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玥没有说话,眸光微闪。

之前,竹子来禀报了驿站走水的事后,萧奕就戏谑地跟她说了一句:最近天干物燥的,不止要小心火烛,还要小心春暖花开,人心躁动。

是啊,哪里就这么容易走水的。

想着,南宫玥嘴角的笑意更深,一眨不眨地看着哭泣的三公主,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饶是三公主没抬眼,也被南宫玥直愣愣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发红的鼻子抽了抽,从宫女手中接过递一方干净的帕子,又拭了拭眼角的泪花,小心翼翼地藏住眼中的精光。

这次的走水是三公主瞒着平阳侯独自策划的。

她自十二月初抵达骆越城,如今已经四个多月了,一直被晾在驿站里,可以说是一事无成;还有陈仁泰,自从被南疆军的人带走后也再没有消息了,不知是死是活……

如此下去,恐怕在驿站再等上半年,也还是如此,她必须改变现状!

三公主仔细思考后,觉得她不能再待在驿站里,干脆就一把火烧了驿站——一旦驿站没了,镇南王就该顺理成章把她这位公主接到镇南王府来,而进了王府后,她若想做什么,才能更方便,更有余地。

为此,三公主不惜用上了苦肉计,把自己的左腕烧伤了些许……

她如此牺牲自己,自然不想功亏一篑,虽然南宫玥带着审视的眼神让她羞愤不已,但三公主还是咬牙忍下了。欲成大事者,先忍一时之辱就是!

即便从三公主半垂的脸庞看不清她的神色,南宫玥心里却明白这次驿站走水十有**和三公主脱不了关系。

南宫玥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然后转头问卫氏:“卫侧妃,可有叫良医给三公主殿下瞧过?”

“良医已经来看过了,给殿下包扎了伤口,还开了方子。”卫氏忙回道。

“那就好。”南宫玥微微颌首,又看了悲悲切切的三公主一眼,然后吩咐卫氏道,“卫侧妃,烦劳你派人尽快去准备城北的别院,安置三公主殿下和平阳侯。”

话落之后,卫氏怔了怔,而三公主则是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微红的眸子里满是震惊之色。

卫氏眼中闪过犹豫之色,最后还是福了福身应道:“是,世子妃。”

眼看着卫氏领命而去,三公主再也克制不住,霍地站起身来,怒斥道:“世子妃,你这是什么意思?!王爷让本宫和侯爷暂住在王府,你擅自违背王爷的意思,简直是不敬不孝!”

她直接就把不孝的大帽子扣了下来,打算以镇南王来压南宫玥。

南宫玥皱了皱眉,为难地看着三公主,正色道:“并非本世子妃不想招待三公主殿下,只是殿下尚在热孝之中,而小儿才刚满百日,若是被冲撞了,那就不美了。”说着,她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上次小儿的双满月宴,三公主殿下一来,小儿就被惊吓到了,之后一直哭闹不休,连本世子妃和世子爷也因此吓得不轻,整夜没睡着……”

睁眼说瞎话!三公主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她分明记得那日那个白胖浑圆的胖娃娃一直在襁褓里傻笑个不停,哪里吓到了!

真要说被吓到,反倒是自己被南宫玥的丫鬟给打晕了……

等等!

难道说南宫玥是在暗示威胁自己?!如果自己再多说什么,对方就会像上次一样把自己打晕后直接送到王府别院去?

想着,三公主羞恼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见三公主无话可说,南宫玥淡淡道:“那就请三公主殿下先在此歇息一下,稍候片刻。”

说完,南宫玥福了福身,就转身离去了,与其在这里陪着三公主浪费时间,她还是早点回去看自家的煜哥儿吧。咳咳,也不是她不放心阿奕,只不过阿奕偶尔总会有些出人意料之举……

想着,南宫玥不由加快了脚步。

另一边,卫氏很快就安顿好了一切,匆匆地把三公主这尊大佛送走了,可是这事情还算只办成了一半,她在心底叹了口气,往镇南王的外书房去了。

虽然世子妃没有明说,但是卫氏已经领会了她的意思,有些话由自己来说要比世子妃合适得多。

卫氏特意给镇南王带了亲手做的山药茯苓乳鸽汤,侍候镇南王用了汤后,方才“苦恼”地说起了她的“担忧”,比如三公主尚在热孝真是可怜,可是世孙才刚满百日,小婴儿是最容易受冲撞的……

“薇儿,你说的是!”镇南王猛地反应过来,急忙附和道,“本王真是太不注意了。煜哥儿年纪小,最怕不小心被那什么牛鬼蛇神给惊到了!”

卫氏总算是放下心来,便笑道:“王爷不怪妾身自作主张把公主殿下和侯爷送去别院就好。”

镇南王差点就脱口说送的好,总算还有一丝理智,夸了卫氏做的不错,又特意让人开库房赏了卫氏一套头面,心里还有些后怕:幸好薇儿够机灵,否则要是惊吓到了他的宝贝金孙,三公主和平阳侯可担待不起!

当然,镇南王也不太想得罪三公主和平阳侯,但是反正那逆子都已经把陈仁泰抓起来了,这得罪一个是得罪,再得罪两个,也就是多两个而已。

覆水难收,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事,他也不想管了,兵家说得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正当镇南王自我安慰着事情都已经解决的时候,三公主也已经被送回到了别院,她也没心思换衣裳,把屋子里的东西摔了个遍,但还是觉得心头的怒火没有熄灭。

“啪!”

她又摔了一个杯子,正好砸在了平阳侯的脚边,平阳侯皱眉看着她,原本心头的怀疑在这一刻得到了确定的答案,脱口道:“殿下,驿站走水的事难道……难道是……”是您所为?

三公主脸色微微一变,不答反问道:“侯爷,陈大人的事,你到底有没有给父王上折子?!”语气中带着一丝质问。

果然是她在驿站纵火,真是个蠢妇!平阳侯在心底暗骂,随口敷衍道:“殿下且放心,本侯早就给王都送了折子过去,算算日子,应该也快到了。”顿了一下后,又道,“殿下想必还要安顿一番,本侯就先告退了。”他随意地拱了拱手,就大步离去。

看着平阳侯毫不留恋的背影,三公主不甘心地咬牙,一双秀目几乎要喷出火来。

自己千里迢迢来南疆可不是为了一辈子困在南疆这个蛮夷之地的!

古语说得不错,求人不如求己,她果然不该把希望寄托在平阳侯的身上!

……

驿站的那场大火没一个时辰就被浇熄,没有影响到邻里,因此也并没有引来旁人多大的注意,而陈仁泰引起的那点涟漪也渐渐地平复了,骆越城各府很快就把他抛诸脑后,该干嘛就该嘛,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他们现在再愁,也是无济于事。

但是远在王都的皇帝却忘不了,每天都数着日子等陈仁泰的密折,本以为四月中旬就该等来陈仁泰送来好消息,没想到一直到了四月下旬,陈仁泰那边还是了无音讯。

与皇帝同样心急的还有恭郡王韩凌赋。

“王爷,”书房里,一个身穿太师青锦袍的中年男子捋了捋胡须,对着韩凌赋道,“算算日子,就算路上略有耽搁,这两天陈大人那边也该有消息了!”中年男子口中说的陈大人当然是千位营的指挥使陈仁泰。

坐在书案后的韩凌赋含笑地附和了一句:“谷大人说的是。”

这位谷大人正是刑部尚书谷默。

自从韩凌赋年后开始监朝后,不少观望的朝中大臣就开始踌躇着闻风而动,过去几年一直不曾表态的刑部尚书谷默终于对韩凌赋投诚效忠。

这大概算是韩凌赋这次监朝最大的收获之一了。

韩凌赋乌黑的眸中闪过一抹得色,悠然地端起茶盅轻啜了一口热茶,心里其实没有表面的那么平静。

岳父陈仁泰这次作为钦差远赴南疆,是韩凌赋在皇帝面前举荐了他,就是希望能给陈仁泰一个立功的机会,让他在父皇面前有所表现,也好让父皇知道他比五皇弟识人善用,他比五皇弟要懂得帝心。

在陈仁泰离开王都前,韩凌赋曾经和他秘密地商议过,吩咐他一旦事成之后,务必先行知会自己,那么在他给父皇的密折抵达王都前,自己才可以抢占先机,见机行事。

如此,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见韩凌赋不再说话,坐在谷默身旁的吏部尚书李恒含笑道:“王爷,想必镇南王府不会那么心甘情愿……”就是镇南王舍得,镇南王世子也舍不得世子妃和世孙。

韩凌赋放下茶盅,清俊的脸庞上勾起一个温润的笑意,却透着一抹锐利,又道:“这就是本王的机会。”顿了一下后,他接着道,“一旦镇南王府稍有迟疑,就要扰烦谷大人和李大人出手了……”

谷默了悟地笑了,颔首道:“王爷好计谋。届时下官和李大人就联合群臣伺机向皇上请命出兵南疆……”

李恒忙接口道:“到那时,王爷自然就可以安插人手到军中……”

书房里的三人心知肚明地相视一笑。

太平盛世哪来的机会,若想要夺兵权,最好的机会就是挑起战事!

韩凌赋的眼中燃起名为野心的火苗,淡淡地说出抛下一句:“本王打算代帝出征。”

书房中的两位大人惊住了,面面相觑,屋子里一时寂静无声。

但他们很快就回过神来,明白韩凌赋的深意。

韩家是由先帝韩鸠在马背上打下来的天下,韩凌赋一旦代帝出征,一来可以赢得皇帝的赏识,二来也可以在军中积累威望,五皇子韩凌樊身为嫡子在大部分文人士子中有天然的优势,若是韩凌赋可以得到那些武将的支持,自然能够力压五皇子一筹。

想着,谷默的瞳中闪过一抹精光,心道:恭郡王有此远见,如此手段,那自己应该没有择错明君。

谷默与李恒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此刻心里都浮现一个共同的想法——

那至尊之位一定是属于恭郡王的!

两位大人目露崇敬地看着韩凌赋,韩凌赋不由意气风发,血脉偾张:待自己率领大军打下南疆,那么就可以将南疆作为自己的封地,更可把南疆军也揽到麾下,届时以自己在军中和民间的威望,五皇弟根本就不可能再与自己匹敌!

韩凌赋仿佛看到了韩凌樊对着自己屈膝下跪的样子,嘴角勾出一个矜持自得的浅笑。

就在这时,一阵挑帘声响起,小励子快步走进了书房中,躬身行礼,禀道:“王爷,皇上宣王爷即刻进宫!”

此时已经过了申时了,等他赶到宫里见到父皇时,恐怕宫门都要落锁了。

父皇在这个时候宣召自己,想必是有要事。

韩凌赋虽然心中惊疑不定,但还是立刻起身,两位大人则是识趣地赶紧告辞。

韩凌赋急匆匆地赶到了宫中,被一个小內侍领到了御书房中。

御书房里满目狼藉,地上满是碎瓷片,显然皇帝刚刚大发雷霆过。

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呢?!韩凌赋一边心想,一边给皇帝行礼。

皇帝立刻让他起身,然后道:“小三,朕刚才收到了平阳侯的密折,你也看看吧。”皇帝示意刘公公把那折子交给韩凌赋。

韩凌赋心中一惊,趁着起身的姿势,不着痕迹地瞅了皇帝一眼,见他的神色不太好看,就猜测到南疆可能出了什么乱子。

韩凌赋感觉有些奇怪:怎么是平阳侯的折子,而不是陈仁泰的折子?

无论如何,皇帝愿意让自己看密折,而没有叫五皇弟过来,这就是一种另眼相待!

------题外话------

完结的具体时间说不准,我也不想为了赶着完结而让故事不完整。反正不水文,不烂尾,该完结的时候自然就会完结。

其实从剧情的进展上也能看得出来,不会太久了……

☆、743撤藩

御书房内,寂静无声,只有刘公公不小心踩在遍地的碎瓷片上发出的咯吱声。

韩凌赋接过刘公公递来的折子,定睛看去,顿时心中一喜,压住差点扬起的嘴角。

在这道密折里,平阳侯慷慨激昂地陈述了镇南王府的罪状,斥其抗旨不遵,不但不愿送世子妃和世孙来王都,还因此把钦差陈仁泰囚禁了起来,陈仁泰至今生死不明。其后,镇南王府更是以连年征战、兵力折损为由,对百越消极怠战。

看到后来,韩凌赋已经不止是惊喜了,镇南王府的所作所为完全超出他的预料,也难怪陈仁泰那边一直没有消息……镇南王府这一次简直就是在找死了!

不过,对自己而言,如此再好不过!

韩凌赋一双乌黑的眸子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手上愤慨地将折子合了起来。

“小三,你怎么看?”御案后的皇帝面沉如水,缓缓地问道,一双锐目紧紧地盯着韩凌赋。

韩凌赋忍住心中的喜意,与皇帝四目直视,然后顺着皇帝的心思义愤填膺地说道:“父皇,镇南王不仅违抗君命,还胆敢消极用兵要挟父皇,根本就是拥兵自重,无法无天,如此不忠不义之徒必成大患!”

说着,韩凌赋慎重其事地俯首作揖,铿锵有力地说道:“为了大裕江山社稷,为了黎民百姓,还请父皇下召出兵南疆,擒获镇南王父子,以定我大裕江山。”

他俯首不动,静待皇帝的回应。

皇帝的面容上依旧笼罩着一层阴云,眸光微闪,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嘴角坚毅。

御书房内,静悄悄的,气氛有些凝重,连刘公公都是低眉顺眼……

次日一早,平阳侯的这道折子在早朝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朝臣们一阵喧哗,谁也不敢相信镇南王府竟然有这样的胆子,不由得面面相觑,交头接耳。

分处两列的刑部尚书谷默与吏部尚书李恒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跟着就由谷默上出列,义正言辞道:“皇上,臣以为镇南王嚣张跋扈,目无朝廷,此风不可助长,理应征伐南疆,以儆效尤。”

“谷大人说的是。”吏部左侍郎钱大人急忙附和道,“镇南王虽然麾下有二十万大军,然连年征战,兵力和民生都大有不足,不过是外强中干,实则不堪一击。皇上,藩王拥兵自重,是为大患!”

一番慷慨激昂的说辞说得不少大臣都是若有所思。

谷大人和钱大人所言不差,镇南王府自老镇南王到这一代的世子,几十年来战功赫赫,却也一直有功高震主、拥兵自重之嫌。

原来朝廷没有理由南征,怕天下人说皇帝鸟尽弓藏,而现在是镇南王府结党营私,骄横跋扈,还敢软禁钦差,分明是有了造反之心。

不如趁此机会,撤藩王,把南疆收归朝廷,方能让大裕江山稳固!

紧跟着,数个主战派的大臣也是纷纷直抒己见,一时间,主战的浪潮一浪接着一浪拍来,声势越来越浩大,朝堂上群情激愤。

皇帝板着一张脸,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久久没有说话,但是不少深知帝心的老臣已经隐约猜到皇帝怕是心动了。

几位大臣也是暗暗地彼此对视着,忧心忡忡,感觉这一次的情况恐怕对镇南王府非常不利。

若是这一战真的免不了,那么大裕怕是又要迎来一场巨大的风暴!

这时,一位发须花白的老大臣自队列中走出,不由令得满朝静了一静,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他正是皇后的父亲恩国公。

“皇上,”恩国公声音洪亮地正色道,“镇南王府一直为大裕南疆屏障,几十年来一向效忠朝廷,护大裕安宁,无甚过犯。老臣以为这其中想必有什么误会,应该再派钦差前往南疆安抚,不宜轻言征伐。”

恩国公之所以主张安抚,一方面是考虑到大裕连年征战,不可再轻言战事,而另一方面,他也是考虑到五皇子,镇南王世子妃和南宫家与五皇子关系亲近,五皇子已经失了南宫家,不能再没有镇南王府的支持……

之后,便有大臣以战争劳民伤财为由附和,更表明内战会折损大裕的兵力,弄不好还会使国家四分五裂,最后受苦的还是普通的百姓。

群臣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满朝分为两派意见,一派是以恩国公为首,主张以和为贵,奏请皇帝派人前去南疆安抚,另一派则是主张征伐。

而后者隐隐有压住前者的势头。

争吵不休了近一个时辰后,还是未果,最后皇帝宣布退朝。

皇帝还在犹豫,心里在衡量着南征的益处……而且,一旦错过了这次机会,他又要等多少年才能拔掉镇安王府这根心头刺呢!

虽然说皇帝没有下明旨,但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皇帝有意南征的事还是在朝野上下引起一片巨大的喧嚣,朝臣都是私下议论不休,无论主战还是主和,都在暗自观望着朝堂的风向,颇有几分风声鹤唳的感觉。

恭郡王韩凌赋却是志得意满,他几乎是有**分把握父皇会对南疆用兵;而五皇子韩凌樊则是忧心忡忡,早朝之后,就匆匆出宫赶去了恩国公府与恩国公商议。

外祖孙俩加上恩国公世子关在书房里一番密谈后,打算联络几位主和的朝臣一同进宫再劝劝皇帝。

恩国公世子领命而去后,书房里只剩下外祖孙俩,空气沉甸甸的,两人心口仿佛压着一块巨石。

恩国公幽幽长叹了一口气,似是感慨,又似是自言自语:“皇上这两年越来越糊涂了……”

曾经的皇帝虽然不说是英明神武的明君,但也是励精图治,勤于政事,可是自从几年前卒中以后,皇帝的精力就一年不如一年,最近两年更是连脑子都好似有些糊涂了……

韩凌樊当然也听到了,可是作为儿子,他也不能非议父皇。沉默了许久后,韩凌樊面色凝重地说道:“若是咏阳姑祖母在王都就好了……”

叹息声消逝在空气中,这一趟的恩国公府之行让韩凌樊的心变得愈发沉重了。

接下来,朝堂上风云迭起,四月二十九,恩国公联络一众朝臣上书皇帝,力数征战的种种弊端,奏请皇帝不可大动干戈。折子呈到皇帝的御案上,皇帝只看了一半,就大发雷霆,只觉得这些朝臣以下犯上,都在逼迫自己!

皇帝知道是恩国公在背后串连,便迁怒皇后和五皇子,令皇后在凤鸾宫中闭门自省,还训斥了五皇子一番,责其好好在上书房念书,无事莫要出宫。

韩凌赋看准时机一再谏言南征,字字句句顺应帝心,也让皇帝征战之心更盛,蠢蠢欲动,却无法下定最后的决心……

朝堂之间的氛围也变得更为微妙,如同一张大弓一点点地被拉紧了……

所有人包括皇帝,心里都知道覆水难收,一旦开弓,就再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五月初十,皇帝收到了一封密信,这封信也是来自南疆,乃是三公主瞒着平阳侯暗中派人呈送给皇帝的。

三公主在信中把自己抵达骆越城后的种种遭遇加油添醋地一一说了,狠狠地告了镇南王府一状,并认定其坐地为王,有造反之嫌,请皇帝一定要将其严惩。

原本还有一丝犹豫的皇帝在这一刻终于下定了决心,仿佛一锅烧得滚烫的热油中被投下了一团火石般,怒火瞬间熊熊燃烧了起来,将皇帝的理智彻底吞没……

皇帝在一怒之下即刻下令把首辅程东阳等几位内阁大臣招入宫中,开门见山地直言道:“镇南王不遵皇令,拥兵自重,长此下去,只会养痈成患。朕南征之心已定,众爱卿觉得这兵力、粮草、兵甲器械应如何调度?”

御书房内静了一静,久久方才有第二人出声……

这一日,一直到四更的锣鼓声敲响,几位阁臣才从御书房出来,四周一片黑暗死寂,只有夜空中的星月俯视着他们,众臣一个个都是面色凝重,箭已开弓,这场酝酿了大半月的风暴终于要袭来了……

次日一早,皇帝的一封密旨被人快马加鞭地送往了南疆。

密旨抵达骆越城时,已经是六月初了。

对于平阳侯而言,这道密旨简直就跟烫手山芋一般。

自从年前来了南疆后,平阳侯就没过上过一天安生的日子,半年过去,他已经瘦了一大圈,看来与当初那个在王都养尊处优的平阳侯判若两人。

平阳侯一个人关在书房里许久,唉声叹气了一番,却也不得不面对现实,带着密旨前去碧霄堂求见萧奕。

然而,门房一句“世子爷还在军营没回来”就轻飘飘地打发了平阳侯,平阳侯也不知道该不该松一口气,请门房代为转达,就灰溜溜地离开了。

东街大门又“砰”地关上了,平阳侯来过的消息立刻就通传到了后院,传到了萧奕耳中。

萧奕早在一个多时辰前就从骆越城大营回来了,此刻正赖在家里躲懒。

六月的南疆已经热得如王都的盛夏一般,阳光分外刺眼。

四个半月的小家伙早已经会趴了,又活泼好动,精力旺盛地总想四处探索,南宫玥颇有管不住的感觉,干脆就令丫鬟们在屋后的树荫下铺了软绵绵的波斯地毯,由着小家伙自己玩。

浓密的树荫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让空气变得清凉舒适不少,最适合乘凉。

萧奕和南宫玥面对面坐在地毯上,两人之间穿着蓝色小衣裳的小肉团自得其乐地趴在地毯上,稳稳当当,下巴用力地昂得高高的。

“咯咯。”

小家伙忽然两腿一收,屁股一拱,就像一只软绵绵、胖乎乎的小兽一般往前挪动了两三寸的距离,一只小肥猪搭在了父亲的身上,他仿佛是完成了什么壮举般,咧嘴对着父亲笑了,露出粉嫩的牙肉和唯一的一颗乳白色门牙,透明的口水习惯地从嘴角淌下……

萧奕眼明手快地用一方帕子擦掉了小笨蛋嘴边的口水。小家伙一看到有东西在晃,就下意识地去抓,可惜他的手哪里快得过他爹,肥肥的小肉爪抓了个空。

小家伙扁了扁嘴,眼睛瞪得圆滚滚的,死死地盯着萧奕手中的那方帕子,就像是一只瞄准了猎物的小肥猫儿。

萧奕勾唇笑了,再次对着“小肥猫”伸出了右手,“小肥猫”兴奋地又用肉爪去抓,结果却是一阵天旋地转……

小家伙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已经改趴为躺,四脚朝天了,就像一只被翻过来的乌龟一样。

当爹的幸灾乐祸地笑了,心想:要不让针线房给臭小子做件墨绿色的乌龟装好了?

对于这样的场景,南宫玥已经很习惯了。

反正自从煜哥儿出生后,他就没少被他爹“玩弄”。也不知道是不是别家的小婴儿也是这样,煜哥儿完全不记仇,还是照旧对他爹笑,找他爹玩。

这孩子,幸好心够大!南宫玥叹息着心想。

小家伙傻乎乎地眨了眨眼,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湿漉漉的,正当南宫玥以为他要哇哇大哭时,他已经挥舞着四肢利索地侧翻过身,又变成了趴的姿势,然后扬起了圆滚滚的脑袋……

“咚咚……咚咚……”

拨浪鼓节奏性的声响在这时响起,小家伙立刻闻声望去,两眼发亮,死死地盯着南宫玥手中甩来甩去的大红色拨浪鼓,一下子就忘了帕子的事。

他知道这个东西是属于自己的玩具!

还有娘亲也是属于自己的!

小家伙“咿咿哇哇”地叫着,仿佛在说,这是我的!都是我的!

他对着南宫玥甩着小肉爪,一边叫,一边淌着口水,“滴答滴答”地把波斯地毯洗了一遍……

咯咯的笑声不时回荡在空气中,连院子里的下人听了,都是忍俊不禁。

当韩绮霞和傅云鹤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二人也不由展颜,对视了一眼。

看着萧奕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样子,傅云鹤很快又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抹纠结。

二人上前与萧奕、南宫玥见礼后,跟着傅云鹤便问道:“大哥,能借一步说话吗?”娃娃脸上有少见的凝重。

“你大嫂酿的青梅酒刚好能喝了,我们到前头喝几杯。”萧奕从地毯上站起身来,也没穿靴,白色的袜子直接踩在地上,和傅云鹤一起走开了。

望着傅云鹤僵直的背影,知他心事的韩绮霞在心中叹了口气,却也不想坏了南宫玥的心情,含笑道:“玥儿,煜哥儿真聪明,已经爬得这么好了。”

她也在地毯上坐下,打量着小家伙,而小家伙也在打量她,那眼神仿佛在问,你是谁啊?

小萧煜当然是见过韩绮霞的,只是小孩子忘性大,几天没见就已经把韩绮霞忘得一干二净。

南宫玥打量着韩绮霞,笑眯眯地说道:“煜哥儿是大哥当然得努力点,以后才可以照顾表弟表妹,带他们一起玩。”她说得意味深长。

韩绮霞顿时领会了,俏脸上染上一片飞霞,道:“玥儿,你已经知道了啊?”

她和傅云鹤的婚期已经定下了,就在今年年底。

偶尔,韩绮霞还是会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很怕这一切就是一场梦。

在她当年舍弃齐王嫡女的身份时,从来不曾想过自己还能有今天!

再想到如今三公主的境地,韩绮霞不由有种唏嘘的感觉。

上天已然待她不薄,虽然没有给她一个好父母,却给了她一对好兄嫂,还有鹤表哥,还有玥儿,还有她现在拥有的一切!

她会好好的吧,会像玥儿一样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宝宝!

想着,韩绮霞的脸颊更红了,如那绽放的红牡丹般,娇艳欲滴。

她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由各色彩缎编织而成的彩球,约莫拳头大小,对着小家伙晃了晃,“煜哥儿,这是表姨给你的礼物,你喜欢吗?”

小萧煜根本听不懂韩绮霞在说什么,却一下子被那彩球吸引了注意力,“咿咿呀呀”地投向了韩绮霞的怀抱。

南宫玥含笑地看着,心道:这孩子这么容易哄,也难怪他爹说迟早被人给拐走了!

两人逗了会儿小家伙,他终于累了,张嘴打了个哈欠。一旁的百合赶忙过来,只是抱着他在他背上稍微拍了两下,心宽体胖的小家伙就陷入了梦乡。

这时,萧奕和傅云鹤一起回来了,傅云鹤看了看沉睡的小萧煜,笑嘻嘻地抱怨道:“煜哥儿怎么睡了?叔叔还没跟你玩儿,你怎么就睡了呢?”

他方才还心事重重,可是现在已经豁然开朗了,浑身轻快,仿佛丢掉了一个大包袱似的。

南宫玥和韩绮霞都看在眼里,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也是笑了。

清脆的笑声回荡在院子里,一阵微风吹过,簌簌的枝叶晃动声仿佛在为他们合奏似的。

半个时辰后,傅云鹤和韩绮霞告辞了。

小家伙也被百合抱去睡觉了。

庭院里只剩下了南宫玥和萧奕,其他下人已经被遣退了。

南宫玥坐在波斯地毯上,背靠着大树,而萧奕则把头枕在南宫玥的大腿上,感觉再惬意不过。总算没有闲杂人等,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看着上方的树荫,萧奕笑眯眯地抱怨道:“阿玥,阿鹤那家伙笨归笨,酒量倒是不少,你难得给我酿的青梅酒,被他喝掉了整整一坛!”

他身上散发着浓浓的青梅酒的酒气,显然刚才也喝了不少。

南宫玥含笑地斜了他一眼,道:“荷花快要开了,我给你酿荷花酒可好?”

萧奕喜滋滋地应了,抓过南宫玥的素手在她柔嫩的掌心亲了一记,他就知道在阿玥心中,还是他排第一,臭小子最多也就轮到第二!

萧奕满意了,随意地跟南宫玥说起了傅云鹤今日的来意。

自从陈仁泰来宣了那道圣旨,并在三月二十六被玄甲军的人拿下后,这两个多月来,傅云鹤就一直心事重重。

傅云鹤由衷地喜欢南疆,也忠于萧奕,可是另一方面,他的身份、他的血脉也无法改变,他是当今大裕皇帝的表侄,他的体内也同样流着韩家的血脉……若是日后,萧奕真得对上皇帝,那他的身份就显得有些微妙了。

这段时日,他也常常听到于修凡他们义愤填膺地讨伐皇帝的不是,口口声声要跟随萧奕这大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却只是让傅云鹤更加纠结。

偏偏大哥萧奕却一点也没防着他,在神臂营改营为军后,直接升了他的军衔,让他独领一军,麾下一下子便有了一万将士。

很显然,大哥对他,是全然的信任,没有一丝疑虑,却也只是让他为皇帝表叔的所为更为惭愧……

在反复纠结了两个多月后,傅云鹤这才决心跑了这一趟……

☆、744罪状

“我还以为小鹤子这家伙一向没心没肺呢,这一次倒是钻起牛角尖了。”萧奕戏谑地叹道,然后对着南宫玥抛了个媚眼,表功道,“费了我好一番口水,还有你酿的好酒,阿玥,我这个大哥是不是很照顾小弟?”

南宫玥的眼角抽了一下,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应该说,傅云鹤的为难与纠结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吧。

而阿奕……

阿奕他有时候已经超出“凡人”的范畴了……哎,她就勉强把这个当作她对他的一个夸奖吧。

想着,南宫玥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颊上浅浅的梨涡,含笑地看着萧奕昳丽的脸庞。

萧奕目光灼热地看着她嘴角的浅笑,漫不经心地继续道:“其实这有什么好烦恼的,小鹤子现在是南疆军的人,在军中自当从军命!”

身为一个将士,服从军命就是天职。

萧奕的右手与南宫玥的手十指交握起来,又道:“哪天若是小鹤子离了南疆军,再去烦恼那些也不迟。”

何必杞人忧天地想那么多没发生的事,浪费了大好的时光!

萧奕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还是那般清澈明净,显然对傅云鹤的身份没有一丝芥蒂。

阿奕他一向想得比自己要通透。南宫玥但笑不语,掌心贴着他的掌心,两人十指摩挲,不用言语,就能明白彼此的心意。

“阿玥,你是不是觉得更喜欢我了?”萧奕挤眉弄眼地问,还点了点自己的脸颊意图讨赏,那轻浮的言行把南宫玥心头好不容易涌起的那点感动一下子吹得烟消云散……

阿奕这家伙,又在跟煜哥儿争宠了!南宫玥好笑地在心里叹息,她明明只生了一个儿子,却好像又莫明地多出了一个“儿子”。

“是啊,我最喜欢你了!”她挑了挑眉,学着他笑嘻嘻的神态与口吻,俯身在他嘴角亲了一记。

以前会羞赧,可是现在她已经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句话了。

为什么要不好意思呢?

她只是在表达她心底最真实的感觉,阿奕和煜哥儿现在就是她最最重要的人!

南宫玥的吻落在了萧奕的嘴角,萧奕的眸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芒,在最后那一瞬间,把脸稍稍一歪,然后四片嘴唇交叠在一起,气息交融……

渐渐地,连这清凉的树荫下都似乎变得灼热起来……

不远处,给主子送来了点心的两个丫鬟正好看到了这甜蜜的一幕,不好意思地互相看了看,然后悄悄地退了出去。

想着刚才世子妃俯身去亲世子爷的样子,忍了又忍的鹊儿在走远后,终于噗嗤地笑了出来。哎,世子妃真是被世子爷“教坏”了。

在戏本子里,世子爷和世子妃的位置明明应该互调过来的……

时值初夏,碧霄堂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荷香,悠闲惬意。

渐渐地,日头开始西斜,天色变得昏黄起来,阳光也没那么灼热了。

在院子里厮磨了一个多时辰的小夫妻俩终于回到了他们的屋子。

细心的丫鬟们敏锐地发现世子妃的纂儿虽然还算齐整,但鬓角还是有些乱,樱唇微微红肿,脸颊上更是泛着胭脂般的红晕,看来容光焕发。

而世子爷……

瞧他那水光潋滟的桃花眼,还有狐狸般餍足的表情,分明就是戏本子里夜访书生的……咳咳,狐狸精。

从外头进屋的鹊儿一边腹诽,一边恭敬地行礼,禀道:“世子妃,二少爷、二少夫人和大姑娘还没回来。”

不知不觉中,小方氏过世已经一年了,今日是萧栾和萧霏除服的日子,因小方氏已被休弃,两兄妹和周柔嘉只能去大佛寺为亡母操持祭礼。

闻言,南宫玥眉头微蹙,看了看一旁的漏壶,现在已经快酉时了,算算时间,霏姐儿他们也该回来了啊。

“鹊儿,你派人去王府那边守着,等大姑娘、二少爷他们回来了,就立刻来禀我。”南宫玥吩咐道。

萧奕在一旁没说话,却是面露不悦。阿玥又在为萧霏那家伙操心了……萧霏那么大的人了,还有萧栾也在,能出什么事?!

“是,世子妃。”鹊儿当做没看到世子爷的嫌弃,恭敬地应了一声,就飞快地领命退下了。

谁知萧霏他们还没回来,平阳侯倒是不死心地又来了,这一次,萧奕没再晾着他,慢吞吞地去了前院见客,嘴角挂着一抹狡黠的笑意……很显然,又有人要倒霉了。

而南宫玥则留在内室里看着小家伙睡觉,偶尔仔细地替他擦去唇边的口水,总有些心不在焉。

如此又过了一炷香时间,直到鹊儿来报信,说是萧霏、萧栾他们回来了,南宫玥总算放心了。

酉时过半,焕然一新的萧霏就来了碧霄堂。

她穿了一件淡紫色缠枝莲银丝纹的刻丝褙子,下面是一条黛紫色挑线细折长裙,头上挽了一个弯月髻,鬓发间只戴了两朵石榴石珠花。

柔和的夕阳下,她款款而来,年轻的少女也不需要太多的首饰装扮,就是风采光华。

南宫玥含笑地看着萧霏,萧霏这一身衣裙是她给挑的料子、款式,又搭配好的,果然,就像她预想的一样,很适合萧霏。

萧霏快十五岁了,身段又抽高了不少,去年的旧衣裳也都不能穿了,自己得赶紧令针线房再给萧霏多加制几身新衣。

想着,南宫玥一时又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成长”的感觉,心念一动:是啊,霏姐儿马上要及笄了呢。

待萧霏给她请安后,南宫玥就拉着萧霏在自己身旁坐下,含蓄地问道:“霏姐儿,今天还顺利吧?”

“大嫂,祭礼一切顺利……”萧霏的语气难免有些艰涩,每每想起小方氏,心里还是有一个角落无法释怀,可是逝者已矣,她也只能把这个伤口深深地埋在心底,然后继续前行……

萧霏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大嫂,我本来早该回来了。但是我的玉佩掉了,在大佛寺里找了个遍,还是没找到……幸好只是一块普通的玉佩。”女儿家的私物不可外流,若是不慎落入外人手中,弄不好会损及闺誉。

也幸亏那只是一块最简单不过的白玉环佩,上面既没有雕刻任何图案,也没有王府的印记。

南宫玥安抚地拍了拍萧霏的素手,道:“霏姐儿,不过是一块玉佩,掉了就掉了。”

萧霏勉强给了南宫玥一个微笑,就在这时,百卉挑帘进来了,禀道:“世子妃,小世孙醒了!”

一听小侄子醒了,萧霏就是精神一震,双目发亮。

南宫玥知道萧霏很喜欢小萧煜,便笑道:“走,霏姐儿,我们看看煜哥儿去。”

萧霏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从罗汉床上站起身来,姑嫂俩就一起去了内室。

百合刚把小家伙从被窝里抱了出来,正要给他穿衣裳,可是小家伙似乎有些不甘愿,扭动着身体,“咿呀”了一声……

百合总算反应了过来,笑眯眯地说道:“小世孙要出恭了。”

她赶忙抱着小家伙朝净房去了,小家伙便安分地窝在了她怀中,不一会儿,净房里就传来了水声……

萧霏一边在窗边的圈椅上坐下,一边抚掌道:“大嫂,我们煜哥儿真聪明。”

瞧她一副得意的口吻,南宫玥不由想到了萧奕,这对兄妹俩又难得有了一个共同点。

南宫玥失笑道:“他啊,好像特别爱干净……”这点也不知道是像谁。

小萧煜是个很乖很好养的孩子,无论吃喝拉撒,都会用动作或声音有所表示,不过南宫玥每每看到儿子尿湿后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她就觉得他或许只是讨厌弄脏尿布而已……

这时,百合抱着心满意足的小家伙又出来了,小家伙白白净净,可爱的小嘴勾出一个满足的笑意,一下子就引来他姑母赞叹的眼神,仿佛在说,我家煜哥儿果然是最可爱的。

南宫玥走过去,从百合手里接过了小家伙,熟练地给他穿起衣裳来,萧霏在一旁着迷地看着小家伙乖顺地由着南宫玥摆布,她偶尔配合南宫玥的指示,递过小家伙的裤子、外袍、帽子什么的。

待小家伙穿戴完毕后,姑嫂俩就带着他一起到窗边坐下,小肉团一眼就看到了停在树上的小灰和寒羽,激动地对着双鹰挥着手,可是双鹰哪里会理会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幼兽”,瞥了他一眼后,就自顾自地互啄着羽毛。

可是小萧煜也不是个容易放弃的,一直“咿呀咿呀”地叫着,黑玉般的眼睛熠熠生辉。

萧霏看得心都快化了,忍不住又夸道:“我们煜哥儿胆子真大!”这别家的孩子看到雄鹰还不吓哭了,可是自家小侄子就跟别家的小婴儿不一样!

南宫玥忍俊不禁,干脆就把小家伙交到了萧霏怀中,萧霏顿时浑身僵直,她虽然日日来看小侄子,却从来没亲手抱过他,只敢在一旁用拨浪鼓什么的逗逗他,倒是那不怕生的小家伙愣了一下后,又去看他的鹰了。

南宫玥看着萧霏小心翼翼地抱着小萧煜,眼中的笑意更深,然后故作不经意地问道:“霏姐儿,你接下来可有什么想做的……”若非为了给小方氏守孝,霏姐儿的婚事早就该定下来了……

萧霏愣了一下,眉头微蹙,似乎迟疑之色,好一会儿,终于抬眼朝南宫玥,毅然道:“大嫂,我想开善堂。”她一双乌眸看着南宫玥,闪着坚毅的光芒。

南宫玥缓缓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有些傻眼了。她的本意是想试探一下萧霏对自己的婚事的态度,可是萧霏怎么就想到开善堂了呢?

“霏姐儿……”

迎上南宫玥疑惑的眼神,萧霏正色道:“大嫂,我今日在大佛寺时,偶然听闻了一些事……”

跟着,萧霏就说起今日她和周柔嘉在大佛寺一起散步时,偶然听到几个香客在闲聊,说起村子里的某家生了姑娘,家里养不起,只能半夜出去把孩子扔到一个富户的门口;还有另一个人说起自家的亲戚把刚出生的女婴溺毙了在一个水盆里……

说到后来,萧霏的语调越来越艰涩,道:“大嫂,我自小只知独善其身,两耳不闻窗外事,如今方知民间有溺女的恶习,所以我想开一间善堂,收留一些女孩子,养大她们,请人教她们学三字经、学算学、学女红,以后她们可以谋生嫁人……”

听着,南宫玥的表情也变得慎重起来。

她知道萧霏不是随口一说,萧霏是慎重其事的,也已经深思熟虑过了。

萧霏想让那些女孩子学三字经是为了识字明理,她们不用考状元,所以只要能识些字,不要被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银子就够了;让她们学女红和算学是为了给她们谋生的技能,以后她们就算是卖个女红或馒头,总也要会算钱吧。

而且,养大孩子跟一时施点药、施口茶是完全不一样的,那是一件需要付出十几年、几十年、甚至是一辈子的事业。

萧霏真的长大了!

南宫玥心里有些感慨,有些唏嘘,以她对萧霏的了解,她知道萧霏会有这个念头有一半是同情那些可怜的女孩子,想帮助她们,但还有一半原因恐怕是为母赎罪。

南宫玥唇角一弯,笑如春风。

她并不打算劝萧霏,这件事虽然麻烦,却是于民有利的好事,而且,他们镇南王府有权有钱有人手,又有什么不能做的?

“霏姐儿,你再开几间绣庄吧。”她笑吟吟地给萧霏出主意。

南宫玥的话乍一听有些莫名其妙,萧霏怔了怔,但冰雪聪明如她,立刻就明白了南宫玥的意思,含笑着接口道:“大嫂,你这个主意好!”

萧霏越说越兴奋,“以后,姑娘们就可以去绣庄做活,自食其力。绣庄的盈利还可以帮助更多的女孩子……这真是两全其美!”

说着,萧霏的双眸熠熠生辉,她就知道大嫂会支持她的,她就知道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就是大嫂了。

南宫玥又问道:“霏姐儿,你的月钱够不够用?”

这一句简单的话包含的是大嫂的体贴与心意,萧霏心里又是一阵波澜起伏,眼眶微酸。

她深吸一口气,正色道:“大嫂,你放心吧。若是不够用,我再问大嫂要。”她一眨不眨地看着南宫玥,嘴角的笑意更深。

之后,两人就着善堂的话题又聊了一会儿,比如善堂的选址、盖房子的事宜、采买、人手等,南宫玥还拨了一个外院的管事和一个内院的管事给萧霏打下手,办善堂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光凭萧霏一人,还远远不够……

姑嫂俩聊得尽兴,不知何时,小萧煜收回视线,朝两人看了过去,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一会儿看看南宫玥,一会儿看看萧霏,“咿呀咿呀”了两声,却没人理会……

小家伙粉嫩的小嘴一瘪,“哇”地哭了起来,大眼睛湿漉漉的,委屈得不得了。

萧霏顿时慌了神,手足无措,南宫玥赶忙抱过了小家伙,小家伙一闻到娘亲身上熟悉的味道,立刻就不哭了,嘴巴砸吧砸吧的。

南宫玥笑了,拍了拍小家伙的背,“煜哥儿饿了啊!”

知道大嫂要给小侄子喂奶,萧霏赶忙识趣地起身告辞了。

看着萧霏纤瘦却坚毅的背影,南宫玥放下心来,只要有寄托,日子就能过下去,看来自己暂时是不用担心萧霏了……当务之急,还是要赶紧伺候自家的小祖宗!

自这一日开始,萧霏就忙碌了起来,一方面在王府要帮着南宫玥一起管理中馈,另一方面则要开始准备善堂的事宜,每天的时间都安排得满满担当。

对于善堂的事,南宫玥没有多问,放手让萧霏自己去做。

随着荷花的香味越来越浓,天气越来越热了,从南疆到王都是亦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风雨欲来的气息。

皇帝正式发了明旨公告天下,在这道明旨中,皇帝首先细数了镇南王府的三宗罪状:

第一,镇南王府藐视朝廷,抗旨不遵。

第二,镇南王府征战百越不利。

第三,镇南王府对藩地治理不善,以致南疆战乱不休。

接着,皇帝又义正言辞地责令镇南王府自省,南疆连年征战,流民为患,须得劝民还乡,令百姓休养生息,恢复经济,让士兵卸甲归田,从事生产,并适当减轻赋税,免除民间徭役。

在明旨的最后,皇帝还封了平阳侯为督南使,暂代镇南王接手南疆政事。

表面看,皇帝是体贴南疆连年征战,百姓疲敝,所以派了一个官员协助治理南疆政事,但谁都知道皇帝这道明旨的真正意图——

削藩。

当镇南王从平阳侯手中接到皇帝的旨意后,又怒又愁,他勉强压抑着心中的怒浪送走了平阳侯。

之后,镇南王就即刻令人叫来了萧奕。

“逆子,”镇南王忍着把圣旨扔掉萧奕头上的冲动,用手中的圣旨指着萧奕的鼻子怒斥道,“都是因为你!你祖父用血用命拼出来的镇南王府就要丢了,还要惹来杀身之祸,你祖父自小疼你,你想想看,你如此不孝不忠,肆意妄为,对得起你祖父对你的一片慈爱之心吗?”

镇南王越想越生气,真想狠狠甩这逆子几个耳光。可是这逆子如今翅膀硬了,自己训不起了!

萧奕从进屋开始,就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镇南王才说了几句,他就打了两个哈欠,面不改色地由着镇南王骂。

见他这父王终于词穷了,萧奕方才挥了挥手,淡淡道:“我说父王,反正这王位迟早会传到我家臭小子手里的,丢不了,您就不用多管了。”

“煜哥儿……”想到自己的宝贝孙子,镇南王更愁了:这逆子说得倒好听,可这王位真的能交到他们家煜哥儿手里吗?不会被煜哥儿他爹给败光吗?

一道圣旨让镇南王愁得差点一夜白头,也同时在骆越城又掀起了一波巨浪,令得骆越城上下都是人心惶惶,骆越城上方的天空仿佛一下子笼罩着厚厚的阴云,层层叠叠,空气沉甸甸地,连那些普通百姓都开始为南疆的未来感到忧心……

谁也没想到的是,镇南王府突然有了动作。

镇南王世子萧奕公然把平阳侯驱逐出了南疆,并称镇南王府自老镇南王起在南疆几十年,率领二十万南疆军浴血疆场,经历上百场战争,牺牲数万将士性命,这才守住大裕南屏,护大裕锦绣江山,然皇帝如今为奸邪蒙敝圣听,下旨迫害忠臣,令南疆众将士寒心不已。

一浪荡出千层波,南疆的民心随之骚动了起来,一簇簇的火苗在南疆百姓、将士的心头被点燃了,还越烧越旺……

☆、745恶果

“啪!”

重重的拍案声回荡在御书房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呛人的火药味,一触即发。

“可恶!”皇帝沉声怒道,“镇南王府真是不知悔改,胆大包天!”

皇帝大发脾气,亏他之前在众臣劝说下,还想给镇南王府一个机会,没想到他们竟然嚣张至此,果然,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自己多年的担忧成真了,镇南王府果然不臣之心由来已久,自己这些年的宽容不过是养虎为患!

御案的另一边,正跪着一个身穿褐色织金锦袍的中年男子,面色凝重,俯首不语,正是刚从南疆回来的平阳侯。

虽然他已经离开了南疆,看似是脱离了萧奕的控制,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经上了萧奕的贼船,箭已开弓,他再也回不了头了。

平阳侯眸光闪烁不已,咬了咬牙,只能在心里对自己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也只是想保全自家,让平阳侯府在这场夺嫡的风暴中全身而退而已。

他也是不得已的!

“皇上,”平阳侯看似恭敬地匍匐在地,认罪道,“都是微臣办事不利,还请皇上治罪……”

皇帝深吸一口气,他虽然生气,却也知道平阳侯此行去南疆也不过带了数百人马前往,镇南王府若真有反心,区区平阳侯又能拿二十万南疆大军怎么办?!

皇帝随口安抚了平阳侯几句,就把他打发了,跟着就令刘公公急召几位内阁大臣入宫。

这时,已经是傍晚,夕阳落下,而宫门也早已落锁,可是皇帝有令,谁敢不从,宫门处又骚动了起来,不过是半个多时辰,以程东阳为首的几位内阁大臣已经形色匆匆地相继进了宫。

他们都心知肚明皇帝这次召他们入宫为的一定是镇南王府谋逆一事。

果然——

待众臣行礼后,暴怒的皇帝劈头就是一句:“镇南王府不臣之心已久,此战必行,朕心已决!”

几位内阁大臣在下方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谁都知道这一次恐怕再也没人劝得住皇帝了,吏部尚书和刑部尚书皆是心中暗喜。

镇南王府的所言所行已经在皇帝的脸上狠狠地甩了一个巴掌,皇帝若是不战,就等于认同了镇南王府看似“字字血泪”的声诉,这一仗势在必行。

几位内阁大臣皆是俯首下跪,齐声称道:“圣上英明!”

至此,南征等于是板上钉钉。

俯视着下方的几位阁老,皇帝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

待几位大人再次起身后,首辅程东阳将头又低了些许,恭声作揖道:“皇上,时值七月盛夏,正是南疆最灼热的时候,南疆军习惯了南疆酷暑,王都乃北地,不似南疆酷热难当,微臣恐我大裕将士难耐酷暑……”

皇帝面色微沉,似有不悦之色。

刑部尚书谷默紧接着就提出异议:“程大人,下官以为如今应该考虑的是如何从各地调取兵力、粮草,而非长他人志气!”