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候在一旁的萧霏露出了喜不自胜地笑容,她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带着王府的其他几位姑娘一同屈膝行礼,说道:“给大嫂请安。”

南宫玥含笑着说道:“妹妹们免礼。”说着,她上前扶起了萧霏和萧霓,再抱起萧容玉,才向萧容宣,萧容莹等几个庶女微微抬了抬手。

一个月不见,几个姑娘都没有什么变化,倒是萧霏看起来气质又沉稳了一些,在清冷之余,更添了些许的落落大方。

与她们寒暄了几句,南宫玥坐上婆子抬来的软轿,让人通禀后,去了镇南王的书房。

她自雁定城归府,自然是要给镇南王请安的。

所幸,镇南王今日是得了南宫玥要回来的消息,没有去军营,否则恐怕还得等上好一阵子。

待南宫玥屈膝行过礼,镇南王心情大好地抬了抬手,“世子妃免礼!”或者说,自从收了雁定城那边的军报以后,镇南王的心情就没差过。

雁定城一役大歼两万南凉大军,还斩杀了南凉的五王和九王,着实是大振南疆军的军威,也让他这个镇南王面上有光!

而萧奕自然也不吝啬地在军报上说了自己世子妃的种种功绩,看得镇南王如今对这个儿媳又顺眼了三分,只觉得自打这世子妃过门后,连他这个不孝的逆子说话办事也靠谱了不少。

如今,从国事、战事、南疆政事到家事,一件件、一桩桩都变得顺遂了,只除了……

镇南王微微皱眉,想起前日为了乔申宇被遣返的事,乔大夫人又来他这里又吵又闹,闹得他头都疼了。就算他有心提拔,也要乔申宇争气才行啊!明明常家和于家的那两个孩子和乔申宇是一块儿去军营的,怎不见他们俩被赶回来?也就是这乔申宇娇气,吃不得苦!

镇南王懒得多想,笑容满面地问道:“世子妃这一路辛苦了,先回去歇歇,本王让霏姐儿为你备了接风宴。府里近日琐事不多,你姑且好好休息几日,也理中馈也不迟。”

南宫玥恭顺地站在书案前,恬淡的脸上不骄不燥,“儿媳多谢父王。”

从镇南王的书房出来后,南宫玥立刻去了听雨阁,刚向方老太爷见过礼,还没说上两句话,就被他赶回去休息了。

等到南宫玥回到自己的院子,才刚过未时,看着这熟悉的一草一木,她的心也随之舒畅了起来。

回家的感觉真不错。

是啊,碧霄堂是阿奕的家,也是她的家。

安娘早已让丫鬟们备好了热水,她舒舒服服地洗完澡,便懒洋洋地坐在梳妆台前,由莺儿给自己拭干头发。至于风尘仆仆的百卉和画眉,一回来就被南宫玥放了一天的假,让她们不用伺候了。

南宫玥一边喝着鹊儿端来的雪梨汁润喉,一边问道:“我不在期间,府里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南宫玥也就离开了一个月,镇南王府在萧霏的手上也算是管得井井有条,偶尔出了一些岔子,也有卫侧妃在一旁帮衬着,倒也无波无浪,除了……

“……半个月前,乔大夫人以夫人身边没有贴心人伺候为由,送了一个丫鬟进府。大概在十天前,那丫鬟在给夫人取膳的时候偶遇了王爷。前几日刚刚开脸,抬了妾。”

南宫玥漫不经心地听着,镇南王身边的妾室通房从来就没少过,其中近一半是府里的丫鬟上位的,她身为儿媳妇,听过也就罢了,反正她也管不着,紧接着,又听鹊儿说道:“……那位新姨娘姓梅,奴婢听闻王府的几个粗使婆子说起,梅姨娘与先王妃长得有七八分相像。”

南宫玥的手一抖,几滴雪梨汁泼洒到了梳妆台上。

她放下手中的雪梨汁,确认道:“此话当真?”

“是。”鹊儿恭敬地回道,“奴婢下了禁口令,让她们不得再私下议论。”

“做得好。”南宫玥微微颌首。

先王妃是阿奕的亲身母亲,怎能让人随意地与一个丫鬟抬成的妾相提并论!不过,乔大夫人送了一个丫鬟过来,丫鬟又在短短的时间里与镇南王“巧遇”,被抬为了妾,这会是偶然吗?

而且,就连王府的粗使婆子都认出那人长得肖似母妃,乔大夫人会认不出来?显然是故意为之……

“这件事别让外祖父知道。”南宫玥叮嘱了一句。

王爷新开脸的妾和过世的女儿长得像,对于一个父亲来说,恐怕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是的。世子妃。”鹊儿屈膝应了一声,又跟着说起了一些琐事,比如小定礼都已经备好了;南宫玥在离府前给姑娘们新请的先生已经开始授课;方姨娘近日和梅姨娘斗得厉害,萧霏身为女儿不好管镇南王的小妾,卫侧妃又素来不愿掺和这类事,王府后宅乱象频生等等……

南宫玥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困倦也慢慢涌了上来,有些含糊地说道:“一会儿若是霏姐儿来了,就让她进来好了……”

在美人榻上小睡了一个时辰,萧霏果然来了。

萧霏是来请南宫玥去接风宴的,可见她睡得这么熟,就觉得自己实在考虑的不够周到,大嫂这一路实在辛苦,自己应该把接风宴放在明日才是。

“喵!”

蜷缩在南宫玥脚边打瞌睡的猫小白抬头唤了一声,似是打了个招呼,又埋头继续睡。

这一声猫叫倒是让南宫玥睁开了眼睛,向着萧霏笑道:“霏姐儿,你来啦。”尽管眼中还有倦意,但睡了一觉后精神却是好了不少。

接风宴备在了王府的花厅,等南宫玥和萧霏到的时候,一干女眷也都到齐了,二房和三房的主母,各房的姑娘,卫侧妃,还有镇南王的那些侍妾们。

侍妾们自然是没有资格坐上席面的,若是王妃在此,她们就需要近身伺候用膳,而如今,她们只是按规矩来向世子妃见礼,见完礼后就侍立在一旁,直到接风宴结束。

南宫玥的目光在她们的身上扫过,落在了一个穿着玫红色褙子的女子身上,她的眉眼间带着一丝娇憨,又清丽无暇,一双黑瞳熠熠生辉,闪烁着如繁星一般的光华。尽管镇南王的内院多美人,但她还是明显胜了别人一筹。

南宫玥对镇南王的侍妾并不熟悉,但她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那个新来的梅姨娘。

第605章-恃宠

接风宴上,觥筹交错,王府中的女眷们饮着清香的梅酒,用着满席的佳肴,不时交谈着,言笑晏晏,好不热闹。

而众女眷的中心自然是世子妃南宫玥。

已经一炷香多了,侍立在一旁的梅姨娘局促难耐地扭动着身子。

其他姨娘不由地看了她一眼,这梅姨娘是乔大夫人送进来,虽打着伺候夫人的名义,可真正的用意,谁都心知肚明。

想当年,夫人没有被禁足的时候,她们每日可是都要立上足足五个时辰的规矩呢,现在才不过一柱香罢了,她们就不信她是站不住了,哼,不过是想恃宠而娇罢了。

梅姨娘调整了一下站姿,扶着额头,柔弱的身子地晃了晃,好像随时要倒下似的。

她每隔一会儿功夫就荏弱地摇晃着身子,一次,两次,三次……席面上自然有不少女眷也看到了,暗暗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是不动声色。

席面热热闹闹地继续进行着,半个时辰后,丫鬟们撤下了席面上的碗碟,又奉上了热茶给主子们消食。

南宫玥拿起茶盅,轻啜了一口,这才转首对坐在她左手边的卫氏道:“卫侧妃,母亲近日缠绵病榻,以致新来的姨娘疏了规矩,委实不成体统!卫侧妃,只能烦扰你辛苦一下,每日让那新姨娘去你院子里立两个时辰的规矩吧。”

梅姨娘一听,娇憨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难以置信,脱口而出道:“世子妃,我可是王……”

“大胆。”鹊儿轻斥道,“世子妃面前,姨娘该自称‘奴婢’,按王府的规矩,姨娘一会儿自去领五手板。”

梅姨娘咬住下唇,似乎很不服气,就连双眸也暗淡了几分,显得楚楚可怜。

南宫玥慢条斯理地说道:“……劳烦卫侧妃再指派个教养嬷嬷过去。”

卫氏早就看到了那梅姨娘没规没矩的轻浮样子,只是,她素来低调,故而没有开口训斥。既然世子妃提出,她立刻就欠了欠身道:“世子妃说的是,妾身一定好好教教这梅姨娘规矩,也免得丢了王府的脸面。”

南宫玥点点头,含笑道:“今日这茶香鸭的滋味不错,王府里可是新来了厨子?”

卫侧妃笑着迎合道:“世子妃您说对……”

谁都没有再理会一个区区的姨娘。

这一幕,席间众人皆看在眼里,不禁暗道:世子妃不愧是世子妃,哪怕是近来颇为得宠的新姨娘,也不给一点儿面子。

接风宴平静无波的结束了。

等散席回到院子后,南宫玥已经完全不想动弹,不一会儿就沉沉地睡着了。

百卉和画眉一早来当值的时候,南宫玥还没有醒,安娘一见到她们俩就眼睛一亮,赶紧把她们拉到了一旁,压低声音问道:“怎么样?”安娘一直都牵挂着这件事,偏偏昨日一回来,这俩丫鬟就被世子妃遣走了,她又不方便直接问世子妃……

只是三个字,没头没脑,但是百卉却听懂了,一旁的画眉也听懂了,面上起了一片飞霞。

百卉面色如常,点了点头。

这个一点头,安娘悬在半空的心就放下了,双手合十地拜了拜,嘴里嘀咕着:“可要保佑世子妃早日怀上世孙啊!”

自打世子爷和世子妃大婚后,安娘就一直提着心:最初,是怕世子爷年轻冲动,管不住自己,世子妃又还小,太早圆房对世子妃不好。没想到世子爷委实是有个有心的,耐心地等了一年多……待到世子妃好不容易及笄了,偏偏世子爷又出征了,圆房的事也只能先搁着。

总算这一次,事成了!

这下,等世子妃诞下麟儿,自己也就可以彻底放心了……不对,自己还要帮着照顾世孙呢!

安娘看了看百卉和画眉她们,眉头蹙眉。这几个丫鬟还是太嫩了,如何知道怎么照顾小婴儿,还是得靠自己才行!

眼看着弹指间安娘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雄心壮志地走了,百卉和画眉不由面面相觑,然后失笑。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似乎是一件好事。

这一切,还在熟睡中的南宫玥自然是不知道的,她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

连日的赶路,又是骑马,又是和百越人斗智斗勇了一番,让南宫玥的身心都有些疲倦不堪,浑身的肌肉更是酸痛不已,昨日刚回来的时候倒还没什么感觉,可在睡了一夜醒来后,全身的酸痛就像疯狂生长的蔓草一样袭了上来,让她完全不想动弹。

在被窝里挣扎了足有一柱香,南宫玥才磨磨蹭蹭地摇响了床边的小铜铃。

门开了,一早就候在外面的丫鬟们鱼贯而入,伺候她起身、洗漱。

匆匆用过早膳,南宫玥让鹊儿去把王府下人的花名册取来,自己带着百卉去了听雨阁。

小丫鬟殷勤地把她引到了东次间,方老太爷一见她来了,赶紧放下了书中新得的印石,向她招了招手,说道:“阿玥,来,过来坐。”

南疆的冬日虽然比王都要好的多,但是方老太爷毕竟年老体虚,屋子里已经烧起了一盆炭火,暖洋洋的。

南宫玥含笑着请了安。

方老太爷上下打量着南宫玥,满是皱纹的脸上挤出一条条的笑纹,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阿玥,你此行舟车劳顿,都瘦了,接下来可以好好调养调养身子。待会回去好好休息一阵子,王府里的琐事是忙不完的,别累着你自己……”

老人家的一番心意让南宫玥心里暖洋洋的,在这个王府中,大概也只有方老太爷可以让她感受到这种长辈对晚辈的一片慈爱之心。

“多谢外祖父关心,我晓得的。”南宫玥在方老太爷身旁坐了下来。

南宫玥昨日刚请过安,就被方太老爷赶回去休息了,也没有好好与他说说雁定城那里的事。不过,她心知方老太爷肯定也是十分挂念的,于是便笑吟吟地主动开口道:“外祖父,阿奕打了胜仗的事您可以知道了?”

“知道知道!”

说起这个,方老太爷笑得更开怀了。

南宫玥走前吩咐过朱兴,每有捷报就立刻报于方老太爷,所以,方老太爷尽管足不出户,对于雁定城大捷还是非常清楚的,每一封捷报,他都要翻来覆去看上好几遍呢。

“外祖父,您一定不知道是怎么打的!”南宫玥的双眸如璀璨的星辰,说道,“阿奕他啊,可威风了……”

她绘声绘色地说着雁定城一役,说起萧奕如何佯装率领两万大军去了永嘉城,说起南凉大军如何兵临城下,却狼狈奔走,反而中了埋伏,最后被萧奕所率的一万大军以逸待劳,杀得几乎全军覆没!

为了哄方老太爷开心,南宫玥故意捡着萧奕的部分细细说,说萧奕如何英勇,说萧奕如何善战,说萧奕如何意气风发……说得好像她当时也在战场上亲自见证了那一幕幕似的,事实上,就算她没有亲眼目睹,萧奕也喜滋滋地向她显摆了好几遍。

方老太爷听得眉开眼笑,整个人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杀的好!杀的好!”方老太爷虽然一把年纪,也是血性不改,手掌在桌面上轻拍道,“就该杀光这帮不知道屠杀了我们多少南疆百姓的南凉人!”

看着老人家开心的样子,南宫玥的嘴角也是越翘越高,脸上洋溢着发自心底的笑容。

方老太爷兴冲冲地问了她不少雁定城的事,南宫玥一一详细地答了。

自然是报喜不报忧,只说了萧奕的骁勇,却完全没有提及他身上那大大小小,触目惊心的新旧伤痕。

方老太爷可谓是听足了瘾,脸上笑得连皱纹也深了几分,嘴里更是与有荣焉地说着:“好,好!他母妃要是知道阿奕现在这般能干,也一定会很高兴的。”提起早逝的女儿,方老太爷的脸色不由暗了暗。

南宫玥顺着说道:“一会儿我去给母妃上柱香,告诉她这个好消息。”母妃是生下阿奕的人,尽管他们已经不能孝顺她了,但上柱香,向她报个平安是应该的。

方老太爷欣慰地点点头,不禁释然了几分,又问道:“阿奕如今是去了永嘉城?”

南宫玥笑吟吟地点点头,完全不敢提萧奕正率兵冒险突入南凉境内,只说道:“如今我军大占优势,伊卡逻哪怕坚守登历城不出,只要没有粮草跟上,早晚是熬不下去的。等这一仗打完,阿奕就能回来了,最多也就一两个月的工夫而已。”

方老太爷听得眉开眼笑,外孙要回来了,说不定很快他也会有曾外孙了,这日子果真是越过越好。

老天爷让他早年丧妻丧女,又受了这么多年的折磨,总算晚年没有再亏待了他!

南宫玥还在继续说道:“……过几日要给周家下小定礼,所以我就先回来了。”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外祖父,我在回来的路上,得了一块矿石……”

她看了一眼百卉,后者从荷包里拿出一个用青色帕子包起来的东西递给了南宫玥。

南宫玥将帕子展开,露出其中灰色的矿石,送到方老太爷跟前:“想请您帮我掌掌眼……”

南宫玥的话还没说完,方老太爷就看着那块矿石脱口道:“这……莫非是盐矿?”说着,他将那块矿石拿在手中审视了一番,又用指甲抠下些许石屑,放在舌尖试了试,然后确定地颔首道,“这确实是盐矿石。”

盐矿!?

南宫玥恍然大悟。

哪怕在大裕,盐都是由朝廷严加管制的,盐税更是户部的主要税收来源之一。贩私盐是死罪,可私盐暴利,还是源源不断的有人甘冒其险,为的就是一个富可敌国。

大裕如此,更何况是地处内陆的百越。

百越四面皆不靠海,就算还有湖盐、井盐和矿盐,但都不似海盐取之不尽。他们缺盐,一个盐矿所带来的利益简直难以估量。

难怪,他们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谋夺方家的这座盐矿,又以方家的名义,开采了十几年,哪怕到现在,都不肯放弃。

方老太爷敏锐地感觉到南宫玥的情绪有些不对,问道:“阿玥,这矿石可有什么不对?……有人拿着矿石蒙你?”

南宫玥犹豫了一下,不答反问道:“外祖父,您可还记得方家在西格莱山上有一座矿场?”

西格莱山?

方老太爷眉头一动,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须,“……我记得十几年前,好像是有人来回禀说,在西格莱山一带发现了一条矿脉,我记得,我是让当时负责矿场的吴管事雇些长工,在那里挖挖看,先瞧瞧是贫矿还是富矿。”

方家矿场众多,若只是一座贫矿,方老太爷也瞧不上眼,更不值得花费人力和物力去开采。

那之后,在方老太爷的印象中,就再没有得到过西格莱山那里的回禀,想来是矿场太贫,不值一提。方老太爷也就没再多管。对于拥有南疆大部分矿山的方老太爷而言,能记住一个名字已经不错了。

更何况,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联想起南宫玥刚刚拿出来的矿石,方老太爷似乎明白了什么,问道:“阿玥,你这矿石可是来自西格莱山?”

南宫玥点了点头。

“竟然是一座盐矿!”方老太爷很是意外。

盐矿罕见,其能带来的价值甚至比铁矿更多。

可若是当年在西格莱山开采到了盐矿,他为何会丝毫不知?

不,他不知也就算了,为何在十几年后的现在,南宫玥反而注意到了这个矿场,这其中……方老太爷有些不敢想下去了。

南宫玥心知必然会引来方老太爷的疑心,可她若是想要顺着西格莱山往下查,毫无疑问要得到方老太爷的支持,至少西格莱山挂着方家的名义,说不定早些年间还有过账本。方老太爷是方家的家主,想看这账册,有些事就不能瞒着他。

南宫玥毫不避讳地直视着方老太爷说道:“……外祖父,如今西格莱山的盐矿在百越的手里,对外则打着方家的名号,具体如何,我也不是太清楚。”她只说了百越之事,隐瞒了它可能与先王妃和老王爷的死因有关。

方老太爷也是经历过风雨的人,闻言也冷静了下来,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想查什么,想问什么,你尽管与外祖父我说。”

“那是自然的。”南宫玥含笑着应了,又顺着杆子往上爬道,“说来,如今还真有要您帮忙的地方。我这次回来的时候,白得了两百五十石的铁矿,想托外祖父您赶制一批铁矢。”

方老太爷年纪大了,就怕自己会给外孙添麻烦了,现在,南宫玥说是有事情要麻烦他,反而让他兴致勃勃,尤其这铁矢还是外孙战场上要用的,方老太爷二话不说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南宫玥故作夸张地说了自己从百越人的手上骗到这批铁矿的经过,哄得方老太爷哈哈大笑,刚刚因为西格莱山而产生的些许焦躁也随着笑声悄然散去。

陪着方老太爷一同用了午膳,南宫玥又给他请了平安脉,开了一剂安神汤,看着他用下,这才离开了听雨阁。

等回到院子的时候,鹊儿已经把花名册放在她小书房的书案上了。

花名册上,记录了王府每一个下人的基本情况:是家生子还是买来的,名字,年纪,在何处当差等等。镇南王府的建立不过区区二十几年,哪怕是家生子最多也就繁衍到第三代,王府里时不时的还会采买一些下人进来。

这些记录实在有些过于简单。

尤其是家生子们的父母,父母过去在任处当差,全都没有记载。

南宫玥随意地看着花名册,问道:“鹊儿,你昨日说的那几个谈论梅姨娘的婆子是谁?”

鹊儿上前两步,说道:“恕奴婢失礼。”

她翻了几页后,指出了几个名字。她们是王府的第一批下人,花名册上除了名字和月钱等基本信息外,只记录了她们被买来的日期和价钱,以及目前正在哪里当差。

南宫玥合起了花名册,说道:“传我的吩咐,从今日起,对王府的所有下人进行汇总,重新登记花名册……具体,就照我们在王都的王府时做的一样。”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止是下人,还包括姨娘们。”

“是,世子妃。”

鹊儿屈膝抱着花名册退了下去。

说不失望,肯定是假的,南宫玥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要急,当年既然有人做了,就肯定有迹可寻!她有足够的时间慢慢查!

南宫玥的命令很快被传了下来,尽管下人们有些议论纷纷,却不敢有丝毫的异议,倒是那些姨娘的反应大了些,早已失宠的倒也罢了,正得宠的几个纷纷委屈地向镇南王控诉自己被轻谩了,让镇南王替自己做主。

镇南王为此还特意把南宫玥叫了过去,询问一二。

“父王,无论是雁定城,还是骆越城,都发现过南凉安插的探子。”南宫玥目不斜视地说道,“儿媳以为,不可不慎重,若是南凉人偷偷潜进了我们王府,那可是心腹大患。与其一直心有隐忧,倒不如,先行查证一番。”

这番话句句有理有节,镇南王一想到自己的王府里可能会有南凉人的暗探,就不禁心有余悸,他当机立断,让南宫玥好好地查。

有了镇南王的这句话,事情就好办多了,南宫玥全权交给了鹊儿和画眉,自己则在休息之余翻看起各府递来的拜帖,又以旅途旅途劳累,需要休息为由全都回绝了。没能成功与南宫玥套上近乎,各府失望之余,立刻纷纷表示不敢打扰世子妃休息,转而送来了丰厚的接风礼。

短短两日,一个新开的库房就满了。

正对着礼单登记造册的百卉高高地翘起了嘴角,她还记得世子妃刚来南疆的时候,这些府邸都还在观望着,这才不过几个月,就已完全变了态度,世子妃可算是站稳了脚跟。

休息了两日后,南宫玥接过了萧霏送回来的对牌,再度接掌了镇南王府的中馈。

十二月初五,周大成快马加鞭,提前三日带着二百石铁矿回来了,当日这些铁矿就被送到了方家的冶炼坊,日夜赶工。

十二月初六,小灰飞进了碧霄堂,还带回了一封捷报——

萧奕率兵从剧毒黑沼泽突进南凉,一举夺下五城,正直逼南凉都城。

捷报上只有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南宫玥却一遍又一遍地在嘴里念着,脸上喜形于色。

算算时间,才不过和萧奕分开了十来天,她的心里就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他。

南宫玥的唇边一直洋溢着笑容,过了许久,才不舍地把这捷报扔到了火盆里……

“世子妃,韩姑娘来了。”

这时,门外传来百卉的声音,伴随着南宫玥一句“快让霞姐姐进来”,韩绮霞匆匆而入,她穿着一身普通的青布衣裳,脸上止不住的焦虑,一见面就说道:“玥儿,我好像被人认出来了……”

南宫玥一惊,忙问道:“是谁?”

“是……”韩绮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鼓作气道,“是百越的圣女,摆衣。”

第606章-嫉妒

南宫玥闻言微微一诧,脱口而出道:“霞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绮霞显得有些茫然,喃喃道:“……我也不知道。”

南宫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安抚着说道:“霞姐姐,你先坐下来,别那么着急,也许她没有认出来呢?你如今的模样和在王都时已经大不一样了。就算是我,在路上突然见到你,也不一定能认得出,更何况是摆衣。你们压根儿没有见过几面。”

“可是……”

南宫玥拉着她坐了下来,又亲手给她倒了杯热茶,待她喝了两口后才问道:“霞姐姐,你是在哪里见到摆衣的?”

南宫玥的镇定感染了韩绮霞,她放下了手上的茶盅,理了理思绪说道:“……今日一早,我去了茂丰镇,给那里的几户人家送药。”前阵子,在茂丰镇义诊的时候,他们遇到过几户家中有人得了慢性病,又没钱看病买药的人家,之后韩绮霞就会时不时地送些药过去,“我是从茂丰镇出来的时候,见到摆衣的。她盯着我看了很久,又笑了笑才走,我的感觉告诉我,她一定是认出我来了。”

南宫玥确认道:“霞姐姐,你确定是摆衣吗?”

韩绮霞点点头,肯定地说道:“我确定。”

南宫玥思忖道:“除了她以外还有谁?”

“还有吴太医和一些随行的官兵。”韩绮霞回忆着说道,“不过,吴太医当时没有看到我。”

吴太医……

南宫玥回雁定城的次日,朱兴就把南宫昕从王都寄来的信递了过来。

信中详细说了五皇子受伤的始末,尽管南宫玥早就从官语白那里获知了此事,可是南宫昕的信显然更为详尽,也更为……让人心疼。

算算五皇子受伤的时间,吴太医如今到了骆越城,莫非是因为五皇子状况不妙,所以才特意来向她求诊的?那么,摆衣又是为何而来?

“百卉。”南宫玥沉吟着吩咐道,“你去一趟前边,问问朱兴,有没有收到过王都来人的消息。”

他们来了南疆后,并没有撤去王都的情报网,皇帝派人来南疆这么大的事,不可能得不到一点儿消息!

百卉匆匆退下,南宫玥又给韩绮霞斟了一杯茶,尽量放缓声音,安抚道:“霞姐姐,这世上人有相像。退一步来说,就算她真认出你来又如何?不过是区区异国圣女,一个侍妾罢了。”

一开始被识破身份,韩绮霞确实是慌张的,也有些乱了分寸,可这会儿,她已经渐渐冷静了下来。

仔细想想,正像玥儿说的,人有相像,只要自己不承认,摆衣又能如何?回王都去向皇伯伯告状吗?

“玥儿。”韩绮霞不禁问道,“摆衣不是给三皇子为侧了,怎会来了南疆?”她还并不知道三位皇子被册封为郡王的事。

南宫玥摇摇头,摆衣会来这里,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等到一盅茶喝完,百卉回来了,她看了一韩绮霞,见南宫玥并不在意,便屈膝禀道:“世子妃,朱管家说在十五天前收到过从王都来的飞鸽传书,当时就立刻送去雁定城了。”

南宫玥微微一怔,有些明白了。

显然是错过了。

朱兴的信到雁定城的时候,自己可能刚刚启程,而回到骆越城后,朱兴就本能地认为她其实已经收到了信。

以至于阴差阳错……

事到如今,也不必深究,南宫玥直接问道:“皇上派了什么人来,来南疆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五皇子殿下的病……”

“等等。”韩绮霞惊讶地插嘴道,“五表弟他怎么了?”

“前几日,哥哥来信告诉我,五皇子殿下在天坛祈福时,从台阶上摔了下来。”南宫玥简单的把自己所知的经过说了一遍,听得韩绮霞不禁捂住了自己的唇,克制着没有哽咽出声。

南宫玥拍了拍韩绮霞的手,向百卉点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据说百越有一种奇药可以治愈五殿下,皇上就命百越圣女去向百越索药。”

“此行共有几人?”

“百越圣女和太医院的吴太医,并由齐王府的韩大公子率一千御林军护卫。”

韩绮霞眼睛一亮,道:“大哥也来了?!”

南宫玥冲她笑了笑,说道:“霞姐姐,在韩公子回王都前,你们一定可以见上一面的。”说着,她眨眨眼睛道,“指不定,还能让他‘见一见’阿鹤呢。”

听懂了南宫玥的话外之意,韩绮霞的脸上飞起一抹红霞。

南宫玥的思绪飞快而动。

对于五皇子的病情,远在南疆的她其实无能为力,让她有些不安的是奎琅献上的“药”,这真得是治疗的药吗?

在如今这个时机,摆衣会来南疆,到底是为了五皇子,还是……别有所图?

南宫玥更怀疑是后者。

想到这里,南宫玥向百卉微微颌首,后者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去了前院让朱兴派人盯着。

当日下午,韩淮君,吴太医和摆衣一行人进了骆越城,随行的只有五十御林军,其余人等则驻扎在了城外。除摆衣进了驿站外,韩淮君和吴太医径直来了镇南王府向镇南王请安。

显然,镇南王早就知道王都会有人前来,早早地就从军营回来了。

南宫玥得到消息的时候,韩绮霞也才刚刚回去,而她正拿着肉干喂小灰。

南宫玥摸了摸小灰的脑袋,然后又拿起一块肉干,但这一次还没送到小灰口中,就听“喵呜”的一声,小橘不知道何时蹲在她脚边,一双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仿佛在说,你们在偷偷吃什么啊?

南宫玥眉头抽动了一下,这肉干本来给小橘吃一点也无妨,可是她不在才一个多月,小橘这家伙就被萧霏惯的不知道胖了多少斤,现在体型已经比小白大了两圈了。

不行,不能再惯着这个贪吃的家伙了。

南宫玥硬着心肠,把肉干丢给了小灰,小灰一口吞下,得意地俯视着小橘,小橘可怜兮兮地“咪呜”了一声,仍旧仰首看着南宫玥……

就在南宫玥两难之际,画眉匆匆地进来了禀道:“世子妃,吴太医求见。”

南宫玥扬了扬眉,她本想明日找机会把吴太医叫来的,没想到,他倒是主动来求见自己了。南宫玥整了整衣裙,就去外院的正厅见客。

两人寒暄见礼后,吴太医单刀直入地道明了来意。

“世子妃,老夫这次来是为了五皇子殿下……”吴太医眉宇紧锁,忧心忡忡地把五皇子摔下祭天坛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一直说到五皇子在服下南宫昕献的保命丸后,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又在次日苏醒了过来,可是……

吴太医越说面色越是凝重:“世子妃,五皇子殿下自从苏醒后,时不时就会头痛,有时候是每日一次,有时候是每日三四次。一旦头痛起来,五皇子殿下就会被变得性情狂暴……”帝后眼看着五皇子日日受头痛之苦,痛极时甚至以头撞击书案,自然是心疼不已,皇后更是每日以泪洗面,辗转难眠。

吴太医幽幽叹了口气:“太医院为此也伤透了脑筋,几位太医几次会诊,也尝试了针灸、按摩、艾灸、汤药、外敷药膏等各种手段,却是对五皇子殿下没有一点帮助……只能眼看着五皇子殿下一天天憔悴和痛苦。直到后来,百越的三驸马奎琅殿下献上了一种百越奇药——五和膏。本来皇上和皇后娘娘也不敢轻易用这五和膏,可是有一次五皇子殿下实在因为头痛难忍,挥刀割伤了自己,血流不止,皇上才决定冒险一试……”

南宫玥凝神听着,如今皇上既然让摆衣走了这一趟,那么想必奎琅的药……

果然——

吴太医继续道:“在服了五和膏后,五皇子殿下的头痛症就缓和了下来,情绪也平和稳定。皇上和皇后娘娘喜出望外,命三驸马继续献药,可是三驸马说当初百越几个使臣来大裕时身上带的五和膏数量不多,唯有派人去百越取。后来,皇上就召了老夫,命老夫随同摆衣侧妃走这一趟,以便验药。”

显然,吴太医也不知道为何最后会命摆衣前来,毕竟不管摆衣原来的身份为何,现在的她只是郡王府的侧妃,如此行事,实在有些不合规矩。南宫玥猜测,可能是王都那边还发生了什么事,而这事,或是过于隐秘,又或是过于重要,以至于吴太医也不清楚。

南宫玥面沉如水,她原来就怀疑五皇子是因为头部淤血才会导致性命之危,哪怕有一颗保命丸护住他的心脉,可显然一天淤血未除,五皇子的病就得不到根治。而既然是淤血之症,寻常的药应该最多只能缓解,而非治愈,这五和膏的效果如此之好,反而让南宫玥有些不安。

久久,南宫玥方才抬眼问道:“吴太医,你手头可有那五和膏?”

“世子妃,”吴太医摇了摇头:“三驸马所献的五和膏数量太少了,此行路途遥远,皇后娘娘担心撑不到我们回王都,都由她亲自收着,每次五皇子殿下病发头痛难耐的时候,才会给殿下稍微服下些许,缓解疼痛。”说到这里,他起身作揖道,“世子妃,老夫今日冒昧求见,其实也想请教世子妃还有没有别的方法可以治疗五皇子殿下。”吴太医心里也觉得这五和膏有些不妥,偏偏如今只有它才能压制住五皇子殿下的头痛之症。

南宫玥沉吟一下,不答反问:“吴太医,不知道你们会在骆越城待多久?”

吴太医作揖答道:“我们出王都前,皇上命三驸马当面写了一封书信,并由飞鸽传书送回百越。算算日子,百越那边的人肯定已经收到了信,估计这几日就会带着五和膏赶来骆越城。”等拿到了药,他们自然必须赶回王都。

南宫玥微微颌首,看来皇上派摆衣来只是一种妥协,其实并不信摆衣更不信奎琅,所以才会命韩淮君率一千御林军护送。明则护送,实则应为监视……

让摆衣不得离开骆越城,显然是想让变数控制在最小。

“吴太医,”南宫玥心念飞转,很快下定了决心,提议道,“你舟车劳顿先好好歇一歇,过两日你随我去见见外祖父。”

王都距离骆越城何止千里,年初她来的时候,在路上足足走了一个月。算算时间,吴太医他们此行最多也就用了不到二十天,想必为了五皇子的病情,他们是日夜奔行,吴太医年纪也大了,也该好好休息两日。

外祖父?!林净尘?!吴太医惊得双目一瞠,脱口道:“林老神医也在骆越城?!”那还真是巧了!许是五皇子殿下终究是命不该绝……吴太医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

南宫玥点头道:“外祖父云游到此,我就留他老人家在骆越城住上了一阵子。不过他老人家生性不喜繁文缛节,故而如今住在城西的一个宅子里。不知吴太医此行可带了五皇子殿下的脉案?”

吴太医急忙道:“带了带了,老夫特意让人把五皇子殿下的脉案全都抄录了下来……世子妃,老夫一会儿回去就赶紧整理脉案。”说起林净尘,发须花白的吴太医表现得好像要去见先生的学子一般,急匆匆地就告辞走了。

南宫玥也没有留他,吩咐送客。

吴太医是以向南宫玥讨教五皇子病情为由来求见的,见过后,自然又回了王府那里,并与韩淮君一同向镇南王告辞,去了暂住的驿站。而据朱兴递来的消息说,摆衣自进了驿站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很是安份守己。

南宫玥点了点头,暂时没有再理会,如今她手头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十二月初八,一辆朱轮车亲临定远将军府。

将军府的正门大敞,府中的下人都知道今日是世子妃代表镇南王府来给自家大姑娘下小定的日子,一个个都是案首挺胸,眉飞色舞,如今这长房的势头可是不一般了。

一个管事嬷嬷毕恭毕敬的把南宫玥迎到了二门后的正堂中,周大夫人王氏、周柔嘉还要周府二房的几位女眷都等在了那里。

待见南宫玥迈入正堂,周府的女眷们纷纷站起身来,屈膝给南宫玥行礼。

一阵见礼后,众人才又坐了下来,南宫玥坐的自然是主位的上座。

今日南宫玥带来了一对鸡翅木制的木雁为贽礼以及四盒小定礼,从金饰、珠宝到衣衫、布料,琳琅满目,不止是周全,而且每一样都是贵重精致,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

丫鬟把每一盒小定礼都打开,让这一屋子的女眷过目,这也是表示王府对周柔嘉的看重。

一旁的周柔惠嫉妒得简直要发疯了:也不知道这周柔嘉到底是哪里讨了世子妃的好,竟真的是要飞上枝头做凤凰了!真正可恨,一朝小人得志,就借着世子妃的权威逼得自己在大房住了一个多月,这段日子,她可说是度日如年,可是连母亲都不敢违抗世子妃,她也只好继续在大房住着……一直要住到周柔嘉出嫁!

想着,周柔惠双手狠狠地拧着帕子,明明现在享受殊荣的应该是自己!

南宫玥含笑地看着正款款地走到她跟前的周柔嘉身上——

一个月不见,周柔嘉的气质愈发沉稳内敛,容貌端庄秀丽。

当南宫玥亲手替周柔嘉插上了一支缠丝赤金镶红宝石凤钗时,周柔嘉还是忍不住羞涩地半低下头。

她受了这支钗,那就代表小定礼已经成了,她和萧二公子的亲事板上钉钉,再也不会有任何变数……

这一切都多亏了世子妃和萧霏。周柔嘉默默地记在了心里,盈盈拜谢道:“多谢世子妃。”

周大夫人王氏看着这一幕,热泪盈眶,眼泪差点落下,又是喜,又是急。

喜的是,女儿这一番波折,总算没有毁了终身;急的是,接下来自己就要开始为女儿准备嫁妆才行……她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女儿,就算丈夫不在意女儿,自己却决不能委屈了女儿,一定要让女儿风光大嫁!

南宫玥亦是了了一桩心事,含笑着对王氏改了称呼道:“亲家夫人,既然小定礼成,三日后正好是个吉日,亲家夫人觉得三日后去玛祖庙里祈福如何?”

按照南疆的规矩,男女双方在小定礼后要一起去玛祖庙里祈福,也是保佑两家的婚事顺利,小夫妻俩以后日子和和美美。

等祈福后,那就是商议婚期了……

王氏越想越是激动,拿出一方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花,忙附和道:“世子妃,您做主便是。”

周柔嘉的脸颊更红了,连耳根子都是火烫的一片。

短短不到一株香的时间,周二夫人卢氏的心情已经变了好几变,心虚、嫉妒、气愤、不甘……

可她还能怎么样了,她的惠姐儿已经在长房住了一个多月了,她每天都在做噩梦,生怕那日日夜夜点着的熏香会坏了女儿的子嗣,还有她的儿子……既然木以成舟,她也只有认命了,只希望能够赶紧哄好了世子妃,让世子妃开恩,允许惠姐儿回来住,再给她儿子一个前程。

到时候再找个大夫为惠姐儿好生调理一番,想必应该也能无碍吧?

卢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没注意到周柔惠的表情阴沉晦暗,充满不甘地瞪了周柔嘉一眼,然后眼帘半垂,眸中闪过一抹阴狠:过几天的妈祖庙祈福……她还有机会!

之后,一行人等又移步小花厅,稍稍用了些席面后,南宫玥这才告辞回了镇南王府,朱轮车上还载着王氏备的四盒回礼,这回礼自然是要给萧栾的,里面除了文房四宝,还有周柔嘉亲手为萧栾缝制的衣袍衣衫和鞋帽。

南宫玥一回碧霄堂,就命人把这四盒回礼送到了萧栾那里。

萧栾当然知道今日是什么大日子,也知道这回礼中的衣袍衣衫和鞋帽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亲手缝制的。这并非是第一次有人帮他缝制衣袍,那些丫鬟们还有翩翩也给他制了不少衣裳,可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以妻子的身份为他做这件事。

想着,萧栾的脑海中不由想起那天他们在小花园中相看时的一幕幕,他和她好像还挺聊得来的,而且小灰对她印象不错,小橘喜欢她,大嫂和妹妹也觉得她很好……

他就说嘛,她应该会是个好妻子!

萧栾不由拿起一件衣袍,心中突然隐隐有了一丝期待,唇角微勾。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大步朝书案走去,然后拉开抽屉从中拿出一个木匣子。打开匣子后,他俊朗的脸庞上笑容更盛。这个礼物,如果是她的话,应该会喜欢的吧?!

萧栾合上匣子,急忙地叫来了小厮,让他赶紧送去周家给周大姑娘。

第607章-冒失(一更)

萧栾和周柔嘉的亲事已经正式定下,平日里相互送些东西也不算私相授受,但为避嫌还是需要来禀一声,南宫玥就让鹊儿去看了一眼。

不一会儿,鹊儿就回来了。

“……世子妃,您猜二公子给周大姑娘送什么了?”鹊儿故意关子似的停顿了一下,引来画眉和莺儿好奇的眼神。

以二公子的性情会送什么呢?

鹊儿很快就自己说道:“是小灰……草编的小灰,编得可好了!”

鹊儿看到时也有些惊讶,那只草编鹰没几天功夫可编不出来,鹰首昂然,羽翼大展,鹰爪如钩……从姿态到神韵,已经颇得小灰的几分精髓。哎,二公子若是把这精力用在读书学武上,肯定不似今日般文不成武不就……

南宫玥忍俊不禁地掩嘴笑了,这还真是萧栾的行事作风!

这时,丫鬟来禀说,萧霏来了,南宫玥挥手让鹊儿退下。

“大嫂,”披了一件白狐毛斗篷的萧霏款款走了进来,黑亮明澈的眸子中泛着异样的神采,道,“花园里的腊梅今日方开,我们去花园里赏梅煮茶可好?”

自从入冬以来,萧霏天天盼着梅开,盼着大嫂回来,这才总算是圆满了,大嫂正好在梅花开以前回来了,她们可以一起赏梅煮茶作诗作画了。

要说有什么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缺了点雪了……

想起来,萧霏对王都的冬日还是有几分怀念,雪中赏梅,扫雪煮茶……

这才叫过冬啊!

迎上萧霏期待的眼神,南宫玥的心情更好了,吩咐画眉道:“画眉,我记得我这儿还有些上好的龙井……再备上笔墨!”

她说话的同时,萧霏的眼睛越发亮了,那眼神仿佛在说,知我者大嫂也!

俩人手挽着手亲热地往小花园的方向行去。

飞翔在半空中的小灰看到二人,啼鸣着在两人头顶绕了一圈,然后又飞走了。

南宫玥不禁想到了萧栾制作的那个草编鹰,嘴角微勾道:“霏姐儿,我今日去周府给你二哥下小定,和周大夫人约了三日后让你二哥和周大姑娘去天上宫祈福,你和你三妹妹也准备一下。”

按照南疆的规矩,祈福既是祈愿,也是一次认亲的时机,一般双方都会带上家中的女眷,让两家人在婚礼前先熟悉熟悉。

“天上宫?!”萧霏想到了什么,兴致盎然地说道,“大嫂,你还没去过天上宫吧?天上宫中有一处天上湖,湖边山清水秀,景色甚佳,夏日宜赏荷,冬日可赏雪。若是我们运气好,三日后下雪的话,我们可以去天上湖的湖心亭赏雪,那种‘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的景致,堪称骆越城一绝!”

可惜啊可惜,南疆太少下雪了!

萧霏不无扼腕地想着。

话语间,小花园到了,两人一边说,一边进了小花园。

虽然时值冬日,但是王府的花园却不冷清,一眼看去,仍是姹紫嫣红,山茶花、兰花、一品红、腊梅……

可是此刻却没人去欣赏这园中的美景。

南宫玥看着兴致勃勃的萧霏,嘴角的笑意更深。她蓦然停下,一霎不霎地看着萧霏,含笑道:“霏姐儿,你二哥的婚事定了,接下来可就轮到你了,你喜欢什么样的?”

她声音温婉,唇边带笑,但语调中却没有一丝调侃。

婚姻大事,人伦之礼,其实本没什么不好说的,但是姑娘家难免羞涩,不敢道出心中的所思,这若是错点鸳鸯,岂不是害了姑娘家的一生!

不过,显然她还是低估萧霏了。

萧霏歪着脑袋,沉吟片刻,一本正经地对南宫玥说道:“大嫂,我想了想,我未来的夫君最好能跟我一样喜欢读书,他最好不是家中的长子……大嫂,你也知道我其实不擅长操持中馈。琴棋书画不必样样精通,但最好能精于一种,免得我们日后相处时相看无语——往后的日子还长着,这若是度日如年,岂不难熬?嗯,剩下的,我还得再好好想想……”

她认真地一一例举,不知何时,四周寂静无声。

不止是南宫玥,她们身后的画眉、桃夭也都是一脸错愕的表情,桃夭心里不由叹息:虽然跟着自家姑娘那么多年,但还是不时会被姑娘出人意料的言行“惊吓”到。刚才那些话真的是一个未出嫁的姑娘该说的吗?

看着萧霏郑重其事的样子,南宫玥笑吟吟地挽着她的胳膊继续往前走,亲热地说道:“好好好,霏姐儿,等你想到了,再来跟我说。”霏姐儿,真是太可爱了!一瞬间,南宫玥真想摸摸萧霏乌黑的发顶。

萧霏用力地点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迟疑了一瞬,压低声音问道:“大嫂,那大哥符合你心目中的期待吗?”

阿奕啊……南宫玥脚下的步子顿了一下,嘴角翘起。

看着姑嫂俩说起私密的体己话,画眉和桃夭互相看了一眼,默契地放慢了脚步,与主子们稍稍拉开了距离。

迎上萧霏透着一丝茫然的眼神,南宫玥诚实地摇了摇头:“不是。”

萧霏眨了眨眼,露出些许错愕,但细想又觉得理所当然。是啊,她以前就觉得奇怪,大嫂这样出身南宫世家的才女怎么会喜欢像大哥这样的莽汉?!

“但是,霏姐儿,”南宫玥深深地看着萧霏,试图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她,“一旦喜欢了,其他所有就不重要了。”

说话的同时,她眼中绽放出绚烂的光芒,如同那夜空中璀璨的星辰。

也只有提到大哥的时候,大嫂才会露出这样的神采。萧霏怔怔地看着她,心底隐隐泛起一丝期待:她会遇上她喜欢的那个人吗?像大嫂,像六娘一样?

南宫玥仿佛看出萧霏在想什么,安抚地握了握她的手。

她并没有允诺什么。

喜欢,也是一种天时地利人和。

不恰当的时机,不恰当的身份……喜欢,也许会变成一种沉重的负担。

这辈子能和阿奕相逢于最璀璨的年华,能一起携手走到这一步……

南宫玥近乎虔诚地望着天空,此生,她已经无怨无悔!

沉默中,两人继续往前走着,经过花园中的小湖时,远远地就看到有人坐在湖边的凉亭里,凭栏喂鱼。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身穿一件梅红色绣缠枝杏榴花褙子,下头是桃粉色百褶裙,头上挽了一个妩媚的堕马髻,看来明艳可人,透着少女特有的娇憨纯真,正是镇南王新纳的梅姨娘。

南宫玥和萧霏只是瞥了一眼,都没在意那梅姨娘,继续往位于小花园西北方的梅林走去。

没想到她们才刚从湖边走过,后面就传来一阵脚步声,那梅姨娘急匆匆地追了过来,一鼓作气地跑到南宫玥和萧霏前方,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南宫玥和萧霏都是眉头一皱。

“见过世子妃,大姑娘。”梅姨娘袅袅地福了个身,娇柔地说道,“请恕妾身失礼。这几日,妾身已经好生自省过了,接风宴上,都是妾身的不是,是妾身没学好规矩,还请世子妃不要与妾身计较……”

萧霏面沉如水,这个梅姨娘冒冒失失地跑过来,就为了说这些吗?

她看了南宫玥一眼,正想着是不是帮大嫂把梅姨娘给打发了,就见那梅姨娘霍地跪了下来,道:“世子妃恕罪!是妾身不好,可是,还请世子妃明鉴,妾身绝非故意冒犯世子妃……”

萧霏眉宇紧锁,厉声斥道:“你这是做什么?!来人,还不赶紧把梅姨娘带下去!”

话音未落,就听后方传来一道熟悉而严肃的男音:“这是怎么了?吵吵闹闹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头戴紫玉发冠、身披黑色貂裘大氅的镇南王正昂首阔步地向着她们走来,不怒自威。

第608章-发卖(二更)

“父王!”

南宫玥和萧霏一起屈膝向镇南王行礼。

“免礼!”镇南王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免礼,朝跪在地上的梅姨娘看去,皱眉问道,“你跪在这里做什么??”

梅姨娘抬起她那张莹白如玉的小脸,娇憨地喊道:“王爷……”一双熠熠生辉的黑瞳之中露出说不出的委屈和娇怯。她雪白的玉齿咬了咬下唇,一脸欲言又止地看了南宫玥一眼,又半垂眼眸,长长的眼睫如蝉翼般微微颤动着。

镇南王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南宫玥眸中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在他还未开口询问之前,就上前一步又福了一礼,恭敬地禀道:“父王,梅姨娘新入王府,没学好我们王府的规矩,儿媳正罚她自省一个时辰,好让她记住这次的教训,免得以后闹出笑话来。”

镇南王恍然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王府内自从世子妃掌家后,一直井井有条,可见世子妃的规矩是极好的。

他颔首道:“世子妃,现在府中由你当家,你作主便可!”

“谢父王。”南宫玥恭声谢过。

梅姨娘垂首僵硬地跪在冬日冷硬的青石板地面上,一动不动,单薄的身段看来楚楚可怜。

镇南王看了年轻娇柔的小妾一眼,有些心疼,却也不希望对方恃宠而骄,没有说什么,就大步离去了。

接下来,就再没有人理会梅姨娘了。

“大嫂,我们去梅林吧。”

萧霏和南宫玥按照原本的计划继续往前行去,只留下梅姨娘独自跪在那里。

梅姨娘的贴身丫鬟一会儿看看南宫玥和萧霏离去的背影,一会儿又看看自家主子,丝毫不敢扶主子起身,四周时不时地会有丫鬟、婆子经过,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直到跪满了足足一个时辰,丫鬟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梅姨娘搀扶起来。

天寒地冻,梅姨娘跪得膝盖又麻又冷,她形容狼狈地由丫鬟扶着回了自己的院子,然后将人遣退了。

待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人时,她脸色一变,原本眉眼间的娇憨、狼狈一扫而空,表情变得冷静果决,好像是瞬间换了一个人似的。

她大步走到书案前,熟练地亲手磨墨,铺开了一张绢纸,然后拿起一支狼毫,沾了沾墨后,毫不迟疑地落笔——

“……世子妃性情沉稳,处事果敢决断,刚柔并济,深得镇南王信任,现王府内务尽在世子妃掌控之中,一时难寻破绽。吾将继续按计划行事,静待时机。”

收笔后,梅姨娘将信又看了一遍,沉吟片刻,又执笔在信纸的最后添了一笔,道:“闻圣女殿下已至骆越城,若有任何差遣,但请吩咐!”

梅姨娘仔细地把绢纸吹开,并从发上拔下了一支花穗簪。她熟练地卸下发簪上的簪首,赫然可见那发簪竟然是空心的!她小心地把绢纸卷起,塞进了发簪里,然后又把簪头装上,并拆下了上面的一颗珍珠。

做完了这一切后,她把笔墨全收拾了起来,随后一声低呼,“呀!……清兰,清兰!”

候在外面的丫鬟清兰赶紧推门进来,屈膝道:“姨娘。”

“我的簪子!”梅姨娘的双目含泪,泪珠仿佛随时都会落下,手足无措地说道,“这是王爷赏的,怎么就坏了呢。”

清兰上前看了,忙安慰道:“姨娘莫急。只是掉了一颗珠子,过几日找家金玉铺子修修就是。”

“对、对!”梅姨娘眼睛一亮,说道,“你快帮我拿去修,我在夫人那里伺候的时候,听说城北金满堂里的师傅手艺不错,你就去那里修吧。”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泪水似落未落,楚楚可怜,“我在这王府就是无根的浮萍,只能依靠王爷了,若是王爷知道我这么不珍惜他的赏东西,说不定、说不定……我已经得罪世子妃,若无王爷的恩宠,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