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县丞当然也听到了南宫玥所说,心中起了一片惊涛骇浪,“是奉父……”难道对方想说的是“是奉父王之命”?那么说,对方就是王府的萧二公子无疑了!难不成二公子是想在王爷面前立个功表现一下,所以就没经方家,这么横冲直撞地来这里了……

王县丞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想起去年与百越之战时传来的那些关于萧二公子的风声,自以为自己真相了。

看着王县丞那变了好几变的脸色,南宫玥身后的百合差点没笑出来,暗暗为远在骆越城的萧栾掬了一把同情泪。

王县丞不敢怠慢,又擦了擦额头的汗,急忙道:“……公子请稍候,下官这就派人去传人。”

王县丞行礼后,就暂时下楼了,心急火燎地派人去方家矿场找人。这是王府和方家之间的事,王县丞实在是不想掺和其中,巴不得等方家的邓管事来了,自己就可以功成身退。

王县丞焦躁地在驿站的大堂来回走动着,没想到还没等来方家的邓管事,就看到那萧二公子带着一众随从蹬蹬蹬地下楼来了。

“公子,”王县丞急忙上前,“您这是……”

南宫玥抚了抚衣袖,道:“本公子等得心烦,先去外面走走逛逛。等方家的人来了,你就让他在这里等本公子吧。”他理所当然地说着。

王县丞暗暗叫苦:听说这萧二公子荒唐,本来还以为如同以前那些说世子爷纨绔的传闻一样,十句有九句是夸大的,没想到这位萧二公子还真是个没长大的公子哥。

王县丞只得道:“公子,那下官让陪您四处走走吧?”

南宫玥不置可否,自顾自地就走了,王县丞赶紧跟上。

众人如众星拱月般簇拥着南宫玥漫无目的地随处走着,南宫玥一边走,一边不时对着王县丞抱怨道:“王大人,你们这镇子也太无趣了吧?没酒楼,没庙会,没点心铺子,连路上也没见一个卖货郎……”

王县丞只能无奈地赔笑。

这时,前面起了一片喧哗声,只见几个人围在路边,交头接耳的,不知道在看什么……

“咦?”南宫玥挑了挑眉,对百合道,“小合,去看看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是。”

百合领命而去,灵活地钻进了人群里,然后又敏捷地钻了出来,低眉顺眼地回来禀道:“公子,有人在那里卖身葬兄。”百合想到刚才看到的一切,就努力地忍着笑,浑身僵直。

“卖身葬兄?!”南宫玥饶有兴味地用扇柄敲击着掌心,双眼放光道,“那本公子可定要过去看看是哪位佳人……”说着,她已经大步朝人头攒动的方向走去。

“公……”百卉故意做出欲言又止的表情,忍得更辛苦了。

王县丞也急忙跟了过去,并给了两个衙役一个眼色。

两个衙役赶紧上前为南宫玥开道,那些百姓看到官差自然是避让且不及。

人群的中心,只见三个彪形大汉正在站在一张草席前,中间的那个最高也最壮,他大臂一挥,朗声道:“我买下了!”说着他朝四周的百姓看了一圈,“我虎爷买下了!”那语气仿佛在说谁敢跟本大爷抢人!?

那些百姓唯恐得罪这帮人,不敢再围观,都四散而去。前方的视野也更清晰了,王县丞一看见那自称虎爷的人,眉头一皱,唯恐萧二公子会和对方起了龃龉。

三个大汉前方的草席躺着一个人,那人身上蒙着一张大大的灰色麻布,麻布勾勒出尸体的轮廓,让人看着不寒而栗。

而草席的后面,跪着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头发有些凌乱,脸颊上更是占了不少灰,但还是能看出应该才二十不到。

那虎爷满意地点头,而南宫玥无趣地冷哼了一声:“本公子还以为是一位红粉佳人卖身葬兄,怎么是个臭男人啊!没意思!真没意思!”

那虎爷也看到了南宫玥身旁的王县丞,本来也担心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年轻公子会不会跟他抢人,现在总算是放心了。

唯恐慢则生变,他急忙一抬手,身旁的跟班飞快地把一张纸交到了他手里。

虎爷蹲下身,强势地对着青年道:“你不是要卖身葬兄?赶紧画押吧?”

青年迟疑地看着那张写的满满的契书,问道:“不知道俺要签几年?能给……”

他话还没说完,虎爷就不耐烦地说道:“问那么多干嘛?本大爷帮你葬兄不就行了!”

说话的同时,他的跟班趁青年没留意就给他按了指印。

这些人似乎都是训练有素,或者说,平日里做惯了的。没一会儿,就有一辆马车哒哒地驶了过来,马车的后方是一个巨大的木笼子,笼子里关着的竟然能是五六个男子,而那个青年也被粗鲁地关了进去。

青年一边被人推搡着前进,一边叫着:“俺哥……俺还要葬俺哥呢!”

虎爷满口应下:“放心吧,你既然签了契书,本大爷自然说话算话,会替你葬兄的。”他给跟班递了一个眼神,那跟班立刻把草席一裹,扛走了尸体。不就是处理一具尸体吗?那有什么麻烦的!

看着那马车远去的方向,南宫玥又展开了扇子,转头对着王县丞道:“王大人,你们镇也太穷了吧?怎么这么多人自卖其身啊?……这镇上真的有铁矿,不是骗本公子的吧?兆丰镇、瑞详镇也是盛产铁矿、铜矿,据本公子所知,它们可都是富庶得很。”

王县丞心里苦笑,别的矿镇富庶是因为矿使得本地的百姓有了生计,又带动了其他的产业,可是他们这镇矿上的事都是方家自己管……

王县丞有苦说不出,只能道:“公子,下官不敢欺瞒。西格兰山上确实有铁矿,还非常丰富,每个月都要运出去满满近百车铁矿。”这若非铁矿多,挖掘不及,方家的人又何必到处买人去矿场呢!

南宫玥眉梢一挑,这么说来,这西格兰山蕴藏的矿石极为丰富,看起来倒不像是借着矿山的名义暗地里干着别的勾当,也就是说,这西格兰山的秘密很有可能是矿场本身……

南宫玥想着,朝前看了一眼,那辆好似囚车一样的马车正往右拐去,随即就看不到了。

马车在几个人马的护送下一路出镇,往镇西郊而去,行了四五里后,便见几座山脉出现在前方。

被关在马车上的几个男子都是面露不安惶恐之色,马车里静悄悄地,一点声音也没有,蜷缩在角落里的萧影也做出不安的神色,打量着四周,嘴角却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勾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这一批是新来的?”山脚下,一个看门的大汉审视地打量着马车里的几人,随便扫视了几眼,就打开铁栅门放马车进去了。

马车沿着蜿蜒的山路继续前行,可以看到前方一个衙役打扮的人正匆匆地往另一个方向去……

第602章-撞骗

没一会儿,王县丞派出的衙役就见到了西格莱山矿场的邓管事,衙役得了王县丞的叮嘱,自然特意告诉对方来的是镇南王府的人。邓管事尽管心里惊疑不定,但还是立刻赶来了。

这已经是一个半时辰后了……

那邓管事乃是一个年近四十岁的男子,一身褐色的长袍,身材矮小却精干,脸上留着精明的八字胡。

他被带到屋外候着,暗暗地把目光投向屋子里,打量着里面的南宫玥,刚才他一到驿站就已经在楼下听王县丞说了,这位萧二公子是特意来此为军中采购铁矿的,这可不太好办……

南宫玥刚刚用过点心,正接过百卉递来的茶水,漱了漱口,漫不经心地说道:“把人叫进来吧。”

王县丞这才把邓管事给带进了屋,行礼后,恭敬地说道:“公子,这位是方家矿场的邓管事。”

南宫玥随口应了一声,目光移向了邓管事,上下打量着他,仿佛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道:“听说这西格莱山上的矿场归你管?”

“是,二公子。”邓管事躬身上前一步,故意称呼对方为二公子,“小的听王大人说公子想要为南疆军采购铁矿,军务自然是要紧,只不过……”

一听到“只不过”三个字,南宫玥嘴角那抹淡淡的笑意顿时消失不见,翻脸像翻书似的,整张脸阴沉了下来。她猛地收起了扇子,“啪”的一声在屋子里响亮清脆。

“本公子这是军需采购,你莫不是还敢托辞拒绝?!”南宫玥拔高嗓门怒斥道,“本公子早就听说了,商人贪利,有些矿场嫌军需价钱不高,便各种托辞狡辩!”说着,她用扇子指着对方的鼻子道,“你莫不是以为本公子不敢治你怠慢军务之罪!”

眼看着世子妃这纨绔公子哥演得活灵活现,百合心里是笑得肚子都快疼了,这次真是没白跟着世子妃出来一趟,真是太好玩了!

但她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甚至还用不屑的目光看着邓管事,那趾高气昂的表情仿佛在说,凭你也敢在我们公子面前叽叽歪歪!

见年轻公子没否认自己的身份,而屋子服侍的下人们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邓管事心里终于可以确信这位还真是萧二公子萧栾,那可不好办了!

若是对方非要把事情闹大了,对自己可就非常不利了。

还是要赶紧把这尊大佛哄回去才是!

“二公子,小的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怠慢军务、怠慢二公子您啊?!”邓管事低头哈腰地赔笑着解释道,“小的意思是因为矿场前两天刚送出一批铁矿,如今已经开采下来的铁矿余数不多,小的是想问问二公子到底需要多少矿石?小的也好赶紧回去让矿工们赶赶工……”

他本以为这个答案会让对方满意,却不想这麻烦的公子哥不悦地皱眉道:“本公子才问你一句,你怎么就有这么多问题?!你以为本公子买东西,会看都不看一眼吗?没亲眼看过,本公子如何知道你们矿场的矿石品质如何!谁知道你们会不会意图以劣等矿石蒙混本公子?!”

“公子,怎么会呢?!”邓管事眉头抽动了一下,心里暗叹这个公子哥可真不好伺候。他若是给南疆军提供了劣质铁矿,就算蒙得了这萧二公子,也骗不过那些老师傅……这么蠢的事,自己怎么会做!

邓管事正想解释一番,却听那公子哥出人意料地又想出了一个主意:“不行,本公子得亲自去矿场看货才行!择日不如撞日,你现在就带本公子去矿场看看!”

这可不行!邓管事听的是心惊肉跳,急忙道:“二公子这可使不得!矿场太危险了,经常有落石砸下,甚至矿洞还有坍塌的危险,这可不是小的信口胡说啊。”顿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对方的脸色又提议道,“二公子,不如这样,小的先带一批矿石过来给您验货,您觉得如何?”

反正萧影已经成功地潜入了矿场,南宫玥倒也不是非要自己去一趟的,只不过想诈他一诈罢了。看起来,他似乎是很不愿意自己去……南宫玥故意皱了皱眉,点头道:“那本公子就等你先带样品过来瞧瞧。”

邓管事总算松了口气,背后已经汗湿一片,口上则忙不迭地:“当然当然!”接着,他话锋一转,讨好着说道,“……二公子,您远道而来,可惜我们这镇子实在偏僻偏僻的很,也没啥好吃好玩的地方,委屈您了。不过小的那里不久前偶得了一匣子南珠,每一颗都有婴儿拳头大小,还都是一样大小,无论是用来打成首饰,还是随便把玩一下都是不错的……”

南宫玥微微挑眉,露出一丝兴味,问道:“你们这等山野之地,还有这等明珠?”

见对方饶有兴味,邓管事陪笑着说道:“也是正好,上次小的遇上一支南洋商队才侥幸得手的,待会小的回去,就让人给公子您送来,让公子您品鉴品鉴……”他对着南宫玥挤眉弄眼,所谓的品鉴自然是要献宝。

南宫玥摇着扇子,开怀大笑,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轻松了不少,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仿佛不曾存在过一般。

邓管事高悬了一个多时辰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半,还好还好,这萧二公子虽然麻烦,但应该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公子哥。

邓管事匆匆地走了,当天傍晚,就命人给南宫玥送来了一匣子珠光宝气的南珠,百合不客气地替自家主子收下了。

而就在当天夜里,就有人前回禀。

因事情也不是很急,百卉在得了周大成的传话后,也就没有去打扰主子休息,直到次日凌晨,才禀道:“世子妃,昨日半夜来了一车装满了铁矿的马车,马车匆匆进了矿场……”

他们随行的一百精兵全都驻扎在城外,昨日南宫玥让周大成传令命几个人盯着西格莱山和小镇的周边。

果然有收获!

百合正在伺候南宫玥梳头,闻言,手中的动作不由顿了一下,歪着螓首疑惑地说:“那个邓管事为什么要从外头调铁矿?”

南宫玥嘴角勾出一抹似笑非笑,哪怕真像邓管事所言,矿石都已经被运走,可是,她要看的只是样品而已,这么大一座矿场,还临时拿不出一些可以看的样品吗?

除非,这矿场产的根本不是铁矿!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她这一次原来只是想来探探情况,毕竟这都十几年前的事,就这么三两天的功夫恐怕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可是,如今看来,应该不会真得一无所获。

南宫玥慢悠悠地用完了早膳,邓管事就来求见了,还带来了一马车的铁矿。

南宫玥闻讯带着周大成等人亲自下楼查看。

那是一车黄灰相间的石头,大大小小的石块堆积在一起,乍一眼看去与普通的石头似乎也没什么差别。

南宫玥皱了皱眉头,嫌弃地以扇面遮面,然后朝周大成丢了一个眼色。

周大成立刻上前查看矿石的成色,他拿起几块铁矿石掂了掂分量,又用磁石试了试后,对着南宫玥回禀道:“公子,是上好的铁矿。”

南宫玥满意地点了点头,扇子一收,当机立断道:“好,那这一批军需订单就下给你们矿场了,老周啊,”她看向周大成,漫不经心地问道,“老周,我们这次是要多少铁矿来着?”

周大成恭敬地回道:“回公子,这一批是两百石。”

见这位萧二公子出来采购军需却连此行需要多少铁矿都搞不清楚,可想而知为人办事有多粗疏,邓管事一方面心中不屑,但另一方面又暗暗叫苦:两百石?!三十斤为钧,四钧为石,那可是两万四千斤的矿石啊!这么多铁矿让他一时去哪里筹?!

可是打了两回交道后,邓管事算是稍微有些摸到这位萧二公子的脾气了,对方是王府的二公子,估计除了镇南王和世子爷没人敢对他说不。想要送走这尊大佛,就不能逆他的意……

早点把人送走,也能早点了了此事!

邓管事咬了咬后槽牙,道:“二公子,那么多铁矿小的一时半会儿也凑不齐,不如这样,还请二公子宽限几日,小的即刻就去准备,等备好了就亲自给您送去骆越城,您意下如何?”

邓管事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南宫玥的神色。

果然,对方还是不满意,收起扇子道:“不行!邓管事,本公子给你五日,五日后本公子就要亲自把那两百石铁矿带回去。”说着,她语气中故意透出一丝急切,然后眯眼看向邓管事,语气中透着一丝危险的味道,“你若是让本公子丢脸,就别怪本公子……哼哼!”

邓管事面色一正,听闻萧世子在南边履履大捷,这萧二公子恐怕是急了,也想要在王爷面前挣脸,立个军功。所以才会亲自跑来采购这区区的铁矿……哎,只能怪自己倒霉,竟然招来这么一个瘟神!

无论心中有多少不满,但邓管事可不敢露出半分,躬身行礼后,就急匆匆地退下了。

离开驿站后,邓管事翻身上马,带着两个手下径直出了镇,然后一路赶回了西格莱山的矿场。山脚下,守门的大汉一见邓管事归来,立刻敞开铁门。

一个中等身高的男子早已经等在门后,迎了上来,有些紧张地行礼道:“邓管事……”他想问问邓管事事情进行得是否顺利,但是看邓管事的脸色,就知道此事恐怕是有些麻烦。

邓管事下马后,随手把马绳丢给了一个手下,面沉如水,大步沿着山路往上走去,问道:“老宋,这几天的产量如何?”

被称为老宋的男子急忙跟了上去,回道:“邓管事,这个月基本上平均每日可以采矿二十石。”

“才二十石?!”邓管事眉宇紧锁,“比起上个月,产量又下降了!”

老宋迟疑了一瞬,还是压低声音问道:“邓管事,您说,这矿都采了十几年了,会不会快要采完了?”

邓管事的脸色更难看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个萧二公子一共要两百石铁矿,你想办法赶紧去凑凑!能凑多少先凑多少!”万一那个不省心的萧二公子追问起来,自己也可以先以此拖延一下。

两百石铁矿?!老宋倒吸一口气,他们凭空去哪里变出两百石铁矿!可这萧二公子杀不得,逼不得……除了配合,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

“是,邓总管。”老宋抱拳领命,然后又到转头下山去了。

邓总管继续沿着蜿蜒的山路前行,心里为难极了:如今大皇子殿下远在王都,以他们这边的人手该去哪里凑这两百石铁矿呢?!

放弃这里?……不行,这里可是一块宝地!再说,没有大皇子的命令,他们也不可以轻易撤退。

邓管事面无表情地走了几十丈后,突然停下了脚步,眼中一亮,眯了眯呀。

对了!还有六皇子,他可以派人去找六皇子求助!

那伪王登基后,虽然六皇子一直被软禁在皇子府中,但是以六皇子的谋略,想必也不会坐以待毙。

至于这里……

邓管事抬眼朝前方看去,偌大的矿场,忙碌的矿工来来往往,不时有矿工从矿洞里推出一辆辆装满矿石的独轮车,矿洞里此起彼伏地传来敲打声和锤击声……

不远处,七八个穿着灰色粗布短打的年轻男子畏手畏脚地站成了一排,他们身前是一个身形高大健壮的男子,抬头挺胸,说得是口沫横飞。

邓管事身后的一个手下顺着邓管事的目光看去,道:“邓管事,这批是新来的,虎爷正在教他们规矩。”

邓管事眯了眯眼,道:“你去跟阿虎说,这里还要更多的人开矿!”这个矿如此丰沛,他就不信它真的枯竭了,继续往深处挖,一定还有矿!

说完,邓管事大步往书房的方向去了,而那个手下则匆匆地朝背对着他的虎爷跑去,虎爷还在咋咋呼呼地对着新来的矿工吼着:

“都给本大爷竖起耳朵听清楚了。每日鸡鸣而起,亥时收工。”

“每天早上起身后,还有酉时,各有一炷香时间吃饭。”

“每人每天必须开采至少五钧的矿石,否则就没晚饭吃!”

“开采的矿石少于三钧的,就抽十鞭子!”

“要是谁想要逃走的,一律杖毙……”

“……”

那虎爷越说越激动,说到后来,示威地撩起了袖子,只见他胳膊上的肌肉鼓鼓的,结实有力。

站在一排矿工的最右边的萧影在邓管事离开后,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饶有兴味地挑了挑嘴角。

有趣,真是有趣!

每人每天至少五钧!矿场平均每日采矿二十石,一个月也有六百石了,可是管事却嫌矿场的产量还不够,又为了两百石的铁矿头疼得好像天快要掉下来似的……

这个矿场、还有这里的人,真是太有趣了。

萧影的眸光一闪,心里有了主意。

现在就只等天黑了……

夜幕在萧影的翘首期待中缓缓地降临了,矿工们一直忙到了亥时才收工,一瞬间,整个矿场陷入了寂静中,再没有开采矿石的咚咚声,没有独轮车滚动的声音,没有矿工们疲劳的吆喝声和叹息声……只剩下了那些沾枕即眠的矿工们疲倦的打鼾声。

冰冷肮脏的地面上,简单地铺了一张张破烂的草席,那些矿工一个个都是席地而眠,身上盖着一块块灰蒙蒙的麻布,看来也没与路边的乞丐好多少。

一片如雷的鼾声中,原本闭目而眠的萧影突然睁开了眼睛,乌黑如黑曜石的眼眸在漆黑没有一丝光芒的陋室中闪闪发亮。

确信屋子里的人都睡得跟死猪一样,萧影敏捷地一跃而起,然后如鬼魅般走到了门后,透过门缝,可以看到门外的一个看守正在懒洋洋地打着哈欠,像这样的人物,对于萧影而言,只是小菜一碟。

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吹箭,对着门缝一吹,一根银针便从门缝之间射出,银光一闪而过,刺入那看守的脖颈,对方随即就懒洋洋地倒了下去……

这根银针上的迷药够他睡到大天亮了。

萧影的俊脸上露出贼兮兮的笑容,飞快地打开门,闪身出去了,当然也记得收走了看守脖子上的那根银针。

尽管来这里才一天多,但是萧影已经把这矿场外围的布局摸得七七八八了,只差这里的矿洞,他还不曾有机会进去过。他们这些新手要先跟着那虎爷学几天规矩,做做洒扫、苦力什么的。

既然对方不给机会,萧影就只好自己过来了。

夜晚的矿场灯火全熄灭了,唯有天上的明月撒下一缕缕银色的光芒勉强照亮前路。一个个黑黢黢的矿洞深不见底,就像是一头头巨大的猛兽张开了血盆大口。

萧影也不挑剔,随便选了一个最近的矿洞,就溜了进去,他的身影眨眼被黑暗吞没……

夜幕中的星辰一眨一眨,默默地将下面这片大地上发生的一切收入眼中……

等萧影从矿洞出来,又悄悄避人耳目地潜下西格莱山,赶往镇子里的驿站,这时已经三更了。

身处陌生的驿站,此行又是乔装而来,南宫玥本来就是合衣而眠,因此一听说萧影来了,她立刻就起身,让百卉帮她重新束好了头发,又披了一件斗篷,就出去外面的堂屋。

“世子妃!”萧影恭敬地抱拳行礼,笑眯眯地从怀中拿出一块灰色的石头,交给了百卉,再由百卉呈给了南宫玥。“这是属下从矿场的矿洞里取来的矿石。”

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这种灰色矿石看来与白天邓管事送来的那一车铁矿迥然不同。

南宫玥隔着一方帕子转动着这块矿石,若有所思地翘了翘嘴角。

对于矿石,她懂得不多,只大概知道铁矿也是有多种多样的,但是如果这块矿石是铁矿的话,邓管事又何必舍近求远地去别处找了一车矿石来给她。

“世子妃,属下还有事情禀告……”

跟着,萧影又把那个邓管事和老宋之间的对话都如实转述给了南宫玥,当时矿场一片喧哗,他们之间又隔得不算近,萧影当然不是听到的,他是读了邓管事和老宋的唇语才得知的。

南宫玥的表情更凝重了。

她还记得孙馨逸所言,当年曾有个操着百越那边口音的人出现在方家,并试图谋夺方家在西格莱山的矿场。可最后是不是成功了,孙馨逸也不知道。

而如今不管是那县丞,乃至这个镇上的百姓,都把这矿场视为方家所有。

就连周大成,先前在提到西格莱山的时候,也说是方家的产业。

无论是与不是,显而易见,这种矿石对邓管事这帮人而言,非常重要,而且他们对它的需求可以说如饥似渴,哪怕一个月六百石的产量也没有办法满足他们。

这会是什么呢?!

第603章-倒贴

夜更深了,驿站的上上房里静悄悄地,只剩下烛火在空气中跳跃的声音。

“滋吧滋吧……”

南宫玥沉思了片刻,抬眼吩咐道:“萧影,你先回去吧。”意思是,萧影的卧底任务还没有结束。

“是,世子妃。”萧影嘴角一勾,兴匆匆地走了,就差没哼唱起来。这次的差事够他乐上好几天了!

看着他轻快的背影,百卉无语地摇了摇头,心里一瞬间有些同情萧暗了。

萧影前脚刚走,后脚头发还有些凌乱的周大成也闻声而来,百卉便把刚才萧影所禀的事一一与周大成说了,听得他眉宇紧锁。

“公子……”周大成欲言又止,想劝南宫玥离开。虽还有一百精兵驻扎在镇外,可到底还是不够周全。不如由他带一些人留下慢慢查……

南宫玥看出周大成的迟疑,道:“周大成,你明天亲自去矿场走一趟,好好催催那位邓管事!”既然已经有了点眉目,就此退了不是可惜了!

她相信一旦催急了,这么大批量的铁矿必定会让邓管事他们乱了手脚,也就自然会因此有更多的动作……

周大成也明白南宫玥的深意,若非是为了世子爷,世子妃又何必以身犯险!

周大成心中感慨不已,恭敬地抱拳领命:“是,公子。”

“萧暗!”

南宫玥轻轻唤了一声,下一瞬,萧暗就从外头推门进来了,还是一贯的神出鬼没。

“公子。”萧暗面无表情地抱拳待命。

南宫玥毫不犹豫地下令:“萧暗,你暂且去矿场那边盯着,若有动静,立刻前来回禀。”

萧暗惜字如金地应了一声后,就和周大成一起退了出去。

房间里的烛火被吹熄后,就再也没亮起过,直到天明……

直到日上三竿,南宫玥才懒洋洋地打着哈欠从驿站的二楼下来了。

王县丞早已经在下面候了一个多时辰了,心里烦躁,却也不敢有任何怨言。还有四天,等方家矿场把铁矿都给交齐了,这位萧二公子自然也就会走了。

想到这里,县丞就觉得有了盼头,殷勤地招呼前招呼后,带着南宫玥一行人去了县衙,又去了镇子里最贵的酒楼,最出名的风景名胜,最灵验的庙宇……

可是这实在是个小地方,没一会儿,大半个镇子就已经逛遍了,几乎全镇的人都知道镇子上来了连王县丞都要低头哈腰招待的贵人。

等到在一家茶馆听过曲子后出来,天色已经一片昏黄,夕阳落下了大半。

百卉不着痕迹地借着搀扶的姿态,低声在南宫玥的耳边说了一句:“公子,从云来酒楼开始,就有人悄悄尾随了我们一整天了……”如今两个暗卫都不在身边,周大成也去了矿场,现在世子妃的身边就靠她和百合了,因此百卉小心翼翼地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觉。

南宫玥唇角微勾,有人跟着才好,有人跟着就代表邓管事心虚、心急,他必定会有所动作的!

“王大人!”南宫玥翻身上马,没好气地抱怨道,“你们这镇子也太小了,啥好玩的也没有!也是,这穷乡僻壤的……算了,本公子还是回驿站去了!”

王县丞一边连声致歉,一边暗暗松了口气,这位萧二公子委实精力旺盛,自己两条腿都走断了,对方还不见一点疲劳……

于是众人便又打道回府,等回驿站时,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陪了一整天的王县丞一脸倦容地告退了。

南宫玥回到房间后,整个人才放松了下来,长舒一口气。玩了一整天,她何尝是不累,但是为了让邓管事那伙人掉以轻心,自己这戏还是要演全套才行。

这一天表面平静,其下却是暗藏汹涌……

半夜的时候,萧暗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还奉上了一封密信。

“公子,今日周大成去了一趟矿场后,邓管事立即就派手下送出这封密信,属下悄悄把它给调换了。”

萧暗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南宫玥可以想象要悄无声息地把密信换出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南宫玥小心翼翼地拆开了信,尽量不破坏外面的信封,当她取出里面的信纸并展开后,不由眉宇紧锁,信纸上写得密密麻麻,却用的不是大裕的文字,而似乎是百越的文字!

“萧影,你可认得?”

她让百卉把信纸交还给萧影,萧影扫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俊脸上罕见地露出惊色,然后禀道:“是,公子,属下认得,这是百越的文字。”他说着,便复述了一遍,说道,“……禀六殿下,吾等乃大殿下之忠仆,奉大殿下之命留守南疆一矿山……”

信中依然没有提及这到底是什么矿,只是提到说,此矿对百越大皇子奎琅复僻将会是极大的帮助。如今奎琅远在王都,无人主持大局,只能向六皇子求助,希望六皇子能想办法尽快凑到200石铁矿。而信中还附了一块令牌,令牌上赫然是一只凶猛的黑狼狼头,显然是用来证明身份的。!

寥寥数语让房间里的气氛一凛,温度陡然下降了好几度!

她还记得孙馨逸所言,当年曾经有一个操着百越那边口音的人出现在方家,并与方家的某人串通,试图谋夺西格莱山的矿场。

显而易见,那个人是成功了。

他们成功地把西格莱山的这个矿场握在了手里十几年,并悄悄开采某种矿石……

甚至因为西格莱山在南疆境内,他们还十几年如一日的以方家为招牌来掩饰自己的身份,如今不管是那县丞,还是这个镇上的百姓,都把这矿场视为方家所有。

以奎琅的年纪,当年的事应该不会是他主谋,可如今这矿山却是在他的手里不假。

南宫玥微微眯眼,此行的收获已经超乎了她的想象。

奎琅正在王都为质,官语白也是借着为他复辟为名,才得以来了南疆……这件事既然已经牵扯到了百越与奎琅,那么若是她自己擅自行事,一旦有所不妥,影响到阿奕他们的布局,可就不妙了。

这件事想来还是得尽快告诉阿奕,由他来决定如何处置。

只是阿奕现在应该已经在南凉了,一时半会儿也联系不上,也就唯有……

一阵尖锐刺耳的鸡鸣声猛然自窗外响起,打断了南宫玥的思绪,不知不觉中,已是拂晓时分。

鸡鸣未歇,紧接着,一道嘹亮的鹰啼不甘示弱地响起,仿佛在炫耀自己身为禽类王者不可侵犯的威严,一瞬间,外头的鸡鸣戛然而止,包括房间里都静悄悄的。

“噗嗤……”

百合忍不住捂嘴轻笑出声,连南宫玥和百卉都是忍俊不禁。

这个小灰啊!

南宫玥沉吟一下,吩咐道:“百合,开窗让小灰进来吧。百卉,笔墨伺候!”

两个丫鬟应声后,百合迫不及待地把窗户打开了,刚刚叫足了瘾的小灰正停在窗外的树枝上,低首啄着右翅下的灰羽。

听到窗户打开发出的动静,它闻声看来,一眨不眨地盯着百合,直到百合殷勤地对它招了招手,它才勉强拍着翅膀过去了,那高傲的样子仿佛在说,既然汝等凡人如此恭请朕,那朕就给点面子吧。

小灰展翅穿过窗子利落地滑翔进屋,在狭窄的房间里饶了小半圈后,随意地停在某个高脚案几上,这时,坐在书案前的百卉正执笔疾书,按照南宫玥的口述一鼓作气地写下,直至收笔。

百卉细细地吹干绢纸上的墨迹后,把写得满满的绢纸递给南宫玥审视了一遍。

南宫玥点头后,百卉就把绢纸折好,放进一个小竹筒里,然后又从萧影拿来的那块矿石上敲下一小块也放了进去,用蜡封好。

跟着,三道灼热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小灰,看得小灰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南宫玥不由得笑了,走到小灰跟前,温柔地摸了摸它脖颈上的灰羽。

幸好,小灰喜欢去找寒羽,寒羽在哪里,官语白就在哪里。

这件事涉及太大,大局上,她恐怕无法顾虑周全,更有些方面是她无法思虑到的,还是交给官语白衡量吧……阿奕离开前也说过,若是有为难的事,可以告知官语白,官语白有法子联系到他。

而送信的重任就要交给小灰了。

百合在一旁一边笑眯眯地喂小灰吃了两块肉干,一边凑趣道:“我们家小灰可真能干!”她可不觉得让鹰送信是大材小用,这鹰送信可比让信鸽送周全多了,没见那南凉的信鸽都叫小灰逮了两只了!

南宫玥亲自把小竹筒绑在了小灰的鹰爪上,然后轻轻拍了拍它的鹰首叮嘱了一句:“小灰,快去找寒羽吧。”

自己和寒羽的名字,小灰当然是听得懂的,它在南宫玥的手心处蹭了蹭,这才拍了两下翅膀,又从窗口“嗖”地飞了出去……

只是轻松地几下振翅,它就飞得越来越高,越来越远,在黎明的朝霞中化成一片灰影……

南宫玥收回目光,转头又吩咐道:“萧暗,你把这封信再完好无缺地还回去,然后帮我给萧影递几句话……”

旭日在东边的天空隐隐露出了一片红晕,渐渐地向四周蔓延,东边的天空一片深红,如血一般的颜色,然而,随着天空变得明亮,那抹红色不知不觉中就没有那么刺眼了……

黎明终将来临,一切被埋藏在漆黑的过去中的阴暗与罪恶也终将被揭晓!

对于这个小镇而言,这一天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天。

还不到正午,就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骑着一匹棕马疯狂地朝府衙的方向冲去,后方更有三个高壮的大汉骑马紧追不舍,为首的虎爷更是扬着鞭子往马腹上抽了一鞭,暴怒地嚷嚷着:“臭小子,给本大爷站住!竟然敢当逃奴?!本大爷非弄死你不可!”

那青年的马术显然极为生疏,狼狈地在马上东倒西歪,只是盲目地扒着棕马不放,棕马发出不安的嘶鸣声,马蹄奔腾,跑得更快了。

踏踏踏……

很快,县衙就在几丈外了。

萧影眯了眯眼,策马冲到了县衙的大门前,守门的一个衙役脸色都变了,大喊着:“大胆刁民,竟然敢到府衙门口纵马!”

“草民有冤!”萧影狼狈地从马上翻了下来,然后踉跄着跑上前,一把抓起登闻鼓旁的棒槌就用力地捶打起来,嘴里嘶吼着,“草民有冤!草民要状告矿场滥杀苦工!”

鼓声响起的同时,虎爷他们也到了,利落地翻身下马,虎爷几乎是面黑如锅底,没想到他行走江湖多年,竟然阴沟里翻船让这新来的给逃出来了。

隆隆的鼓声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力,稀稀落落地从四面八方涌来看热闹。

虎爷没心思跟那些路人计较,抓着马鞭上前道:“这是方家矿场的逃奴,签了死契的,本大爷要带走他,谁敢拦着?!”

萧影还再继续敲击着登闻鼓,喊道:“草民和矿场的矿工们虽然是签下了死契,但好歹也是一条条人命,怎么容得他们如此草菅人命!”

衙役有些为难,照道理说,虎爷他们抓逃奴,官府也管不着,但是这个逃奴都逃到府衙门口,还敲响了登闻鼓,按照律例,登闻鼓响,县太爷就必须升堂审案。

衙役赶紧拦住了虎爷,又有人匆匆前去禀报。

本县的陈县令是刚刚从领镇巡视水防回来,这才从王县丞口中获悉王爷的二公子就在镇上,还没来得及去拜访,就得了通禀,不禁和王县丞面面相觑。

虽说他不想得罪了方家,可事情都闹到眼皮底下了,想避也避不开!

陈县令咬了咬牙,说道:“审!必须审!”

在衙役的吆喝声中,府衙的大门大开,陈县令坐到了堂上,而萧影作为苦主被带到了大堂上。

“啪——”

当惊堂木被拍响时,虎爷心中咯噔一下,急忙吩咐手下去找邓管事。这一下可不妙啊!

萧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在堂上哭诉方家矿场肆意杖杀矿工,又信誓旦旦地列举了“失踪”的矿工数不胜数,要求大人为他们这些可怜人做主:“大人,草民等虽然签的是死契,但是按照大裕律法,主家也不可以随意虐杀奴仆啊!这矿场上时不时的就有人被打死,还请大人为草民和那些冤死之人做主啊!”

陈县令面色一凛,他身为县令,当然是知道大裕律法的,按大裕律法,即便是奴婢有罪,其主随意杖毙,罚杖一百;若无故殴杀奴婢,罚流三千里刑;倘若失手杀死奴婢,则不究其罪。

只不过,律法虽然是这么规定的,但是杀奴一般属于不告不管之罪。

可是,现有有人来告,那就必须查!

堂外的虎爷听得嘴角、眼角一抽一抽的,忍不住脱口道:“臭小子,你胡说什么?!”他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一不小心就原形毕露。

“啪!”

陈县令再次拍动惊堂木,声色俱厉道:“大胆刁民,竟敢在公堂上叫嚣!还不给本官跪下!”

“威武!”两旁的衙役发出威吓的声音,虎爷只得步入大堂,跪在了萧影的身旁,萧影心中暗笑不止,这次的任务真是太好玩了!

……

当虎爷的手下匆匆赶回西格莱山矿场时,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邓管事得知了此事后,面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心里暗自埋怨虎爷这两年顺风顺水,以致做事太不小心了,竟然这么不小心,让人给跑了,甚至还跑到了县衙!

这下可好了,这件事恐怕要闹大了!

邓管事在这矿场多年,自然算是地头蛇了,只是县令三年一换,如今这位陈县令上任还不到一年,自己也只与对方打过几次交道,大致能感觉到此人为官之道甚为中庸,平日里双方井水不犯河水,但是既然有人击了那闻登鼓,恐怕多少还是会管上一管的。

至少也会派人来查证一番!

想到这里,邓管事心中一沉,他先是吩咐了手下赶紧做些“准备”,自己则匆匆去了镇子上,但是他要去的地方不是县衙,而是驿站!

既然萧二公子急着想要这批铁矿立军功,那也该是让他给自己出点力的时候了。

于是,半个时候,邓管事就被周大成迎到了南宫玥的房间里,县衙发生的事早就由侍卫禀告给了南宫玥,而她当也知道邓管事是为何而来,却故作不知,一见面,就催促道:“邓管事,你急着求见本公子,难道是把铁矿提前备好了?”

邓管事的面色僵了一瞬,只能耐下性子陪笑道:“二公子,两百石铁矿哪有这么快的,不过小的一定会尽快集齐铁矿……”说着,他为难地顺势道,“二公子,小的这次来,是有一事相求……”

他简明扼要地把逃奴的事说了一遍,然后道:“二公子,您也知道咱们这矿场可是姓‘方’的,方家怎么会虐杀矿工呢!实在刁奴难管!哎……”他故意叹了口气,“虽然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这官府要是调查起来,矿场岂不是好一阵子没法开工,那二公子的二百石铁矿……”

他欲言又止,心里希望这纨绔公子哥能主动接自己的话,替自己解决了官府这个大麻烦!

只可惜,他又失望了,这位萧二公子平日言谈行事甚为随性,可是到了关键时刻竟然就精明了起来。

“邓管事,”南宫玥似笑非笑地看着邓管事,收起了手中的纸扇,“你想求本公子帮你办事,就是这么求的?”

邓管事的一张脸差点没绷住,自己不是已经送了他一盒价值不菲的南珠吗?这位萧二公子竟然还不满足?

但是为了矿场的秘密,为了百越……邓管事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二公子是想……”

南宫玥唇角一勾,摇头叹息地看着他,似乎有些失望,道:“邓管事,如今南疆军的将士在前方抛头颅洒热血,保家卫国,你身为南疆子民,怎么就不知道为南疆军贡献一份心力呢?!”

一份心力……邓管事嘴角抽动了一下,瞬间明白了。

这萧二公子是想空手套白狼,平白拿走自己二百石铁矿!

这些铁矿可是值白花花的好几万两银子啊,这个二世祖肯定是想把银子给昧下了!

邓管事的心都在抽痛,哪怕能得到六殿下的帮忙,这么多的铁矿,也得付出真金白银买回来!如今不但要忙里忙外的去张罗,还得白白地把这些铁矿送了人!

眼看着邓管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百合已经忍得肚子都腰疼了,世子妃这招真是绝了,平白就替南疆军从百越的手里骗到了两百石铁矿!娶到世子妃,世子爷那可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

第604章-新妾

邓管事的嘴唇动了动,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倒贴这两百石铁矿。

百越国内如今伪王当政,大殿下又被困在王都受苦,这一切全是那个萧世子害的,如今还要让他们给萧世子资助军费?

一种说不上来的憋屈让邓管事的胸口一阵窒闷。

偏偏现在他们势弱,一旦官府来查了,这矿场的秘密肯定就保不住了,来日,他又如何向大殿下交代。

邓管事心思百转间,终于下定了决心,咬牙道:“二公子放心,只要此事一了,小的会尽快筹齐二百石铁矿,算是小的对二公子,对南疆军的一点心意。”

南宫玥拿起茶盅,慢悠悠地喝着茶,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急得邓管事是满头大汗。

南宫玥瞥了周大成一眼,周大成立刻道:“尽快?尽快又是多久?!十天半个月,你也可以说是尽快!”

邓管事只能先哄着对方,一口应下道:“三天,小的一定在三天之内奉上二百石铁矿。”

“好!”南宫玥鼓掌道,一锤定音。

她“啪”地打开扇子,似笑非笑地警告了一句:“邓管事,如今你可是在本公子的面前立了军令状的,若是你届时拿不出铁矿,那就别怪本公子不客气了!”

军令状?!邓管事已经不知道是惊好,还是气好,这公子哥三言两语,自己就立了军令状了?

邓管事几乎要吐血了,却只能忍着一口气,连连保证道:“不敢!不敢!小的答应了二公子的,一定做到!”

既然邓管事答应了,南宫玥也不含糊,立刻干脆利落地起身,带着周大成几人随邓管事一起去了县衙。

等他们到县衙时,陈县令已经在两炷香前退堂,把萧影和虎爷暂时关押,并令衙役去宣邓管事过来对质,择时升堂再审,因此不少看热闹的百姓也早已散去。

陈县令心里也是怕邓管事不肯来,或者去方家搬救兵,最后反而折了他这个县令的面子,因此行事是小心再小心。

他的谨慎果然没错,当他听说邓管事带着萧二公子来的时候,就知道这件案子怕是不好办了。

陈县令和王县丞交换了一个眼神,一起亲自去大门处相迎,一直把人给引到了县衙的正厅中。

南宫玥不客气地坐在了正厅上首的太师椅上,陈县令自是不敢有微辞,哪怕萧二公子没有品级,没有官职,对方怎么说也是镇南王的嫡次子,总是比自己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要尊贵。

待小厮奉了茶后,陈县令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二公子,可是有什么事要下官效劳的?”

南宫玥漫不经心地摇着扇子,直接道明来意:“陈大人,本公子听说今儿一大早就有方家矿场的逃奴来县衙闹事?还诬赖方家滥杀家奴?可有此事?”

陈县令作揖,硬着头皮道:“确有此事!”然后急忙把事情如实禀了一遍,最后强调道,“二公子,下官也是禀公办理,既然有人击了闻登鼓,总得开堂审理才是。”

南宫玥一口担保道:“陈大人,方家同我镇南王府是姻亲,本公子可以担保方家的矿场绝没有问题!”

陈县令满头大汗,他也知道方家是镇南王府的姻亲,可是这也不能作为方家矿场清白的证明啊。

南宫玥继续道:“陈大人放心,本公子也不会让大人为难,既然有苦主告状,陈大人总要给苦主、给百姓一个交代……”

陈县令忙顺势问道:“二公子的意思是……”若是可以顺利了结此案,陈县令也不想得罪王府和方家。

“这还不简单?”南宫玥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只要陈大人派人到矿场就着花名册核对一遍矿工的身份,以后再每月核实一次,并由官府出面公布,百姓看那些矿工都活得好好的,这事自然而然就平息了,矿场的清白也就毋庸置疑了。如此,也就不必大动干戈,省得耽误矿场开工!”

陈县令闻言一怔,立刻明白明白萧二公子为何会想到这样一个主意。

自己真是太迟钝了!

萧二公子此行就是为了铁矿而来,要是方家矿场暂时停工,又如何交得出铁矿来?!如今与南凉战事未歇,铁矿的重要性无庸置疑,一旦影响到军机,自己这小小的县令可担当不起啊!

“陈县令。”

南宫玥慢条斯理地催了一声,对上她有些不满的眼神,陈县令连忙道:“二公子,您这主意好!”

邓管事皱了下眉,他本以为这萧二公子会以王府的权威压得陈县令不敢出声,没想到竟然还是让官府去矿场核查。可是他又不敢出声质疑,以这萧二公子的脾气,自己要是说一个“不”字,恐怕他会立刻拂袖而去吧……也罢,只是核对人头罢了,到时候自己看着点就是。

邓管事权衡利弊之下,只能摆出一副良民的样子,附和道:“陈大人,我们矿场一定会配合官府的审核的!”

三方相谈甚欢,气氛就变得轻松起来,这时,王县丞谨慎地又问:“二公子,陈大人,还有那个苦主……”

邓管事不由微微眯眼,眼中闪过一抹阴狠,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南宫玥不耐烦地说道:“闹来闹去的,真是麻烦!本公子赏他点银子给让赎身,销了死契就是。”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陈县令和王县丞互相看了一眼,面露喜色。

这萧二公子看着不靠谱,但有时候出的主意倒是还不错。这苦主赎了身,销了奴契,恐怕感恩都来不及了,自然也就不必再告旧主了。

此事也就能了结了!

从头到尾,也没人问邓管事的意思,或者说,如果萧二公子问他要一个家奴的死契,邓管事区区一个方家的管事敢不给吗?

既然连两百石的铁矿都要白送给了萧二公子了,邓管事又怎么会在这等小事再与萧二公子过不去!

邓管事强忍着心疼,只暗自庆幸幸好这个逃奴是新来的,还什么都不知道。

一屋子的人都“满意”了……一直到南宫玥突然看向邓管事,警告地说道:“邓管事,你可别忘了三日之约!”

邓管事本来就是勉强装笑,于是笑容更僵硬了。

三日里如何能筹来两百石铁矿啊!

哪怕六殿下愿意帮忙,这两百石铁矿也不是个小数目啊,更何况,万一六殿下还被囚困,那就更难办了!

邓管事愁了整整三日,连头发都愁白了好几根,甚至拿出了真金白银让手下去市面上高价收购铁矿,到了约定的日子,这才勉勉强强地凑了五十石。

他亲自跑了一趟驿馆,说尽了好话,担保余下的一百五十石在七天内肯定备好。

既然西格莱山上不产铁矿,那毫无疑问,想在三天内备好两百石的铁矿石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因而这也是南宫玥早就料到的结果,可如今她即然占了上风,自然也不能简单地就放过他。

一番连骗带吓下,南宫玥又从邓管事那里额外勒索了五十石铁矿作为拖延的利息,随后,她留下了周大成和五十精兵在这里准备收货,自己则带着其他人先行离开。

尽管因为种种顾虑,南宫玥暂时只能对西格莱山的异状按兵不动,可是,一来,这矿山上矿工的死亡率太高了,置之不理,让她有些与心不忍;而二来,她是以采购铁矿的名义来的这里,若是目的还没达到就这么走了,也会惹来邓管事他们的怀疑;三来,阿奕手下的两万人,再加上玄甲营、神臂营和幽骑营这三支精锐营,全都是要他自己掏银子养活的,简直就跟烧银子似的。

如今有官府介入,能让在矿上工作的矿工们日子好过些,至少不会被任意虐打至死。

而她从百越人的手里诈到这二百五十石的铁矿,至少可以再给神臂营送去不少铁矢。

接下来,等回府后,只要再顺着西格莱山这条线继续往下查就是了!

随着马蹄声远去,西格莱山的一切也渐渐抛在了后方……

南宫玥先去了河和镇与林净尘、韩绮霞他们会合,然后继续上路。

在回到骆越城之前,得了消息的田禾亲自前来接应,命人带走了这五十石铁矿。

南宫玥在城外的驿站换上一身女装,坐上朱轮车,一路平稳地驰进骆越城,林净尘和韩绮霞则在进城后直接回了他们住的那个小院子。

十几匹骏马护着一辆朱轮车在骆越城的街道上而过。

骏马上的是碧霄堂的侍卫们,他们穿着统一的青色劲服,腰佩长剑,浑身上下散发出几分肃冷的气势,让看者不由心生敬畏。

街上的百姓都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待看到他们如同众星捧月般护送着一辆朱轮马车时,一个个的脸上全都露出了惊喜。

这骆越城,不,是整个南疆,拥有朱轮车的只有一个人——

有人不禁喊道:“是世子妃回来了!”

百姓们曾隐约听闻过世子妃不顾危险地去了雁定城,为大军制药。

联想起近日南边履履有大捷传来,更是激动地议论纷纷:

“你听说了没有,雁定城那边打胜仗了吗?!听说打死了两万南凉人呢!”

“什么两万?我听说打死五万南凉人呢!”

“不是说是十万吗?”

“听说世子妃长得就跟天仙似的,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见上一见……”

他们自发地追上了朱轮车,一直到了镇南王府。

今日的镇南王府,朱红色的正门大开,侍卫们一致翻身下马,侍立在两侧。

朱轮车从敞开的大门而入,下一瞬,就听大门后传来整齐洪亮的行礼声:

“恭迎世子妃回府!”

王府的所有仆从全都跪在两侧,恭敬相迎。

朱轮车从黑压压的一干人等中间驰过,王府的正门在门房的推动下慢慢合拢,一干侍卫训练有素地都从角门入府。

“砰”的一声响后,王府的正门彻底关闭了,将外面的一道道激动的目光阻挡在门外。

镇南王府的大门,平日里只有在重要场合才会开启,就连镇南王日常进出也只会走角门。

下一次再开王府正门,恐怕就是世子凯旋而归之时!

朱轮车从王府的青石板路上驰过,一直进了仪门,才缓缓停下。

两个丫鬟从朱轮车上下来,恭立在一侧,百卉伸手把南宫玥搀扶了下来。

管事嬷嬷们带着内院的所有丫鬟婆子,施了跪礼。

“恭迎世子妃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