只是南宫玥,就连外祖父和安逸候也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可是当时的那一瞬,当她误以为傅云鹤被伏击而受了伤时,是真的慌了……

明明上次当他说要写信给咏阳姑祖母时,她没有答应,因为顾忌她现在的身份,因为对王都的近乡情怯,她退缩了……

但是刚才,直到生死攸关的那一刹那,她才明白她所在意的那些根本算不上什么。

只要有心,只要他与她愿意一起努力,一定会找到解决之道的。

还没尝试就放弃,那不是太傻了吗?那不是枉费她“重活”了一遍,枉费她跟着外祖父的这半年多!

想着,韩绮霞的眼神变得清明起来,表情更是坚定,对自己说,只要无愧于心就好!

“霞姐姐,你是要回守备府吗?”

南宫玥亲热地挽起了韩绮霞,同时丢了一个眼神给傅云鹤,仿佛在说,阿鹤,你若是敢对霞姐姐不好的话,那可要小心一点!

傅云鹤直接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挤眉弄眼,笑吟吟的目光落在了韩绮霞身上。

韩绮霞只能赧然地当做没看到他们的眼神交流,点头道:“玥儿,我正打算回去和外祖父一起用膳。”虽然明确了自己的心意和选择,但是韩绮霞还是有几分羞赧,故意没提傅云鹤。

南宫玥掩嘴一笑,道:“干脆我和阿奕也去外祖父那里用晚膳吧……”

她话音还未落下,后面传来一个有些耳熟的男音激动地喊道:

“奕表弟!奕表弟!”

听到这个声音,萧奕眉梢一挑,脸上是似笑非笑。

众人循声看去,就见一身蓝色衣袍的乔申宇急切地朝他们走来,眼中压抑不住的喜意。

比起之前在瓮城工地那会儿的狼狈,此刻的乔申宇看来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精神饱满,容光焕发。

乔申宇先给众人见了礼后,就单刀直入地说出来意:“奕表弟,我想去永嘉城。”

闻言,萧奕发了一声若有似无轻笑。

萧奕昨日下令要从军中挑选有潜力的小将随官语白一同前往永嘉城,这个命令在军中已经引起了一片骚动,众小将们都摩拳擦掌,打算争取这个难得的大好机会。

乔申宇也觉得这是一个立功的机会,想着上次在南凉九王挟持韩绮霞时,自己是立了功的,也在萧奕面前展现了自己的能力,这一次,萧奕怎么也该看在亲戚情分上,优先把这个机会让给自己这个表兄吧!

于是,乔申宇急忙去了一趟守备府,却没找到萧奕,就想萧奕也许在巡视城墙,便又急匆匆地赶来了,唯恐错过这个天赐良机。

自己的运气还不错,萧奕果然在城门附近,而且连韩绮霞也在。

乔申宇飞快地瞥了韩绮霞一眼,心中暗喜:自己怎么说也是韩绮霞的救命恩人,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

“宇表哥,”萧奕漫不经心地抚了抚衣袖,淡淡道,“若是表哥真的有心想去永嘉城的话,就该好好回去准备一下明日的考核才是。”

乔申宇脸色微微一变,怎么还要他考核?考不考核那还不是萧奕这个世子爷一句话的事,说来说去,萧奕还是不肯对自己放水!

“奕表弟。”乔申宇还有些不死心,也顾不上傅云鹤还在这里,“那明日的考题……”若是萧奕肯透露些许考题,那对自己也是大有益处的。

萧奕已经不想听他再说下去,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宇表哥,你若是想要去永嘉城,就明早巳时来城门集合参加考核吧。”

说完,他也不再理会乔申宇,而是一脸期待地跟南宫玥说道:“阿玥,你明日也和我一起去吧。”要不是乔申宇提醒,他都不想去想考核的事。他马上又要出征,正巴不得时时刻刻和南宫玥腻在一起,不过,他转念一眼,就像今日自己带着他的世子妃巡视城墙一样,明天也带上她一起不就得了?!

见南宫玥乖巧地点点头,萧奕的心中更是欢喜,他就知道,臭丫头也舍不得和他分开。

萧奕心情甚好地握紧了南宫玥的手,招呼傅云鹤他们一起离开了。

只留下乔申宇咬着后槽牙、面色阴沉地瞪着萧奕他们离去的背影,眼中迸射出一种狠戾的光芒。

萧奕四人步行回了守备府,一路上言笑晏晏,早把乔申宇抛诸脑后。他们一起去林净尘的院子随意用了些晚膳,跟着就各自归去。

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南宫玥先去好生洗漱了一番,之后萧奕也进了净房。

南宫玥披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坐在梳妆台前由着画眉给她绞干头发,听着那哗啦啦的水声不时自净房的方向传来,内室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熏香味,清新闲适。

这时,一阵挑帘声响起,南宫玥循声看去,只见百卉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表情有些复杂,有些怪异。

她这微妙的表情不由得引起了南宫玥和画眉的注意力,百卉的性子在丫鬟中是最沉稳的,就算是南宫玥,有时候也自叹弗如。

到底是什么事让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百卉露出这样的表情呢?

“世子妃,”百卉走到近前,屈膝禀道,“孙姑娘她……”

孙馨逸?!画眉手中的动作顿了一顿,歪了歪小脸,更好奇了。

百卉迟疑了一瞬,这才继续道:“孙姑娘她被送进了军营红帐……”

南宫玥微微一愣,立刻明白了军营红帐所指之意。

百卉实在不想说这些污了世子妃的耳朵,但是世子妃既然让她查了,她也不得不如实禀了:“听说是要让她还给孙家一条血脉……”

百卉朝净房的方向飞快地看了一眼,这个主意是不是世……

“不是。”

百卉的问题没有出口,南宫玥已经坚定地给了两个字。

这么“绕弯”的做法又怎么会是萧奕的主意!

以萧奕的性子,孙馨逸既然罪证确凿,罪无可恕,那么杀了就是。

恐怕是李守备和景千总不忍孙家的香火就此断了,又想惩罚孙馨逸,才想出了这个一个主意。

而孙馨逸……

她恐怕还是舍不得去死吧?!

孙馨逸最怕死,为了“活”,她可以抛弃为人最后的底线,可以从人变为野兽,那么今日也还是一样……

她若是无畏生死,她就不会杀了她的侄儿。

她若是无畏生死,又怎么会被南凉人利用?

她若是无畏生死,她今日就不会落入这样的结局!

只要有一线活下去的希望,孙馨逸就会去尝试,因为她怕死,她舍不得去死!

……

这时,净房的水声停下了,南宫玥沉默地使了一个手势,百卉和画眉就悄无声息地退下了,只有在挑帘的那一刻珠链碰撞时发出了些许清脆的声响。

几乎是下一瞬,萧奕穿着一身白色的中衣慢悠悠地出来了。

一看他的中衣有些半湿地贴着他光洁的肌肤上,南宫玥不禁微蹙眉头,他一定是又没擦干身子,就把中衣给穿上了。

萧奕心情大好,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

刚才他虽然在沐浴,但是百卉说的那些话,他也断断续续地听到了。

想着,他脸上的笑意更浓,目光灼灼地盯着南宫玥。

他就知道他的臭丫头最了解他了。

在他看来,人死灯灭,香火什么的,又有什么意义?!

比如他,若是他的孩子没有属于阿玥的一半血,那还不如不要!

不过,世人皆重所谓的血脉、香火,所以李守备和景千总才出了这么个主意,打算让孙馨逸多活上十个月……

小夫妻俩相视一笑,谁也不打算再提孙馨逸。

对他们而言,孙馨逸的事已经过去了,在他们的生命中几乎连过客也称不上。

“臭丫头……”

萧奕笑吟吟地凑了过来,正想殷勤地帮南宫玥绞干头发,却听窗外传来一阵异动。

“簌簌……”

“簌簌簌簌……”

树枝、树叶震动的声音突然变得响亮、凌乱了不少,还伴随着一阵振翅的声音。

“是小灰回来了。”萧奕说话的同时,上前打开了窗子。

果然——

就见窗外的庭院中小灰拍着巨大的翅膀飞了过来,在半空中盘旋了大半圈后,然后落在了窗槛上。

它抖了抖羽翅,就静静地蹲在那里,一双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萧奕,仿佛在问,你们在干什么?

萧奕上下打量了小灰一番,奇怪地眨了眨眼,忽然对南宫玥说:“臭丫头,你有没有觉得小灰好像变胖了一些?”

是吗?南宫玥几乎天天和小灰在一起,之前倒是没感觉,但是萧奕这么一说,她再打量了小灰一番,发现好像真的是这样。

自从小灰成年后,要么忙着欺负府里的雀鸟,要么飞去城外给自己狩猎加菜,每日的运动量不少,也因而长得健硕精实,却不臃肿,怎么会突然……

南宫玥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俊不禁地嘴角翘了翘。

而蹲在窗槛上的小灰似乎也感受到了他俩异样的目光,抖了抖羽毛,表达它的不满。

屋子里长年备着给小灰的零嘴,萧奕随手拿起一块肉干丢给小灰以示安抚。

萧奕没漏掉南宫玥嘴角那抹调皮的微笑,疑惑地挑了挑眉尾。

小灰准确地一口衔住了那块肉干,跟着又拍着翅膀飞了出去,眨眼就隐匿在暗夜里……

萧奕眼角的余光瞟到了什么,朝小灰远去的方向望去。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小灰似乎没有吞下那块肉干,反而衔着肉干走了。

为什么?!

似乎看出了萧奕眼中的疑惑,南宫玥掩嘴笑了笑,这才缓缓道:“小灰估计是又去找寒羽了……”小灰每日都要去看寒羽好几回,现在南宫玥只要一看小灰飞的方向,就知道它这是要去哪儿了。

在小灰心里,主人给它的东西当然是好东西,好东西当然要送给寒羽。

想着,南宫玥眼中的笑意更浓,心中有几分自得,自家的鹰就是不一般。

顿了一下后,南宫玥又道:“我估计小灰会……”她差一点就把“胖”字说出口,但还是临时改口道,“长得健硕了一点,是因为陪着寒羽吃了不少吧。”

寒羽还是雏鹰,小动物年幼时每天都要吃好几顿,小灰经常去看寒羽,也常常很“热情”地帮着为寒羽哺食,难免就有不少食物也进了它自己腹中,也难怪小灰的体型会大了些许。

萧奕听着就有几分沾沾自喜,道:“我就说嘛,小灰就是像我!”

说话的同时,萧奕目光炯炯地看着南宫玥,视线灼热得似乎空气要燃烧起来,仿佛在说,他要是有什么好东西,那全都会送到他的世子妃跟前!

知他如南宫玥自然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这家伙,竟然用这种方式跟自己说起情话来。

她小巧的脸庞上染上一片淡淡的红霞,看来就像是抹了一层淡淡的胭脂似的,看起来容光焕发,娇艳欲滴。

而他黑亮的眼眸看得几乎发直了——

他的臭丫头真是太好看了!

幸好自己机灵,早早就把人给盯准了,看牢了。

萧奕得意洋洋地想着,面上的笑意浓得快要溢出来了。

被他直愣愣的眼神看得脸颊发烫,南宫玥急忙又拿起一块肉干扔给了他,萧奕一向从善如流,一口咬住了肉干。难得有世子妃亲自“喂”他肉干吃,他当然不能辜负世子妃的一番心意,不是吗?

愉快地吃完了肉干,萧奕顺势揽住了她的肩膀,温热的气息抚过她的脸颊……

清晨,南宫玥是在一双灼热的视线中醒来的,一睁眼就看到一双黑亮的桃花眼灼灼地盯着她。

南宫玥茫然一会儿,立刻想起了今日要出门,顿时精神一振,眼中的迷茫和缱绻一扫而空,兴致勃勃地打发了萧奕,赶紧洗漱更衣。

看着她迫不及待的样子,萧奕几乎是有一分后悔了,但还是乖乖地坐到窗边去了,饶有趣味地看着丫鬟们好生装扮他的世子妃。

没有萧奕的捣乱,一切都顺利极了。洗漱、更衣、梳妆、再用了早膳……

等到两人和官语白还有特意被叫来的傅云鹤,华楚聿一起从守备府出门的时候才辰时过半,马蹄飞扬,一行人没一会儿就策马来到了城门附近。

远远地,就见城门口已经聚集了好几个小将,对南宫玥而言,其中有几张生面孔,但也有几张熟面孔,比如于修凡、常怀熙和乔申宇。

他们有些是将门之后,有些本是白身,是从士兵中一步步立功被提拔起来。

他们一个个都是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说着什么,每个人脸上都是压抑不住的期待,又透着一丝不明显的紧张。

他们都明白这一次的机会是何等重要,只有在世子爷的面前露了脸,他们日后才能姚良航、田得韬,还有莫修羽这些人一样为世子爷所重用,一步步地在军中出人头地。

若是在考核中发挥不好,那么下一次机会也不知道会等到何时,甚至于,世子爷还会给他们第二次机会吗?

而这一丝紧张在他们来到距离雁定城五六里的一片空地时,上升到了最高点。

这片空地本是选登营驻扎的地方,如今原本驻扎在这里的那些营帐已经撤走了,在原地打了不少高高低低的木桩,木桩附近有近百名士兵提枪待命,一眼望去,都是攒动的人头,这些士兵看着站得凌乱,但又似乎包含着某种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