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沙罗心中一喜,正要开口,就见南宫玥停下并不是为了和自己说话,而是从一旁的摊位上拿起了一块手掌大的玉石,把玩了起来。

璃沙罗心念一动,说道:“公子,夫人,看二位必是爱玉之人,然这玉市中大多只是俗品。依我所见,能配得上二位,唯有玉王……”她再次拿出那块白色的毛料,说道,“就好比这块。二位是初来玉市吧,不如驻足片刻如何?”

她的眸中闪烁着自信的光华。

做生意不能急于一时,还得循序渐进才是。

哪怕今日与萧世子无法谈下这笔生意,她也得给他留下印象。

虽然和最初的计划不太一样,可萧世子和世子妃既然来了玉市,肯定多少会对能开出珍品的毛料有几分兴趣。

南宫玥确实有些好奇了,他们在这里逛了这么久,还没见到有人开出过珍品呢。

见南宫玥停下了脚步,萧奕也从善如流。

璃沙罗见状,笑意又深了一分,把毛料给了一位开石师傅,吩咐道:“开石。”

那师傅应了一声,赶忙一刀开了下去。

围观的人群凑上前去,发出一声惊呼。

“见绿了!”

这一刀切下赫然可以看到一片诱人的绿色,那翠绿色浓艳,却又晶莹剔透,绿得正,绿得浓,绿得艳……

“这是极品啊!”

一个人脱口而出,声音激动得微微颤抖着,其他人也都了起来,交头接耳。

旁人惊叹不已,而璃沙罗则心定了不少。

这块毛料是她出门前特意让人从府里的库房取出来的,只是未开石前,多少总有几分不确定,直到此刻她才放下了心。

“继续开。”

璃沙罗果断地说道,那师傅便继续下刀,随着一刀刀地下去,露出了最浓艳剔透的绿色。

那开石的师傅几乎手都要颤抖了,有的毛料第一刀下去,看着见绿,但也许就这么一小片绿,可是这块毛料却不同,其中的翡翠至少有婴儿拳头大,瞧它绿得流油的颜色,倘若整块翡翠都没有一丝瑕疵的话,那么……

师傅下刀的手更快了,四周的人都是倒吸了一口气,又有人激动地说道:“这……这应该是龙石种祖母绿吧?那可是翡翠中极品中的极品!”

“是啊是啊,这玉质至少价值千金,足以争一争今年的玉王了。”

“古那家的姑娘果然不简单啊!”

“……”

璃沙罗心头的巨石终于彻底放下了,恭敬地说道:“古那家愿将这块玉石赠于公子和夫人。”

周围一片哗然,看这水头色泽,这可是价值千金之物,古那家还真是豪爽。

南宫玥微微一笑,方才她亦是看得兴致勃勃,尤其是周围紧张的气氛有些感染到了她,亲眼见证了一块极品翡翠的出世,实在是种不错的体验。

可看完也就够了。

这翡翠确是极品,她不缺好玉,这块价值连城的祖母绿在她眼中还及不上刚刚那两块小玉石。

她笑了笑说道:“姑娘的眼光确实不错,这块翡翠确实有着玉王之象,恭喜姑娘了。”瞧过了热闹,她也有些倦了,向萧奕说道:“阿奕,我们回去吧。”说着,又让摊主把自己刚刚挑的那块玉打包了起来。

萧奕的目光一直全神贯注在南宫玥的身上,见她脸上露出了疲态,自然连忙就应了。

“公子,夫人。”璃沙罗见状,一时有些焦急,脱口道,“您看这……”

萧奕似笑非笑地撇了她一眼,那态度虽是漫不经心,眸光却锐利如箭。

商人执着是一回事,只要能哄得阿玥高兴他不在意,可若不懂分寸就让人厌烦了。

萧奕的目光让璃沙罗望而生畏地低下了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她有些不甘心,咬了咬唇,还想开口,抬头就只看到了萧奕正把南宫玥扶上马背。

他们本来是一人一骑出来了,可是见南宫玥有些蔫蔫的样子,萧奕实在不太放心,于是利索地翻身上马与她共骑,一夹马腹就策马而去,只留下滚滚飞扬的尘土。

璃沙罗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她不得不承认,她是失败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重新打起精神,告诉自己说:今日她也不算败得太彻底。

她曾经听闻过世子妃的传言,说是大裕的一品郡主,甚是善妒,以至萧世子别无妾室,甚至还有人说,萧世子是看到大裕皇帝的份上,才会世子妃如此容忍。

可是,她却发现,无论是萧世子小心翼翼扶着世子妃上马的样子,还是两人时不时的目光相对,都有着化不开的柔情蜜意,显然与传闻并不相符。

这么说的话,也许她可以换种方式试试。

当年,他们古那家的祖先也是靠着锲而不舍的精神才挣下了这份家业,她的血脉中既然也留着祖先的血液,那么她也可以的!

前方的萧奕带着南宫玥出了玉市,他刻意地放缓马速,策马往乌藜城的方向而去,而南宫玥骑来的那匹母马则自觉地跟在萧奕的乌云踏雪之后。

踏踏踏……

在阵阵马蹄声中,南宫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阿玥……”

萧奕唤了一声,想问她觉得如何,却发现她发出了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

南宫玥竟然在路上就睡着了。

萧奕眉宇紧锁,他现在可以确信他的臭丫头肯定不对劲!

记得她上次中毒未愈那会儿也是这样,总是像睡不够似的……难道是因为最近旅途劳顿,以致毒素又反复了?

萧奕越想越担忧,偏偏这南凉的太医委实是没用,他可不敢让那等庸医给阿玥看病……等等!

萧奕忽然灵光一闪,他真是犯糊涂了。

南凉王宫的那些庸医的确不可靠,但是军营里也有军医啊。哪怕那些军医更擅长的是刀剑外伤,可怎么说医术也比那些庸医牢靠多了。

想到这里,萧奕小心地替南宫玥调整了一下位置,让她舒服的靠在自己的身上,马速也随之更稳了。

二人径直回到了南凉王宫,穿过九道宫门,来到月息殿……从头到尾,南宫玥一直睡得迷迷糊糊。

萧奕小心翼翼把她抱了下来,在众多宫人各异的目光中,他亲自把南宫玥送到了内室中,轻柔地放在床榻上。

原本还昏昏沉沉的南宫玥在触及床榻的那一瞬,打了个激灵,忽然醒了过来。

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仿佛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在这里,跟着眼神清醒了一下,面露赧然道:“阿奕,我睡着了?”

说着,她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怎么跟个孩子一般,说睡就睡着了。

“就睡了一会儿。”萧奕应道,不动声色。反正他跟阿玥说再多,她都觉得自己没事,还不如他自己先悄悄地把军医叫过来呢。

南宫玥被萧奕扶着坐起身来,又想起了什么,问道:“阿奕,我赌石赢来的那两块玉石呢?”

萧奕愣了一下,脸上露出几分宠溺的笑意。他从随身带的荷包里把那两块小小的玉石倒了出来,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发顶道:“放心吧,你的东西我怎么敢忘呢!”

南宫玥娇憨地笑了,把玩着那两块小玉石说:“这块雕笔托,还有这块,我要好好琢磨琢磨……”虽然这两块玉的玉质一般,但是顺着玉石上的纹路雕刻的话,应该还是可以做出不错的小玩意。

萧奕接过其中一块指头大小的玉石,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刻刀,故意转移南宫玥的注意力:“我现在就给你雕笔托。”

南宫玥顿时眼睛一亮,目光被他的动作吸引。

萧奕随意打量了那玉石一遍,就拿着刻刀熟练地雕了起来……

南宫玥一眨不眨地看着萧奕好看的手指飞舞,阿奕使刀的样子还真是好看,无论是飞刀,刻刀,长刀,还是菜刀……

她嘴角翘起,笑意渐深。

内室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刻刀在玉石上的雕琢声,还有外面风吹树叶的簌簌声……

不知不觉,这一切交织在一起,化成了一曲安详的催眠曲。

南宫玥打了个哈欠,又觉得眼皮变得沉重起来,闭上眼睛,脑袋一歪……

几乎是下一瞬,萧奕就稳稳地扶住了南宫玥的螓首,手掌上能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掌心,温暖而规律。

阿玥睡着了。

萧奕的眸色更深,更黯,轻巧地扶着南宫玥躺了下去,这一次,没惊动她分毫。

她粉润的樱唇动了动,似乎睡得更沉了。

萧奕盯着入睡的南宫玥片刻后,转身挑帘朝外走去。

守在外面一干宫女忙不迭给他请安,他看也没看她们一眼,径自唤了一个士兵过来,吩咐道:“你去军营给我叫一个军医来!”

“是,世子爷。”那士兵赶紧抱拳领命而去。

萧奕则又回到了月息殿的内室中,在一串串的珠链的晃动声中,南宫玥毫无所觉,径自沉睡着。

萧奕在榻边坐下,握着她的一只素手,眼中掩不住的忧虑,以及恐惧……

这一刻的他,身上没了平日里的不羁与肆意;这一刻的他,看来如此孤独,就像是一个孤单的小男孩。

他想紧紧握住南宫玥的手,告诉她,不要离开自己,但是又怕自己过分用力会惊醒她,会吓到她。

他的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道:阿玥,你一定要没事啊!

内室中,静悄悄地,沉甸甸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响起栀子生硬的禀告声:“世子爷,李军医来了。”

萧奕如遭雷击般,猛然回过神来,急忙道:“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一阵急促的步履声自外面传来,然后是一阵挑帘声,栀子领着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进来。

这位李军医中等身量,身穿一件朴素的青色衣袍,皮肤被晒得黝黑粗糙,看来饱经风霜。他显然是急忙赶来的,此时呼吸还有些不平稳。

他快步走到近前,抱拳行礼:“见过世子爷。”

他见萧奕好端端的,而南宫玥则是闭目躺在床榻上,心中猜到应该是世子妃有什么不适,心下更为紧张了。

这南疆军上下,谁人不知道世子爷和世子妃鹣鲽情深,且世子妃医术高明,这若是连世子妃自己都治不好的病,那自己能行吗?

李军医越想越是心里发虚。

萧奕起身吩咐道:“你给世子妃请个脉。”

闻言,栀子赶紧办了把小杌子到床榻边,而李军医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这还没开始把脉,额头的冷汗已经涔涔落下。

他坐下后,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伸出三根手指搭在南宫玥的皓腕上……

这时,内室中静得出奇,栀子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萧奕更是死死地盯着李军医的一举一动,注意着他的每个表情变化。

静下心来的李军医凝神感受指下的脉动。

往来流利,如盘中走珠,应指圆滑,往来之间有一种回旋前进之感。

对于身为军医的李军医而言,这个脉象真是熟悉而又陌生,让他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探错了。

这件事事关重大,可错不得啊!

李军医眉头微蹙,谨慎地又再次确认了一遍。

见李军医神色有些不对,萧奕的心更为忐忑了,心道:难道阿玥真有什么不好……

就在这时,李军医终于收回手,站起身来,转身对着萧奕再次抱拳,正色禀道:“世子爷,小的给世子妃探过脉了,世子妃这是滑脉。”

滑脉?!萧奕愣了一下,滑脉是什么……

李军医赶紧把话说白了:“恭喜世子爷,世子妃乃是喜脉。”

喜脉!

这两个字反复地回响在萧奕耳边,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目光灼灼地朝床榻上睡得正沉的南宫玥看去。

他的臭丫头有身孕了!

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连她这段时日的不少古怪之处也有了解释,难怪她最近特别喜欢酸酸甜甜的食物,难怪她最近讨厌油腻,难怪她最近越来越容易疲累,难怪她最近坐着也会睡着……

萧奕一方面是恍然大悟,一方面又是心花怒放,嘴角不自觉地翘起。

宫女栀子也暗暗松了口气,幸好世子妃不是病了,而且还是天大的喜事,世子爷和世子妃心情好,对于她们这些宫中的前朝旧奴,也是一个好消息。

好一会儿,萧奕才记起来问李军医:“世子妃的身子状况如何?”

世子妃腹中怀的说不定就是未来的小世孙,镇南王府下一代的继承人,李军医那是一丝也不敢怠慢,忙回道:“世子妃的身子调理得不错,现在脉象很稳,看来大概有一个多月了。”

这若是普通的孕妇,李军医就随便给开一剂安胎药让对方安安心,但是如今怀着身孕的可是世子妃,他可不敢随便开方子。

萧奕随意地挥了挥手,让李军医下去了,栀子也识趣地一起下去了。

萧奕又在南宫玥的身旁坐下,再一次握住了她的手,仿佛碰触一个绝世珍宝一般。

至今,他还觉得恍然如梦。

萧奕傻乎乎地捏了自己一下……好痛,不是梦!

阿玥真的有了身孕!自己要当爹了,阿玥要当娘了!

那个小阿玥现在就在阿玥的腹中……

想着,萧奕的另一只手忍不住伸了过去,轻轻地捂在了南宫玥的腹部,嘴角又傻乎乎地翘了起来,笑得眼睛眯成了两弧弯月。

萧奕忽然侧躺到了床榻上,一手揽着南宫玥纤细的腰身,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睡颜,心口暖呼呼的,宁静而温馨。

上天实在是太厚待他了!

有了阿玥,有了他们的孩子,他又有何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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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9显摆

萧奕就这么一直看着南宫玥,仿佛永远看不厌似的。

外头太阳开始一点点地西下,等夕阳只剩下半边脑袋的时候,南宫玥嘤咛了一声,眼帘动了动,然后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就是萧奕放大的俊脸,略显昏黄的房间里,他的桃花眼像是会发光一样,亮得不可思议,仿佛要把她吸走似的。

南宫玥几乎舍不得眨眼了。

“阿玥,你醒了。”

萧奕抬起右手,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划过她的脸颊,刚醒的她看来有些懵懵的,可爱极了,让他的心好像变成了软绵绵的棉花糖一样,要溢出蜜糖来。

南宫玥立刻感觉到萧奕像是有些和平时不一样,他,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就像……就像她答应嫁给他的那时候一样。

“阿奕……”南宫玥含笑问道,“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好事!

萧奕的眼眸更为璀璨了,闪着名为“喜悦”的光芒。

可不是吗?

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萧奕迫不及待地想找人分享,迫不及待地想让全天下都知道这个好消息。

他也不卖关子直接道:“阿玥,我们马上就要有女儿了。”

这一次,轮到南宫玥懵了,直愣愣地看着萧奕,樱唇张得圆圆的,那可爱的小模样看得萧奕忍不住在她唇上亲了一记。

南宫玥傻乎乎地眨了眨眼,眼中闪过许多,此刻她也醒悟了过来,原来早就有征兆了。

而她这个当娘的还傻乎乎得毫无所觉。

自从上次中毒以后,她的小日子就变得不太准了,因而这次虽然晚了十来日,她也没有太在意,还以为是出了远门,疲累所致……

南宫玥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腹部,也是难以置信,自己的腹中竟然已经有了一个小宝宝,她的骨血……

这一世,她有父有母有兄有子,有阿奕,她还有什么所求呢?!

想着,南宫玥晶亮的瞳孔中迸射出惊喜的璀璨光芒,如同暗夜星子般。

不用她说话,萧奕就能感受到她心底那种纯粹的喜悦,那种由心底而发的喜悦。

小夫妻俩都是直愣愣地看着对方,好一会儿两人都没说话,看着彼此,乌黑的眸中都是亮晶晶的。

这一刻,他们俩的心是同步的。

他们要有孩子了!

他们要当父母了!

两人都傻乎乎地笑了,那笑容是那么甜蜜,那么温暖,那么期盼。

他们会好好护着他们的孩子长大,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教他读书识字。

如果是女孩,就由她教她琴棋书画女红;如果是男孩,就让阿奕教他十八般武艺,保卫南疆,保卫他们大裕国土……

等他长大了,送她出嫁或者为他娶妻,再看着他养育孩儿……

那应该会是人生最最幸福的事情吧……

两人在床榻上厮磨了好一会儿,然后萧奕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惊呼了一声。

南宫玥疑惑地挑眉。

萧奕一把抓住南宫玥的双手,紧张地问道:“阿玥,你以后不能再骑马了!我听说孩子不满三个月的时候,得小心仔细些,好生养胎,不可以劳累……”

南宫玥听得又甜蜜,又觉得好笑,想说自己不是生病,只是怀孕了而已,可是话到嘴边,她又不想说了。阿奕如何不知道,他只是担心她,紧张她而已,而且怀孕的头三个月也确实该注意一点。

于是,她乖巧地点了点头说:“我会小心身子的。”

萧奕心中一片柔软,爱怜在她的嘴角又亲了一记,然后接着道:“我待会就派人去骆越城把你那几个花儿、鸟儿的丫鬟叫来,我们干脆就在乌藜城多住一阵子再回去。”

南宫玥又应了一声,乌藜城到骆越城要十来天的路程,来得时候不知道倒也罢了,如今还是要小心些比较好。但随即她想起另一件事,有些惋惜,有些纠结:霞姐姐的小定礼,她本来该亲往的,难道要缺席不成?

萧奕却是不以为意道:“小定礼有什么大不了的,小鹤子不缺席就行!”说着,他对着南宫玥眨了眨眼。

南宫玥怔了怔,这才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居然把心里想的说出口了,她忍不住又摸了摸腹部,眼中闪过一抹赧然。

怀了身子后,她果然变得很奇怪……

赧然之中,更多的还是甜蜜,内室里不时地响起两人的厮磨声,细语声,轻笑声……

萧奕和南宫玥又在屋子里厮磨了片刻,跟着他陪着她吃了点心后,她就又睡下了。

萧奕则起身去磨墨铺纸,洋洋洒洒地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碧霄堂的,让朱兴把阿玥的那些丫鬟们全送到乌藜城来。而另一封则给了傅云鹤,先是显摆了一番自己就要当爹了,然后表示,他的小定礼,他们就不回来了。

写了信之后,他还觉得意犹未尽。

萧奕从来不是低调的人,真是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自己就要有女儿了。

可是这南凉能说话的人实在不多,跟小灰说再多,它估计也听不懂,唯一的对象也只有——

小白!

萧奕眼睛一亮,赶忙命人快马加鞭地送出了信,接着,就兴冲冲地跑去找官语白。

“小白!”一进门,他就露出神秘兮兮的笑容,炫耀道,“我要当爹了!”

伏案的官语白抬起头来,愣了一下,眼中闪现浓浓的笑意。

他放下手中的公文和笔墨,拿起手边的茶杯,双手捧起,含笑道:“阿奕,那我以茶代酒恭贺你和世子妃。”

萧奕笑眯眯地在官语白的对面坐下,随性地给自己也倒了杯茶水,然后也举起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又滔滔不绝道:“算算日子,我家小囡囡明年年初应该可以出生了,一年之计在于春,连出生都这么会挑时节,真不愧是我女儿啊!”

此刻,正歪在窗台上的小四无语地看了萧奕一眼,眼角抽动了一下,这个萧世子还是这般莫名其妙,不就是年初出生吗?也要硬扭成是优点。

萧奕根本不在小四的鄙视,现在,无论什么事都影响不了他的好心情。

他笑嘻嘻地又道:“小白,你放心,我家小囡囡的义父当然就是你了。”他不客气地替自家的小阿玥先把义父给认好了。

以后小阿玥只要学会小白的三分“狡诈”,那也就终身受用了!

想着,萧奕笑得更欢了。

官语白从善如流地说道:“那我可要为我未来的义女先准备一份见面礼才行。”

“那是自然!”萧奕也不与官语白客气,不客气地直接应下了。

见状,小四的脸色更难看了,这个萧奕实在是太厚脸皮了。他家的鹰缠上他们家的寒羽还不够,他还要让他家的孩子再缠上自家公子。

听萧奕滔滔不绝地说起自家的女儿会是如何如何的可爱聪慧,小四撇了撇嘴,心道:你以为你想生女儿就是女儿啊,没准就生个来讨债的儿子呢?!

哼,哪有天下的好事都让萧奕占尽的道理!

小四冷淡地撇开了视线,往外面的庭院看去,只见小灰和寒羽正在庭院上方的空中盘旋嬉戏,小四原本就不太好看的面色变得更冷了……

窗外传来的鹰啼声也吸引了萧奕和官语白的注意力,两人都是循声看去,只见蓝天中的寒羽展翅朝窗口的方向俯冲了过来……

屋子里的三人都注意到寒羽的爪子中似乎抓着什么,面色不知道是该好气还是好笑。

寒羽的鹰爪里抓了一只灰色的鸽子,可怜的灰鸽在那如钩的鹰爪之中一动也不敢动,微颤颤的样子可怜极了。

寒羽飞过窗边时,随意地把那鸽子送到了小四的手中,然后又若无其事地拍拍翅膀朝萧霏飞去,嘴里发出得意的叫声,好像在炫耀或者表功什么……

寒羽已经彻底被那个小灰教坏了,小四有一丝无奈,赶忙取下信鸽爪子上的小竹筒,把其中的密信交到官语白手中,道:“公子,是王都来的飞鸽传书。”

官语白接过密信飞快地展开,草草地浏览了一遍后,就交给了萧奕。

这封密信中写了两件事,第一,由于群臣连番上谏,皇帝已经拖延了立太子的庙祭仪式;第二,韩淮君率兵平反谋逆的礼景卫,大获全胜,即日就将凯旋而归。

萧奕看着信,嘴角勾出一个淡淡的弧度,就听官语白轻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皇上也是一片苦心,特意给了齐王府的大公子这个机会。等到韩公子回来后,想必就能以军功封爵了。韩公子娶了皇后娘家恩国公府的嫡长女,如此一来,五皇子也算是在军中有人了。”

本来,韩淮君身为齐王府的庶长子,地位尴尬,为齐王妃和齐王世子所忌惮,就算韩淮君有本事、有能力,可他想要崛起,那也要有机会才行——这一次把平反礼景卫的差事交给韩淮君应该算是皇帝对皇后和五皇子的安抚和表态吧。

官语白的眸光闪了闪,继续说着:“看来皇上并没想要放弃五皇子,只是以如今朝堂的局势,皇上的手法还是太软绵了。”

这时,萧奕从信中抬起头来,漫不经心地接口道:“顺郡王和恭郡王羽翼已丰,又岂是这样不温不火的手段能压下去的?!”

说着,萧奕就点了个火折子,把那封信给烧了。

那绢纸在官语白和萧奕的目光中燃烧殆尽,化成灰烬,飘落在大理石地面上。

官语白盯着那飞飞扬扬的灰烬,忽而说道:“……本届恩科明日应该就要放榜了。”

“且静观其变吧。”萧奕懒洋洋地翘起了二郎腿,随口道,“小白,你这里的茶我喝着不错,可是放了果子?给我包一些,我拿去给阿玥尝尝……”不过,不知道阿玥现在能不能喝茶,得把那军医再找来问问……

书房里,两人悠闲地闲聊起来。

如同官语白所说,次日就是恩科的放榜之日。

一大早,贡院的门口就已经张贴上一道长长的黄底黑字的榜文,今科举子只要能上榜,就成了贡士,最差也能混个三甲同进士。

榜文前,可说是人山人海,一片热闹喧哗,来围观的不仅是今科的考生,还有考生的家里人,以及闻风过来凑热闹的普通百姓。

十年寒窗苦读,等的就是这一日了,或是前途似锦,或是名落孙山,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意气风发有人黯然失色,或喜或悲的惊呼声此起彼伏,更有人情绪激动得晕厥过去……竟是比菜市场还要热闹!

几个落榜的学子干脆就挤到榜文的前列,从前至后地看着榜文……

“会元,泾州黄和泰。”一个青袍学子仰首念道,微挑右眉,“泾州多才子,但这黄和泰似乎没听过……”

“第二名,王都李华仁。”

“第三名,旭州刘……”

“……”

“曾湖煜?!曾湖煜是第九名,这怎么可能呢?!”那青袍学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榜文,不敢相信地大叫起来,他一把抓住身边的同伴道,“宋兄,你帮我看看,曾湖煜是不是榜文上的第九名?可是我眼花了?”

那宋姓举子也看着榜文,颔首道:“邓兄,你没看错,的确是曾湖煜,可有什么问题?”说着,他一脸疑惑地看向了友人。

邓举子眉宇紧锁,沉声道:“我和曾湖煜是同乡,他的学问如何,我再清楚不过,他怎么可能会中?!”

曾湖煜也不过是家中有些臭钱,才读了镇上最好的书院,平日里就知道带着一帮酒肉朋友流连花街酒巷,能中举已是万幸,他怎么可能中得了贡士!

邓举子越想越是激动,面露愤然之色。

宋举子知道友人因为落榜心情不好,便劝道:“邓兄,许是这位曾公子这次恰巧发挥的好……又或者,今科的考官正好喜欢他的文章呢?”

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每个考官都有自己的偏好,所以许多举子在科考前会把这一条也列入考虑。

邓举子仍是愤愤不平,又道:“就算是考官喜好不同,可这曾湖煜委实学问稀疏平常,上届乡试,乃是榜上最后一名……”

“许是运道吧。”宋举子叹息着道,“人这运道实在难说,我刚刚看了榜文,我一个同乡李允知才学不凡,我本以为他今科必中,没想到竟然名落孙山。”

这时,一旁一个蓝袍学子接口道:“这位兄台,你也认识李兄啊!我和李兄同住在状元楼里,也觉得他才学不凡,还有泾州才子于束全,兖州才子林琼……他们都是闻名大裕的才子,这次居然都落榜了。”

见他们说得热闹,附近又有几位学子也来搭话,众人皆唏嘘不已,一时说这个上榜的学子学识平平,一时又为落榜的某人而惋惜……

每次放榜都会有一些学子觉得自己怀才不遇,贡院门口的这一些叹息声并没有掀起什么风浪,大部分人在看完榜文后就陆陆续续散去了,落榜的学子黯然离去,而那些上了榜的学子则是呼朋唤友,看来容光焕发。

“刘兄,王兄,陈兄,何兄,走!小弟今日登科,侥幸中了第七名。”一个锦袍青年对着几个学子抱了抱拳,“今日小弟做东,我们去状元楼喝酒去!”

“恭喜张兄了。没准今日在状元楼喝酒,来日就金銮殿上被皇上御笔点为状元。”一个学子略显谄媚地恭维道。但他所言也并非无可能,殿试时虽然要重新定下排名,分出一甲、二甲和三甲,但是一甲和二甲的头几名肯定是在前十名中点出来的,否则殿试几百人,皇帝哪有时间翻阅所有的卷子。

“是啊是啊。以张兄的才学,那是状元之才啊。”

“……”

几个学子簇拥着那位张公子渐行渐远,往状元楼的方向行去了……

一个多时辰后,贡院门口就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那张明黄色的榜文还留在墙面上,在烈日的照耀下,那明亮的黄色鲜艳得近乎有些刺眼……

这一日,恩科放榜成为整个王都上上下下所关注的话题,一直到次日一早,余韵仍未平息。

早朝之上,龙座上的皇帝难得心情不错,却不想刘公公一句“有本上奏,无事退朝”后,朱御史恭敬地出列。

这御史是负责监察朝廷以及官吏的,朱御史若是要上奏,那自然是为了弹劾了。

果然——

“皇上,臣要弹劾南宫秦在本次恩科中有舞弊行为!”

朱御史这一句话仿佛是在整个金銮殿上投下一道巨雷,从皇帝到百官都是震了一震,谁都知道科举舞弊关系重大,一个弄不好,那就是一场腥风血雨降临朝堂与王都!

殿中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百官或是打量那朱御史,或是打量着南宫秦。

南宫秦的脸色自然不太好看,他很想斥责那朱御史血口喷人,可是这里是金銮殿,而不是菜市口,是由着人骂街的地方,他只能耐心地由着对方先禀完。

朱御史顿了一下后,就继续禀道:“皇上,昨日放榜后,有一榜上有名的学子名叫张存志,带着一干学子去状元楼庆祝,喝了个酩酊大醉,这才不小心在友人的询问下酒后吐真言,说他花了一大笔银子,所以这一次才能榜上有名。皇上,恩科乃选拔国之栋梁,南宫秦徇私舞弊,实在是罪无可赦,望皇上明察!”

那朱御史说得有条有理,字字铿锵有力,神态间更是义愤填膺,一副精忠为国的样子。

皇帝面沉如水,锐目之中一片幽深,看不出喜怒。

“南宫秦,”皇帝俯视着站在下方的南宫秦,“你有何话可说?”

南宫秦深吸一口气,出列,然后躬身回道:“回皇上,绝无此事。臣不识那张存志,更不知此人何出此言,只是这酒后戏言怎可当真!”

皇帝眯眼看着南宫秦,似乎在衡量他所言是真还是假。

朝上百官交头接耳,发出细碎的私语声。

“酒后戏言?这是‘酒后吐真言’才是!”朱御史讽刺地对着南宫秦笑了,跟着再次对着皇帝躬身作揖,“皇上,此次放榜后,早有很多学子议论今科不公,有才之士纷纷名落孙山,可是那些无才无德之人却一个个都榜上有名!皇上,微臣是不是妄言,皇上一查便知。”

听朱御史言辞凿凿更言之有物,皇帝心中疑心大起,正如同朱御史所谏,到底真相如何,查一查便知。

毕竟这科举舞弊关系重大,一个处理不慎,会挑起天下文人学子的怨气,届时社会失序,人心离散,会毁及朝廷的根基。

皇帝果断地咬牙下令道:“查!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跟着,皇帝的目光再次看向南宫秦,淡淡道:“南宫秦,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你就暂时不必上朝了,好好在府中静思吧。”

“是,皇上。”南宫秦躬身应道,头垂得更低了。

皇帝的雷霆之威震得殿中的百官一个个都噤若寒蝉,心中都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似乎又一场风浪要降临在王都了……

☆、690舞弊

比起朱御史所禀之事,之后官员们所奏的不过是鸡毛蒜皮而已,百官也知道皇帝心情不好,有些事就干脆压下不提,没一会儿,早朝就散了。

平日里下朝后,还会有大臣找南宫秦唠嗑几句,可是今日众人对他都是避之唯恐不及。

历朝历代,科举舞弊都是大忌。

他们都是心知肚明,这一次无论舞弊案是否真有其事,也无论无论南宫秦是否清白,一旦考生闹起来,引起大乱,为了给考生一个交代,作为主考官的南宫秦,难逃罪责,轻则罢官流放,重则……南宫家满门恐怕都会保不住!

众臣心思各异,有的人幸灾乐祸,有的人心生恻隐之心,有的人惊疑不定,也有人不免涌起了兔死狐悲之感……

南宫秦没心情理会别人怎么想,下朝后,就直接回了府,并让人去把南宫穆叫到了他的书房里,打发了下人后,他就把早朝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南宫穆当然相信兄长绝不会徇私舞弊的,可也同样明白此事的厉害之处,面上难免露出骇然之色,一时千头万绪涌上心头。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倘若这次恩科真的有舞弊之事,那么能有机会做这事的也就这么几人,可是这次副主考黎大人也是出身世家,官声清明。

而若并无舞弊,那显然,定是有人在刻意挑动考生,针对南宫家……

南宫穆想到的,南宫秦这一路也想过了。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二弟,我怀疑我上次奏启皇上更改试题的事被外泄了,所以才会为家里招来了这般滔天之祸。”

南宫穆顿悟了,喃喃道:“大哥的意思是?”

南宫秦平静地说道:“我南宫家怕是招了两位郡王的厌,成了他们夺嫡的眼中钉。若我所料没错的话,这件事想必是不能善了了。”

在皇帝拗不过朝臣拖延了庙祭的日期后,连那些中立的朝臣们也变得有些摇摇欲坠了,五皇子的势也因此变得更弱。在这样的情形下,始终站在五皇子这边的南宫家自然也就更加招眼。

南宫秦这次被委了恩科主考官的重任,本来应该是皇帝想借此给五皇子一点助力,现如今反而却成了两位郡王除掉南宫家的一个好机会。

南宫秦搭在扶手上的右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表情愈发严肃,“事到如今,二弟,我们必须早做筹谋。你安排一下,把恒哥儿送去南疆托付给玥儿,若真有个万一,也可以为我们南宫家保全住一点血脉。”

南宫恒是南宫秦的嫡长孙,更是南宫家这一辈唯一的孩子,若真到了祸及满门的地步,务必是要保住他。

南宫穆瞳孔一缩,知道大哥会说出这番话,真的是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应下了:“大哥,您放心,此事我一定会安排得妥妥当当。”

若是让南宫家的血脉断绝在他们手中,那么他们兄弟俩就是南宫家的罪人,将来九泉之下,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南宫秦微微颌首,庆幸地说道:“所幸昕儿和他媳妇如今也在南疆,你且想法子尽快通知他们,让他们千万不要回来。有镇南王府护着,无论如何,总能保住性命的。”

南宫穆郑重应是。

书房里,气氛沉甸甸地,兄弟俩都知道这有可能将会是一场颠覆整个南宫家的浩劫。

与此同时,王都已经是暗潮涌动,南宫秦在早朝上被弹劾舞弊一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王都。

南宫家乃是士林世家,在文人学子中威望甚高,大多数的学子都不愿相信南宫家会出此斯文败类,但他们也对科举舞弊厌致极,从茶楼、酒楼到路边的小摊子,都可见学子在议论此事,期望朝廷早日能查个水落石出,给学子们一个交代。

紧接着,就有一学子登高一呼,言辞凿凿地指出此次榜上有名的几个贡生都是金玉其外的绣花枕头,学子们将信将疑之际,又不少与这几个贡生同乡的学子纷纷站出来响应,甚至还有人找到了这些贡生往年的旧文章……

尤其是黄和泰在乡试中所作的文章,更是引得一片哗然,谁都不愿相信,这样的人竟能高中会元。

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这次的恩科之中恐怕真有徇私舞弊。

十年寒窗,谁会愿意自己付出的努力功亏一篑。

学子们乱了,纷纷奔走请命,一个个都义愤填膺,渐渐有人怀疑其他中榜的贡士也都是舞弊而来,徒有虚名,两方学子争锋相对,一时硝烟四起。

三日后的一大早,一众学子自发地聚集起来,往着贡院的方向而去,越靠近贡院,人群就越庞大,数百名学子以及闻风过来看热闹的百姓将通往贡院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巳时过半,烈日当头,学子们浩浩荡荡地来到贡院门前,贡院门口的守卫看着这么人多也有些发虚,其中一人外强中干地说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竟敢来贡院聚众闹事!”

为首的一个头戴方巾的青袍学子上前半步,作揖道:“吾等并非聚众闹事,只是想求一个公道而已。”

顿了一下后,那青袍学子骤然拔高嗓门:“十年寒窗苦读,只为一朝金榜题名。各位大人,吾等只求大人重查试卷,还众位学子一个公道!”

说完,他“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

就像是一滴水落入湖面中,泛起了阵阵涟漪,后方其他的学子也都一个接着一个地跪了下去,场面看来透着一丝悲壮。

跪在地上的学子们齐声喊了起来:“求大人重查试卷!”

“求大人重查试卷!”

“……”

声声请命如雷震,学子们一个个都是满脸通红,群情激愤。

两个守卫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人叹了口气,劝道:“我看你们还是回去吧。你们势单力薄,就算求也没用的,还是回去再好好复习,错过了这次恩科,还有下次的会试。你们再闹下去也讨不得好的,万一被夺了功名,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学子们一听皆是面面相觑,心中有些忐忑:是啊,当权者最忌百姓聚众闹事,在场这么多学子,若是朝廷打算革除几个挑事者的功名,那也未尝不可能。十几年的苦读,家里人的殷切期望……

学子们表情各异,不少人开始心生退意。

这时,那为首的青袍学子霍然地站了起来,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青袍学子双目充血地瞪着那黑色牌匾上龙飞凤舞的两个金漆大字:

贡院。

这是天下学子实现理想的第一步,却是这么一个肮脏的地方。

青袍学子的拳头紧紧握了起来,嘶吼道:“朝堂不公,徇私舞弊,大裕危矣!”

“邓兄……”

他身后的一个褐袍学子想拉他的袖子劝他几句,可是已经晚了一步,那邓举子猛然朝前方贴着榜文的白墙撞了过去……

砰!

一声巨响后,只留下一地的鲜血飞溅上白墙,飞溅上那明黄色的榜文,将数个名字染上了刺目的血渍,看来触目惊心!

邓举子死前的嘶吼声回荡在众位学子的耳边:“朝堂不公,徇私舞弊,大裕危矣!”、

学子们为之而……

……

此事次日早朝就由朱御史如实上禀,满朝骇然。

朱御史最后道:“皇上,舞弊徇私令天下学子心寒,如今学子群情激愤,皇上圣明,请还天下学子一个公道!”

御座上的皇帝面色阴沉,却是没有立刻表态。

这时,又有个大臣出列道:“皇上,臣以为朱大人所言甚是,天下学子乃是我大裕未来的栋梁之才,更是我大裕繁荣昌盛的根基,此事若是不能给众学子一个交代,朝廷威信何在?大裕危矣!”

皇帝沉吟片刻,就算他原本想慢慢查、细细查,现在也不得不有所作为了。

至少得先安抚住了这些群起激愤的学子们。

“传朕旨意,暂押南宫秦,重查试卷!”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铿锵有力,声音落下的同时,满朝寂静无声,没有人注意到俯首躬立一旁的朱御史嘴角勾出一个得意的弧度。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早朝就这么散了。

早朝后,锦衣卫指挥使陆淮宁奉旨率领一众锦衣卫策马赶往南宫府。

一众鲜衣怒马的锦衣卫所经之处,百姓无不避让,不少人都暗自揣测着,锦衣卫出马,一定没好事,这一次,也不知道是哪个府邸要倒霉。

锦衣卫目标明确地穿过几条街,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南宫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南宫府团团包围。

府中的下人还搞不出清楚状况,只能战战兢兢地领着陆淮宁和几个锦衣卫去了南宫秦的外书房。

“南宫大人!”

陆淮宁还算客气地对着起身相迎的南宫秦抱拳,又抬了抬手中的那卷圣旨,在宣读了旨意后,说道:“还请南宫大人随我走一趟。”

尽管南宫府眼看着似乎大厦将倾,可是陆淮宁却也不敢太过怠慢,毕竟就算南宫秦这次栽了,南宫府的二少爷还是咏阳大长公主的孙女婿,五皇子殿下的伴读,更别说南宫府还出了一个镇南王世子妃呢!别的不说,镇南王世子那脾气,就连陆淮宁也不敢轻易招惹。

更何况,如今大罪还未定,陆淮宁自然也得礼敬几分。

南宫秦虽然还不知道今日早朝的事,却已经听说了昨天发生在贡院的惨剧,几乎是彻夜未眠,心里也隐隐料到了这一刻的来临。

他爽快地一笑,笑容中透着一丝苦涩:“本官不会让陆大人难做的……”

他抚了抚衣袍,随着陆淮宁离开了,腰板仍旧挺得笔直。

不过不到一盏茶时间,一众锦衣卫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

南宫府中顿时人心惶惶,立刻就有下人去荣安堂禀告苏氏,苏氏一下子昏了过去,荣安堂中乱作一团。

柳青清大着胆子掐了苏氏的人中,又给她闻了闻盐巴,苏氏方才悠悠转醒……

虽然苏氏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看着眼神还算清明,一屋子的人都稍稍松了口气,柳青清亦然。

如今的南宫府早已是柳青清当家,这几年也足够她在府中建立起足够的威望,她当机立断召集了府中的几个管事嬷嬷,并接连下了几道命令:“……吩咐下去,不许府中下人非议此事;如有逃奴,一律杖毙;还有,让门房闭门谢客……”

管事嬷嬷们领命而去,在杀鸡儆猴的杖责了几个下人后,府里总算稍稍平静了下来,只是所有人都免不了有些惶惶不安。

毕竟,若是主家定罪,他们都得被归于官奴发卖,到时候,逃不过妻离子散的命运。

柳青清忙得有些焦头烂额,这时,一个青衣小丫鬟气喘吁吁地小跑着进了厅来,屈膝禀道:“老夫人,大少奶奶,恭郡王府的白侧妃来了。”

白慕筱来了?!柳青清眉头一皱,对于这位白家表妹实在是没什么好印象。

她正欲开口,就见一旁苏氏在王嬷嬷和冬儿的帮扶下坐了起来,喜形于色,急切地说道:“快让表姑娘进来!”她仿佛找到了救星般,喃喃自语,“筱儿是个好孩子,这些年又深得恭郡王的宠信,若是她能说服恭郡王帮着老大求求情,那老大一定会没事的……”

那青衣小丫鬟正要领命而去,柳青清一个眼色立刻有一个婆子把那小丫鬟给拦住了。

“祖母。”柳青清不紧不慢地说道,“孙媳以为这个时候南宫府还是闭门谢客的好。”

“柳氏,你说什么?!”苏氏气得额头青筋乱跳,柳青清一个孙媳居然还敢对着她这个祖母指手画脚,做出指点江山的模样了?!

苏氏愤而拍案道:“我们南宫家还容不得你做主!”

她抬手指向那青衣小丫鬟,正要命令她去请白慕筱进来,就看到一道熟悉的修长身形正大步朝这边走来,脱口而出道,“晟儿!”

南宫晟得知早朝发生的事后就匆匆从翰林院回来了,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南宫秦已经被带走了。他听说苏氏晕倒了,就又急忙赶来了荣安堂。

苏氏一见嫡长孙,就像是瞬间有了主心骨,把柳青清的种种不孝之举数落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