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穿好了衣袍的萧奕忙安抚道:“阿玥,还早点,不着急。”

听着鸡鸣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南宫玥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松了口气。看着她刚睡醒的样子,萧奕真是有一种把她按回榻上的冲动……

可惜啊,今日是新人敬茶的日子。

萧奕撇了撇嘴,只好自己找乐子,伺候南宫玥着衣,洗漱,足足折腾了近一个时辰,南宫玥才得以和他一起从碧霄堂出来,赶往王府的归璞厅。

为了今日的敬茶,归璞厅又重新布置了一遍。

今日除了新人给镇南王敬茶,王府各房和姻亲也都要过来一起认个亲,因此一大早,归璞厅就被占了个满满当当,热热闹闹,说笑声不断。

等镇南王和众人按照长幼尊卑依次坐下后,身穿大红衣裳的萧栾和周柔嘉就携手过来敬茶磕头了。在全福人的指引下,新人依次拜见长辈,在场的晚辈与新人见礼,还要互相送礼,这一来一去,一上午就过去了。

南宫玥暗暗观察了萧栾一番,见他一直心情还不错,并没有质问起为何送走章翩翩的事。南宫玥稍稍放心,总算萧栾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好歹的人,那他和周柔嘉以后想必也能相敬如宾。

认亲结束后,众人便各自散去,萧奕一如往日的去了军营,而南宫玥则去了攸宁厅,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镇南王府的根基实在太浅,很多规矩都不尽不详的,就好比萧栾的大婚,就连公中需要出多少银子都没有定下,更不用提别的细节了。

因而,她在干脆在操持萧栾大婚的同时,把这些规矩都定下了:

嫡子娶妻,公中出一万两银子,作为聘礼、席面等的花用,再由公中置办两个庄子和两个铺子作为私产。而嫡女出嫁,嫁妆则定在了三万两银子。庶子庶女依例减半。当然,这只是公中的账,私下底是否要再补贴就不论了。

南宫玥翻看着管事嬷嬷们送上来的萧栾大婚花费的账本,听着她们的一一回禀,有条不紊地交代着日常的各种琐事,而不忘让百卉拟了礼单,备了礼物,待周柔嘉后日回门。

如此这般,时间匆匆过了三日,等到萧栾和周柔嘉满面春风的回门归来,一桩大事终于告一段落,南宫玥也总算稍稍轻闲了下来,可以懒洋洋地窝在自己的院子里了。

她不由想起萧奕说要带她去南凉的事,雀跃地吩咐着画眉道:“画眉,替我找找《南凉地理志》。”

“是,世子妃。”

小书房里各种书的位置,画眉都是如数家珍,她熟练地就把四册一套的《南凉地理志》给找了出来,送到了南宫玥的手中。

南凉热得早,南宫玥又畏热,这才不过五月里,就已经起了冰。

只是,因着南宫玥身体虚弱,萧奕只允许把冰盆放在窗口,让外面的风吹一些凉意进来。

凉风习习,南宫玥舒舒服服地躺在美人榻上,兴致勃勃地翻看着《南凉地理志》。

阿奕说得没错,这南凉果然是地貌多种多样,有平原,有高原,有沼泽,有大峡谷,也有山岳冰川……热的地方比南疆还要炎热,冷的地方又是一片奇妙的高山冰雪世界。

南宫玥越看越是沉浸其中,嘴角溢出一朵灿烂的笑花。

外边的世界是如此的广阔,曾经,她困于王都那方寸之地,可是现在以及未来却不同了,她可以和阿奕走遍大江南北。

想着,南宫玥对这即将来临的南凉之旅更加期待了。

一阵挑帘声响起,鹊儿进来禀道:“世子妃,二舅奶奶来了。”

南宫玥从书里抬起头来,楞了一下后,才意识到鹊儿说的二舅奶奶指的是傅云雁,含笑道:“快请嫂嫂进来。”

南宫玥平日里是不在小书房里见客的,但是傅云雁不是外人。

不一会儿,傅云雁挑帘快步走了进来,笑嘻嘻地说道:“阿玥,你事情都忙完了吧,我们一起去大佛寺吧?”

也不用南宫玥请,傅云雁自己就在书案另一边的一把圈椅上坐下了,双手托着下巴,兴奋地接着道:“刚刚我娘跟我说,她找人打听了,说是骆越城附近的大佛寺非常灵验,尤其是那里的观音,凡是来了南疆,就没有不去拜拜的。”

大佛寺的观音……南宫玥怔了怔,大佛寺她是去过的,那里确实有观音像,而且是一尊送子观音像,听说还十分灵验。莫非傅大夫人是想让兄嫂去拜拜?

南宫玥心中一动,送子观音啊。

中毒以来,她的身子也调理的七七八八了,或许……

她咬了咬下唇,脸上晕出一片粉润之色,欣然应了,又道:“阿奕在大佛寺附近有个庄子,我们早一日先去庄子里住一晚,然后第二天一早去上头炷香。”

傅云雁顿时两眼发亮,抚掌赞道:“阿玥,你这个主意好。本来嘛,我娘说后日是个好日子,可偏偏二公子婚宴那日,安大夫人在席间邀请我和我娘去后日去她府上做客。阿玥,你也会去吧?”

南宫玥含笑点点头。

安府的帖子早在萧栾大婚以前就递了进来,好歹是“亲戚”一场,自然是要去的。

想必安家是听闻过碧霄堂有贵客,又苦于没有接近的机会,才会直到大婚那日向傅大夫人发出邀请。

傅云雁好奇地挑了挑眉,“这安家到底是什么来历?”安家既然能受邀参加王府的婚宴,想必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南宫玥淡淡道:“这安家是和方家一样同属南疆四大家族,是阿奕母妃的舅家。”

既然是萧奕的表舅家,照道理说,关系也不算远,可是瞧南宫玥那表情淡淡的样子,傅云雁当然是心里有数了。看来对这安家,不必走太近了。

既然如此,也不用浪费时间去应酬了,一会儿让母亲去回绝了安家吧。

这么想着,傅云雁笑吟吟地又与南宫玥闲聊了起来,直到萧奕回来了。

傅云雁识趣地站起身来道:“阿玥,那我先回去了,免得阿奕看我碍眼。”她顽皮地吐了吐舌头,活泼的样子似以前闺中一般。

南宫玥微微赧然,正要留傅云雁,萧奕挑帘进来了,道:“阿玥,六娘,我让人去叫了阿昕……”

萧奕这么一说,原本已经起身的傅云雁又坐了回去,右眉一挑。

南宫玥替傅云雁问了出来:“阿奕,可是王都那边……”

“会试的题目刚刚到手了。”萧奕也不卖关子,直接道。

春闱本应在三月,今年开得是恩科,因而定在了五月。

傅云雁算了算日子,是啊,会试三日,今日也该结束了。

不一会儿,南宫昕就跟着画眉来了。

坐下后,南宫玥就挥退了几个丫鬟,小书房里,只剩下他们四人。

南宫昕有些急切地看向了萧奕,萧奕从袖中掏出一张字条,交给了南宫昕,示意他自己看。

南宫昕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定了定心神,飞快地打开了字条,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字: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义。

这是《大学》最开篇的一句话。

所以说……

南宫昕失望地闭了闭眼,手指一松,那张字条差点从指间滑落……

皇上他终究是没有听从父亲和伯父的意见更改春闱考题。

那么五皇子殿下会如何?!

皇上他还能找到更好的时机,去抵抗住众臣的请命施压,封五皇子殿下为太子吗?

又或者就此不了了之……

答案自然而然地浮现在南宫昕心中,那么残酷,残酷到他不愿再深思下去……

内室中,安静了片刻,只有外面的微风拂过,吹动枝叶发出的簌簌声。

南宫昕失魂落魄地透过半敞的窗户看着外头的院子,天空碧蓝澄澈,可是他的心头却堆砌着一层又一层的阴霾。微风再次拂动,吹得他颊畔的发丝凌乱地飞舞着……

看着南宫昕这个样子,傅云雁心疼不已,就算没有看那张字条,她也能猜到想必是王都那边的事不成了。傅云雁握住了南宫昕的手,试图给他力量。

南宫玥从南宫昕手里接过了那张字条了,盯着它垂眸不语,心里幽幽地叹了口气:能做的,他们都做了,接下来,朝堂恐怕是不太平了!

南宫玥抓住字条的右手不由得微微用力,心口就感觉像是压了什么似的,喘不过气来。

“吱呀——”

萧奕忽然起身推开了他身旁的那扇窗户,午时的阳光照了进来,洒在众人身上,暖暖的,却温暖不了他们心底的寒冷。

“阿昕,现在王都情况不明,我们先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萧奕懒洋洋地眯了眯眼,又坐了下来,道,“反正傅伯母要等小鹤子的小定礼后才会回去,这些日子,你和六娘就先安心在骆越城里住着,王都的事,我会看着的……”

“……”南宫昕嘴唇微动,但最后还是没有说话。既然皇帝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接下来的局势也不是他们能左右的了。

萧奕的目光透过窗户朝北边望去,“至于王都那边,阿昕,你干脆就去信说外祖父云游行医去了,归期不定,所以你只能暂时在南疆等着。”

萧奕漫不经心地笑着,就好像他说得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而非是让南宫昕欺君一样。

南宫昕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好一会儿,终究是轻轻地应了,声音消失在微风中,仿佛窗外的微风都在发出阵阵无奈的幽叹声……

坐了一会儿,南宫昕带着傅云雁告辞了。

南宫玥有些怏怏的,这场阴谋中,毫无疑问,最无辜的就是五皇子了……

“阿奕。”南宫玥不由问道,“真得没办法了吗?”

“先看看再说。”萧奕端了杯清水到她的手中,看到她喝完,这才说道:“小白这会儿,应该也收到春闱的考题了。明日必会有他的飞鸽传书来。”

萧奕说得似乎有些漫不经心,事实上南疆的内忧外患还未完全消除,尤其这些年来的几乎年年都在打仗,急需休养生息。

朝堂一旦乱了,对南疆没有好处。

更有甚者,若来日继位的是那两位郡王中的其中一个,他必得早作打算。

也因而,萧奕和官语白虽远在南疆,却一直关注着王都之事。

南宫玥微微点了点头,勉强收拾起了心中的焦虑。

如今再担心也没用,唯有“观望”二字。

而正如萧奕所料想的,等他次日从军营回来,就收到了官语白的飞鸽传书。

他飞快地取出并展开那张薄薄绢纸,看了一遍后,眉头就紧紧地蹙了起来。

官语白在信中提到,皇帝身边若有人泄密,又或是南宫大人行事若不够缜密,就有可能会让两位郡王知晓南宫大人在一力促成修改试题,以动员士林学子支持立嫡子为太子。如此,南宫家将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

萧奕思忖片刻,喊道:“竹子,你去把朱兴叫来!”

竹子匆匆应命,立刻去办了。

不多时,朱兴就被领了进来,萧奕直截了当地说道:“你去安排一下,让留在王都的人做几件事……”

萧奕一一说着,朱兴则认真记下,立刻退下去办了。

萧奕又把绢纸看了两遍,目光久久地停留在了信最后的那句话上:败也春闱,成也春闱。

他点起蜡烛,将绢纸一燃而尽。

阿玥的身子还没有完全调理好,这件事还是不能让她知道,免得让她担心。

他会办得妥妥当当的……

萧奕提起书案上特意买回来哄南宫玥的点心,出了书房,往他们俩的院子走去。

刚走近正屋,就听到里面有声音传来,“……世子妃,榆树村那里的庄子方才来传话说,小方氏突然卧床不起,许是近日贪凉偶得风寒所致。庄子里的管事已经去请大夫了。”

榆树庄就是镇南王让小方氏去“休养”的地方。

萧奕勾了勾嘴唇,挑帘走了进去。

南宫玥笑着起身相迎,挥手让鹊儿退下,并说道:“阿奕,小方氏病重了。”

她没想到,镇南王这么快就动了,显是迫不及待地想与小方氏撇清关系呢。

小方氏是罪有因得,只是可怜了萧霏。

这些日子来,萧霏整个人都清减了不少,得让她转换一下心情才行。不然总是闷着,怕是又要生病了。

南宫玥不由的苦思冥想起来。

萧奕立刻猜到她在想什么,脸顿时就黑了,明明自己都回来了,她还心不在焉的!萧奕一脸委屈地拉住了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又摇了摇……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地望着她。

☆、第679章 折辱

五月十一,是安家设宴的日子。

对于这初来乍到的安家,骆越城的各府本还在观望中,直到得知镇南王会亲临,就连世子妃也会来,顿时也就不再犹豫,纷纷前往安府,以致一大早安府的门口就排着一队长长的车龙,把巷子堵得是水泄不通。

安家的正门大敞,安少夫人冯氏带着管事嬷嬷正在二门处迎宾,这今日的来客一个个都是非富即贵,冯氏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唯恐一不小心得罪了贵人。

当南宫玥、萧霏和周柔嘉的马车抵达时,立刻被安府的人优先引进了门,冯氏更是亲自领着南宫玥一行人往内院的花园方向去了。

绕过一座雁翅照壁后,一行人沿着一条鹅卵石小径往前走着。

冯氏在前头一边领路,一边给南宫玥她们介绍这院子里的景致,不一会儿,就看到一片嶙峋的假山,和假山旁一汪波光潋滟的小湖,湛蓝的湖水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泽。

这湖水倒也不稀奇,哪家的园子里没个池塘的,稀奇的是沿着湖边建成的一道长长的紫藤花廊,一眼望去,那深深浅浅的紫色交杂在一起,美得不可思议。

等她们走到花廊中时,就发现这花廊两边还放着一盆盆争相绽放的牡丹花,牡丹喜光但忌暴晒,放在这遮阳的花廊中倒是恰到好处,而且紫藤花远看如层层叠叠的云彩般绚烂,但是近观就相形逊色,也不至于抢了牡丹的风采。

一行人在花廊中都不自觉地放慢脚步,欣赏这好水、好山、好花……花廊的尽头搭了一个大大的花棚,花香四溢,花棚一直连接到一个重檐式的凉亭,黄色琉璃瓦铺在凉亭顶,阳光下绚丽闪亮。

此刻,那凉亭里、花棚下一片语笑喧阗声。

已经有不少夫人和姑娘到了,女眷们一个个穿得姹紫嫣红,装扮得珠光宝气,一眼望去,可谓人比花娇。

一看南宫玥一行人前来,四周的女眷纷纷站起身来,准备给南宫玥见礼。

安大夫人带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率先迎了上来,对着南宫玥行礼后,安大夫人介绍道:“世子妃,这是我的三女,闺名知画。”

安家三姑娘安知画款款地上前半步,只见她瓜子脸,乌黑的齐刘海下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樱桃小嘴微微翘起,似是一个很爱笑的姑娘。

今日她穿了一件桃红色牡丹花刻丝褙子,挽了一个牡丹髻,头上戴着一支金累丝嵌宝牡丹发钗,这一身可算是应了今日“牡丹宴”的景。

南宫玥在打量安知画,安知画同样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们三人,一下子就判断出站在中间的少夫人一定就是世子妃了,而她右手边还未及笄的姑娘十有**是萧大姑娘萧霏,而另外一位少夫人的身份也不难判断,必然是新进门的二少夫人。

安知画表面上仍旧笑得灿烂,心里却是波涛起伏:久闻这位世子妃“贤名”在外,今日看来为人处世果然滴水不漏。夫人小方氏才刚被王爷休弃,照道理说,小方氏的一双子女萧栾和萧霏在王府必定地位尴尬,可是就算是如此,世子妃还是把萧大姑娘和二少夫人给一起带了出来,让人挑不出错处,甚至还会觉得世子妃这长嫂性子和善……

这位世子妃啊,要么就是一个心慈心软之人,要么恐怕就是一个心机极为深沉之人——倘若是前者,她又怎么可能斗得连自己的婆母都被休弃?!

安知画越想越是警惕,不过如今世子爷在南疆势大,整个南疆中,世子妃是最尊贵的女子,谁又敢得罪世子妃呢!就算她日后嫁进了王府,怕是也得敬着世子妃几分。

后方的亭子里,不少女眷的目光都投射到南宫玥一行人身上,之中有审视,有揣测,有疑惑……之前,春猎时有多少夫人雄心勃勃地想让萧霏当自家的儿媳,如今就有多少夫人心生悔意,甚至于暗暗琢磨着待会一定要和萧霏划清界限,以免惹得世子爷不快。

“小女安氏知画见过世子妃。”

安知画盈盈一福,笑吟吟地给南宫玥行礼,心里犹豫地琢磨着:自己要不要打压一下萧大姑娘来讨好世子妃呢?

“画表妹免礼。”

南宫玥含笑地抬了抬手,然后客套地夸奖了安知画一番,什么“知书达理、温柔娴静”之类,又从腕上拔下一个金镶玉嵌珠宝手镯,赠于安知画做见面礼。

安知画双手接过后直接戴在了腕上,笑着福身谢过。

跟着,亭子里其他府邸的女眷也纷纷来给南宫玥请安。

待到众女眷簇拥着南宫玥再次一一入席落座,已经是一盏茶后了,夫人、姑娘们又各自与熟人寒暄起来。

“萧大姑娘。”常环薇微笑着上前,与萧霏打招呼,完全没注意到她身后的常夫人脸色有些僵硬。

以前常夫人希望女儿多多去和萧霏套近乎,偏偏薇姐儿百般地不情愿,而如今萧霏在王府的地位如此微妙尴尬,女儿却要不管不顾地撞上去。

可是想到春猎时萧霏对常环薇的维护,常夫人又有些迟疑。

自家可不是什么嫌贫爱富的人家,这若是因为萧霏一时落魄,就翻脸不认人,好像也太过势力了一些……可儿子还在世子爷的麾下呢,和霏大姑娘太亲近会不会惹世子爷不高兴呢?

常夫人独自沉浸在纠结的情绪中,常环薇已经在萧霏身旁坐下了,没一会儿两人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琴来。

对于四周这些女眷的心思,南宫玥如何不知道,却也不想多说什么,说多了,在有些人眼里也不过是欲盖弥彰。况且,她也不想给萧霏找一户只可以共富贵却不可以共患难的人家。

一辈子那么短,又那么长,谁又能保证自己一辈子可以平平顺顺!

南宫玥含笑地看了常环薇一眼,第一次对这位常姑娘留下了印象,常怀熙这个妹妹倒是可以往来的人,霏姐儿以后能再多个闺中密友也好。

之后,女眷们以南宫玥为中心,寒暄客套着,看着和乐融融,至于每个人各怀着什么心思,也就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众人小坐了片刻,安知画笑着提议道:“世子妃,难得今日小女与在场的几位姑娘有缘相聚,现在离席宴还有些时候,客人们又还没到齐,反正等着也是无趣,不如小女与几位姑娘玩个小游戏热闹一下,也彼此熟悉熟悉。世子妃若是觉得小女这主意好,可否赏个彩头?”

她笑得比亭子外的阳光还要明媚灿烂,嘴角露出一对可爱的酒窝,配上那俏丽的容颜以及乌黑的大眼,让一看就心生好感。

安知画这一说,姑娘们都是交头接耳,气氛一下子活络了不少。

今日的牡丹宴因为世子妃在场,这些姑娘说话间难免就显得有些局促,若是一起玩个小游戏,也可以放松一下。

南宫玥也没打算扫兴,含笑问道:“画表妹是想如何玩法?”

见南宫玥没有反对的意思,安知画放心地继续说道:“击鼓传花。鼓声停下时,绣球花落在谁的手里,谁就要诵一句诗,谁要是在五息里没想到,就淘汰出局。”

这时,一旁的一位夫人笑着接口道:“世子妃,这主意倒是不错,反正她们姑娘家陪我们在这里坐着也无趣,还不如她们自己玩去。”

“是啊。”另一位夫人也附和道,然后提议道,“今日既然是牡丹宴,照我看,这诗句也该应个景才是,须得与牡丹有关。世子妃,您觉得如何?”

“于夫人这主意好。”南宫玥颔首道,“至于这彩头嘛,谁若是赢了,我就赏她一套缠丝嵌三色宝石赤金头面。”

有了世子妃赏的彩头,一旁的姑娘们都更兴奋了,叽叽喳喳地与各自的友人说着话。

安知画连忙吩咐丫鬟去取绣球过来。

南宫玥转头看向萧霏,低声问道:“霏姐儿……”你可要一起去玩玩?

萧霏摇了摇头,她一向喜静不喜动,所以喜欢琴棋书画,却对击鼓传花、投壶之类的游戏没什么兴趣。

南宫玥带萧霏出来也是想让她散散心、赏赏花,别成天闷在王府里,因此南宫玥也没打算勉强她。

她对着萧霏微微一笑,指着那边的花廊道:“霏姐儿,我瞧着那花廊中的紫藤花开得如此好,不如你去采摘一些过来,泡些新鲜的花茶,岂不是应景?”反正萧霏也不喜欢生人,还不如让她随便玩玩走走。

萧霏眸中一亮,她记得大嫂跟她说过紫藤花不但好看,还可以入药,可以食用,用以做紫藤饼、紫箩糕,若是此刻是在王府里,萧霏都想“大动干戈”地好好捣腾一下了。

她正要应下,却听一旁的安知画抢在了前面,笑道:“世子妃倒与我想到一块去了。我今日还准备了些紫箩糕、紫藤花酒,小酌怡情,待会儿世子妃可一定要尝一尝。”

南宫玥淡淡地应了一声。

之后,萧霏便站起身来,她身旁的常环薇兴致勃勃地道:“萧大姑娘,我与你一起去吧!”

两位姑娘携手离去,一蓝一翠的背影,纤细窈窕,看着好似姐妹俩似的。

安知画看着萧霏的背影,眸光一闪,心中越发肯定自己之前的猜测。

这种事随便吩咐一个丫鬟去做就行了,偏偏让萧大姑娘去……果然,世子妃看着对萧大姑娘好,其实只是在做些表面功夫罢了。

恐怕世子妃把萧大姑娘带来这里,最大的目的还是故意作贱和折辱吧。

她半垂眼眸,遮住眸中的异色。

不一会儿,安府的丫鬟们就陆续地上了紫藤饼、紫箩糕。

夫人们品尝着糕点,两个穿着一色蓝紫色衣裙的丫鬟步履匆匆地把击鼓传花要用的乐器和绣球取来了。

虽然这游戏名叫“击鼓传花”,但是这些名门世家为了雅致,经常用其他的乐器来替代鼓,比如琴,比如箫,比如瑟,比如今日安知画选用的琵琶。

不过,吸引众人目光的不是那琵琶,而是另一个小丫鬟手中的大红绣球。

这说是绣球,其实是一朵巨大的红色绢花,绢花外面又套了一个镂空的金缕球,那金缕球委实是精致,上面以金丝勾勒出花形的纹路,在花蕊处以红宝石镶嵌,而且那一颗颗红宝石是被包裹在一个个小巧如指头大的金缕球中,手艺精致繁复得不可思议,很显然是出自名匠之手,而且还价值不菲!

姑娘们一见那绣球,都忍不住围过去看,一位紫衣姑娘拿在手里看了又看,爱不释手地说道:“安三姑娘,你这金缕球是何处所制?我也想请人去制一个。”

安知画微微一笑,眼中透着一丝得意,嘴上笑嘻嘻地说道:“这是我父亲命人从海外给我带回来的。大裕可买不着。”

谁都知道安家从事海上贸易,也难怪可以得到这种稀罕珍贵的玩意。

那些姑娘知道这个金缕球在南疆乃至整个大裕都是独一无二,更羡慕了,一个个都拿在手里好好地把玩赏鉴了一番,一会儿夸这绣球精巧,一会儿又夸安三姑娘雅致。

安知画含笑客套了一番后,就招呼几位姑娘到花棚下玩耍去了。

丫鬟们已经按照姑娘们的人数把十几把梨花木交椅上围成了一个大圈,姑娘们一个个如放出笼子的雀鸟般,焕发着青春动人的神采。

一时间,气氛很是热闹,凉亭中的众位夫人也都看着花棚的方向,眉眼含笑地说笑着。

周柔嘉就坐在南宫玥的左手边,笑道:“大嫂,这紫藤糕做得不错,虽然略甜腻了些,不过配上这普洱倒是恰到好处。”

周柔嘉看着南宫玥茶盅中的热茶只余一半,急忙吩咐丫鬟给她添茶,又把一小碟紫藤糕往南宫玥这边送了送。

不远处花棚下的安知画看似在与身旁的一位粉衣姑娘说话,但实际上一直在留意着南宫玥那边动静,见周柔嘉一时与南宫玥低语,一时又殷勤地忙前忙后,安知画心中对周柔嘉不屑,同时也心安了。

只要看透了世子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样的人就好。就怕对方不显山露水,那自己才不知道该如何出手。

安知画心中有了主意,见姑娘们都一一坐下了,便对着丫鬟吩咐了一声,然后击鼓传花就开始了。

“铮铮铮……”

当铿锵有力的琵琶声响起时,那绣球就从安知画的手中抛出,落入她右手边的粉衣姑娘手中,那粉衣姑娘想着自己是第二个,也不紧张,慢悠悠地打算把绣球传给下一位姑娘,谁知这绣球还未脱手,琵琶声倏然而止。

几位姑娘和夫人都有些意外,怔了怔,安知画却是笑了,俏皮地比了下右手提醒道:“余姐姐,五息时间。”话语间,五根纤纤玉指已经收起了一根,变成了四。

那余姑娘只是有些意外,很快就反应过来,随口说了一句众人都是朗朗上口的诗句:“唯有牡丹真国色。”

这游戏越是开头越简单,越到后头,大部分的诗句都被人诵过了,那才越考验人。

余姑娘念了诗句后,琵琶声就再次响起,金红相间的绣球在姑娘们的素手之间一起一伏地抛动着……

姑娘们也不时念出“何人不爱牡丹花”、“绝代只西子,众芳唯牡丹”,“红酥点出牡丹花”等等的诗句,之中也有姑娘因为一时情急,只能黯然出局。

丫鬟们不时地搬走了空椅,待到一炷香后,这花棚下已经只剩下了九把交椅,也就是九位姑娘了,其中也包括安知画。

当游戏进行到此刻,大部分众女朗朗上口的牡丹诗句已经被其他姑娘念过了,虽然也没到无诗可用的地步,但是也要提防别的姑娘抢先说了自己准备好的诗句,即便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游戏,但是不知不觉中,气氛不禁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待余姑娘念出“雅称花中为首冠,年年长占断春光”后,琵琶声再次响起……

这时,摘了一篮紫藤花的萧霏和常环薇说笑着回来了,花廊之中,看看湖水,闻闻花香,摘摘紫藤,还真是让人不由得心绪放松下来。常环薇还约了萧霏哪日去浣溪阁里赏画、品茗。

两位姑娘一边说笑,一边沿着花廊朝这边走来。

安知画眼角飞快地瞥了萧霏一眼,眸光一闪,接着飞快地使了一个手势,那弹琵琶的丫鬟立刻心领神会,在绣球落入安知画手中的那一刻,骤然按住了琵琶弦。

“铛——”

安知画似是紧张地低呼了一声,手中的绣球脱手而出,在半空中滑过,摔落在地面上,然后骨碌碌地朝萧霏和常环薇滚了过去,直滚到了距离萧霏一两丈远的地方……

安知画忙站起身来,抚了抚裙裾,然后对着萧霏福了福,活泼地吐了吐舌头笑道:“萧大姑娘,我刚才手滑了一下,可否麻烦你帮我捡起来?”

安知画说得俏皮,说得随意,仿佛只是请萧霏随便帮一个忙而已,可是在场的夫人们也都不是傻子,一瞬间,就从安知画的这句话中听出了挑衅的味道。

这附近又不是没有安府的丫鬟,安知画非要让萧霏一个堂堂的王府嫡女去弯腰替她捡绣球,那不是存心折辱对方吗?

看来这安家三姑娘瞧着是性子活泼,实际上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不过大部分的夫人也是等着看好戏,或是拿茶盅,或是吃点心,或是故作赏花状,都想看看世子妃到底对萧霏是个什么态度,而姚夫人、田大夫人她们几个对南宫玥的为人处世是有几分了解的,知道世子妃的性子,绝非落井下石之人,安知画此举恐怕有讨好世子妃的意图,却是要弄巧成拙了。

萧霏目光清冷地看着安知画,表情不变,既无恼怒,也无羞辱。

她早不是从前那个孤芳自赏的“萧霏”了,当然也体会到四周这一道道目光中隐藏的些许嘲弄、些许冷淡、甚至些许恶意。

安知画与萧霏四目对视,笑得更灿烂明媚了,十五芳华的少女只需要笑容妆点,就比那些名贵的首饰脂粉衣裳,更为娇艳夺目。

时光在这一瞬间,似乎停滞了一瞬,四周寂静无声,仿佛连风也静止了。

真是欺人太甚!常环薇微蹙眉头,上前半步,却被萧霏按住了。

萧霏的目光自安知画身旁移开,朝凉亭里的南宫玥望去。

萧霏虽不在意什么安家,但是安家毕竟是大哥的亲戚……

南宫玥对着萧霏微微一笑。

萧霏瞬间心里有底了。

安知画同样随着萧霏的目光看向了南宫玥,自然也看到了南宫玥那细微的表情动作,却以为世子妃是对自己的赞赏,心下更为得意。

这时,萧霏动了。

安知画嘴角的笑意更深,只等着萧霏俯身捡球,却不想萧霏直接一步踩在了那个绣球上。

“咔擦——”

那镂空的金缕球娇贵得似一朵娇花,根本就经不起折腾,萧霏这随意的一脚下去,金缕球瞬间被踩扁,原本价值千金的珍宝,瞬间就近乎一文不值了,只剩下那几颗大红宝石在阳光中依旧熠熠生辉。

四周再次安静了下来,谁都看得出这是萧霏的回击,简单粗暴,又透着一丝蔑视,仿佛在与安知画说,以你的身份,还不配我与你口舌!

☆、第680章 艳遇

萧霏既没看安知画,也没看那被踩坏的绣球,继续往前走去。

常环薇顿觉畅快不已,加快脚步跟上了萧霏,而亭子里不少夫人们都是暗暗摇头,只觉得萧大姑娘还真是性子如往昔,却不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没有夫人小方氏为她撑腰了。

安知画整张脸都黑了,浑身微微颤抖着。

安府的丫鬟们噤若寒蝉,把那被踩扁的绣球捡了起来,送到安知画跟前,想请示姑娘是不是该换一个绣球。

安知画吃了这么大的亏,哪肯干休,这时候,她若是由着萧霏欺辱自己,以后谁还会把她放在眼里。

安知画眸中闪过一抹戾芒,也不管在场的另外八位姑娘,提着裙裾就朝凉亭中走去,那个捧着绣球的丫鬟赶忙跟了上去。

“世子妃,”安知画走到南宫玥跟前委屈地福了福身,一双大眼睛中水雾朦胧,“您瞧,小女这绣球被踩坏了。”

安知画没指名道姓,但是在场又有哪个人不知道是谁踩坏了这绣球。

安知画挑衅地看了一眼萧霏,心想:这萧大姑娘敢当庭广众之下做出如此行径,也是给了世子妃明正言顺训斥她的机会。

正所谓“有舍才有得”,想必世子妃会念着自己的好的。如此才不枉费了自己一个宝贝。

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南宫玥只是淡淡地瞥了那被踩扁的绣球一眼,就轻描淡写说道:“画表妹,不过一个玩意儿罢了,坏了也就坏了。百卉,你去我库里把那个白玉镂空金缕球取来赔给画表妹。”

“是,世子妃,”百卉应了一声,匆匆而去。

安知画微咬下唇,脸上先是露出了难以置信之色,随后又有些不甘。

自己这宝贝金缕球价值千金又独一无二,平日里就连她自己都舍不得把玩,这什么白玉金缕球又哪里比得上!她还不稀罕世子妃赔呢!

安知画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姑娘家,一时间没有掩饰好脸上的愤愤不平,雪白的贝齿紧咬着下唇。

一旁的安大夫人打圆场地斥了安知画一句:“画姐儿,不过是一个绣球而已,坏了便坏了。”她笑着对南宫玥和萧霏又道,“世子妃,萧大姑娘,我这女儿年纪小,不懂事。”

南宫玥笑而不语。

一时间,无论是亭子里,还是花棚下的气氛都冷清了不少,那八位姑娘都是面面相觑,接下来的游戏还玩不玩呢?就连那些夫人们也在窃窃私语,不明白世子妃的用意究竟是什么。

南宫玥对此根本全不在意,侧首和萧霏说着话。

见状,安知画也不好说什么,幸而很快又陆续有客人抵达,她便借着迎客,顺势走开了。

没有了绣球,也就意味着游戏告一段落。

姑娘们各自散去了,自行寒暄、赏花,只是经历刚才那个小小的插曲,这气氛总是不如之前热闹自在了。

半个时辰后,跑了一趟碧霄堂的百卉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雕花红木匣子。

百卉打开匣子,从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白玉镂空金缕球,向南宫玥复命。

在场的女眷都好奇地看了过来,这世子妃出手的东西,想必不会是什么凡品,只是安姑娘那金缕球在大裕也可谓是无双之物,世子妃的东西再好,恐怕也及不上吧。

这时,百卉的小指不着痕迹的微微一勾,白玉镂空金缕球竟就这么顺势从她手中滑落了,不少姑娘都下意识地低呼了一声。

金缕球咚地摔落在地面上,然后咕骨碌碌地滚了出去,正好滚到了安知画的绣花鞋前,在她的鞋尖上轻轻地撞了一下。

南宫玥挑了下眉头,先轻斥了百卉一句:“这可是赔给画表妹的,你这丫头也太不小心了。”跟着,她看向了安知画,笑吟吟地又道,“画表妹,可否烦扰你把这金缕球捡起来?”

一瞬间,四周寂静无声。

这一下,在场所有人都看出来,世子妃是在帮萧大姑娘出头呢。

原来小方氏虽然被休,但是世子妃与萧大姑娘还是姑嫂情深,也就是说萧大姑娘在王府依旧地位稳固……这么想来,萧霏是王爷唯一的嫡女,又有世子妃的爱护,总比王府的庶女们要尊贵。想要与王府联姻,萧大姑娘仍旧是第一选择。

常夫人更是暗喜,有道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女儿刚才的那一番作为必然会给萧大姑娘留下不错的印象。就是!他们常家可不是那些逢高踩低的府邸。

想着,常大夫人眼中闪过一抹得色,悠闲自在地捧起了茶盅,心情大好。

萧霏更是一脸倾慕地看着南宫玥,心想:心想无论母亲做过什么,大嫂从来都是这样毫无私心的维护自己。能有这样的大嫂,真好!

唯独安知画俯首看着脚边的金缕球,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世子妃分明是故意的!难道说世子妃真的要维护萧霏?!

安知画心里难堪极了,真是恨不得一脚踩上脚边的这个金缕球。

可是,她不是萧霏,她不敢!

她的脚像是绑了千斤巨石一样,抬不起分毫。

安大夫人看着安知画,有些紧张地叫了一声:“画姐儿……”她就怕女儿一时气急失去了理智。

安知画深吸一口气,好一会儿,终于动了,俯身将那金缕球捡了起来,接着若无其事地福了福身谢过了南宫玥,笑容略显僵硬。

这白玉金缕球在她的手中仿佛变得格外烫手,丢也不是,拿也不是。

安大夫人正想打个圆场,花廊那边又有几道身影在冯氏的陪同下朝这边款款而来,几位夫人注意到后,就暗暗示意身旁的夫人,于是越来越多的目光投向了花廊的方向。

这来人眼熟得很,正是乔大夫人和乔若兰母女。

现在已经过了帖子上写的巳时。一般来别人府邸做客,都会特意提前些时候,免得失礼人前,大概也只有镇南王之类的贵客,才可以姗姗来迟。

乔大夫人选择众人几乎都到齐的时候才来,摆的是什么架子,众人都是心知肚明。

冯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这里的气氛有些古怪。

她见安知画的手中捧着一个白玉镂空金缕球,便笑着活络气氛:“三妹妹,你们可是在玩什么游戏?”

刚才发生的事也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的,安知画表情有些僵硬,但很快就若无其事地笑了,避重就轻地答道:“大嫂,我们在玩‘击鼓传花’,谁接到绣球,就要在五息间诵一句牡丹的诗句,否则就出局。”

乔大夫人笑着随口道:“诵诗有什么意思?不过是背诵罢了。不如接到绣球的姑娘,表演一个才艺,或弹琴或舞蹈,岂不是雅致有趣多了?”

乔若兰附合道:“母亲你这主意好。”说着,她也看向了匣子中那个白玉镂空金缕球。

她本来只是随便瞟了一眼,却不小心注意到了什么,眉尾一扬,语气中透着一丝惊讶,又道:“安三姑娘,你这金缕球甚为精致,可否借我一观?”

安知画当然是从善如流,吩咐了丫鬟一句,丫鬟就接过金缕球,呈到乔若兰跟前。

乔若兰拿起白玉镂空金缕球,细细地观赏着,赞道:“这金缕球繁缛精致,丝丝金缕最细处堪比蚕丝,这份手艺……如今的师傅怕是做不到了,这可是前朝之物?”说着,她对安家倒是有几分另眼相看了,不愧是南疆四大家族主意,还是底蕴深厚的。

立刻就有一位夫人叹道:“乔大姑娘果然不愧为南疆双姝,真真是好眼光,姑娘若是不说,我还看不出世子妃这个白玉镂空金缕球竟是前朝珍品。”

世子妃?!乔若兰手一僵,手里的那个白玉镂空金缕球差点没摔下去,恨不得把刚才那番话全数收回。

她本来还想跟几位姑娘一起玩玩击鼓传花,可是此刻知道这金缕球是南宫玥的,顿时兴致全无,迫不及待地把那白玉镂空金缕球丢还给了安知画。

周围的夫人们皆是惊叹不已,没想到,世子妃随随便便拿出来的东西竟是如何不凡,南宫世家果然底蕴i深厚,相比之下,安三姑娘的那个绣球也就只配得个“昂贵”二字,被衬得就如同暴发户似的。

也是,这安家一度败落过,也难怪安家人行事有些急功近利。

感受着这一道道目光,安知画的脸上一阵羞一阵怒,捧着金缕球没有吱声。

安大夫人向她连连使着眼色,终于,安知画定了定神,今日对自己而言可是至关重要的,万不可就这么被影响了。

想到这里,她又露出活泼的笑容,招呼着刚才的八位姑娘玩起击鼓传花来。

清脆的琵琶声再次回响在园中,金缕球随着乐声绕着圈子,姑娘们一个个地陆续出局——

余姑娘随性地借着丫鬟的琵琶弹奏了一小段;王姑娘借了安家的剑表演了一段剑舞;还有李姑娘展示了一番高超的茶艺,花朵在茶水中悠然绽放……

几位夫人饮着那李姑娘泡的的花茶,都是连连赞好。

这时,一个嬷嬷悄无声息地走到安大夫人身旁,压低声音附耳说了一句。

安大夫人眸光一闪,便吩咐身旁的丫鬟道:“李姑娘这茶泡的好,你拿去给三姑娘也尝尝。”

“是,大夫人。”

丫鬟急忙屈膝领命,捧了茶盅,递去给了安知画。

安知画轻啜了一口热茶后,就随手又交还给丫鬟,须臾,琵琶声又一次被奏响,如大珠小珠落玉盘,金缕球在姑娘们的手中传递……

这一次,琵琶声止时,金缕球正好落在了安知画手中。

安知画落落大方地站起身来,把那白玉镂空金缕球交给了一旁的丫鬟,然后笑吟吟地说道:“正好我前几日学过一曲舞,不如我就舞与大家热闹热闹。”

既然安知画要跳舞,花棚中的姑娘们就退开到了一旁,丫鬟们则赶忙把那些交椅都搬开。

安知画略整妆容后,姿态优雅地站到了花棚正中,然后琵琶声奏响,安知画玉腕一甩,水袖顺势飞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与此同时,湖的另一头,几个高大的男子正信步朝湖边走去。

“王爷,请这边走。”安子昂在前面带路,沿着一片嶙峋的假山往前而去,“前面就是牡丹花棚了。”

镇南王淡淡地应了一声,有些意兴阑珊。

安府的这园子在他来看,再寻常不过,话说,南疆又有哪个府邸的园子能越过王府!

忽然,一阵清幽的琵琶声自前方若有所无地传来,乐声清澈婉转,如一股山泉从山林间潺潺流淌……

安子昂正好带着镇南王绕过了假山群,眼前便是一片豁然开朗。

镇南王不由得循着琵琶声看去,只见湖水另一边的凉亭旁有一个紫藤花棚,一串串粉紫色紫藤花下,一个身穿玫红色衣裙的姑娘正在花棚中翩然起舞,她体态轻盈,每个摆手、旋转、下腰、飞跃……都是那么优美动人,随着她的舞动,衣袂飘扬,青丝翻飞,如传说中的牡丹仙子般明艳动人,又透着一种张扬,一种自信,一种青春的活力。

镇南王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望着湖边裙袂飞扬的少女,目中闪过一抹惊艳。

“王爷,绕过这个湖就是牡丹花棚……”

安子昂故意说道,可是镇南王仿若未闻地站在原地。

安子昂是男子,当然看出镇南王眼中的惊艳。他心中既激动又得意,勉强按捺住几欲翘起的嘴角。

今日这一幕,自然是安子昂细心筹划后安排的“偶遇”。

在乔大夫人的指点下,他特意事先调查了镇南王这几年宠爱过的年轻妾室,从侧妃卫氏,叶姨娘,方家的方紫茉,到最近的那个梅姨娘,无一不是年轻貌美,又有颇有几分才气。

也是,这男子啊,越是人到中年,就越喜欢那种年轻俏丽的少女,仿佛自己也会因此变得年轻了。

而自家的画姐儿无论从容貌到才学,都不比这些女人差,身份还是他们安府的嫡女,她需要的只是一个机会,一个给镇南王留下印象的机会。

比如此刻!

花棚中,年轻的少女还在尽情地舞动着,旋转着,身姿柔软,翩然欲仙,让看者移不开目光……

“王爷。”安子昂又唤道。

镇南王这才回过神来,目光淡淡地看向安子昂微微挑眉,透着一分不耐。

安子昂笑道:“真是让王爷见笑了,小女学了几天舞,倒是在王爷跟前献丑了。”

这一回,镇南王倒是有了几分兴趣,随口问:“这是令嫒?”

“正是。”安子昂毕恭毕敬地答道,又故意叹息着多说了一句,“小女今年刚及笄了,哎,女儿大了,留来留去留成仇。”

也就是安知画至今还没许人的意思。

镇南王淡淡地应了一声,也没有说别的,便径自大步往前继续走去。

“王爷……”安子昂急忙跟了上去,心里有点拿不准镇南王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们几人又走远了,都没注意到湖的对面,一双明亮的眼眸在他们出现时望向了他们。百卉目送镇南王一行人渐行渐远,然后收回目光,悄声在南宫玥耳边禀了一句。

南宫玥若有所思地朝镇南王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目光又看向跳得香汗淋漓的安知画。

今日只是玩乐罢了,因此其他姑娘展现才艺时都是适可而止,点到为止,唯有这安三姑娘似乎有些用力过猛了。

南宫玥眸光一闪,捧起了跟前的茶盅,掩住嘴角的一抹似笑非笑。

安家这到底是在打什么意思?

难道说……

想着,南宫玥看向安知画的眼神中多了一分兴味。

这时,琵琶声渐缓,而安知画的舞也随之慢慢地缓和了下来,最后以一个甩袖的动作作为收尾。

安知画不着痕迹地朝湖对面看了一眼,跟着落落大方地对着众人福了福身道:“知画献丑了。”

众人赞了几句后,安知画就退下了,游戏继续,又经过几轮后,最后是一位郎姑娘赢了南宫玥给的彩头。

之后,安大夫人便带着众人去花园外的花厅用了席面。

午膳后,众人小歇了片刻,又去园中赏了牡丹,到了未时,宾客们就陆续告辞散去。

南宫玥本来想早点离开,但见萧霏和常环薇聊得投机,就多留了一炷香,等两个姑娘说完了话,这才与主人家告辞。

安大夫人、冯氏和安知画三人亲自把南宫玥一行人送到了二门处,又恭送她们上了各自的马车。

马车自安府的大门驶出后,南宫玥略显疲倦地揉了揉眉心,百卉轻声道:“世子妃,要不要奴婢给您放个迎枕,您先躺着歇息一会儿?”

她话音还未落下,才刚出门的朱轮车忽然缓了下来,跟着外头传来车夫掩不住惊讶的声音:“世子妃,世子爷来了。”

阿奕?!

可是现在才未时过半,阿奕这么早就从骆越城大营回来了?!

南宫玥怔了怔,赶忙挑开了窗帘,往外看去。

只见正对安府大门的街道上,赫然有一匹高大的乌云踏雪,马上跨着一个紫衣青年,正目光灼灼地朝自己的朱轮车望来,当两人四目相交的那一刻,青年的俊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靥,比那空中的烈日还要炫目。

果然是萧奕!

萧奕就这么堂而皇之地骑马在安府门口等着,其他府邸的人自然也都看到了,一个个都是心潮澎湃,立刻就猜到世子爷是专门来此接世子妃的。

那些男子们纷纷上前与萧奕行礼,至于那些女眷,无论是夫人们还是姑娘们,都是心中艳羡不已。

有道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世子爷身份尊贵,还对世子妃如此情深,世子妃委实是命好!

萧奕随意地打发了那些来请安的人,然后直接翻身下马,把马丢给了竹子处理,自己则厚着脸皮进了南宫玥的朱轮车。

见状,其他人也不好再涎着脸过来请安,倒是让朱轮车里的小夫妻俩清净了下来。

这短暂的插曲后,朱轮车继续上路……等驶上一条宽阔的大街后,车速便在车夫的吆喝声中加快了不少。

车厢里,此刻已经只剩下萧奕和南宫玥,百卉早就识趣地退了出来,与车夫并排坐在外头。

南宫玥闲适地靠在萧奕的怀中,有了这块尊贵的“人肉垫子”,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伴着那阵阵单调的车轱辘声,她饶有兴致地把今日在安府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了萧奕……

随着述说,她也顺便把今日在安府的事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忽然发现提议让姑娘们弹琴跳舞的乔大夫人也许在整件事中也扮演着非常有趣的角色……

☆、第681章 俯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