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使得院子里的气氛一凝,小丫鬟们都是暗暗捏了捏拳头,接下来就是决定她们命运的那一刻了。

葛嬷嬷用凌厉的目光扫了小丫鬟们一遍后,就带着她们往前头的攸宁厅去了。

到了厅门口,葛嬷嬷先请一个守在檐下的丫鬟进去禀告了南宫玥,之后,才恭敬带着小丫鬟们进去了。

“见过世子妃,大姑娘。”葛嬷嬷忙对着南宫玥和萧霏屈膝行礼。

而那些小丫鬟们则是跪在了她身后一丈处,这些丫鬟们也就七八岁,顶多不超过十岁,还是心性不定的年龄,好几个小丫鬟都暗暗地打量着两位主子。

萧霏似有所觉,朝那些个跪在地上的小丫鬟望去,几个原本在偷瞄的小丫头紧张地又立刻垂眸。萧霏眉头微蹙,目光飞快地在她们身上扫视而过。

葛嬷嬷得体地禀告道:“世子妃,这一次一共挑了这十五个小丫头,您且过目。”说着,她恭敬地呈上一张名单,交到了百卉手中。

她话音刚落,就有守在门外的小丫鬟进来禀道:“世子妃,桔梗姑娘来了。”

桔梗是镇南王外书房的大丫鬟,这跪在地上的十几个小丫鬟也是知道的,闻言,一个个都暗自揣测着:难道说王爷那边也要挑丫鬟?

想到这里,好几个小丫鬟眼中熠熠生辉,不自觉地微微挪动了一下。

一旁的鹊儿和画眉一直在观察着那些小丫鬟的表情、举止,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有数了。

不一会儿,穿了一件粉蓝色柳枝纹褙子的桔梗就款款来了,屈膝行礼后,恭声道:“世子妃,王爷命奴婢过来传话,王爷说梅姨娘如今有了身孕,院子里需要再加些人手,还请世子妃给梅姨娘挑两个小丫鬟送去。”

南宫玥举着茶盅轻啜着热茶,正好用茶盅掩住了自己细微的表情变化。她嘴角微翘,勾出一丝兴味。

既然是镇南王的吩咐,多拨两个小丫鬟这也不算不合规矩,南宫玥便微微颌首。

她放下手中的茶盅,随手往右边的几个小丫鬟指了指,吩咐道:“你们四个随桔梗姑娘走吧,让父王瞧瞧去。”南宫玥淡淡地一笑,意有所指地在某两个字上加重音量。

那四个小丫鬟诚惶诚恐地应声,茫然地心想着:也不知道这若是入了梅姨娘的眼,究竟是福还是祸……

而桔梗也是聪明人,眸光一闪,恭恭敬敬地福身谢过南宫玥,之后,就带着那几个小丫鬟往镇南王的外书房去了。

对南宫玥而言,这不过一件芝麻大小的事,转瞬就放下了,风过无痕。

百卉又把刚才葛嬷嬷给的名单递还给了她,道:“葛嬷嬷,你且把刚才那四个丫鬟的名字先圈出来。”

葛嬷嬷应了一声,走到一边的案前,接过一个青衣丫鬟递来的笔,圈掉了四个名字,跟着再次将名单呈了上去,请示道:“世子妃,各院都要添人手,您看这该如何分配呢?”

南宫玥草草地扫了名单一眼,沉吟着道:“大姑娘、三姑娘和四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差不多都快到了年纪,这一回就给她们挑几个年纪小点的丫鬟,也好过两年替补上去。”

姑娘家近身服侍的丫鬟一要细心调教,二要观察平行、举止,若不是事先准备起来,待到大丫鬟要发嫁的时候,难免就手忙脚乱的。

而且,王府的几个姑娘年纪也都不小了,这次给她们挑的丫鬟,多半是要跟着一块儿陪嫁的,那就更加需要好生调教了。

百卉应了一声,让那几个丫鬟站起身来分成两拨站了开来,一边是七八岁的,另一边是九岁以上的。

听了南宫玥刚才那番话,下首的萧霏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不禁朝身后的桃夭、柏舟看去。桃夭与自己一般大,还有几年,可是柏舟都快十七岁了,自己也该为柏舟考虑一下。萧霏半垂眼帘,思索着。

南宫玥看着萧霏垂眸思考的样子,提议道:“霏姐儿,你来看看有哪几个中意的?”

萧霏怔了怔,然后一本正经地颔首应了。

大嫂说了,将来她嫁了人后,就算不掌中馈,也要管好自己的院子。

这挑选下人便是管好内院的第一关。

萧霏仔细地打量着那几个七八岁小丫鬟,从最右边往左看去,她记得最右边的这个一进厅,就眼珠乱转,暗暗地四下瞟着,性子太过轻浮。

第二个倒是举止得体,一直目不斜视,还有她的手……

萧霏的目光在小姑娘的右手中指上停顿了一下,顶针都磨出了茧来,这丫头似乎是个擅针线的。

第三个长相娟秀,落落大方,但是双手纤纤……

第四个……

萧霏做事一向不紧不慢,连挑丫鬟也是如此,眨眼就是一盏茶功夫过去了。

见萧霏一直不出声,葛嬷嬷心里有些紧张了,世子妃做事一向按照规矩来,赏罚分明,一旦摸清了世子妃的性子,想要投其所好其实不难。但是大姑娘却不同,经常不按常理出牌,让人摸不着路数,也只能敬着,避着。

这时,萧霏终于抬起了手,点了其中两个小丫鬟。

葛嬷嬷暗暗地松了口气,这最难的一关算是过去了。不过,大姑娘的眼光果然还是有些奇怪,葛嬷嬷忍不住多看了被萧霏点中的两个丫鬟一眼,其中一个王府的家生子,知根知底,据说针线不错,而另一个又黑又胖,名叫黑妞,是这一次从外头采买回来的,若非这丫头力气大还懂规矩,葛嬷嬷早就把她给刷掉了。

本来,葛嬷嬷是打算主子们挑了丫鬟后,就让黑妞去库房里做洒扫丫鬟,还可以帮着搬搬重物。倒没想到被她竟被大姑娘看中了。

大姑娘果然不是个按理出牌的!

葛嬷嬷心里唏嘘不已,而南宫玥却是目含笑意,有几分欣慰。

姑娘院子里的近身服侍的,即便是找不出最合适的,那也得挑个老实的,这若是挑了个心思轻佻的,弄个不好,还会惹出祸事坏了主子的清誉……

从今天来看,霏姐儿已经可以出师了,她挑的两个丫鬟看着都是老实的,一个擅针线,一个可以学些功夫做个女护卫,等霏姐儿将来嫁人,自己也不用再为她发愁了。

攸宁厅中热闹了一上午,才归于宁静,小丫鬟们也各自有了去处。

接下来的两日,王府中的下人们因为新鲜血液的涌入,骚动喧哗了一番,而对于各位主子来说,日子仍是与往昔一般毫无变化,也唯有过几日的春猎还让人有几分期待。

两日后的一早,南宫玥处理完琐事后,看着屋子里的两盆牡丹花忽然画性大发。

就让丫鬟带上画具,往后院的亭子去了。

从亭子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小书房的窗户,那盆“红白斗色”就方在窗边的花几上,探出窗口的花朵和枝叶在微风中微微颤颤,明艳之中透着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味道。

南宫玥勾唇笑了,眸子如宝石般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这个角度也不错,若是阿奕在倚靠在窗边看书,那岂不就是人比花娇?

想着,南宫玥的笑容更深了。

一旁服侍的画眉和莺儿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感觉世子妃的眼神有些奇怪,怎么有点像那种戏文里浪荡公子看到了绝世佳人似的?是她们想太多了吗?

这时,南宫玥含笑吩咐道:“铺纸,笔墨伺候,我要画画。”

她先把牡丹给画好了,下次再把阿奕叫来摆姿势。

想着,南宫玥兴致勃勃地画了起来,白描、勾勒、勾填、没骨、泼墨……

一炷香后,她就画好了一朵“红白斗色”,又挥洒自如地添上了一些枝叶,远远地传来了一阵喊叫声交杂着急促的步履声:“世子妃!世子妃……”

画眉和莺儿循声看去,只见一身青色衣裙的鹊儿急急地跑来了,跑得是气喘吁吁。

见百卉皱眉朝自己看来,鹊儿这才记起了仪态,赧然地吐吐舌头,举止间变得恭敬得体。

南宫玥干脆就收笔,满意地看了看笔下这朵娇艳的牡丹花。

鹊儿调整了一下呼吸,快步走到亭子外,屈膝禀道:“世子妃,梅姨娘那边出事了,刚才见了红……”

这个消息令得亭子里一片寂静。

南宫玥把手中的画笔放入笔洗中,墨汁从笔尖晕了开去,原本明澈的清水立刻变得浑浊不堪。

在鸡毛蒜皮的小事折腾了一圈后,梅姨娘总算是出了第二招了。

有趣。

鹊儿继续说着:“两天前,王爷从那四个小丫鬟中挑了两个给梅姨娘,其中一个小丫头嘴巴甜又机灵很得梅姨娘喜欢,还给她赐名叫茗竹。梅姨娘说茗竹长得像她妹妹,她一见就觉得投缘,一下子就升了茗竹做二等丫鬟,还让她进屋里服侍,又赐衣裳又赐首饰的,本来这几日下人们都在传茗竹命好。可今儿一大早,梅姨娘喝了茗竹呈上的安胎药,忽然就身子不适,腹痛难当地倒下了,还见了血……梅姨娘那边已经派人去叫良医了。”

南宫玥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所以说,内院里算计来算计去,统共也就这些手段。

第659章 上策

南宫玥面色平静,轻描淡写地吩咐道:“鹊儿,你去看看良医到了没,又是怎么说的。”

鹊儿应声后,就又风风火火地走了,来去都好似一阵风般。

南宫玥洗了笔后,就把那支画笔先搁在了一边,然后做了一个手势,画眉递了一支新的画笔给她。

南宫玥又专心地继续画起花盆、窗框,却又留着半边的窗框,无法下笔。

要不要在窗边添个“美人”呢?!

这幅牡丹图画得比她预想得要好,尤其是微风中花叶的神韵,若是再画一次恐怕未必有这样的效果……

南宫玥正迟疑着,鹊儿又回来了,身后多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鬟,说是王爷派来的。

那小丫鬟恭恭敬敬地行礼后,就禀说:“世子妃,梅姨娘身子不适,刚才良医过去给姨娘探过脉了,梅姨娘用了药后已无大碍。良医说是梅姨娘不慎用了寒凉之物,以至动了胎气。但梅姨娘午后除了安胎药之外,没有用过别的东西。”说着,小丫鬟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又道,“王爷请世子妃过去一趟。”

小丫鬟躬身而立,不敢抬头。

前几天,和她一个屋子的霜儿去听雨阁请世子妃给梅姨娘探脉,却被世子爷下令杖责,到现在还躺在床榻上下不来……

南宫玥再次搁笔,决定今儿还是暂时先画到这里。

“百卉。”

她唤了一声后,百卉立刻上前半步待命。

“你随她走一趟,看看父王有什么吩咐。”

百卉应声去了,那小丫鬟心里有几分忐忑,王爷吩咐世子妃过去,可是世子妃却让百卉姐姐走一趟,这似乎有些不太妥当。可是小丫鬟也不敢置喙什么,只好胆战心惊地带着百卉一起离开了,心道:主子们斗法,倒霉的却是她们这些奴婢而已。

小丫鬟一边在前头领路,一边忍不住暗暗去瞧百卉的神色,却见百卉从头到尾都是镇定从容,仿佛她要去见的不是堂堂镇南王,而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小丫鬟心中暗暗惊叹:久闻这位百卉姐姐是世子妃跟前的第一人,这行事气度怕是某些府邸的姑娘都比不上的。

就在小丫鬟种种复杂的心思中,梅姨娘的院子出现在前方。

“百卉姐姐,请这边走。”

小丫鬟恭敬地引着百卉进了堂屋,让人去禀告后,才带着人进了内室。

小小的内室中,此刻有些拥挤。

梅姨娘娇弱地坐在床榻上,后腰上靠着一个大迎枕,她额头上戴着一个雪青色的细绒抹额,脸色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看来整个人病怏怏的,弱不禁风。

镇南王就坐在榻边,一手关怀地抓着宠妾的素手。

屋子中央,一个七八岁的小丫鬟跪在冷硬的青石板地面上,浑身如同那寒风中的残叶般瑟瑟发抖。

一看百卉来了,梅姨娘眼帘半垂,显得楚楚可怜。

镇南王眉宇紧锁,没想到他下令叫世子妃过来,世子妃居然还敢随便派了个丫鬟敷衍他。

百卉无视镇南王阴沉的面色,不疾不徐地上前,然后先是给镇南王和梅姨娘行了礼,这才道:“梅姨娘,世子妃令奴婢过来问问事情的经过。”

梅姨娘没有说话,眼眸微眯,怯怯地看了镇南王一眼。

百卉明知故问道:“梅姨娘,敢问今日给姨娘送药的是哪位?”

梅姨娘眼眶一红,掏出一块月白色的绣花手绢,一边擦了擦眼角,一边使了一个眼色给身旁的贴身丫鬟,那丫鬟赶忙替她说道:“就是这贱蹄子!”她指着那跪在地上的小丫鬟茗竹义愤填膺道,“亏得姨娘如此喜欢这丫头,待她不薄,却不想看走了眼,这茗竹竟然是个包藏祸心的!”

跪在地上的茗竹抖得更厉害了,嘴巴张张合合,想说话,却又不敢。她虽然性子还算机灵,可终究不过是一个未满八岁的孩子。

百卉淡淡地看了茗竹一眼,故作狐疑地再问道:“这小丫头看着眼生得很,不知道是哪个院子的?”

梅姨娘身子剧烈地一颤,泫然欲泣地看了镇南王一眼,压抑着声音中的委屈道:“百卉姑娘,这叫茗竹的丫头是两天前,刚送到我这边来……”

梅姨娘半句没提南宫玥的名字,可是王府中的中馈是世子妃南宫玥管着,新丫鬟是由谁下令送来的,不言而喻。

梅姨娘继续说道:“……妾身用的安胎药从前一直是芝蔓在熬,唯有今日是让这个小丫鬟端进来的。”

所以从前都是好好的,偏偏今日就出了事。

镇南王眉宇紧锁,一股阴沉的气息释放出来,不怒自威。

梅姨娘抽噎了一下,纤弱的肩膀看来如此柔弱,摸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幽幽叹息道:“幸好这孩子命大……”

百卉冷眼旁观着这一场精彩的大戏。

显然,她这是在暗示是世子妃命这个小丫鬟在安胎药里动手脚,对她腹中的孩子下手呢。

世子妃与梅姨娘无怨无仇,但与世子爷夫唱妇随,因而这唯一的可能便是世子爷不愿意王爷再有庶子出生!

这梅姨娘还真是好口才,一个字不提世子妃,却又字字句句地在引导着王爷往那个方向去想。

百卉心理冷笑着,面上却好像根本听不懂梅姨娘的言外之意。

她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原来是前两天新来的丫鬟啊。奴婢还记得那天大姑娘、二姑娘和四姑娘都是亲自去攸宁厅挑的丫鬟,也不知道梅姨娘这丫鬟是谁挑的?”

梅姨娘心中冷笑,莫不是世子妃还想把责任推到桔梗身上?

她柳眉一蹙,道:“妾身记得当日是桔梗姑娘把这茗竹带来的,想必是世子妃挑的。”

桔梗?!镇南王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刚才他担忧梅姨娘和腹中的孩儿,倒是没在意这小丫头的长相,现在细细一看,这丫头似乎有些眼熟。

对了,那日桔梗带了四个小丫鬟来给他挑,他随手挑了两个顺眼让桔梗带去给梅姨娘。

想到她刚刚那番意有所指的话,镇南王冷声道:“这丫头是本王挑的,难道是本王要害你不成?”

什么?!梅姨娘眨了眨眼,一时有些傻眼了。怎么会呢?!

没等她反映过来,镇南王已经站起身,语透不耐地说道:“王良医!”

“小的在。”一旁的良医忙战战兢兢地应声。

镇南王不快地说道:“给梅姨娘好好瞧瞧,看到底是吃坏了什么东西,以后多注意着点。”

这人是自己挑的,肯定不会有问题,那么毫无疑问,梅姨娘会动了胎气,肯定是她没有管住自己的嘴,吃了什么寒性的东西!

再看梅姨娘,镇南王就觉得她处处透着心虚。

说不定这是怕自己责怪她,所以才先发之人,把事情都推小丫鬟的身上!

镇南王越想越觉得自己真相了,这个原本还算懂事的宠妾,有了身孕后,怎么就变得恃宠而娇起来了?!看来是自己太宠她了,得冷上她一阵才行!

难怪世子妃只派了一个贴身丫鬟来,说不定是想到了这一点,故意回避了,以免得自己在儿媳妇面前丢脸。

哎,说到底,妾就是妾,上不了台面。

想到这里,镇南王说了一句“你好好休息吧”,就有些不悦地甩袖走了。

“王爷……”

梅姨娘急忙喊道,却留不住镇南王的脚步,她的面色顿时阴沉极了,眸深似墨。

没想到,世子妃竟然比她想象的还要难缠,也难怪不但笼络住了萧世子独宠她一人,还能让镇南王都对她信任有加。这些日子,几次三番的试探,都有她在前面挡着,丝毫没有影响到镇南王和萧世子的父子之情,这么下去,六殿下交给自己的任务恐怕会不好办啊……

得想想别的法子才行。

梅姨娘低垂着头,掩去了眼神中的一抹异样。

百卉冷眼看着,待镇南王离开后,才福了个身道:“梅姨娘,若是没什么事,那奴婢就告退了。”说着,她看向那个叫茗竹的小丫鬟,“梅姨娘既然觉得这茗竹办事不利,那奴婢就把她带走了。”

她也不等梅姨娘有所反应,就招呼那茗竹走了,根本不在乎梅姨娘到底是何表情。

叫茗竹的小丫鬟还有些懵,却是直觉地起身跟着百卉走了,虽然膝盖又疼又麻,好似不是自己的了,可她也顾不上了,还有什么比性命更要紧啊!

直到出了梅姨娘的院子,可怜的小丫头还有些恍然如梦的感觉,忍不住悄悄地捏了自己一把,疼得自己面容扭曲,却是不敢叫出声来。

百卉好笑地把她的那些小动作看在了眼里,嘴角勾出一个浅浅的笑意。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百卉带着茗竹回了碧霄堂,此时,南宫玥已经收了画具,回了屋子,正歪在美人榻上随意地翻着一本游记。

茗竹毕恭毕敬地给南宫玥行礼,第二次见世子妃,她的感觉已经大不相同。世子妃身旁能有百卉姑娘这样的人,那世子妃到底该有多神啊!

南宫玥看着小丫头那“敬若神明”的眼神,感觉有些怪怪的,只以为对方刚才遭了大劫,想必是受了惊吓,便柔声道:“你叫茗竹吧?”

茗竹急忙应声。

“与我说说今日的经过可好?”南宫玥又道。

茗竹理了理思绪,便口齿伶俐地答道:“回世子妃,其实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梅姨娘这几日每日都要服三剂安胎药,院子里的司嬷嬷就在后院里弄了个炉子,平日里就由一位芝蔓姐姐给梅姨娘熬药、送药,今日,梅姨娘临时把芝蔓姐姐叫去有事,就让奴婢去那里取药,然后梅姨娘忽然就抱着肚子喊疼……”

之后,发生的一切对茗竹而言,就像是海上的怒浪一**地朝她打来,以她的弱小,根本就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差一点就被吞没了……她差点就以为自己会被打死。

南宫玥和百卉交换了一个眼神,眼中都是了然。

这小丫鬟也是运气不好,遭了无妄之灾。

瞧她的言行举止,还算机灵,思路也清晰,应是个可教之才。

南宫玥便问道:“茗竹,你就留在碧宵堂做扫洒吧。”

茗竹楞了一下,跟着小脸上掩不住的狂喜,急忙磕头道:“多谢世子妃!多谢世子妃……”

很快,画眉就把茗竹带下去了,想要留在碧霄堂,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茗竹还得先好好磨炼、调教一番才行。至于她的名字,这“茗竹”是梅姨娘取的,听着就晦气的很,得改一个才行。

画眉暗暗思忖着走了,后脚莺儿就进来了,禀告说是安家人到了骆越城,刚刚递帖子进来想后日来向世子爷和世子妃请安。

安家?

这次的随猎,安家是萧奕后来加的,显然有其用意所在。

于是,南宫玥看也没看帖子,直接允了。

接下来,无论是王府还是碧霄堂上下都为了即将而来的春猎忙碌了起来,两夜转瞬而过,这一日一大早,安家人还没来,百卉倒是先带来了朱兴那边的消息。

“世子妃,朱管家说您交代的事已经查到了。”百卉正色禀道,“朱管家吩咐暗卫跑了一趟黎县,查了梅姨娘的来历。梅姨娘是几个月前饿晕在黎县附近的一个李家村的村口,被李家村的一个猎户捡去。当时她还发着高烧,也亏得那猎户有几分家底,于是就请大夫给梅姨娘看了,花了好几两银子救了她的命。那猎户本来是想让梅姨娘给家里二十岁还未娶的傻儿子当媳妇,谁想后来这一家人因为误食了山上采的毒蘑菇一命呜呼,而梅姨娘运气好,正好那日跟随邻家的一位大娘去黎县卖绣品才侥幸逃过一劫。之后,梅姨娘为了报恩,自卖己身,安葬那户人家,这才偶然遇上了乔大夫人,把她买了回去……”

最后“阴差阳错”地进了王府。

南宫玥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挂在腰际的一个汉白玉环,梅姨娘的“故事”看着没什么问题,恐怕就算是开棺验尸,看到的也不过是几具因为服食毒菇而死的尸首。

这猎户的傻儿子都二十岁了,想必年岁也不小,这几十年都是靠山过活,难道还不知道山中有毒蘑菇吗?

况且,猎户家既然能拿出几两银子为梅姨娘看病,想必是也不是穷到揭不开锅的人家,安葬一家人也不至于沦落到自卖己身的地方。

“恐怕这家人的死别有蹊跷……”南宫玥若有所思地微微眯眼,“假若是这样的话,所谓的卖身葬父和她到王府为妾,也许就非巧合,而是刻意设计好的。”

南宫玥想起当日卫侧妃所言,无论是请脉,还是小厨房,又或是两日前的安胎药之事,梅姨娘的确不像是在争宠,而是冲着碧霄堂,或者说是冲着萧奕和自己来的……

南宫玥沉吟片刻后,吩咐百卉道:“百卉,你去传话给朱管家,让他继续往下查。”

百卉退下了。

接下来,南宫玥打起精神应付来访的安子昂一家人,安家这次来的人可不少,安子昂夫妇、长子安敏中夫妇以及次子安敏睿都来了,把待客的厅堂都占了一半。

一众人等认了亲后,安大夫人把自己的次子安敏睿夸了又夸,又试探地问起了萧霏的种种,所求为何昭然若揭。

南宫玥随意地和他们寒暄了几句,安家人也算识趣,知道春猎将近,南宫玥正是最忙的时候,小坐了一炷香时间就告辞了。

反正春猎的时候,他们还有的是机会和世子爷、世子妃套近乎。

当然更重要的是,还可以见见萧大姑娘。

随着春猎一天天临近,整个骆越城似乎都忙碌了起来……

这一日傍晚,一只灰色的信鸽拍着翅膀飞进了青云坞,信鸽一边飞,一边谨慎地打量着四周,谨防“危险”的突然降临,可是没想到的是,这一路竟然平平顺顺的,直到落入小四的双掌,灰鸽还不敢置信自己的好运。

灰鸽进去了,不一会儿,官语白就出来了,径直去了萧奕的书房。

萧奕正在书案后得意洋洋地赏画,一见官语白来了,就迫不及待地招手道:“小白,快来看看这幅《牡丹美人图》。”

官语白怔了怔,萧奕的书法不错,但是对于画倒是兴趣一般,怎么就突然有兴致赏起画来?

他应了一声,走过去一看,不由笑了。

这确实是一幅《牡丹美人图》,可是这“美人”却是萧奕,那么这幅画想必是南宫玥画得,也难怪萧奕看得这么入神。

占了大半个书案的宣纸上,可见一个红衣男子倚在窗边,右小臂上停了一头矫健的灰鹰,而窗户的另一边,一盆灵动的大红牡丹随风摇曳,单单看着这幅图,就仿佛能感受到那柔和的微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