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您放心。”清兰急她所急,表忠心地说道,“卫侧妃人好,只是去修个簪子,必不会为难您的。”

梅姨娘拉着她的手,一脸期盼地说道:“那你快去快回。”

清兰点点头,带着簪子赶紧去了。

梅姨娘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红唇微勾。

尽管王府规矩森严,可世子妃作为儿媳妇到底还是管不了公公的内院,卫侧妃素来好说话,只要得到她的允许,出去办点“小事”还是不难的。

梅姨娘悠然地推开窗,冷风伴着清冽的梅香而来。她想起方才,世子妃与大姑娘携手并行,跟在后面的丫鬟手里带着红泥小火炉、铜壶还有竹篮什么的,想必是打算去赏梅的……她在进王府以前就听闻世子妃与大姑娘感情甚佳,如今看来确是如此。

也许这会一个突破口……

镇南王府梅花怒放,各色腊梅斗艳,尤以北花园的景致最佳。

南宫玥与萧霏烹茶赏梅,泼墨题诗,一副冬梅图跃于纸上,图中腊梅争相怒放,一只灰鹰停在枝头,轻啄羽翼,增添了一份生机盎然。

两人都觉得这画甚好,南宫玥更是兴致勃勃地让百卉拿去装裱一番。

萧霏遗憾地嘟囔着,“要是有雪就好了。”说着,她眼睛一亮,又道,“大嫂,我们采些梅花回去,做点心吧。”

南宫玥笑着应了,于是两人和几个丫鬟一起兴冲冲地在花园里摘了好几篮的梅花。

萧霏吩咐丫鬟把那几篮花都带回了月碧居,信誓旦旦地表示现在回去做梅花糖酱,过两天就请南宫玥、方老太爷、韩绮霞他们品尝她做的梅花饼,配上梅花茶。

见萧霏兴致勃勃,南宫玥就由着她折腾去了。

与萧霏告别后,南宫玥便回了碧霄堂。

尽管天气寒冷,但是在花园里活动了一番后,她还是出了些许汗,就去了净房沐浴更衣。

等南宫玥浑身焕然一新后,一阵挑帘声响起,鹊儿捧着一本册子进来了,屈膝禀道:“世子妃,这是刚记录的第一本花名册,里头是那些负责小花园花木、洒扫的奴婢。您且先过目一下,如果是这样可行的话,那奴婢就照此做下去了。”

南宫玥应了一声,接过了花名册,放在梳妆台上,随手打开了第一页,微微扬眉,然后又翻了一页……

鹊儿确实是出息了,这花名册中不仅是仔细备注了这些人的来历,在小花园中做了几年,连她们之前在府中其他地方做了什么职务、又做了多久时间也都一一列举,还有她们在府中的亲眷关系等等,连她看了,也自觉没法比她更周到了。

看着南宫玥翘得越来越高的嘴角,鹊儿得意地挺了挺胸,她平日里在王府里也不是白与人闲聊的,有些事就算本人不愿意说,也不代表她没有别的门道获得信息。

南宫玥一页页地往下翻着……突然,她正要翻页的手顿住了,若有所思地目光落在了其中一页上。

这上面写着一个花园里负责洒扫的罗婆子。这罗婆子不过是王府的一个粗使婆子,本来再普通不过,吸引南宫玥注意力的是那罗婆子的女儿——罗婆子有个女儿名叫半夏,曾经是先王妃大方氏院子里的三等丫鬟,后来因为犯了错所以被发卖了。

南宫玥半眯眼眸,盯着上面备注的时间,19年前,二月初二……那岂不是萧奕的母妃生产前不久?

南宫玥静静地沉思着,左手的食指在梳妆台上点动了几下。

照道理说,那时候先王妃腹中孩儿即将出生,为了给新生儿积福,除非奴婢真是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不然,一般主家都会对下人们更宽厚,为什么这个半夏会在这个时候被发卖了?

是这半夏真得犯了大错,还是……

南宫玥不由想起了孙馨逸的姨娘,当年她是因为无意中知道了一些隐秘之事为了保命才会设计让自己被卖出去,莫非这个丫鬟也是如此?

鹊儿和画眉面面相觑,不明白只是一本小花园的花名册,怎么会让世子妃露出那么凝重的表情。

“世子妃……”鹊儿有些紧张地看着南宫玥,想问这花名册可有什么问题。

南宫玥的左手停住了,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不管是不是自己太多疑,哪怕是有一丝可能性,也不能错过!

“鹊儿,你去找找十九年前的旧花名册……”

当南宫玥把时间明确到这么具体时,鹊儿也有些明白了,世子妃定是要查过去的旧事。看来自己的差事还是办好了!

她精神奕奕地应了一声,就赶紧下去办事了。

王府堆放陈年账册的库房怎么被翻了个底朝天且不说,那一箱旧名册连带着一大箱子账册被几个婆子搬到了南宫玥的院子里。

丫鬟们先掸去了灰尘,这才呈到了南宫玥跟前。

南宫玥第一本要翻的就是大方氏院子里的花名册,这么多年前的名册已经残破不堪,有的被虫蛀了,有的脱页,有的墨迹黯淡不清,幸而,南宫玥还是在这本花名册的倒数第五页上找到了半夏这个名字——

这个半夏在大方氏那里做了半年的三等丫鬟,负责大方氏屋子里擦桌椅的活儿。

南宫玥一鼓作气地看到最后一行,眉头微蹙。

花名册里既没写那半夏是犯了什么错,也没写是哪个牙婆接手。

不过,一般权贵人家是不会用那些两三等的牙婆,更别说镇南王府了!

以镇南王府这样的府邸而言,都会用固定的牙婆。

南宫玥又吩咐道:“找找十九年前的账册,看看那时候王府用的牙婆是哪家的,现在人还在不在骆越城。”

她一句吩咐,丫鬟们立刻翻箱倒柜地查找起来,不一会儿,就查出当年王府用的是一家李氏牙行,甚至也备注了那家牙行的地址。

南宫玥自然立刻又命百卉去查,但这一次,结果却让她很失望。

“世子妃,李氏牙行十年前就关了,听说李家人都搬去了临白镇,后来再也没回过骆越城。”

南宫玥感觉像被倒了一桶冷水般,原本热血沸腾的心一瞬间冷静了下来。

是啊。已经快十九年了,不是十九天,事情哪有这么顺利。

内室中安静了片刻,然后南宫玥沉声道:“百卉,你去递话给朱兴,继续找。”只要李家人还活着,就算是找遍南疆的每一寸土壤,都要把人找出来!

跟着又吩咐鹊儿:“鹊儿,你再去查查那个半夏当年到底是犯了什么错……”

“是,世子妃。”

丫鬟又各自忙碌了起来,尤其是鹊儿,她不止要查半夏的事,还有王府的花名册才登记了一册,她接下来要忙上好一阵子了!

第609章-灭口

一大早,位于骆越城西的一个三进的小院子里连接着迎来了几波客人,住在附近的百姓都知道这里住了一位大夫,只以为访客都是来求医的,扫了一眼后,也没太在意。

“吱哑——”

随着一阵开门声,一辆青篷马车和一匹高头大马被粗使婆子引进了宅子里。

“吴太医,韩大哥。”

南宫玥早就到了,笑眯眯地随林净尘一起在庭院迎客。

来的正是吴太医和韩淮君。

韩淮君下马的同时,不着痕迹地朝南宫玥看去,南宫玥对他微微颔首,两人无声地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

众人见了礼后,吴太医有些迫不及待地对林净尘说道:“林神医,难得在这千里之外的南疆有机会再与林神医相会,除了五皇子殿下的病情,老夫也还有一些关于医理上的疑惑想与神医探讨一番。”

想当初吴太医第一次见到林净尘时也是如此,不肯浪费一丝一毫时间,南宫玥失笑地道:“吴太医,坐下再谈不迟。”说着,她朝堂屋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后提议道,“外祖父,吴太医,我们去书房细谈吧?”

闻言,吴太医两眼发亮,心道:这林神医的书房里想必是有不少医书、他的习医笔记与心得,若是有机会一览,对自己定是大有好处。世子妃这个主意好!

吴太医有些急切地连声道好,又吩咐药童:“白术,快把马车上的药箱和脉案都带上。”

“外祖父,吴太医,那你们先去吧。”南宫玥说道,“我刚刚在厨房做的点心想必是快好了,我先过去看看。”

林净尘自然知道她的用意,笑着捋了捋须,领着吴太医往书房去了,短短几十丈远的路,两人就已经侃侃而谈地说起医经来,看得后方的南宫玥不由失笑。

目送林净尘和吴太医先后进了书房后,南宫玥收回目光,对着堂屋的方向喊了一声:“霞姐姐。”

话音还没落下,一个着青色衣裙的姑娘就已经迈出了门槛。

韩淮君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韩绮霞,其实傅云雁回王都后,蒋逸希就专程去过咏阳大长公主府。从傅云雁的口中,韩淮君夫妇俩知道了不少关于韩绮霞的近况。

但是耳闻,又哪有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韩绮霞的变化真的太大了!宛若新生!

兄妹俩彼此对视着,久久没有说出话来了,两人都是眼睛微红。这一刻,都颇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

好一会儿,还是韩绮霞抿嘴笑了,道:“大哥,进来坐吧。”

韩绮霞侧身做请状,韩淮君又怔了怔,这才一撩衣袍,进了堂屋。

猜到他俩想必是有很多话要说,南宫玥早就自动回避了,带着百卉去了林净尘的书房,自然也没忘了事先准备好的点心。

书房里静悄悄的,林净尘和吴太医在窗边隔着一张案几而坐,林净尘正拿着吴太医给的一叠脉案一页一页地仔细看着。

南宫玥进屋后,拿起林净尘已经看完的脉案也一页页地看起来,百卉则手脚利落地给了众人上了茶点。

好一会儿,屋子里都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簌簌簌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净尘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最后一张脉案,南宫玥和吴太医都下意识地朝他看去。

林净尘捋了捋胡须,眉头微蹙,细细地问了一遍吴太医关于五皇子的病况。

吴太医一一作答,也包括几位太医的分析、揣测。

尽管南宫玥和吴太医都心知五皇子的情况非常不妙,但是此刻看着林净尘凝重的表情,两人还是心中一沉。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后,林净尘沉吟着道:“以五皇子殿下的症状来看,十有八九是脑中积了淤血。”

他也赞同太医院的诊断结果,跟着又道:“这种情况最好是施以针灸,并配合药物、按摩。但是我没亲眼见过病人,难以准确施针……”说着,他又捋了捋胡须,“这样吧,我这里有一套行针图,虽不能化解五皇子殿下脑部的淤血,却可以缓解他的头痛症状……”

吴太医急忙抱拳道:“还请林神医指教!”

接下来,就由药童白术作为“病患”,林净尘指着他头上的一个个穴位对着吴太医细细地解释起来,百卉则在一旁快速地执笔记录。

南宫玥聚精会神地倾听着,觉得这一次又是受益匪浅。自己的医术与外祖父相比果然还差得远呢!

专注的时刻,时间过得飞快,直到可怜的白术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书房内的几人才回过神来。

吴太医有些好笑,白术则脸都红了。

不过林净尘倒没在意,笑吟吟地招呼白术用糕点,又道:“吴太医,那百越的五和膏我也不曾听闻过,也没有见过。若是可以,等拿到五和膏后,可否弄些与我瞧瞧?”

对于吴太医而言,这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他忙不迭地应下了。更何况,吴太医心中也很好奇,这五和膏到底是什么东西。

看外头的天色已经近午时,吴太医便起身告辞。

等他来到院子里的时候,韩淮君正候在那里。

南宫玥亲自送吴太医和韩淮君出门,当林宅的大门关上后,韩绮霞才从屋子里走来,依依不舍地看着闭合的大门。

南宫玥笑道:“霞姐姐,韩大哥应该还会在骆越城待上几日,你若是想见他,也不难。”

韩绮霞长舒一口气,似乎又放下了什么,眼神变得更为清澈淡然,道:“刚才大哥跟我说,他和大嫂应该很快会搬出齐王府,分府单过。”

南宫玥怔了怔,她早就猜到韩淮君和蒋逸希迟早会搬离齐王府,只不过这一天来得还是比她预计的要早。

“这样也好!”韩绮霞近乎叹息地说道,表情复杂至极。

刚刚韩淮君跟她说了一些齐王府这半年多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让韩绮霞几乎有些不愿相信自己的耳朵——

比如,齐王的方次妃,也就是方紫藤,已经在数月前为齐王诞下了三子,人人都夸这三子长得与世子有七八分相似……

比如,两个多月前,齐王世子因为与人通奸,差点被告上京兆府,后来还是齐王妃给原告家中送了数百两银子,让对方与其妻和离,才算了结。

比如……

韩绮霞感觉心里沉甸甸的,不明白她的家怎么会变成那样……那样的污糟不堪!

不,或者说,从当年父王那样对待大哥和大哥的生母,就已经注定齐王府的根早就烂了!

就算此刻她还在王都,她也无力改变这一切,无论是父王、母妃还是二哥,都不会听她的。

韩绮霞的双手不由得在袖中握成了拳头,苦笑了一声。

无论齐王府再乱,再荒唐,父王都是皇上的嫡亲弟弟,除非谋乱,总能保齐王府一世荣华!她也无须为他们烦扰。

“霞姐姐……”看着韩绮霞复杂的神色,南宫玥拉起了她的手,担忧地看着她,隐隐猜到韩淮君想必说了一些齐王府的事令韩绮霞烦心了。

“我没事。”韩绮霞泰然地笑了。她都已经选择“死遁”,选择离开了那个家,又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韩绮霞定了定神,又想起另一件事来,反握住南宫玥的手,说道:“玥儿,刚才我跟大哥问起樊堂弟的病情时,大哥还跟我说了一些事……”

关于五皇子殿下的事?南宫玥微微挑眉,看着韩绮霞。

韩绮霞继续道:“皇伯父觉得樊堂弟会摔下祭天坛,幕后是大皇子指使的!他们出现以前,大皇子就已经被圈禁,并命锦衣卫在查了。”

对于韩绮霞而言,五皇子、大皇子他们都是她的堂兄弟,都有着血脉上的联系,虽然天家无亲情,她知道为了夺嫡,几位皇子也许会走上一条你死我活之路,只是当这一刻来临时,她仍然觉得有几分苦涩。

童年的时光,过去的美好……终究在权利与欲望面前微不足道!

那场关乎至尊之位的暴风雨已经快要来临了!

而他们身处遥远的南疆,能够因此而幸免于难吗?!

韩绮霞感觉心头似乎压了一座小山,几乎呼吸不过来。她忍不住朝南方的天空看了一眼,暗暗祈祷傅云鹤在登历城那边一切顺利……

“放心吧,霏姐姐。”南宫玥瞧出了她的心思,握住她的手,信心满满地说道,“阿奕和阿鹤,他们都会好好的,一定很快就能凯旋而归!”

韩绮霞用力点点头,无比坚信。

等南宫玥回到碧霄堂的时候,已经快到申时。

刚一踏进院子,鹊儿就先说了摆衣递帖子来请安的事,随后就兴冲冲地禀道:“世子妃,有飞鸽传书。”

南宫玥眼睛一亮,脸上散发出熠熠的光华,笑容洋溢,“快拿给我。”

接过鹊儿递来的绢纸,南宫玥倚在美人榻的靠枕上,迫不及待地展开了。

信果然是萧奕寄来的。

这两年多来,萧奕时常出征在外,可不管在哪儿,每隔三五日必会有一封信送来。唯独这一次,因为深入敌方腹地,已经好久没有收到他的信了,她也不能给他写信。

信上的字迹是南宫玥最熟悉的。

萧奕先是报了平安,又提到自己一路的见闻,并说起南凉都城风景甚佳,等到来年春暖花开时,就带南宫玥过去踏春……

南宫玥唇边的笑意越来越盛。

萧奕从来不会骗她,想来,战事很快就会结束了……而且将会是彻底结束!

南宫玥把信反复看了几遍,小心地收到了一个小匣子里。

她刚合上匣子,画眉就挑帘进屋,屈膝禀道:“世子妃,大姑娘往这边来了,”顿了一下后,她又补充了一句,“还提了一个食盒。”

食盒……南宫玥回想起了什么,笑了,起身道:“把大姑娘迎到东次间。”

萧霏与南宫玥见礼后,就亲自把食盒拎到了她跟前,“大嫂,我刚刚做了梅花饼,就给你送来了。还有,这是我做的梅花糖酱,可以做点心,也可以用来冲泡甜茶。”

她语调轻淡,却掩不住双目中璀璨的光辉,就像是一个炫耀自己作品的孩子般。

南宫玥心里忍俊不禁,立刻吩咐画眉去泡茶,和萧霏一起用起那些梅花饼。

萧霏做事一向会钻研,尽管她从前对于厨艺不屑一顾,可真要开始学了,就会比谁都认真,这梅花饼做得快能赶上外头的点心铺子了,无论是外面的酥皮,还是其中清甜可口的梅花糖酱,都无可挑剔,吃来令人胃口大开。

南宫玥一口气就把一块饼吃完了,啜了口热茶道:“霏姐儿,你这梅花饼委实开胃,不如送一碟去给外祖父,还有你二哥……”

听到萧栾时,手中拿着茶盅的萧霏表情有些怪异。

南宫玥挑眉以示疑问,萧霏唇角微勾,意味深长道:“二哥那边就不用了。我刚才去过二哥那边了,他那早就有人送鲜花饼给他了,是周府那边来的。”

周府那边当然是周柔嘉送的。南宫玥也是翘了翘嘴角,看来萧栾送出的那只草编鹰是个不错的开始,周柔嘉又给他回了礼,如此一来一去,两人自然就熟络起来。

无论如何,对于这段婚事也会是个良好的开端……

“霏姐儿,”南宫玥一边起身,一边道,“那我们一块儿给外祖父送饼去。”

萧霏正要应声,又想到了什么,说道:“大嫂,我想先去小花园里剪几枝梅花,给外祖父在屋子里摆着。现在腊梅开得这般好,可是外面冷,外祖父身子不好,吹不得风,不能去花园赏梅,所以我想能在屋里赏赏也不错。”

萧霏想要对方老太爷尽孝心,南宫玥当然不会阻拦,更是乐见其成,笑着应了:“霏姐儿,那我在听雨阁等你。”

于是,待出了院子后,萧霏就带着桃夭往花园的方向去了,南宫玥则是径直地去了听雨阁,心里想着:外祖父的安神汤也喝了几天了,自己一会儿再给他老人家请个平安脉,看看要不要调整一下方子……

思想间,听雨阁出现在前方,南宫玥被听雨阁的小丫鬟引进了东次间里。

不曾想,方老太爷今日竟然有访客——是赵大管事。

既然赵大管事来了,想必是方老太爷要和他商议方家的生意,南宫玥正打算回避,就听方老太爷招呼道:“阿玥,你来的正巧,我正打算去叫你。”

赵大管事躬立在一旁,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南宫玥一眼。他与这位世子妃接触不多,也就是在和宇城时有过几面之缘,不过已然足矣,光凭世子妃将老太爷照顾得一日比一日精神、康健,对于赵大管事而言,就足以让他心悦诚服了。

“见过世子妃。”赵大管事恭敬地作揖行礼,礼数标准得体,这一躬身不仅有敬,也有谢。

南宫玥含笑道:“免礼。”

待南宫玥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下后,方老太爷才又道:“老赵,你给我和阿玥说说。”

那日,方老太爷在听南宫玥说了西格莱山矿场的事情后,就吩咐赵大管事去查了查。

赵大管事管了方家产业几十年,对于方家的矿场了如指掌,得了吩咐后,立刻去查了这些年的账册,并匆匆前来回禀。

“老太爷,世子妃,”赵大管事一脸正色地回道,“西格莱山的矿场最初是十九年前的夏季发现的,在报上来以后,老太爷您就命吴管事安排人去跑了一趟。当年雇了100多个长工,由吴管事手下的袁副管事全权负责开采事宜。大概四个月后,袁副管事来向小的禀报说,那是一座铁矿,但矿脉非常贫瘠,可归为丙等。”

方家矿脉众多,一直以来,只有乙等以上矿脉需要报由方老太爷亲自处置。

只是,开采了四个月,却连盐矿和铁矿都报错,若说其中没有古怪,谁也不会相信。

“袁副管事现在在哪?”方老太爷沉声问。

赵大管事定了定神,语气中带着一丝苦涩,道:“老太爷,袁副管事早就没了。算算日子,大概是从西格莱山回来的一年多后,有一个晚上,袁副管事醉酒,意外掉进湖里淹死了。”

淹死了?!

南宫玥微微一讶,看了一眼方老太爷,得了其允许后,开口问道:“赵大管事,敢问袁副管事的家人呢?”

“据小的所知,袁副管事只有一个独子,他的独子非常聪慧,三岁就能识字背诗,袁副管事就向老太爷请了恩典,销了他独子的奴籍。”说到这里,赵大管事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我记得就在赵大管事去世前,把他的独子送到了王都,说是给他找了一个书院。”

按大裕律例,为奴者不得参加科举,袁副管事显然对其独子期望甚高,才会厚颜向方老太爷求恩典。莫非……南宫玥思忖着说道:“外祖父,莫非是有人以替袁家独子作保送入书院为条件,让袁管事隐瞒了盐矿之事?”

方老太爷点点头,同意了她的猜测,“怕是这样没错。”说着,他望向吴大管事,“老赵,账册可带来了?”

“带来了。”

赵大管事从随身的包袱中取出了几本账册,呈上道:“老太爷,世子妃,这是西格莱山的矿场这些年来的账册,矿场每年的产量不到两百石。”才这么点产量,这矿场却足足开了十几年。

“这些年你可有去看过?”方老太爷问完,又向南宫玥解释道,“负责方家产业的大管事,按例每五年需要亲自巡视一遍。”

说到这个,赵大管事有些羞愧:“老太爷,在您病倒以后,四老爷说,西格莱山矿场太贫,让小的不用理会,也不必去巡视了。”他口中的方四老爷,就是方老太爷曾经的嗣子方承令。

先是买通了袁副管事,报上错误的信息,又由方承令出面,阻止了每五年一次的巡视,再加之每年都会有账本递来,以至于西格莱山的盐矿足足被瞒了十九年。

袁副管事死了,方承令也成了个活死人。

但摆在眼前的线索却明明白白的表明这件事和方承令,甚至和方家三房脱不了干系!只是,他们到底参与到了何种程度……

南宫玥沉思片刻,问道:“外祖父,这些账本可否让我带回去看看?”

方老太爷自然是应了,赵大管事便把账本交给了百卉。

就在这时,丫鬟进来禀道:“老太爷,世子妃,大姑娘来了。”

见状,赵大管事起身告退了。

萧霏捧着一束腊梅来了。给方老太爷行了礼后,她笑吟吟地说道:“外祖父,你看这些腊梅开得可好?我已经让桃夭回月碧居去取青瓷瓶了,腊梅还是要配青瓷瓶,待会我来帮您把花都插起来,我们一边赏梅,一边下棋……”

看着萧霏双眼熠熠生辉、兴致勃勃的样子,方老太爷失笑,捋了捋胡须答应了。

屋子里弥漫起一股梅花的清香和姑娘们清脆的笑声,原本的凝重一扫而空……

第610章-勾引

十二月十二,是南宫玥和周大夫人约好去天上宫祈福的日子。

清晨,冬日和煦的阳光淡淡地洒下,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一大早,骆越城中最大一间的妈祖庙天上宫前,如往常般的香火鼎盛,信徒们虔诚地过来进香。

南宫玥并不想兴师动众,因此和萧霏、萧霓三人一起坐了一辆普通的青篷马车出行,萧栾则骑着一匹高大的白马随行在侧,今日的萧栾身穿一件紫色流云蝙蝠纹织金衣袍,一头乌发以银冠束得高高的,马蹄飞扬间,看来也颇有几分飒爽。

再加上随行的几个侍卫,皆高大威猛,一行车马一路行来,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那些信徒百姓都是暗自揣测着也不知道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女眷过来进香了。

王府的下人早就提前三日来天上宫打过招呼,因此庙祝程大娘早早地就候在了那里,一看马车来了,急忙迎了上了。

马车在大门前停下,丫鬟小心地把南宫玥、萧霏和萧霓依次搀扶下马车。

“萧夫人,萧二公子,萧大姑娘,萧三姑娘里面请。”程大娘恭敬地行了礼,因为事先得了叮嘱,没敢道破南宫玥一行人的身份。

在庙祝的指引下,一行人往西厢那边去了。

程大娘走在前头,心跳还在砰砰地响着。

听说王府二公子和刚定亲的周大姑娘要来此祈福,程大娘自是不胜荣宠,若非是王府的人叮嘱了世子妃不想扰民,程大娘真想今日封庙,也免得不长眼的人不小心惊扰了贵人。

思来想去,程大娘特意把西偏殿和西厢那边封了起来,不许不相干的人随意进出,只希望今日的祈福顺顺利利。

等以后,镇南王府来此祈福的事传开了,想必天上宫的香火一定会更鼎盛的!

想着,程大娘笑得双眼都眯了起来,热情地把南宫玥等人领进西厢的院门,道:“萧夫人,周大夫人她们就在里头……”

一进院子,就可以看到右前方有一片小小的竹林,竹林外是一个八角亭,此刻,周府的几个女眷正在亭中候着。

虽然约定好的时间是巳时,但是周府众人哪敢让世子妃和萧二公子久等,她们提前半个时辰就已经到了。

按南疆的规矩,祈福之日,双方的女眷都会到场,镇南王府二房守寡,三房无嫡女,因而南宫玥只带了萧霏和萧霓二人。至于周府,除了周柔嘉母女,周二夫人卢氏也携二女前来。一听到院外的动静,周府五人都是起身出了八角亭相迎。

跟在最后方的周柔惠难以置信地望着萧栾,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里。她目不转睛地直视着萧栾,听闻过萧栾不学无术,听闻过萧栾游手好闲,听闻过萧栾贪恋美色……没想到他竟然这么丰神俊朗,又是王府的二公子……周柔嘉凭什么有这样的好运!

一瞬间,周柔惠心里原本的一分犹豫消失殆尽,眼中闪过一抹果决,然后垂眸若无其事地跟上。

“见过岳母大人。”萧栾落落大方地给王氏作揖行礼,看来人模人样的。

“免礼免礼。”周大夫人王氏急忙道,言语中透出一丝局促。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萧栾,虽然从女儿口中早已经听过些许关于萧栾的事,但心中还是有些不安,怕这个早有宠妾在屋中的萧二公子对这门低娶的婚事有意见,直到此刻看到萧栾坦然的表情,心中才暗暗松了口气。

只要这个萧二公子对婚事没有异议就好,怕的便是一开始就不甘愿,到后来渐渐变成了嫌弃……

想起自己这么多年在周府的煎熬,王氏心底浮现一丝苦涩,在心里对自己说,只要女儿过得好就好。萧二公子不靠谱没关系,女儿只要向着世子妃,再待来日生下一儿半女,此生便也没有旁人能越过她!……不过一个宠妾而已,在王府又如何翻得出浪花来。

想着,王氏心里松快了不少,进退有度地与萧栾寒暄了几句。

众人一一见过礼,无论各人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此刻每个人的表现都优雅得体。

南宫玥看了看时辰后道:“吉时快到了,二弟,周大姑娘,你们也该去祈福了。”

萧栾看了周柔嘉一眼,爽快利落地应了一声,周柔嘉则屈膝福了福,白皙的脸颊上染上一片绯红。

一行人就在程大娘的指引下移步去了西偏殿,远远地就看到偏殿的四扇槅扇大敞,殿中供着一尊一人高的妈祖像,色彩鲜艳,栩栩如生,眉眼间那慈祥的笑意让人看着心平气和。

南宫玥、王氏等人在殿外停步,目送萧栾和周柔嘉并肩朝殿中走去,两人大概都有些紧张,背影略显僵硬。

周柔嘉是真的紧张,只觉得心口砰砰乱跳,可是在她提着裙裾迈过门槛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萧栾的声音:“你做的鲜花饼很好吃。”

她脚下的步子停顿了一瞬,下意识地转头朝萧栾看去。

他正看着她,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集了一瞬。

闻着殿中香火的味道,周柔嘉心沉静了下来,微微一笑,道:“你编得很像小灰。”

萧栾眼睛一亮,沾沾自喜地说道:“我也这么觉得。”他就知道她肯定有眼光。

两人一边说,一边步入偏殿中,在蒲团前停下脚步,然后一起跪了下去,双手合十默默地祈福。

希望他们以后白首偕老!

希望他们以后多子多福!

希望他们以后平安和顺!

……

对着妈祖像三跪九叩后,两人便又从偏殿中走了出来。

此刻,之前的紧绷褪去了,仿佛是两个人在刚才突然有了共同的小秘密,有了共同的默契般,两人之间的气氛柔和了许多。

看着这对璧人,南宫玥不由得勾唇笑了,有些明白南疆这个习俗的意义,在成婚前,让小夫妻俩为共同的未来发下祈愿,那不是很美好吗?

南宫玥跃跃欲试的想着,等阿奕回来后,他们俩也要一块儿来祈福。

卢氏抓住机会赶忙与南宫玥搭话,掩嘴赞道:“世子妃,大嫂,瞧这两个孩子真是郎才女貌,是不是?!”

闻言,后方的周柔惠瞳孔一缩,不敢置信地瞪着卢氏,那一瞬间的失望好像她被背叛了一样。她暗暗的咬牙,庆幸自己最近住在长房,所以一直没有机会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母亲……

南宫玥只是微微一笑,没有接卢氏的话。

王氏同样沉默以对。若是以前的王氏,定会帮着打圆场,但是自从熏香的事后,王氏的心彻底冷了,终于看透这弟妹了,身为婶母,竟然连如此下作、恶毒的事也做的出来,这种人甚至不值得与她虚与委蛇……

与她客气,她也只会当自己好欺负罢了!

没想到南宫玥和王氏都这么不给自己面子,卢氏的表情僵了一瞬,却只能若无其事地继续笑着。

僵硬的气氛中,周柔惠出言娇声问道:“世子妃,大伯母,娘亲,我可以去殿中拜拜妈祖吗?”她微微笑着,努力露出自己最美丽的笑容,娇俏可人。

周柔惠这么一说,周柔谨立刻附和说:“我也想去。”

既然难得来了妈祖庙,南宫玥本来就打算让姑娘们也去拜拜,含笑道:“霏姐儿,霓姐儿,我们也一起去拜拜吧。”她也想为阿奕和南疆军祈福,希望他们早日得胜归来。

跟着,几人也都进殿拜了妈祖,求了签,每人所求为何且不说。

等她们从偏殿出来的时候,已经近正午了,程大娘带着她们又回了西厢房那边,几个帮工的婆子手脚还算利索地上了一桌子的斋菜。

女眷们坐了一桌,而唯一的男子萧栾就被领去隔壁的院子用膳。

天上宫的素斋虽然还不错,但是比起安澜宫还是差了一点。南宫玥一边吃着,一边倒是想着也许改日可以和韩绮霞、萧霏一起再去安澜宫走走。

素斋用到一半时,周柔惠悄声在卢氏耳边说了一句,然后站起身来,面上露出几分羞赧之色,显然是要去净房。

周柔惠带着丫鬟出了厢房,众人继续享用素斋,等到席面吃得七七八八,却还不见周柔惠回来,南宫玥心中一动,不着痕迹地对着百卉使了一个眼色。

百卉跟了南宫玥这么多年,立刻就明白了主子的意思,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百卉就回来了,附耳在南宫玥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南宫玥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眼中闪过一道冷芒。

有的人啊!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南宫玥拿起一方帕子拭了拭嘴角,借口更衣出了厢房。

南宫玥身上微妙的变化也没瞒过一行人的眼睛,其他人均是面面相觑。

知女莫若母,卢氏忽然想到了什么,朝自己的右手边看去。惠姐儿去净房的时间未免也太久了吧……

她锐利的目光猛地朝另一边的周柔谨看去,而周柔谨眼帘半垂,似是有些不安。

卢氏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她很想质问周柔谨她的姐姐到底做了什么,可是又顾忌王氏和周柔嘉在场,怎么也问不出口。

南宫玥在百卉的指引下大步朝隔壁的院子去了。

“世子妃,这边。”

百卉领着南宫玥走入院子中,然后朝院子西侧的一间厢房而去。

厢房门口,一个着青蓝色衣裙的丫鬟毫无知觉地倒在了地上,正是周柔惠的贴身丫鬟——她奉周柔惠之命在此把风,百卉刚才来探查时一掌就把她给打晕了。

南宫玥主仆俩都没理会那丫鬟,正要跨过门槛,就听屋子里传来周柔惠柔媚甜腻的女音:“二公子,我觉得浑身好难受……”

“周二姑娘,你的丫鬟呢?”跟着是萧栾的声音响起,“算了,既然你不舒服,我帮你去叫大夫吧。”

“二公子,等等!”周柔惠略显激动地拔高了嗓门,“其实……其实我对公子一直……一直仰慕在心!”

南宫玥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大步跨过门槛,脚下的步子停顿了一下,小巧的鼻头微微动了动。

此刻,屋子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熏香味,让人闻了不由心神一荡,这个味道是……

南宫玥的脸整个阴沉了下来,这个周柔惠真是好大的胆子!

不仅勾搭未来姊夫,还点了这等下贱的熏香,这若是让她得逞了,王府和周府的名声都要受累!

南宫玥继续往前走,百卉在前面正要为南宫玥挑帘,却听萧栾又道:“你说你喜欢我?”萧栾的语调有些古怪,“周二姑娘,我萧栾自认风流却不下流,你觉得呢?”

“那……那当然。”周柔惠急忙说道。

里头静了一静。

这个周柔惠怕是看错了萧栾……南宫玥失笑地勾了勾嘴角,向百卉微微点了点头。

随着一阵珠链碰撞声响起,屋子里的一男一女都朝门帘的方向看来。

“世……世子妃!”

周柔惠不敢置信地脱口而出,眼中掩不住的慌乱:三妹是怎么办事的!来的怎么会是世子妃,来的不应该是……

南宫玥似笑非笑地看着周柔惠,此时,周柔惠的右手正死死地抓住了萧栾的右臂,胸口与萧栾的胳膊贴着,只差投怀送抱了。

只可惜,周柔惠怕是到此刻还没听懂萧栾的言下之意。

周柔惠必然是事先打听了萧栾,知道萧栾还未成婚就有了妾室在屋里,所以才敢如此大胆地投怀送抱,以为萧栾既然贪恋美色,只要她稍稍献媚,就会轻易上钩,等到生米煮成熟饭,为保两家的名声,她就能够代姐嫁进镇南王府了。

偏偏她自作聪明,根本就没弄清楚萧栾的性子。

萧栾也许纨绔,也许不学无术,也许无所建树,但是不代表他德行有亏。

萧栾虽有翩翩在屋里,但这翩翩也是得了长辈的允许被抬为妾的。

世家子弟大婚前屋里有几个通房并不罕见,只不过萧栾未娶妻就先纳妾,某些家风严谨或疼爱闺女的人家在选婿时心里必然会有几分思量,却也不算什么错处。最多被人议论两句年少风流,无伤大雅。

可是,他才刚和周柔嘉定下婚事,周柔惠就来勾搭他,若两人真的有了苟且,那就是和小姨子闹出丑事,不是风流,而是下流了!

转瞬间,南宫玥已经是心念飞转,有时候不得不庆幸小方氏这一世败得太早,没有过多的影响到萧栾和萧霏这两兄妹的为人处事。

萧栾没想到大嫂会突然出现,还看到自己和一个女子“拉拉扯扯”,就算一向自认风流倜傥的他也难免露出尴尬之色,避之唯恐不及地甩了周柔惠的手。

萧栾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想解释:“大嫂,我……”

“二弟,这屋子里不干净,还是出来说话吧。”南宫玥意味深长地看了周柔惠一眼。

世子妃知道了?!周柔惠身子一缩,弯腰低头,整个人羞得几乎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心中一片绝望,可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现在能把握的也唯有萧栾的怜惜了!

“二公子!”周柔惠再次上前,试图拉住萧栾,这一次,萧栾是有了准备,避之唯恐不及地往后退。

百卉一个闪身,就挡在周柔惠和萧栾之间,出手如电,抓住了周柔惠的右腕,语调没有一丝起伏地说道:“周二姑娘,得罪了!”

她面无表情,目光如炬地看着周柔惠,脸上哪有一丝歉然。

周柔惠心里恨不得往百卉脸上甩一巴掌,却只能故作柔弱可怜地看着萧栾:“二公子,我是真的……”

她的话没有机会再说完,百卉见她不识相,干脆一掌劈在了周柔惠的后颈,周柔惠两眼一翻,软软地倒了下去。

下一瞬,一个歇斯底里的声音响起:“惠姐儿!”

一道姜黄色的身影闪过,卢氏激动地冲了过来,跪在地上,紧张地看着周柔惠,叫道:“惠姐儿!……你对惠姐儿做了什么?”她近乎咄咄逼人地瞪着百卉。

不止是卢氏来了,门口还站着周府的其他几人——王氏、周柔嘉和周柔谨都来了,只除了萧霏和萧霓。

周柔谨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傻了眼,她明明准时把母亲和大姐她们带来了,为什么事情好像不太对劲?

萧栾有些心虚、有些紧张地看了周柔嘉一眼,心道:她不会误会了吧?自己可没招惹她妹妹啊!自己虽然喜欢美人,但也是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的好不好!

南宫玥看着卢氏,淡淡道:“周二夫人,你应该问令嫒到底做了什么?她一个未出嫁的姑娘身上带着含有‘牡丹春’的香囊做什么?”只有青楼才会用“牡丹春”这种助兴的熏香,光是这一条传出去,已经足够毁掉周府所有的姑娘的名声。

牡丹春?!萧栾恍然大悟,难怪当周柔惠靠近的时候,他闻到一股香甜的味道,觉得自己浑身发热……想着,他面露嫌恶之色,掩鼻退了几步。

卢氏面如纸色,心一下沉了下去:惠姐儿怎么会做这样的傻事!……这事本来没凭没据,三言两语就可以忽悠过去,可是有了牡丹春,那就是铁证如山了。

卢氏一时气,一时急,可周柔惠终究是她的女儿,是她身上割下的一块肉,她如何能让人不管。

卢氏心乱如麻,想试着蒙混过去,但是南宫玥根本没兴趣与她多说,这对母女根本就是一丘之貉。说到底周柔惠也不过是有学有样罢了。

南宫玥吩咐百卉道:“百卉,你‘亲自’把周二姑娘带去给‘周将军’!让周将军给我们镇南王府‘一个交代’。”她特意在某些字上加重音。

闻言,卢氏的脸色更难看了,脱口道:“不,不行!”

卢氏急忙朝王氏和周柔嘉看去,哀求道:“大嫂,嘉姐儿,你们求求世子妃,我们总是一家人,惠姐儿还小,她会知错的!”卢氏心急如焚,一双眼睛红通通的,不知不觉中,眼眶中已经溢满了泪水。

知错?

有些人永远都不会知足,永远都不会知错。

王氏移开了视线,对着南宫玥福了福身:“倒是让世子妃见笑了。”

一瞬间,卢氏整个人差点没瘫倒下去。

王氏能硬起来,再好不过。南宫玥也不再多说,简单的一个手势,王府的下人们已经利索地把周家二房的人都带走了。

出了这样的事,王氏又羞又愧,她现在只想赶紧回去,这一次不管老爷说什么,她都必须给女儿讨个公道!

想到这里,王氏再次屈膝行礼,不好意思地提出告辞。

王氏和周柔嘉正要离开,萧栾迟疑了一瞬,忍不住叫住了周柔嘉:“周大姑娘……”

第611章-除族

萧栾出声后,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是说他真的没勾搭未来小姨子,还是说他之前遣了小厮去给他找点肉吃,谁知道肉没吃到,倒是进来一个女人……

好像怎么解释,都有些不对!

他摸了摸鼻子,平日里略显轻佻的脸上露出少见的赧然。

周柔嘉不禁嘴角微勾。

她不知道是不是该感激周柔惠,今天的事虽然糟心,但是让她看到了萧栾的另一面,让她忽然有点了解萧栾了,他也许“风流”,但“不下流”;他也许是别人口中的纨绔子弟,但是不代表他没有一颗赤子之心……

也许,上天待自己还算不错!

周柔嘉眼中闪现笑意,福了福身道:“二公子,让你见笑了。”

萧栾顿时眼睛一亮,太好了,她明白了!他真怕她会钻牛角,说什么苍蝇不叮无缝蛋之类的,那他还真有些百口莫辩……

南宫玥在一旁含笑地看着这一幕,周家的确有些糟心,但好歹这门亲还真是阴错阳差地对了,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王氏和周柔嘉离去了,南宫玥带着萧霏、萧霓姊妹又逛了一会儿天上宫,这才打道回府。

姐妹俩并不知道刚刚发生的那件污糟事,只猜到十有八九是和周府的二姑娘有关,所以周府的人才匆匆地不告而别。

无论发生了什么,反正周柔嘉总归是自己的二嫂了。萧霏豁达地想着。

等回了碧霄堂,百卉也从定远将军府回来了。

“世子妃,”百卉屈膝禀道,“奴婢刚才去周府见到了周将军……”

百卉将事情一一道来,眼神有些复杂、有些唏嘘。

半个时辰前,百卉亲自送卢氏和失去意识的周柔惠回了定远将军府,周将军也在府中,百卉干脆直接去见周将军,把发生在天上宫的事不偏不倚地说了,又把周柔惠交给了他处置,然后就提出告辞。

谁想,周将军立刻叫住了她,并义正言辞地表示,会把周柔惠从祖谱中除名,逐出周家。

这个决定让卢氏傻眼了,当场就晕了过去。

周府如何鸡飞狗跳地乱做一团,百卉是顾不上了,直接就回碧霄堂来找南宫玥复命。

内室中静了一静。

画眉正在伺候南宫玥脱下狐裘斗篷,闻言她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一瞬,觉得周将军也实在是太狠心了点。

画眉父母双亡,是被继母卖掉的,可是父亲在世时,就算继母薄待她,父亲还是维护她、疼爱她的,要是父亲没有早逝,她也不至于会卖身为奴。

南宫玥也是好一会儿没说话,这世道女子本就艰难,一个被逐出族的女子,更像是无根的浮萍。她的人生、她的姻缘、她的未来等于全毁了。

她大概也可以猜到周将军的心态,一来,他是为了表态,表明周柔惠的行为他一无所知;二来,也是想以此平息王府的愤怒,保住周家和王府的婚事。周柔惠的确可恨,可是周将军也令人齿冷,子不教父之过,他把次女惯成这样,如今却要撒手不管,任其自身自灭!

遇上这样的男人,为妻为子为女者也就只能靠自己了……

南宫玥有些唏嘘,可是,周柔惠敢做这件事情之前,就应该想到,可能会万劫不复,但她还是做了。无论得了任何下场都没有什么值得同情的。

“百卉……”南宫玥吩咐道,“明日,派一个教养嬷嬷去周家……就说,教教周大姑娘我们王府的家规。”

这当然是明面上的理由。

南宫玥真正的目的是警告周家,事不过三。

以周将军这样善于钻研的人,想必会明白自己的深意,甚至于,还会想更多!

南宫玥唇角微勾,笑了。

等到镇南王回府后,南宫玥立刻向他禀明了祈福已完成,并将在天上宫时庙祝择定的三个日子呈给了他,最后由镇南王选了来年五月初五这一吉日。

南宫玥将日子由红封封好后,命人递到了周府。周家对此毫无异议,当即就应了。如此这般,萧栾与周大姑娘正式定在了五月初五大婚。

这也就意味着,南宫玥又要开始忙了。

但就算再忙,她还是接了摆衣递来的请安帖子。

无论是为了摆衣郡王侧妃的身份,还是为了她来南疆的目的,这一面,南宫玥必是要见的。

时隔一年多,再次见到摆衣,她姿色明媚如旧,但眉宇间却没有了从前的张扬,反而显得更加隐忍,心思深沉。

摆衣向南宫玥行了礼后,坐在了她的下首,笑容温婉明媚,说道:“许久不见,世子妃风采依旧。”

南宫玥淡淡一笑,“侧妃也是。”

两人寒暄了几句后,摆衣笑着说道:“去年锦心会时,世子妃的一曲《十面埋伏》让摆衣至今记忆犹新,不过短短一年,王都种种皆物是人非。摆衣还记得世子妃与齐王府的姑娘私交甚好,只可惜韩大姑娘她……哎。”

南宫玥轻叹一声,“世事无常。”

摆衣小心打量着她的神情,口中则若无其事地说道:“说来也巧,摆衣在进骆越城前,曾在一个小镇上看到一位姑娘,模样倒是与韩大姑娘有着八分相似,若非知道韩大姑娘已去,摆衣恐怕真会误以为她便是韩大姑娘了。”

南宫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道:“摆衣侧妃,你今日来是为何事,还望直言。”

摆衣的心不禁“咯噔”一声。

她可以确定,当日在茂丰镇上看到的姑娘就是齐王府的韩大姑娘。尽管她不知道为什么已经“过世”的韩大姑娘会出现在南疆,可是,她却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把柄。

摆衣本以为,自己提到了这件事,要么南宫玥就是直接回避,要么就是矢口否认,无论是哪一种,她都想到了对策,可以步步逼近。可是,南宫玥却强硬的化被动为主动了。

那双清亮的眸子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仿佛看透了自己所有的心思,让摆衣有些不自在。

摆衣站起身来,恭敬地福了福,说道:“当年在王都时,摆衣做了些错事,可是,摆衣身为百越圣女,一举一动自当为了百越,还望世子妃大人有大量。”

南宫玥笑了笑,不置可否。

摆衣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